第38章 瘋子
“砰”的一聲巨響,斷樹砸在了黑車上,即便隔着雨幕也能看見一陣陣升騰而起的白煙。
池寒一瞬間手腳冰涼,全身的血液都如同凝固了一般。
他直接沖進雨中,滂沱的雨水砸的人連眼睛都睜不開。
“榮胥!榮胥!!”
池寒跑到車邊才發現斷樹砸的位置正好是車前蓋,雖然前擋風玻璃滿是裂紋,但好歹還沒破。
裏面的人應該沒出什麽大事。
死繃着的心稍稍松下一點,池寒使勁拉着後車門,可能是枝葉落下的時候把車頂也砸了下。
他拽了半天才拉開車門。
一打開門,池寒立馬就探身進去,冰冷的雨水順着他的脊梁往下流,身上早就濕透了。
“榮胥,你沒事吧?!”
坐在後座的人微微動了動,幾秒後忽然伸手握住了池寒摸過來的手。
兩個人的手都冷的可怕。
“池寒?”
榮胥眯起眼睛晃了晃頭,剛剛不知道什麽東西砸了下來,連帶着他的頭也撞到了玻璃上。
剛清醒過來就聽見了池寒的聲音。
越清醒,雨聲就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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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胥透過池寒的身子往後看,雨水砸在車頂如同瀑布一樣往下沖,又全部落在池寒身上。
“快上來!”
榮胥早已沒有平時的冷靜,他抓住人就想扯上來,這麽大的雨,池寒半個身子都在外面,非得大病一場不行!
池寒搖搖頭,現在上車太不安全了,校門口綠化做的太好,到處都種着楊樹和柳樹,等會兒說不定還要往下砸。
司機這會兒也踹開了車門,繞到後面想和池寒一起把榮胥抱出來。
下的雨太大,兩個人花了好幾分鐘才終于把人弄出來。
等好容易回到校門口的商店裏,池寒的嘴唇都已經發紫了,單薄的校服濕漉漉的貼在身上,冷風吹過,熱量又被帶去不少。
商店的老板娘人善,幾人一進來就立馬端上了熱水,還拿了休息室裏的毯子過來。
池寒剛剛還有一口氣撐着,這會兒把人帶回來後,漸漸的就有些迷糊了起來。
“這雨下的真邪門了,這麽大,我都十來年沒見過了,”老板娘一邊甩着體溫計,一邊碎碎念念,“來來,給這小孩兒量個體溫,看看這渾身抖得,也就是你們年輕人沖動,這麽大的雨也直接往裏面沖,哎……”
池寒整個人都被裹進毯子裏側卧在沙發上,臉上青白一片,嘴唇顫栗。
榮胥從進來開始視線就沒挪開過,一直死死的盯着人,眼底的血色看着有些吓人。
都是因為他池寒才會跑到雨裏……
榮胥緊緊握住對方的手,卻感覺不到絲毫溫度。
反而比自己還冷。
他喉嚨湧上一絲澀意,用力眨了下眼睛。
都是因為這雙腿。
榮胥看着自己那雙細瘦的雙腿,眼神陰鹜。
要是能站起來……
“榮胥……”
就在他心頭翻滾着無數念頭的時候,一道微弱的聲音突然響起。
榮胥眼前陰霾散去,只剩下了一個池寒。
池寒費力的張了張嘴,只覺得渾身冷的厲害,随時都要凍死了一樣。
“冷……好冷……我想喝熱水……”
榮胥立馬端起桌上的杯子,把吸管輕輕塞進池寒的嘴裏。
他微垂眼簾,眸子裏的溫柔幾乎溢出。
那是對着池寒獨有的樣子。
“還冷嗎?要不要再喝點?”
池寒這會兒已經聽不清話了,勉強喝了幾口後就又睡了過去。
外面的雨勢不見減小,所有的車都過不來,榮胥的表情越發暴戾。
他想伸手去摸對方的額頭,觸到之前又縮回了手。
冷冰冰的手摸上去,只會讓池寒更難受。
終于在榮胥耐心耗盡前,雨開始變小。
幾分鐘後他帶着池寒上了管家的車,一路去了醫院裏。
到醫院的時候,池寒已經燒到了三十九度二,臉上紅的厲害,連耳朵都燒紅了。
醫生開了退燒藥,護士挂上藥後就離開了。
管家陪了一會兒出去給兩人準備午飯,一時間,病房裏就只剩下了榮胥和躺在床上的池寒。
池寒這會兒正燒的難受,雖然有冰袋,但隔着被子也不能立馬見效。
他無意識的動着紮了留置針的手,幾次想要拉開被子。
榮胥将人的手按住,手指一根一根的交纏着,或許是因為他的手涼,池寒得了幾分舒服,倒也沒再亂動。
液體一滴一滴的往下走,榮胥守在床邊眸色暗沉。
拖着這雙廢腿活了這麽多年,他早就習慣了,從一開始的不能治,到後來的不想治。
站起來又能怎麽樣?
普通人幻想着重新站起,那是因為還有需要他們去做的事情。
榮胥神色涼薄,這個世上早便沒有值得他留戀的了。
可後來遇到池寒後,他心裏一直壓抑着的東西卻又開始不死心的冒出了頭。
他開始妄想着能有一天站起來看着池寒。
不再是對方蹲下來,不再是他去仰望。
而是他可以不借助任何外力,伸手去抱池寒。
原本還只是蠢蠢欲動的念頭,在現在卻被放大到了極致。
如果。
如果未來還能和池寒一起生活許多時日,他只要一想到對方事事都要先考慮自己的雙腿,那種無盡的窒息感就會不停襲來。
直到把人拖進深淵。
一個月兩個月可以,那三年五年呢?
沒有人能一直忍受的了這樣的生活。
就算池寒可以,榮胥也不行。
這雙廢腿就猶如一根鎖鏈将他牢牢拴住,他絕對不會讓鎖鏈的那頭,去栓到池寒身上。
睡夢中,池寒順從着本能去尋找涼意。
榮胥看着直往自己身邊靠來的人,眸子裏暮霭沉沉,看不清楚。
片刻後,他固定好輪椅撐着床靠到了池寒旁邊,他一手護着紮了針的手,一手把人攬進懷裏。
池寒被一片溫涼包裹,渾身的燥熱頓時消散不少,他舒服的蹭了蹭,整個人窩了進去。
榮胥慢慢阖住眼眸,心裏一片寧靜。
他的腿總要盡力去治的。
若是治得好,那就拼了命的也得留在池寒身邊一輩子。
若是治不好……
榮胥眼尾微揚,帶着幾分令人挪不開眼張揚和孤注一擲。
那便去死好了。
只要池寒的心裏能刻下幾分屬于他的痕跡。
榮胥的薄唇輕輕掠過池寒的眼睛,笑的明媚又脆弱。
反正。
他本來就是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