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061
◎後悔◎
061
看到她們兩個， 江月薇有些意外，但她好像很快想起了什麽，現在年還沒過完， 去縣裏逛街的人也多， 她們看着一臉沉沉的，似乎不像是去逛街的，何曉峰在縣裏的監獄關的，她們這一副神色，大概是要去看何曉峰的吧？
只是沒想到這也太巧了，她們竟然要坐同一輛車。
何曉瑩也一眼就看到了蔣正華和江月薇， 她愣了一下， 恍然才記得眼前的江月薇已經跟她們何家沒關系了，她目光輕輕掃過江月薇那很明顯的孕肚子，突然覺得一口氣就堵在嗓子眼裏，憋得她差點就喘不過氣來。
現在江月薇懷孕了，大家全都知道了， 今年過年碰到好些個熟人都裝作無意地過來問他們知不知道這事。
那以前他們何家怎麽罵江月薇不能生的，現在現在何家就要雙倍受到反噬， 并且那些謾罵過的話将永遠跟着他們一輩子， 而哪怕他們這些嫁出去的女兒，背地裏也得被嘲笑。
趙鳳仙也看到了他們，她愣了下，之後，狠狠地哼了聲， 将眼睛轉過一邊去。
江月薇就跟沒看到她們一樣， 直接就朝後面的空位走過去， 蔣正華随後， 而馬愛雲走在最後，乍一看到趙鳳仙，“咦”了聲，笑笑地問她：“你們也要去縣裏啊？去縣裏幹嘛？”
簡單的一句問話，卻讓何曉瑩無地自容，因為他們是去看何曉峰的，他在縣裏的監獄裏，這事讓何家臉面丢盡了，所以她無話可說。
趙鳳仙聽到她這麽問，心裏也惱火，他們跟蔣家的人又不熟，馬愛雲這麽問就是想紮她的心，于是語氣十分不友好：“我們去哪關你什麽事？”
馬愛雲被她這麽說着，卻一點也不生氣，又笑道：“怎麽說都是熟人啊，見面打個招呼，你生這麽大火氣做什麽？”
趙鳳仙看着她嘻皮笑臉，心裏就跟火上澆了油一樣要冒煙，要不是這裏是在車上，蔣正華還坐在後面，她今天一定要跟馬愛雲頂上兩句，但，現在她只能把氣吞到肚子裏。
她知道馬愛雲因為江月薇懷孕所以得意，可懷孕了又怎樣，看她那大大的肚子，一定生的是兩個女兒，就他們兩個那樣的，以後肯定也不能再生了，生了兩個女兒也是絕後，能比何家好到哪去？
想到這，她心裏才好受了一點，冷冷道：“我跟你不熟。”
馬愛雲見狀，笑着哦了聲，也沒打算再搭理她，很快走到後座挨着江月薇坐了下來，低聲道：“她們肯定是去看何曉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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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薇輕輕颔首，“我知道。”
馬愛雲笑了，“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所以啊，是人就不做太多壞事，要不然老天是要記仇的，他們現在就是活該。”
江月薇回家也聽馬愛雲說了一些何家的情況，反正現在何家什麽也沒有，還背負了一身的罵名，而何曉瑩跟何曉芳也真是嫌棄現在的何家丢臉，基本上都不怎麽回娘家了。
她不禁想到之前她跟何曉峰沒離婚時候的光景，何曉瑩嫁得不遠太算，幾乎是每個月都要帶孩子回來兩三次，經常一住就是兩三天，吃何家的，用何家的，回婆家還時不時地撈走一些東西，何曉芳就不用說了，那時候還供她上了高中呢，結果何家出了事，兩個人跑得比誰都快。
江月薇現在不想浪費時間去關注何家，只笑頭點頭，“可不是麽，做人還是要善良。”
車子很快就開了，雖然他們坐在後面，但從公社去縣裏的路相對要好一點，所以這一路上沒有過多的颠簸，車子在開了三個小時後，總算到了縣裏的車站。
一停車，趙鳳仙就跟何曉瑩匆匆地下了車，江月薇他們因為坐在最後面，所以等前面的人下完了車他們才能下了車，那兩人的身影早就不見了。
江月霞早就在出口等着他們了，一看到他們下車就叫了人。
江月薇看着她走過來，就問：“你工作的事都弄好了嗎？”
江月霞的這份工作是她同學家裏人幫忙介紹來的，現在她不做了，所以年初六她就過來去找她同學說把這份工作還回去，因為工廠是今天才上班的，所以工作交接也是早上才完成的，一切剛剛好。
她點點頭，“已經弄好了，介紹信廠裏也幫我開了。”
馬愛雲覺得這兩姐妹是真難，也不知道李美玉是怎麽想的，多好的兩個閨女，竟然把她們逼到跟娘家斷絕這種地步，“那你娘不會起疑心吧？”
江月霞搖頭，她說自己加了工資，李美玉就直接信了，或者是因為太高興了，她有點得意忘形了，所以江月霞說年初六上班也沒有懷疑，初六那天還給她放了一些紅雞蛋在包裏，“不會的，我早上打電話回家了，他們不會想到我會跟你們走的，就算到時候知道了，他們也沒辦法。”
江月薇笑了笑，“那就好，先去吃東西。”
下午四點的火車票，現在已經過了中午，火車站離這兒還有點距離，一行人在車站附近吃了飯，蔣正華又借了車站收發室的電話給監獄的熟人撥了號碼，然後才提着東西坐上公交車出發去火車站，他們趕到火車站的時候，那邊趙鳳仙和何曉瑩也趕到了縣城的監獄。
探監是早先就申請的，這時候沒有什麽人來探監，她們提交了證明資料後，獄警就把她們帶到會見室，之後，獄警才去監獄裏把何曉峰帶出來。
快到了會見室時，那獄警看着何曉峰道：“你的朋友蔣正華托我給你帶句話告訴你，江月薇懷孕了。”
何曉峰原本渾渾噩噩的腦子，在聽到他這話的時候，似乎一下子就清醒了，他猛然地收住腳步，看着獄警：“你說誰懷孕了？”
獄警看着他，把剛才的話再複述了一次，“有什麽疑問你就問你娘。”
說完，不再給他問話的機會，馬上把人送進會見室。
趙鳳仙一看到自家兒子，立馬起身，待看清他一臉憔悴和那枯瘦的模樣，眼淚一下就飙上來了，“你怎麽又瘦了？”
何曉峰還沉浸在獄警剛才的話裏沒回過神，聽着她問話，也沒應着，過了好一會才反問她：“江月薇是不是懷孕了？”
趙鳳仙突然聽着他問這話，也愣住了，江月薇懷孕他們很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沒有跟何曉峰說過，這裏基本上都是封閉式管理，所以他也一直都不知道這事，現在他突然問這話明顯是知道了，到底誰說的？
她神色微亂，馬上就道：“沒有！她不能生，哪懷的孕？誰告訴你的？”
何曉峰臉色陰沉：“蔣正華！”
趙鳳仙聞言直接就卡住了，她防來防去，怎麽也沒想到竟然是蔣正華把這消息傳進來了，可是，這事絕對不能告訴他，她當即就道：“什麽亂七八糟的，沒這會回，你聽他瞎說幹什麽？他當然這麽說了。”
何曉峰原本半信半疑的，蔣正華是江月薇現在的男人，如果只是想刺激他也不用等到現在，“你沒騙我？”
趙鳳仙見狀，皺眉道：“我騙你做什麽，還是你娘說的話你也不信？”
何曉峰艱難地收回目光，看着一邊的何曉瑩，“你說，江月薇懷孕是不是真的？”
趙鳳仙又馬上道：“她沒有懷，你在這裏好好過，想那麽多做什麽？”
何曉瑩不知道蔣正華是怎麽說給他知道的，現在既然他說了，那她們再瞞着也沒有用，更何況這事能瞞一輩子嗎？監獄又不是全部阻止了跟外界聯系，但是她娘既然不讓說，那就算了，接着瞞下去好了，所以她沒說話。
看着兩人如此神色，何曉峰不用她們回答就知道已經證實了自己的問話，江月薇真的懷孕了！
他坐在那，靜默看着趙鳳仙，呆了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現在她有了孩子，那有問題的難道真的是他？
想到這，他臉色微白，如果真是如此，那外面那些人肯定也知道了，他們知道了，肯定不會放過議論他的機會，他現在已經能想到了外面那些人是怎麽看他，怎麽罵他，怎麽嘲笑他了。
就好像胸口壓着一塊大石，何曉峰一口氣堵在喉裏，憋得他快要透不過氣來，只滿腦子都在想着怎麽會這樣？他怎麽混到如此地步了？
“怎麽會這樣？”他讷讷張口。
趙鳳仙看着他呆滞模樣，也着急了，“什麽怎麽樣，說了你還不信，就算以後她生孩子又怎麽樣，等你出去了咱們也可以有孩子。”
說完，她碰了何曉瑩一下，暗示她說話。
何曉瑩無語，但還是應了，“是啊，哥，你別多想了，在這裏好好改造，争取減刑，到時候提前出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們越是安慰，就越欲蓋彌章，何曉峰原本是九分信，現在已經變成十分信了。
當初是因為江月薇不能生他才跟鐘寶意在一起的，如果她能生，那他跟鐘寶意是為了是什麽，又費那麽大勁離婚幹什麽？
跟鐘寶意在一起後，他為哄人，努力賺錢，在她的慫恿下做了不好的事，現在他進了監獄，工作沒了，媳婦沒了，臉皮沒了，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如果不是因為江月薇不能生，當初他不會跟鐘寶意在一起，也不會招惹蔣正華，更不會跟江月薇離婚，江月薇長得好，性情溫和，還做得了一手好菜，向來都聽他的話，可鐘寶意這些基本上都不會，她不僅不會，還會反咬他一口，他的一輩子，都讓鐘寶意給毀了！
何曉峰腦子現在一團亂，越想越氣。
是的，一開始他一直覺得自己的生活是江月薇弄亂的，可是現在想一想，他的生活其實被鐘寶意給毀了，這個女人，把他的一輩子給毀了，還是他丢了江月薇後自己選的女人。
何曉峰突然想到這，只覺得一股氣從心口直沖腦門，沖得他眼前一黑，身子一軟人直接就暈了過去。
趙鳳仙看着原本好好的一個人突然就倒了，驚得直接尖叫了起來，連忙叫着獄警過來幫忙，又是掐又是按的，會見室裏，瞬間就兵荒馬亂的。
何曉峰是被掐醒的，清醒過後，滿腦子還都是後悔，後悔不應該招惹鐘寶意，後悔跟江月薇離婚，後悔死了！
這邊會見室裏一片兵荒馬亂的，火車站那邊因為人多，也是擠得荒，江月薇一行人好不容易上了車，找到了他們的車廂，然後才松了一口氣。
一樣的都是卧鋪，正好他們是四人一個車廂，車子停站時間短，上了車沒一會車子就開了，之後，馬愛雲就去泡了麥乳精給大夥喝。
江月霞第一次坐火車，跟江月薇當初一樣，好奇地坐在窗邊往外看着倒退的景色，哪怕是像大隊山邊一樣再尋常不過的一叢灌木一棵樹，她也覺得新鮮，可看了一會，她的小興奮因為有點暈車都沒了，就只想睡了。
江月薇都第三次坐車了，上了車後也只想睡覺，倒只有馬愛雲閑不住，跑去隔壁車廂跟別人聊天。
這一趟車雖然要開十幾個小時，但基本上就是晚上睡一覺第二天就到了市區，這一次整個車廂只有他們四個人，所以晚上睡覺的時候，蔣正華可以直接把車廂門關起來安心地睡個覺，再也不用擔心東西晚上會被別人偷。
次日八點多，列車停站了，幾人帶着行李跟着大夥排隊下車一起往車站出口走，到了出站口，就是一片大大的廣場。
頭一回到市區裏的江月霞和馬愛雲看着出站口周邊都是高樓大夏和寬大的馬路時，眼睛都亮了，馬愛雲嘴裏時不時驚嘆着大城市就是個好。
今年周立洋沒有回去，還跟之前一樣開着吉普來接人，他穿着軍裝在出口特別的顯眼，蔣正華一眼就看到了他，遠遠地朝他招着手。
周立洋上前打招呼又幫忙搬東西，馬愛雲一張嘴就是誇他有禮貌，等上了車，也不忘記問他多大年紀，有沒有結婚，問得周立洋臉都紅了。
蔣正華忙狠狠咳了聲，“娘，先別問了，讓他開車。”
馬愛雲這才停下來，對這個腼腆的小夥子感覺很不錯，心裏遺憾着自己沒有生個閨女，要不然就選看起來又乖又腼腆的女婿，她這麽想着，下意識地看着身邊的江月霞，然後笑了。
江月霞被她看着笑只覺得有點怪怪的，不過車子開了，一路的繁華景色讓她沒有心思多想，開了大半個小時的樣子，車子進了一處大院，大院裏到處都是獨棟小樓和三層小樓房，最後車子在一處小樓房前停了下來。
幾人下了車，提着東西進了樓層，上了二樓，蔣正華開了房門，空着開窗一個多月的房間，早就沒有了異味，客廳裏放着之前周立洋從駐地搬回來的一堆行禮等着收拾。
周立洋完成任務就想回去，馬愛雲看着人家這麽熱情的幫忙，就忙道：“吃個午飯再走吧？”
周立洋忙搖頭，“嬸子，我還其任務呢。”
馬愛雲看着他，“那做任務也得吃飯呀，現在都快十一點了，做個飯也不久，吃完再做也行吧？”
江月薇聞言笑了笑，看着蔣正華，“還是領導給發話吧？”
蔣正華輕咳了聲，瞪了周立洋一眼，“一起吃飯，吃完我跟你一起回去。”
領導都發話了，周立洋哪裏還感說不，馬愛雲便馬上收拾東西去做飯，江月薇也沒閑着，把家裏的東西都收拾好，一一歸位，三房一廳住四個人正好，馬愛雲和江月霞都有自己的房間。
江月霞原本還有點留戀自己的那份工作的，畢竟做了一年，她在縣裏還可以跟幾個同學時不時地見面，可現在看到大城市的繁華，又看到比他們宿舍好很多位的房間，她那點留戀也早就消失了，畢竟人往高處走，改革開放後大城市機會總是要比小縣城多。
忙到中午大家一起吃了個飯，吃完飯蔣正華就跟着周立洋回了部隊，馬愛雲收拾碗筷後就出去要跟隔壁打招呼熟悉一下環境。
江月薇挺着大肚子不方便出門，江月霞便陪着她，兩姐妹坐在沙發上，江月霞想到什麽，便問江月薇：“姐，你要做什麽生意？”
做生意，無非就是跟“衣食住行”有關，而這四個字裏，江月薇最拿手的自然就只有“食”了，所以她想都沒想就道：“弄個小吃店什麽的吧，這兩天先休息，等休息好了，我們再出去看看。”
江月霞看着她挺個肚子，心裏有點擔心，“那這事姐夫知道吧？”
江月薇笑着點頭，“當然知道啊，他支持我的，這事不急，先看看才知道下一步怎麽走。”
因為去年底的三中全會招開所落實改革開放的政策， 這一年的春天， 有了真正意義上的新氣象，大街上多了很多光鮮亮麗的顏色，那些潮流的花襯衫喇叭褲也多了起來，女人開始頂着一頭卷發，把自己打扮得跟電影上的明顯一樣好看，甚至，一月份那時候就有人擺了地攤。
不過畢竟政策才剛剛開始，擺地攤這種情況并不多，但是現在兩個月快過去了，又過了年，市場應該會有點變化，到時候看情況再說。
江月霞便不問了，安心地去做衣服給即将出生的小外甥，江月薇回房睡了個覺，等醒來後馬愛雲也回來了，手裏還提着一小袋子的水果。
江月薇驚訝，看着她問：“在哪買的？離咱們大院遠不遠？”
馬愛雲就道：“不是我買的，跟人家聊天送的，我說不要，非得塞我懷裏，我們約好了明天還去那裏聊天，到時候我再還她東西。”
江月薇聞言心想，馬愛雲這社交能力還真是厲害，剛進城一點沒在怕的，這不到一下午都跟人家交上朋友了？
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她便道：“咱們剛來，在大院裏聊聊就好了，你別亂跟人家出去。”
馬愛雲看着她也笑了，“你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難道還能讓別人騙了去？”
不過想想，剛才一群人在那裏聊天，別人都挺嫌棄她是鄉下老太太說話帶着口音的，但就那個女人對她特別熱情，還硬塞東西，就有點奇怪。
雖然不好這樣想別人的好意，但是，多加小心總沒事的。
想到這，她又想到了劉彩娥之前做的事，看着江月薇就道：“這水果你先別吃了，等明天我去買新的你再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