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迢迢長路47 (1)
◎香山紅葉◎
筆尖墨跡凝聚在《鎮詭當簿》之上,
【編號丙午,偶人】
【已遺失,作用不詳, 傳聞可替命。】(劃掉)
【已于新寧九年八月二十五日收歸, 收歸地點, 南長安街十五號苗家。】
【偶人本體為懸絲木偶,但其所容身的附身載體與容器并不限制于木偶之中,可移換至泥偶,人偶, 其他人偶中去, 材質不限,凡是偶, 皆可存。】
【偶人之本性,操縱懸絲,掌控人命, 與偶人交易者, 性命交由偶人手中,做偶人之傀儡,正是“替命”。】
【偶人之命門在于詭身本體之懸絲,懸絲提線則可控制在手,切忌不可将類“偶”之物帶入秘字號房之內,偶人可瞬間偷梁換柱,逃之夭夭。】
考慮到自己完成任務就離開本世界,後續的誠和當與秘字號房也不知是何人來接手,洛螢想了想還是留下了更多的訊息, 也把其餘幾件詭物的命脈寫上。】
誠和當之內五件遺失詭物已經收歸其三, 洛螢放下手中的墨筆, 看着系統提示出現。
時間:新寧九年,八月二五
方位:北寧,永定門天橋二道胡同,誠和當
任務:
1.獲取《楚帛書》(0/1)
2.在北寧城開立當鋪三年以上,
獲取“秘”字別當物一件(已完成)
3.收歸失落當物(3/5)
當系統提示化作水跡再度消失,洛螢食指輕敲桌面。
距離上一次找到靑蚨錢也不過是相隔了一個月的時間,這些詭物仿佛與她互相吸引,或是她出門碰上,或者主動找上門來。
這不會是巧合。
按照原本洛螢的推算,任務二的在北寧城內開當鋪三年,這三年的時間,應當就是收歸遺失詭物的時間。
從目前已經收歸的這三件來看,當鋪之內遺失的詭物應當都在京城。
即便本身離開了,也會被吸引着再度出現在這裏。
可現在,收歸詭物的時間明顯在加速,遠遠快過了任務要求的時限。
進程加快了。
洛螢有一種預感,也許,《楚帛書》不需要等待太久就會出現了。
至少不是那個預言之中的五年,也不是她原本推算的三年。
不管這原因是出于什麽,是世界本身流速的加快,還是因為本世界的一些動蕩,她都要加速,做更完全,更多的準備。
她斂了斂眉,摸了摸花瓶裏的桃枝,長勢不錯。
洛螢順手将偶人随手放到了博古架上的一角,對着秘字號房內的詭物開口:
“小木頭回來了,你們都識得我就不多介紹了。”
“同學們,歡迎在外漂泊的游子歸家。”
“相信不久的将來,咱們班就能阖家團圓,争取在新年之前,過個好年。”
“咚咚咚——”
“咣咣咣——”
毛筆杆子敲着百寶箱,秀兒的鞋底對着拍,連鲛人燭也費力地挪動着自己的燭臺敲擊着臺面,熱烈鼓掌。
發表完一番講話,看着同學們熱烈的反響,洛螢滿意地點了點頭。
很好,看來同學們的覺悟很高,想來也是很思念遺失在外的其他同學們,它們能夠這麽團結友好,自己就放心了。
洛螢提着燈走出了秘字號房,想着今日進了苗家,苗家已經都改成了電路,方便得很。
如今大規模架電,京城之內已經越來越多的人家中通了電。
只是自家這實在是不好辦。
她嘆了口氣。
如今八月末了,九月将至,日頭已經是一日比一日落得早。
大晚上用煤油燈看書,實在是傷眼。
從卧房走出,看了眼營業室內此刻正有人前來當物,洛螢也沒有貿然進入,她在院子裏踱步。
胡同裏遠遠地傳來賣絨花的叫賣,洛螢的思緒飄遠,思考着剩下遺失的那兩件詭物。
她已經知曉了偶人身上的能力,對于偶人當初是如何遺矢的也已經有了了解。
按照如今當鋪之內詭物的能力,剩下的兩件,一個“碗”,一柄“苗刀”,它們身上的詭異之處是什麽呢?
秘字號房之內,
洛螢離開了一炷香之後,這裏才慢慢有了動靜。
破毛筆第一個從筆架之上飛出,看着坐在博古架上一端的懸絲木偶,筆杆子上上下下的翻飛,仿佛是在放聲大笑。
豔紅而帶着墨跡的紅繡鞋也飛到了那懸絲木偶的身側,看到破破爛爛的木偶表面,鞋底子拍着博古架咔咔作響,鞋頭聳動,像是一個人笑得直不起腰來。
毛筆與秀兒在空中聳動着,兩個詭物放聲的嘲笑,偶人端坐在博古架一角,一動不動。
不多時,裝着靑蚨錢的盒子慢慢打開,古銅色的銅錢從內裏飛出,偶人的頭輕輕轉動,它淩空而起,沒有人提着線卻漂浮在空中。
它內內外外将秘字號房內掃視了一圈,看到衣箱之中的紫羅戲衣,看了兩眼,轉頭望向毛筆發問。
宣紙平滑地鋪在書桌上,書桌前又聚攏了一堆的詭物。
你一言,我一語。
只可惜洛螢留在室內的除了毛筆只有一支鋼筆,秘字號房之內的詭物衆多,真的要用起來,那是完全不夠用。
更何況除了破毛筆自己擁有本體,其他的詭物都是更喜歡用鋼筆來寫字的,方便。
“那衣服是誰?”偶人操控着一支毛筆正在揮毫。
“小紫,新來的。”毛筆言簡意赅地回複。
“那女人什麽來路?”這是偶人最想知道的問題。
“不知道,打不過。”秀兒落筆。
“打不過。”鲛人燭落筆。
“也打不過。”靑蚨錢默默點了個同意。
博古架上的百寶箱一如既往地不參加任何争端,它張了張寶箱口,又縮了回去。
它是一個沉默的百寶箱,保命的本性告訴它,在這件密室裏當透明詭,不參與,不站隊,是保住自己小命的最佳方式。
它是保皇黨,永遠跟随着當鋪主人的腳步走。
當鋪主人死了,它就有了侵吞財物的機會。
當鋪來了新主人,打不過,那就裝死,并送上買命錢。
盡管在其他詭看來,百寶箱始終被壓榨,但誰又知道這是它甘之如饴,主動保全自身的方式?
秘字號房內的詭物們再度開了一場大會,對于洛螢的身份來歷進行了好一番的猜測,可惜的是吵吵鬧鬧,不知道寫滿了幾張的宣紙,依舊沒有探讨出個所以然來。
“她姓洛,是上一個的孩子。”鲛人燭使用者鋼筆揮毫。
“呸,上一個哪有她這樣的本事,一看就不是一家的種。”
破毛筆揮毫,并不同意鲛人燭的觀點。
“這麽看,苗兄和大碗應該也快要回來了。”秀兒若有所思,從鲛人燭手裏搶奪過來鋼筆。
“沒聽她說嗎?要讓我們團團圓圓過個好年,說不準還會來的新的詭。”
“還能再跑出去嗎?”靑蚨錢不去跟它們幾個搶奪唯一一支鋼筆的使用權,青蚨錢的方孔套住了一支毛筆杆,飽蘸濃墨書寫。
“有她在,別做夢。”身為秘字號房之內詭物們的領袖,識時務的秀兒早已領教過那個女子的武力值。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就是現在它們的臨時主人。
這個主人一日不倒,它們就別想跑。
“對了,破笛子哪去了?”剛回來偶人發現這裏既來了新成員,但是怎麽少了個老朋友?
偶人剛剛在紙上落筆問話,原本揮毫的其他幾個詭物頓時有了一瞬間的凝滞。
你以為我們為什麽不敢跑,還不是因為打不過?
此時,正躺在院子裏曬太陽的洛螢自然是不知道秘字號房詭物對于她的種種商讨。
天氣一天比一天的涼,早上晚下的溫差更是足足有十幾度。
秋風清,秋露濃,落葉聚還散,寒鴉栖複驚。
也只有每天正午的這個時段,陽光才是最熱烈的,每天吃過了午飯,洛螢就倒在院子裏躺椅上曬太陽,身上蓋着一章毯子午睡。
雖然王媽說了幾次這冷風吹傷腦子,不過以洛螢的身子骨來說自然不成問題。
她天天大早上四點鐘起來練功,嗯,原本是五點,因為最近新修行了那從鬼市裏買來的《五行靈法》,又提早了一個小時朝采紫氣,夜飲晚霞,集天地五行之氣。
來到這個世界,如此時代已經是将近半年的時間,一切的不習慣也已經變成了習慣。
滿大街的京片子,洋裝短靴,旗袍馬褂,她随手拿一根筷子或者樹枝也能挽出個發髻來,北寧城很大,半年時間自然不足以逛完,只不過前門這一片洛螢已經是遛得很熟。
街上坐個膠皮車去哪裏她也能快速地計算出差不多的價錢,不會被宰客。
自家沒有電,沒有後世那通達的網絡,沒有一切用習慣了的基礎設施,但洛螢的适應性很強,自幼也是在鄉下山溝子長大的,頂多就是相當于停水停電嘛,再就是物資不發達,也算不上原始,百年之大變革時代,什麽都在發展呢。
頂多是在家洗澡不太方便,外加沒有電,不過好在舊朝末年的時候就有了公共浴池,如今新朝發展了幾年加上觀念越來越新,這北寧城裏的女子浴所開的也越來越多了。
前門這邊的楊梅竹街就新開了一家,聽聞是幾位新潮太太和留樣回來的小姐一起開起來的,裝修不必後世之金碧輝煌的洗浴中心,但也是十分不錯,單人單浴,還提供全套的浪漫國化妝品與香水,算是一等一的“私湯”,當然,這去一次的價格也是按銀元來計算的,內裏可吃飯,可聽戲,修腳按摩一樣都有,大把銀元舍出去,在裏面呆的就是個舒舒坦坦。
洛螢常去的這一家女子浴所定位中端,而普通百姓,幹體力活拉車的常去的則是散湯,也就是俗稱的大澡堂子。
秋老虎一來,渾身都有些乏,洛螢曬了會兒太陽,懶洋洋地從躺椅上坐了起來,她正尋思着要不要去浴所泡澡。
思緒飄搖亂想,算一算,今早上寧爺還提醒她,再過一個月誠和當還得去定下冬天用的煤,還要從當鋪的賬上支錢,京城的冬日,數九寒天,如今可不是後世有暖氣的時代,縱然屋子裏燒煤取暖,可還是冷啊。
冬天裏,過年前,過了八月節,等到入冬的時候當鋪又會迎來一波生意高峰,會有不少人把夏日的東西衣衫拿來當了,家家戶戶都要準備冬衣。
誠和當的員工福利了是包括了一年四季的衣服的,冬衣也是得提早準備,洛螢想了想,準備去問問寧爺和王媽,往年的章程是怎麽樣的,今年也依舊照辦。
剛進了前院的營業室,看了一眼此刻櫃臺前面并沒有來當東西的客人。
只是少年頭這孩子面色怎麽不太好看?
洛螢掃了一眼看到他是帶了紙卷剛從外邊回來的,她微微勾眉,這是又去找了那天橋畫畫的梁先生沒有找到人?
“小義,怎麽了?”
她順手在櫃臺上倒了杯茶遞了過去,孩子這是咋地了?
“謝謝姑娘。”少年頭接過茶杯噸噸噸地喝下去也不忘和洛螢道謝。
“梁先生今天回來了。”
這話一出,全櫃臺的目光都轉了過來。
“梁先生回來了,你不就放心了?能跟梁先生繼續畫畫?”王小田插了句話。
只是看了看少年頭的臉色,崔子銘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怎麽,是梁先生不準備在天橋擺攤了?眼下入了秋,愈發冷了......”
小夥子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一時之間竟然讓大夥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梁先生沒說他要走,但是我看他整個人都很不好。”
“之前每次過來的時候,梁先生衣着都幹淨整潔,整個人很有精神,畫板紙筆都收拾得好好的。”
“但今天一過來,整個人蔫蔫的,頭發亂糟糟,衣服也像是很久沒有收拾過了,連準備畫像的紙都皺皺巴巴的。”
“不光是身上,梁先生雙目無神,不像是一兩天沒睡好,像是很久都沒有睡好了,臉蠟黃蠟黃的,人也瘦了很多,看起來比之前老了幾歲。”
“你可是問了梁先生這段時間怎麽沒有過來?”洛螢問道。
“我問了,可梁先生只說他之前是突然有了靈感,一直在家中作畫,耗費心力太多,修養些時日就好了。”
“真正的畫家都是這樣的嗎?”少年頭撓了撓頭。
看梁先生那樣子,這些天難不成都一直不眠不休作畫不成?
“精于一道之人,慣來有如此全心投入的時候,既然梁先生已經出來了,應當是無礙了。”
聽了少年頭的說法,洛螢了然,藝術家嘛,靈感爆發沉浸去不眠不休畫畫什麽的後世多的是。
“王媽今日煲了骨湯,你等會兒也送一盅過去給梁先生。”
入秋之後,氣候涼,小病症也多,為了給全當鋪上下貼秋膘,王媽每日又換着花樣做些湯羹來,昨天是雪梨羹,今日是骨頭湯。
大鍋飯,做的分量多,送出去一份也不過是順手的事兒。
況且這梁先生既然回來了,蔣義這小子的學畫大業就能繼續進行下去了。
之前梁先生失蹤這麽多天,鋪子裏大家夥也提了,說這梁先生要是沒回來就讓他去報美術學校接着學。
可小夥子倔強得很,愣是要等到這梁先生回來。
聽了洛螢的話,少年頭應了一聲。
一下午,洛螢坐在營業室的櫃臺裏看着這個月的賬冊,外頭就傳來了敲門聲。
以洛螢的耳力直接就聽到來人不是一兩個,而是大隊的人馬。
果不其然,是苗家來人了。
一家老小,上上下下,她見過的苗夫人苗新月,還有一把年紀的老頭老太太也上門道謝,帶着大批的禮物,實在是讓洛螢有些汗顏。
無功不受祿,苗家送過來的東西也有點太多,除了真金白銀的大量銀元票,還有一盒小黃魚,除此之外還有些珍貴藥材,許是因為洛螢穿着一身漢裝的緣故,還有幾匣子的珍貴首飾和各色衣料。
“拿人錢財□□,更何況苗家也與淩鈴相熟的,并不需要這麽多東西。”
洛螢只打算收了那一盒藥材,都是高年份的地道好藥材,單單是這一件的價格就遠超正常什麽大師驅鬼的收費了。
只是苗家人堅決不從,“若是沒有洛姑娘今日在,我家小女兒命都沒了,比起孩子的命,這些不過是身外之物,救命之恩,別說是這些財物了,就是半個苗家的家業也使得的。”
苗夫人看着洛螢語氣鄭重。
“苗家雖然比不上貴胄子弟,但在京城也有些根子,無論是洛姑娘還是這鋪子有什麽需要的,只要能用着,說一聲便是。”
“那正好,苗夫人,關于苗小妹的事,還請為我保密,若是外人問起,只說是江湖術士即可。”
聽到洛螢的話,苗夫人愣了愣,聽這洛姑娘的意思,是不希望自己的身份被暴露?
這北寧城中的鬼事不少,京城裏彙聚了天下最多的高人,修道的修佛的信上帝的,玩蠱的頂仙兒的,奇人異事彙聚,但騙子也是一等一的多。
這洛姑娘既然有着如此本事,盡管苗夫人也不清楚對方是哪個套路的,但能解決了苗家的事件,按理說不應當是恨不得揚名了等着被各方尊為座上賓?那金銀財寶更是大把大把的來,不必這在前門這邊開個小當鋪好多了?
一想到這裏,苗夫人對着這個不比自己大閨女年長幾歲的女孩更是多了幾分敬佩。
不愛虛名,不愛俗物,先前推辭這些東西的時候也不帶一絲虛假。
這姑娘,真的是高人啊!
苗夫人毫不猶豫地點頭稱是,“洛姑娘放心,白日裏就已經是封了口的,定然沒有人外洩。”
苗家的生意不小,在北寧城裏做生意很難沒有幾個仇家,生意上的對家更是不少,原本星兒出事的消息就是封鎖的,請那些奇人異士前來也是私下裏找了信得過的人,省的家裏被編排出了事故。
得了苗夫人這句話,洛螢也放下心。
獲得這個時代虛名什麽的,她完全不需要,再怎麽看,身為一家當鋪的主人,有點奇異的本事也有點奇怪,若是引人注意,給當鋪招眼就不好了。
況且,曹道人先前也說過,鬼市之後,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有不少妖魔鬼怪混進了京城,再加上這京城乃是朝廷中樞,還有官方機構通玄司,洛螢到現在還沒有和通玄司的人正面打過交道,她只想靜靜地待在當鋪裏,感受一下百年前的大寧,完成自己的任務,并不想要惹上任何一個勢力的關注。
畢竟,自己是要和全天下一起搶《楚帛書》的,認識自己的人越少越好。
好不容易送走了無比熱情的苗家人,院子裏的一箱箱東西讓洛螢也有些腦仁疼。
這些屬于洛螢的外快私産,并不好與當鋪之內的那些當物們放在一起,于是董大董二通通搬進了洛螢的卧房。
而對于這些東西的來歷,以及來到當鋪的苗家人,誠和當的員工們居然沒有一個人開口主動問詢,在某些事上似乎有着一種詭異的默契。
時維九月,馬上就到了雙九重陽,這長長久久的日子秋高氣爽,若非是當鋪裏必須有人看顧,全鋪子都一起出門踏秋去了。
自打幫了苗家一回忙,苗新月倒是時常登門,把淩鈴也帶上,成了誠和當內的常客。
苗新月是個外向性子,這不過是半個月的時間,來了三四次就和鋪子裏的員工們上上下下地都混熟了。
暑假早已結束,燕京大學附屬第四女中也已經開學,而在暑期進行的實習□□考核也已經進行完畢,淩鈴順利地留在了四中,轉正成了一名正式□□,教授國文。
原本和淩鈴一同在四中實習的苗新月并沒有被錄用,但苗新月也并沒有在意,嘻嘻哈哈。
誠和當的會客室內,桌子上擺着一堆苗新月帶來的零食,有茶點零嘴,還有些西洋零食。
此刻,苗新月正坐在位置上叽叽喳喳地說話,跟窗外的麻雀兒有的一拼。
“落選就落選了,我本來也沒報什麽希望,我這個人爹娘都說我性子跳脫又驕矜,讓我當個學生聽先生講課行,和學生玩也行,可若是為人師表,我真擔心自己做不到。反正落選雖然有點失望,但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就我這個樣子,四中要是真錄用了我才怪了。”
苗新月滿不在意地往嘴裏塞着吃食,看着她這幅和平時沒什麽兩樣的樣子,淩鈴也漸漸放下心來。
“我現在雖然是轉成了正式□□,但四中并不缺□□,現作為國文代課□□,若是哪位□□臨時有事請假,由我上課,平日裏我還要繼續跟着其他□□學習。”淩鈴說着。
眼下她成了四中的正式□□,即便有着四年的師範學習,之前也進行了實習,每一日都要認真的備課,即便自己不講課,看着其他□□講,淩鈴在底下聽,寫出對方的教學筆記來,與自己的思路相對比,取長補短。
“對了姐姐,文潇文瑤她們兩個還托我向你問你好。”
聽着淩鈴的話,洛螢喝了口花茶。
文潇文瑤這兩姐妹,滿打滿算不過是兩面之緣,這對雙胞胎姐妹花倒是記挂着。
“難為她們還記得我,那次的事兒估計也把她們兩個吓了一跳。”說到文家兩姐妹,洛螢就想起上一次見面,那兩姐妹跟着淩鈴去了女師大,正好撞見了季思雨的事兒。
聽着這句話,淩鈴與苗新月都是一怔,兩人自然是想到了季思雨。
似是不想提到這個話題,淩鈴一帶而過,轉移了話題。“她們兩個倒是乖巧,沒有多問什麽,近來倒是和其他同學一起做了個什麽讀書會。”
說着說着,苗新月問起了重陽節出去踏秋的事。
九九重陽日,爬山賞景也是□□俗了,唐朝之時便有杜工部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登高踏秋的習慣代代沿襲至今。
苗新月興致勃勃地詢問兩人要去哪裏登高,聽她話裏的意思,是要拉着兩人一同去爬山了。
“我家本是要約上些親戚故舊朋友,去山上吃烤肉的,爹爹娘親還要我來邀請你倆一同去,不過我一猜洛螢姐肯定不願意去,淩鈴也不願意,所以我就推了,我說我帶着你們倆去爬山,不跟他們一起了,怎麽樣?”
原本聽着她前半句,洛螢下意識就要拒絕。
她本就沒想好要不要出去登高踏秋,就算出門也不可能跟着苗家人的大部隊一起出去,也怪惹眼。
結果苗新月這後半句一出,倒是堵住了她和淩鈴的嘴。
“我看你是早就想好不同你家裏一起去了吧!”淩鈴頂了苗新月一嘴,什麽叫幫她倆推脫了,遙記得去年,前年,大前年的重陽節過後,苗新月幾乎都有和她抱怨一番苗家這浩浩湯湯的登高踏秋之旅。
苗新月撇了撇嘴,“人又多又喧鬧,即便是選了山,重陽日的人慣來不少,還要和一大家子一起,若是只和爹娘祖父祖母也就罷了,每次都有些不認識的親戚,還要我爹生意上的相識來套近乎,打聽我有無婚配的,煩透了。”
“我倒是輕松了,只上山去就好,只是家裏的傭人還要帶着牛羊肉火爐,祖父祖母抱着老規矩,定約了幾家旗人一同上山烤肉去,又麻煩,我又不覺得在山上烤肉有什麽好吃的,吃完洗個手都不便利。”
她好一通抱怨,拽着洛螢與淩鈴的衣角,堅決要兩人陪她一起去登高。
洛螢看着苗新月這一番作态,不禁搖了搖頭,苗家這大包小包,又彙聚了親朋好友上山登高烤肉,完全就可以看做是後世的勞動節,國慶節之時大家族的聚會,什麽七大姑八大姨二大舅都在一起,出門旅游烤個肉的,老的小的齊聚一堂,學業問題,催婚問題,工作問題從古到今都是避免不了的,這百年前,也是如此。
看着苗新月的樣子就知道有多麽避之不及了。
“重陽日四中是有假的,你要去我便陪你去吧。”淩鈴對于自己的好友很是無奈。
一看到淩鈴一驚答應,苗新月眼前一亮,轉過頭來看着洛螢:
“洛螢姐,去嘛去嘛,淩鈴是你的幹妹妹,我是她的好朋友,就等于也是你的幹妹妹,一起去登高嘛,不然兩個人也怪沒意思的。”
苗新月眨巴着大眼睛,幾乎要把臉伸到洛螢的面前,要臉貼着臉了。
面對這個過于自來熟的小妹妹,洛螢無奈地嘆了口氣,“去吧去吧。”
左右她自己也沒有事兒幹,正好出去走走,來到這個世界,除了曹道人所在的西山觀,洛螢還沒有爬過其他的山呢。
一聽洛螢答應,苗新月頓時喜笑顏開:“yes!madam!”
“後天就重陽了,快想想我們去哪裏?”
不等洛螢與淩鈴開口,苗新月就捏着手指頭開始想地方。
“重陽一天,淩鈴第二天還要回學校上課,我們不能走太遠,也不好太累,那就可以去南城的法藏寺,陶然亭窯臺,還要城南的天寧寺。”
“不過這幾個地方去的人就比較多了,一些夫人都喜歡登高之時順帶禮個佛,唔,我想想,再就是燕墩和土城,我記得師大的幾位教授去年曾經去過,聽說有不少的文人學士都喜歡前去登高望遠。”
聽着苗新月的話,淩鈴搖了搖頭,也掰了掰手指。
“你說的這幾個地方人都不少,因為離城裏比較近,離得稍遠一些的就是城外了,要不就去看看西山晴雪,玉泉趵突,這京城八景,姐姐是不是不曾看過?”
淩鈴看向洛螢詢問着。Hela
洛螢原本靜靜地等待兩人決定地點,她只跟着走就完了,沒想到此時還征求到了她的意見。
“燕京八景我倒是真不曾看過,你們倆哪一處地方沒去過,去就是了,日子還長,又不是去了一處就不能去另一處了。真要問我,我也只知道一處香山可登高。”
她轉手又把問題交給了兩人,這麽長時間雖然對于城內漸漸熟悉,但這些京城本土的風貌,登高去處,洛螢卻是一竅不通的,對于京城的秋日,她記憶最清晰的便是香山的紅葉了。
雖然前世也沒有爬過香山,但對于京城香山的紅葉,洛螢可是聞名已久,每年秋天電視上可都沒少放,今年的香山客流量又增長多少balabala
苗新月一拍手掌:“香山西山還有八大處,碧雲寺櫻桃溝,我覺得遠郊的人會少一點,只不過來回奔波會累一點。”
這時代爬山可沒有後世修建的纜車之流,全靠一雙腿,先要坐馬車颠簸到了遠郊山底下,再往上爬,爬個大半天再下山折騰回來,旅個游可不容易。
最終這後天重陽節登高的地點就定在了香山,苗新月小手對着兩人一揮,交給她置辦安排就完了。
農歷九月九,這按照新歷已經十月出頭的日子,登高爬山更是需要添一件襖,山間清寒,秋風一吹,爬山再流汗便很容易得了風寒。
汽車出城并不方便,洛螢與淩鈴坐在苗家的改良馬車上,改造過的馬車乘坐緩解了很大的颠簸,坐起來可以稱得上是舒适。
馬車內的空間極大,苗新月掏出了幾個暖手爐,車裏還有裝在食盒裏包裝裏的點心,果子,方便着吃喝。
“等會兒我們上山就背着包,帶些許的點心果子就夠了,今天山上賣東西的小販估摸也不少,現吃現買,估計還有很多好吃的。”苗新月笑嘻嘻地說。
鑒于苗新月是個話痨,一路上馬車裏說說笑笑,并不覺得枯燥。時而拉開馬車簾子往外看幾眼,官道上前往遠郊的人還真不少,馬車滾滾,穿着秋衣帶着幹糧吃食,登高望遠去。
“等禮拜日淩鈴放假,我們可以去二閘看看,公園三海烏泱泱都是人,昨兒個我表哥偷偷跟我說的。說是從二閘泛舟游船到三閘高碑店,碧水蘆花交相輝映,秋水長天紅葉依依,還能吃到新鮮的草包魚,說是在船上睡一晚便更有所感了。”
苗新月的嘴裏滔滔不絕,說起去哪裏哪裏玩耍,精神頭十分足。
不知不覺馬車就到了香山腳下,馬夫找了地方停下來,三人則是在斜挎包裏帶了些吃食準備上山。
香山位于北寧城的西北郊,乃是舊朝的皇家園林禁地,平頭百姓是來不得的。
不過新朝建立之後,這些曾經的什麽皇宮別院之內也都對公衆開放,人人皆去得。
洛螢看着香山腳下,即便是在一百年前此刻的香山,這也是人來人往,人潮洶湧的不必後世差多少啊。
“這麽多人?”她不禁問了一句。
“是啊,從前保定府水災,香山開設了慈幼局,聽說收了千餘名幼童,如今重陽,京城周邊的人都來登高,人可不少。”淩鈴答道。
“走了走了上山,那邊有賣吃食的,看看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正好買些帶着。”苗新月招呼着兩人走向山口。
今日洛螢為了行動便利,穿了一身的夾克配馬褲靴子,淩鈴與苗新月也是利落的工裝,三人一起旁人看着年紀衣着就知道是習新學的小姐們。
“小姐,才做好的火燒,餅子,看一看,只要兩個銅元。”
“耙梨,解渴得嘞,便宜喽——”
“糖炒栗子,糖炒栗子——”
洛螢本想買半袋子的糖炒栗子,但想了想,這一邊爬山,剝栗子也不方便,等到吃東西的時候熱乎的栗子也變涼了,還是等回城再買。
沿着山路而上,四處聽得見說笑的聲音。
有一家人齊齊出動踏秋,有交好之男女同學團體前來郊游,也有三三兩兩的,或是孤身一人的文人墨客靜靜走着。
香山雖然以紅葉聞名,但這西山一帶,也有着不少柿子樹。
柿子樹的葉子很大,陽光之下,片片樹葉帶着閃光,遠遠地看着,宛若碧水晴天,波光粼粼。
“可惜今日沒有帶照相機來。”苗新月一拍腦袋,帶了這個,帶了那個,結果千算萬算,忘記帶便攜的照相機了。
如今的相機還停留在黑白時代,沒有相機,沒有手機,洛螢将此刻的美景深深地記憶在自己的腦海中。
爬山的人絡繹不絕,走走停停,以洛螢的體力連氣喘一下都沒有,苗新月與淩鈴倒是好久沒有運動,連連擺手,到了一處停歇點休息。
不止是在山腳,眼下這山腰的停歇點也有着商販兜售各種吃食,有賣水的,賣水果的,賣幹糧的,還有兜售荷蘭汽水的。
洛螢去買了三瓶過來,這裏賣的是國産汽水,正常買不過是兩個銅元一瓶,但在這半山上足足賣到四個銅元一瓶,景區物價恐怖如斯。
汽水是玻璃瓶的,買了必須喝完将瓶子還回去,三人随便吃了點東西補充體力,喝光了汽水就準備繼續前行。
“小姐,幾位小姐要不要騎小驢,兩個銀角跑一個來回?省時省力,穿着山走景更好呢!”
一位老丈前來問詢三人要不要騎小驢,不遠處已經有人跨在了驢上。
洛螢倒是無所謂,她只是怕淩鈴和苗新月的體力支撐不住。
“老丈,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