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甲油膠廠終于在萬衆矚目中建成, 可真是萬衆矚目,廠子還沒建成的時候,沈誠潤就收到無數訂單, 幾乎全是舞會上認識的人脈。甚至于葉懿都送來一千瓶甲油膠的訂單。
沈誠潤都愣住了, 怕葉懿故意接濟他,忙忙解釋道:“不用這樣,上次你舉辦的舞會已經幫了我大忙,廠子沒建好前, 我就收訂單收到手軟。”
文智笑道:“那還得請沈老板看在咱們的交情上,為我們行個方便,先生産我們的訂單。”
沈誠潤不由看向葉懿。
葉懿道:“我名下還有幾家鋪子, 家中女眷也很喜歡甲油膠。”
“沈先生放心, 我們家先生的鋪子不是那種小鋪子,是一家百貨公司,外省也有分公司,完全可以消化得了。”
沈誠潤便明白,葉懿這是在幫他打開外省市場,當即真心實意道:“葉懿,謝謝你。”
葉懿呡口茶,“你我本就是合作夥伴, 幫你就是在幫我自己。”
沈誠潤知道他說的是二人合作的燙發棒的生意。這項合作資金沈誠潤出了三分之一, 又拿出生産技術, 最後和葉懿五五分成, 交由沈誠潤打理。
葉懿就是來道恭喜的,賀喜完便走, 沈誠潤起身相送。
葉懿鑽進後座位, 文智還沒上車, 沈誠潤就知道他有話對自己講。
“沈先生,我家先生對你的事情真的很上心。”
沈誠潤詫異文智怎麽好端端提起這個,就道:“我并非不知好歹的人,葉懿的幫助我都記在心上。”
文智便笑了,“沈先生若是真心感謝我家先生,也不用送好煙好酒,只平時多找我家先生走動走動。”
“啊,這,葉懿平時很忙吧,那麽多生意。”
文智望着沈誠潤,“正是如此才請沈先生多帶我家先生出去走走,沈先生別忘記了,我家先生只比您大兩歲而已。十八歲,說到底還是個孩子。說句僭越的話,我家先生這個年紀委實不該這般操勞,我怕有一日先生會過勞。”
Advertisement
沈誠然聽明白了,文智是想他拐他們家先生不務正業。不過葉懿真的太過于操勞了,他每次與他相見他總有很多事情在忙。
“好的,我明白了。”
文智又笑道:“沈先生學業怎麽辦,可還想回去讀書,若是還想的話,我就給烏虛中學打個電話,先生也不必蹲級,就還回原來的班級讀書,依舊同我家先生一個班級。”
沈誠潤這時候才想起葉懿還是名學生,都怪葉懿平日裏太能幹,所以才會導致沈誠潤忘記他學生的身份。
“葉懿總是這般經常請假,學校那邊……”沈誠潤問完就發現自己問了一個傻問題,大帥是葉懿的親姨夫,葉懿本身又是這樣的身份地位,就是天天不去學校,學校那邊也不會說什麽啊。
反倒是既然如此,葉懿為什麽還偏要讀書?
沈誠潤這麽想的,也就這麽問了。
文智深深嘆口氣,“讀書啊,不過是為了我家先生能開心些罷了。”
這話着實有些太過莫名其妙,沈誠潤不明白他的意思,待想問,文智已經恢複笑臉道:“總之沈先生有時間就多找我家先生頑頑吧,喝茶也好,吃飯也罷,總之都可以。”
“再見。”發現葉懿等得久了,向他們看來,文智趕緊鑽回車內。
沈誠潤沖葉懿揮手,葉懿從倒車鏡中看到他們的汽車開出好遠,沈誠潤還站在原地目送他們。
“你剛才和沈誠潤說了什麽?”葉懿望着鏡中越來越小,最後直至看不見的人影道。
文智心頭一跳,故作輕松笑道:“沒說什麽特別的,我看你和沈先生相處還算輕松,就囑咐他多找您頑頑。順便問問沈先生什麽時候回學校。”
葉懿沒再多問,文智瞥葉懿神情沒什麽變化,這才悄悄松口氣。
“哥,你還要回去上學啊?”
美甲鋪那邊如今名氣很大,招人就好招不少,這幾日不但賬房到位,就連兩個學徒都到位了。
沈誠潤就把沈誠然帶出來,放在身邊親自教導。
沈誠潤這才把注意力從葉懿身上轉到沈誠然身上,猛地一拍腦門,“糟糕,把你給忘了。”
沈誠然一臉莫名其妙,“忘了我什麽?”
“上學啊。”
“啊!”沈誠然傻了,“幹我什麽事!”
“你都八歲了,難倒還不上學?”沈誠潤理所當然的想着,小孩子怎能不讀書。
“我不要!”沈誠然滿臉拒絕,“學習有什麽用,我才不要讀書,我只要會賺錢就好了,哥,你教我開公司就行。”
沈誠潤從來不知道沈誠然對于讀書竟是這般抗拒,随後想到原主讀書把一家人讀得都吃不起飯就理解沈誠然的想法了。
沈誠潤也沒和沈誠然講那些大道理,經過那麽多事情的沈誠然自有他自己的想法,說那些光明堂皇的大道理也許不但不能說服沈誠然,反而會更加适得其反。
既然沈誠然現在迫切地想賺錢,那麽沈誠潤就用這個誘導他,“誠然,你若是不讀書,以後怎麽看賬本,遇到稍微聰明點賬房,人家在賬本上稍微動一點手腳,就能挖走你成千上萬的大洋。
再者,你說學習沒用。你哥我若是沒讀過書。怎麽知道純堿制法,怎麽開辦甲油膠廠,怎麽賣燙發棒!不讀書咱們一家還在那個四面漏風的小屋裏吃糠喝稀,聽着花嬸子的謾罵呢。
讀書就算不為別的,只為你更好賺錢,這書也得讀。”
最後這句話是真打動沈誠然,他明顯聽進去了,他用自己的腦袋瓜翻譯一遍就是,“哥,你的意思就是讀書就是做生意的前期投入,沒投入這工廠就沒法開辦。”
“對。”
“那就讀吧。”沈誠然道:“只是我也不靠這個出人頭地,哥,你就給我報個一般的學校,學費最便宜的那種就行。”
“好的。”沈誠潤嘴上是這樣答應,可不會給沈誠潤找那種學校,再窮不能窮教育。
“總經理,這會到吃午飯的時候了,您和令弟要不要留下來吃午飯?”陳光明想着沈總經理若是留下來,那可不能跟工人吃一樣的飯菜,得叫廚子拿出看家的本事好好炒兩個菜。
沒想到沈誠潤卻道:“那就留下吃飯吧,正好看看咱們工人的夥食。”
陳光明愣了下,不過還是帶着沈誠潤和沈誠然去了食堂。
剛走到食堂外面,就聞到一陣撲鼻的肉香,沈家如今夥食好了,頓頓吃肉,真不饞肉,可是聞到這陣肉香沈誠潤的肚子還是發出咕嚕嚕的叫聲,沈誠然這個小孩表現得就更直白了,開始偷偷咽口水。陳光明也饞了,不過在沈誠潤跟前還是能控制得住的。
“好香,這味道,有肉!”沈誠潤他們還算矜持,可剛剛下工又累又餓的工人們就沒這麽矜持了。初時還好,就是快步走出來的,結果到了食堂門口,聞到飄蕩在空氣中的肉香,這些平時在家就不怎麽能吃到肉的工人再也忍不住,飛奔起來,連無意中超過自己的領導和領導的領導都不知道。
陳光明怕沈誠潤不高興,忙要喊人,被沈誠潤阻止。
沈誠潤三個人慢慢踱步,在飛速奔跑的幹飯大軍中顯得格格不入。
等他們走進食堂,食堂裏已經擠滿了人。
許多工人拿着自己的飯碗坐在餐桌上大朵快頤,沈誠潤瞥了眼,今天的夥食很好,三菜一湯,一葷兩素。葷菜是黑白菜炒肉,肉都是五花肉,這會兒肥肥的五花肉可是工人們的最愛,無論哪個工人碗裏都至少能保證四到六片肉。
素菜一道醬炖豆腐,一道土豆泥。湯也是骨頭湯,熬煮的時間久了,湯已經變成奶白色。
工人們大口大口吃着,有的家裏夥食差的,甚至吃噎到了,不得不狠狠灌口湯才緩過來。
就聽一個工人對另一個工人道:“這夥食也太好了吧,之前招工的時候我就聽說供午飯,當時還想着廠子這麽大,吃飯的人那麽多,夥食肯定好不到哪裏去,要麽就是吃不了的陳年舊糧,要麽就是不能入口的馊食剩菜,別說味道好壞,就看吃了能不能鬧病。做夢都沒想到夥食會這麽好,三菜一湯,還有兩道肉菜。”男人說着夾起一片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塞進嘴裏咀嚼,臉上露出幸福的表情。
坐在他對面的男人好像撿到天大的便宜一樣,嘿嘿笑道:“我跟你們不一樣,我家窮,早上走的時候為了給家裏老婆孩子省口糧食,我壓根就沒吃飯。幹了一上午活,我早就餓了。”
“讓你小子撿便宜了,我早上走的時候,我媳婦疼我,怕我中午夥食不好,吃不飽飯沒力氣幹活,特意給我做了早飯,虧了,虧了。”
“別跟我顯擺你有媳婦。”男人往嘴裏狠狠塞了一大口飯含糊道:“如果咱們廠子待遇真能如招工的時候說得那麽好,是什麽底薪加提成,多幹多得,我拼了命幹一年,年底就也能娶上媳婦了。”
男人唠嗑也沒耽誤吃飯,就這麽會功夫就把碗裏的飯菜吃了個幹幹淨淨,那碗舔得跟刷過了一樣。
男人吧唧吧唧嘴,“沒吃飽,咋整?”
“還能咋整,再去盛呗。”
“咱吃這麽多,還能給盛嗎?”男人心裏忐忑,他們之前都給主家打過工,也有供飯的主家,夥食就不說了,恨不能盯着人不許多吃一個米粒。
“你去試試呗,不給盛大不了再回來。”
“行,咱就去試試。”
男人走到窗口忐忑道:“師傅,能麻煩你再給咱盛點飯嗎?咱胃口大,沒夠吃。”
結果打飯的師傅根本都沒多給他一個眼神,接過飯碗二話不說就給盛飯舀菜。
男人這才踏實,看着飯菜心想今個中午能吃飽了。
他的同伴眼睜睜看着他真盛了飯回來,一個個歡欣鼓舞,都抓緊吃光自己碗裏的飯菜好再盛一碗。
只有那個吃了早飯的沒有再去盛飯,一臉錯過五百萬的表情。
“唉,你們說咱們東家真不是十世修來的大善人嗎?咱們的活那麽輕省,還給咱們吃這麽好的夥食,真能賺到錢嗎?”
另一個男人竟然當場阿彌陀佛的拜起來,“我希望咱們國內所有的商人都進咱們廠子的貨,這樣廠子不黃,咱們就一直都有好日子過了。”
“我也這樣希望。想當初在知道待遇這麽好的時候,我和我家人都以為廠子裏的活得老累了,說不得還得有生命危險。不然誰不是傻子,憑什麽給這麽好的待遇,都做好心裏準備了,結果今天開工才發現,一點不累好嘛,我能閑一個身子,就是手不夠用,不然我能一起生産一百個。”
“這可比咱們給人扛麻袋輕快太多了。”
沈誠潤聽着工人們的談話心中還是有所觸動的,對于這些工人們而言,能賺到錢就是好日子,至于活不累,還能吃得好,那就是天大的幸福。
沈誠潤不是菩薩,無法普渡衆生,但是可渡有緣人。最起碼在他工廠幹活的,他不會虧待。
沈誠潤對陳光明道:“告訴廚師,飯多做點,務必讓工人們吃飽。”
忽然,食堂裏傳來一陣騷動,陳光明臉色頓時黑下來,沈總經理還在這裏,又是第一天開工,這些工人就敢鬧,這不是打他的臉嗎?
陳光明大步走過去,黑沉着臉問:“怎麽回事,鬧什麽鬧?”
一個廚師模樣的男人抓着另一個工人道:“他偷食堂的肉,剛才他跟我說不夠吃,我就又給他打了一遍飯菜。後來我旁邊的同伴告訴我,他也給他添過一次飯。我就想着咱們工廠裏的工人都是大老爺們,确實能吃,可再能吃也不能這麽能吃,況且他的體格也不是那麽能吃得人。”
沈誠潤注意到男人個子不高,勉強能有一米七,很瘦,佝偻着背。
“這不,我追出來就發現他竟然想把飯菜偷回家。”廚師嚷嚷道:“讀員工守則的時候我可聽了,不許偷盜食堂飯菜,不許浪費糧食。”
确有這條規定,并且沈誠潤還規定,廚師負有監督的責任,如果有浪費或者偷盜,廚師沒發現,就算做廚師的失責,要扣廚師的錢。同樣誰抓到偷盜和浪費的人,誰就有一角錢的獎勵,這可不少了。
這樣一來,就不會有廚師怕工人偷盜浪費被扣錢,故意為難前來打飯的工人。反而廚師們都暗戳戳希望有工人吃不了浪費或者偷盜,這樣他們就有獎勵拿。因而各個都擦亮眼睛,瞪大眼珠子盯着那些回勺的工人,這不就給抓到一個。
那工人眼看事情不好,撲通一聲就給沈誠潤跪下,“沈總經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家裏還有老婆孩子要養,我的老父親前幾日摔斷腿又不能上工了,家裏真是揭不開鍋了,你就行行好,讓我帶口吃的回去吧,我全家老小都等這口吃的救命呢。”
男人哭得這樣可憐,有些人就動了慈悲聖母心,悄悄道:“他也是實在沒辦法了,要不誰也不會走上這條道。反正就那麽點吃食,就讓他拿回去吧,還能救好多條人命呢。”
這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傳進沈誠潤的耳中,沈誠潤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陳光明的臉更是黑沉如水。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