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沈誠潤聽到裏面傳來重重的腳步聲,很快一個壯漢走過來,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沈誠潤,突然咧嘴樂,露出滿口牙,“你是我們老板朋友?沒想到我們老板那個大老粗還認識你們這樣斯斯文文的讀書人。”
壯漢邊說話邊示意沈誠然和沈誠然跟上,“你們需要多少板油,我們剩下的不多。”
“有四斤嗎?四斤就夠了。”沈潤之道。
壯漢驚詫了下,随後道:“我還以為你們是老板的老主顧,沒想到真是私交好友,我們這裏便是散戶都不賣這麽少的。”
沈誠潤早上買就隐隐約約猜到了,他這次走過來買貨。一是徐屠給他留過話,二也是這裏肉比外面賣的便宜太多。
外頭肉鋪板油一斤要銅六十六個銅元,這裏就六十個銅元,一斤可以省下六個銅元。
沈誠潤能感覺到徐屠對他沒有惡意,至多就是想要交好他。這也可以理解,無論什麽年代,讀書有學識的人走到哪裏都多多少少會受到一點優待。更何況,民國時期的讀書人尤為珍貴。
沈誠潤只是微笑,那人給沈誠潤切了四斤板油,重量給得足足的,沈誠然看得偷偷樂得眯起眼睛。不過同時沈誠潤注意到,壯漢嘴裏餘量不多的板油對于他們而言非常多,當時應該是真把他們當成過來批發的散戶了。
他們走的時候,壯漢還熱情洋溢道:“需要肉再過來啊。”
“好的,謝謝你。”沈誠潤客氣道謝。
壯漢憨厚撓頭,“這有什麽,你是老板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
沈誠潤揮別壯漢,帶着沈誠然出了小巷,沈誠然才問道:“大哥,這個徐老板是你的朋友,還是從前咱們家的故交?”
沈誠然覺得他哥整天上學,不可能私下認識這麽厲害的人物,是家裏從前故交的可能性大些。
可同時他又清楚的見識過從前那些和沈家父母稱兄道弟姐妹情深的朋友都是怎樣對他們的,就算不能說人人都上來踩一腳,卻大多對他們避而不見,生怕他們姐弟三人會賴上一樣。
所以這又讓他不确定這個徐老板到底是不是家裏從前的故交。
“不是。”就在沈誠然暗自揣測的時候,沈誠潤給出否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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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誠然瞪大的眼睛中有驚愕,随後又慢慢消散,他聲音郁郁道:“果然,我就不該有期望,自從爸媽不在那些人是怎麽對待咱們的,我永遠不會忘記。”
天熱幽暗,将沈誠然的神色映照的更加陰沉。沈誠潤心中穆地一痛,伸手輕輕揉了揉沈誠然的毛茸茸的腦袋,又牽住他的手,“都過去了,我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你看,就算沒有爸媽的人脈,我們完全可以自己結交人脈,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附炎趨勢之輩。就好像徐老板,不就是我結交到的新朋友,他并沒有嫌棄你哥我窮酸。”
沈誠然短短一年半經歷了太多黑暗,沈誠然年紀還小,難免鑽牛角尖,沈潤之不想沈誠然受影響,日後長成敏感多疑之人,就想着多為他講些事例,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壞人亦有好人。
“誠然,你知道徐老板為什麽會願意結交我嗎?”
沈誠然迷茫,他們家如今沒權沒勢,人人避之不及為什麽會有人上趕着願意結交他們呢,不怕被他們這一家子賴上嗎?
“徐老板觀我是讀書人,以為我有潛力,願意幫我一把。”沈誠潤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可能會影響沈誠然的以後,因而遣詞啄句都仔細斟酌,以免沈誠然誤會。
“這并不是說徐老板市儈,而是人都願意與上進之人當朋友,朋友亦會影響自身。就像老話說看人可看他身邊的朋友,便可知此人品性。
優秀的人總是會和優秀的人在一起,市儈之人會與市儈之人結交。當初爸媽結交的朋友多是因為生意往來,說白了就是利益。如今沒了利益,自然也就散了。”
沈誠然此刻并沒全然聽進去,“其他人也就罷,那小叔呢?他們總不是為了利益與咱們家結交,可是在咱們登門幾次之後就不再給咱們開門了。”
沈誠潤重重嘆口氣,“雖然我也不認同小叔的做法,可是誠然你可曾換位思考過,小叔他們家也不富裕。本來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家裏兒女吃喝不愁,甚至富足。可若是多了咱們幾個,那麽原本挺好的日子就要變得緊巴巴的。為了幾個外人,苦了自己的妻兒,換你你願意嗎?”
“可是,我們并沒有讓他養,只是實在過不下去借了幾次錢而已。”
“這就等于讓他們養了,我們家的條件,若是我繼續讀書下去,怎麽可能只是借幾次錢,怕是要一直借下去的吧。他們家的孩子還并沒有完全讀書,怎麽會願意供我這個外人,有那錢培養自己的孩子不好嗎?”
沈誠然不吭聲,陷入自己的思考。
“誠然,自古有之,救急不救窮。”
“救急不救窮。”沈誠然喃喃念叨着這句話。
這種事情并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改變的,只能讓沈誠然自己慢慢想。
沈誠潤并不認為他們小叔一家做的對,但也不認為他們做的錯。人總是自私的,誰也不願意苦了自己的親人去照顧外人。
只是既然他們的姨夫一家選擇了這樣的路,作為沈誠潤不可能聖父的選擇原諒,但也不會怨恨。等他們有了餘錢,把小叔一家的借錢還上,就這麽當一門平平淡淡的親戚走下去。以後小叔一家若是有難,有前幾次借錢的情誼在,舉手之勞他肯定會幫忙,但再多也就不可能了。
沈誠潤和沈誠然剛走到小巷子,就看見自家門口站了一個人翹首望着巷口。
“姐!”沈誠然眼尖,一下就認出那是沈清雅。
沈清雅立刻跑了過來,“誠潤、誠然,你們怎麽這麽晚了才回來?”
“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
“誠然,隔牆有耳。”沈誠潤低低喚聲打斷沈誠然的話,沈誠然和沈清雅擡頭望去,果然見沈家院門口有個探頭探腦鬼鬼祟祟的身影。
“咱們先回家,有話到家說,總之是好事。”沈誠潤先和沈清雅交個底,省得她着急。
沈清雅這才徹底放下心,腳步也變得輕快了,總歸只要賣出去一塊,就是一筆很大的收入了。
“沈家大小子回來了,怎麽這麽晚,你和你弟幹什麽去了?”花嬸子伸長脖子想看沈誠潤籃子中是什麽東西,然而籃子上蓋着布,花嬸子什麽都沒看到。
院子中的幾條大狗不靠耳力,靠嗅覺,靈敏的很,嗅到肉味,一個勁往沈潤之身邊湊,有幾條狗還伸長狗頭拱沈誠潤手中的籃子,把籃子中的福福吓得吱一聲尖叫竄上沈誠潤的肩膀。
沈誠潤踹開幾條大狗,喝斥道:“滾開!”
大約從前的沈誠潤太沒威懾力,幾條大狗根本不怕,有一只甚至敢跟沈誠潤搶籃子。
籃子中不僅有肉還有幾天原來的錢,萬一被大狗奪取或者咬出個洞錢曬出來被花嬸子看個正要,那後果不堪設想。
沈誠潤發了恨,再一腳踹過去,直接把那條搶籃子的狗踹翻個個,狗發出嗚嗚的慘叫,這才震懾住其他狗。
“哎呦我滴天哪,你籃子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嗎,對狗這麽狠。”花嬸子啧啧道,對沈誠潤籃子中越發好奇,惱恨這些狗沒用,連一個病秧子的東西都搶不下來。
“它吓到我的寵物了,你看不見!”沈誠潤對花嬸子沒半點好印象,只是暫時到不出手來收拾她。
“啊,你是說剛才那幾聲老鼠叫,那只老鼠是你養的寵物?”花嬸子當然知道不可能有人養老鼠作為寵物,她故意這麽說惡心人罷了。
“吱吱,吱吱。”福福蹲在沈誠潤肩膀上虛弱地叫喚,仿佛在辯解自己是松鼠不是老鼠。
沈誠潤幫福福解釋道:“是松鼠。”
花嬸子撇嘴,嘟囔道:“真是大少爺大小姐做派,自己飯都吃不飽還養寵物呢。”
縱然沈誠然也不喜歡沈誠潤養松鼠,但不代表他能忍受花嬸子陰陽怪氣,沈誠然怼道:“我們養我們的,關你屁事!”
“誠然,回來。”沈清雅站在屋內撩開門簾喊了聲,沈誠然就快速跑回來。
花嬸子啐罵:“有爹生沒娘養的兔崽子就是沒教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