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世界
第54世界
盛延熙話音一落下, 沈安素便覺得整個世界都靜止了。耳畔的各種喧嚣統統被瀝去,只剩下兩句話——
“沈安素你給我過來!”
“上車,素素!”
溫涼真的是徹底的烏鴉嘴, 說什麽應驗什麽。早死早超生,可問題她還沒做好死的準備啊!就這樣觸不及防的和自家大哥狹路相逢了。
飯局的那堆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餘下的沈渌淨都扔在助理。
他邁開腿朝沈安素的方向走過來。
明明是正常的步調,可沈安素卻覺得大哥好像走得有些急,而且他表情陰郁,有那麽一股要将她大卸八塊的架勢。
尼瑪, 真心恐怖!
沈安素心尖狠狠一顫, 呼吸變得越發急促。
她太了解沈渌淨了,這人平日裏看着溫文爾雅, 性情平和, 很好相處。可一旦他真正動氣, 十個自己都招架不住。
思緒萬千, 各種下場都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她默默給自己點了根蠟, 不出意外的話, 等會兒一定會被大哥訓得很慘。
溫涼揮舞了下爪子,笑得有些牽強, “沈大哥你也在這兒啊!”
“嗯。”沈渌淨面色沉冷, 敷衍地應一聲, 目光直接越過溫涼轉到妹妹臉上, 聲線更是冰冷, 毫無溫度,“沈安素,膽肥了是吧,見到我就躲,我讓你過去沒聽到啊!”
沈安素:“……”
“大哥……”沈安素讪笑一聲,支支吾吾,“我……沒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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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驚吓,舌頭打結,話都說不利索了。
沈渌淨剜她一眼,冷冷道:“你眼神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不好使了?自家大哥認不出來?!”
沈安素:“……”
她家大哥一旦生氣,他真能怼死你。
盛延熙坐在車裏看到沈渌淨,忙打開車門下車。
兩個男人四目相對,沈渌淨的唇邊當即浮現出一抹嘲諷的笑容,音色沉涼,“都在這呢,還挺熱鬧!”
盛延熙倒是态度很好,率先問好:“幸會沈總。”
“不敢當!”沈渌淨根本就沒看盛延熙,視線一直落在沈安素身上,眼神無比犀利深刻,幾乎都快把她盯出洞來了。
溫涼瞅着氣氛不對,硝煙彌漫,劍拔弩張,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她趕緊轉移話題:“沈大哥,我們幾人今晚在這兒吃飯呢。你怎麽也在這裏,是和人談事嗎?”
“今晚有個飯局。”沈渌淨冷聲道:“虧得有這個飯局,不然我還不知道我的好妹妹打算瞞我多久。”
沈安素:“……”
這聲“好妹妹”說得格外咬牙切齒,足夠令人心驚膽顫。
“沈總,我覺得這件事我有必要跟你說清楚……”
“盛先生!”沈渌淨直接打斷盛延熙,“這是我們沈家的家事,要說清楚也是家妹自己來告訴我,不勞盛先生操心。”
盛延熙:“……”
這話說得相當不留情面,直接就把盛延熙和沈安素的關系撇清了,變相地否認了他。
他的臉沉了下,克制住。
“素素,去我車裏說!”沈渌淨在這裏浪費時間,他急需妹妹給他一個交代。
他砸下話,大踏步往停車場方向走去。
沈安素都快哭了,覺得自己一定會死的很慘。她真的鮮少看到自家大哥這麽生氣。
溫涼看着沈渌淨挺拔修長的背影,又扭頭瞅瞅盛延熙,男人此刻倒是一臉平靜,頗有一副“縱使泰山壓頂,我自巋然不動”的姿态,淡定從容。
她不禁在心裏贊嘆,不愧是久經沙場的大佬,這個時候竟然嗨可以這麽沉得住氣。
她遞給沈安素一個“自求多福”的表情,拍拍她肩膀,叮囑:“好好跟你大哥說,別沖動!”
盛延熙握住她手,給她力量,“別怕素素,我就在這裏等你,不管發生什麽都還有我。”
男人手掌幹燥有力,很能給人安全感。
“嗯。”沈安素定了定神,“我去去就回。”
——
兄妹倆坐在車裏,沈渌淨搖下車窗,外頭的光不斷飄進來,一閃而過,細碎渺茫。
車廂裏的光線不堪明亮,沈安素的大半張臉都隐在暗處,看不真切。
她局促不安地坐着,神經緊繃,手指絞着手包的金屬扣,發出細微的聲響。
她不知道大哥接下來會做什麽,但等待她的絕對是暴風雨。
雖然沒打算一直瞞着家裏人,也準備找個合适的時間點告知他們。可就是因為自己一直膽怯,一直退縮,一拖再拖,才會把自己陷入如今這般被動的局面。
盛延熙不怕面對她家裏人,幾次跟她提及要去拜訪一下大哥。反倒是她,總是躊躇不前,下不了狠心。
自己親口告訴大哥,和被大哥撞破,這二者的性質自然是截然不同的。都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如果能夠重新選擇一遍,她一定會親自開口。
沈渌淨坐在主駕上睨了妹妹一眼,她規規矩矩地坐着,縮着肩膀,噤若寒蟬,一副害怕到極致的模樣。
之前一直瞞着他,那麽沉得住氣,這會子被抓包反倒開始害怕了。
他輕嗤一聲,聲線依舊冷凝,“這個時候知道怕了?早幹嘛去了?!”
沈安素:“……”
沈安素的聲音放得很小很小,隐隐有哭的征兆,“大哥,我不是故意瞞着你的……”
沈渌淨此番是來了解情況的,不打算聽她的辯解,切入正題:“什麽時候開始的?”
沈安素繼續絞着手包的金屬扣,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有一段時間了。”
“具體點。”
“上次回宛丘開始的。”
“這麽久了你都沒打算告訴家裏人?”沈渌淨被氣得不輕。
他真正氣的是妹妹一直瞞着他。她從宛丘回來到現在好幾個月過去了,可這姑娘愣是什麽都不說。平時兄妹倆通電話、見面也沒見她吱個聲,盛延熙提都不帶提一下的。
“一直都想告訴你,可不敢,就一直拖着。”沈安素小聲為自己争辯。
“你大哥我有那麽恐怖?”沈渌淨扭頭看她,沒好氣地說:“實話實說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你現在的樣子就挺恐怖的……”
沈渌淨:“……”
“發展到哪一步了?”
“住一起了。”
沈渌淨:“……”
沈渌淨倒吸一口氣,微諷:“你倒是實誠!”
“本來就是奔着結婚去的,沒那麽多禁忌,也沒想瞞你。”
沈渌淨:“……”
“結婚?”沈渌淨挑挑眉,“你們剛在一起沒多久就打算結婚了?你了解他的為人嗎?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沈安素一本正經地說:“我自己選的人我心裏有數,那些談個七八年再結婚的也不見得能白頭到老,只要是對的人,不論時間長短。”
“呵……還挺能跟我掰扯道理。”沈渌淨敲了敲方向盤,“那我也來跟你掰扯掰扯眼下的情形。”
她吸了吸鼻子,“你說。”
沈渌淨清清嗓子,開口:“盛家的勢力盤根錯節,錯綜複雜,內鬥的厲害,灰色地帶肯定也涉獵了不少。先抛開盛延熙不說,咱們就先來說說盛家其他人。盛均年邁,可威信還在,勉強維持着表面的平衡。盛延安明面上是盛家的當家人,獨攬大權,可有些時候還是受限于他二叔盛昀。盛均如今還在世,一切争鬥都隐在私底下。可一旦他撒手人寰,所有争權奪利的戲碼就會一一浮出水面,盛家這塊肥缺,誰都想不遺餘力地分一杯羹。”
“盛家子嗣衆多,盛延熙兄弟,盛均那五個兄弟姊妹,喬如煙和她腹中的胎兒,還有一幹其他的親戚。這麽多的人,這是一場規模龐大的家産争奪戰。一旦被搬上臺面,勢必掀起無數波瀾。”
“西南地區的人誰都知道盛延安和他二叔不合,盛延熙自小就和大哥親厚。盛延安一旦和他二叔争奪,盛延熙勢必是要幫他大哥的。而你若是執意要嫁給盛延熙,這趟渾水你就非趟不可了。試問哪個世家大族家産争奪不是不擇手段、腥風血雨的?哪個勝利者不是踩着別人的屍首上位的?那些對手們一定會不遺餘力地對付盛家兄弟。而你身在漩渦的中心,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将來會面臨什麽?”
“盛延熙年幼喪母,和盛均關系不合。早早離家,後又白手起家,獨自創業,短短幾年功夫就把一個小公司做大做強,穩穩占據整個北方市場。這一切沒點手腕,沒點魄力,怎麽可能做得到。我自己就是這麽一步一步過來的,我太清楚其中的門道和溝溝坎坎了。這個男人遠沒有你所看到的那麽純良無害。若是哪天他用他的手腕和魄力來對付你,你怎麽辦?你只怕會被人家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而咱們沈家向來獨善其身,一旦你嫁進盛家,沈家也難以避免會被卷入其中。你知道這對于沈家的打擊會有多大嗎?就好像一張潔白無瑕的宣紙上被人甩了幾點墨汁上去,棄之可惜,留着又膈應。萬一涉及到原則問題,你讓京城那些叔伯們怎麽選?父親帶了一輩子的兵,最厭惡的就是這是世家大族的勾心鬥角。您忍心父親一大把年紀還要整日為了你而擔驚受怕嗎?”
話說到這裏,沈渌淨的嘴唇有些幹澀,喉嚨發緊,渴得厲害。
他低頭翻出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咕嚕咕嚕灌了一大口。
喝完水他扭頭瞥了一眼沈安素,她像之前一樣在絞着手包的金屬扣,不過已經不再緊張。雖然表情平靜,卻多了幾分凝重。
沈渌淨知道她是把自己的話聽進去。
他自顧輕嘆一口氣,不再猶豫,語重心長地把最後一點內容說完:“素素,明明知道擺在自己面前的是一片泥潭,深不可測,一旦踏足就會深陷其中,萬劫不複。為什麽還要這麽想不開呢,繞開不好嗎?”
——
剛才還溫熱粘稠的夜風這會子突然變得有些瘆人,吹在裸.露的肌膚上陣陣清涼。
沈安素忽的覺得有些冷。她不自覺抱緊了自己的手臂。
她一直試圖逃避的事情,這些橫亘在她和盛延熙之間的溝渠,在今晚終于還是被大哥擺在明面上,一點一點被剖開,赤.裸.裸地呈獻在她面前,再也容不得她逃避。
怎麽辦,一切好像都變得艱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