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1)
◎幸川打架了!◎
一直等文雯和謝之晉都離開以後,姜南星才走下車。
因為是專業類的院校,在學校裏看見明星都是常事,故而姜南星他們過來,也不太需要刻意去做僞裝,基本上不會遇到什麽圍堵的事情。
姜南星到達輔導員給他們安排的排練室時,大家基本上已經到齊了。
這次的結課作業,跟往年相比,做了一些調整,以前基本上都是一個班級自己內部組合,來完成整個結課作業。
但是這次改成了幾個班級的人員合在一起,共同協作。
譬如他們這組成員裏,除了有表演班本班的同學外,還包含着兩個導演班的人,和三個編劇班的人。
輔導員對他們還不錯,姜南星注意到,編劇班有一個叫陳之的男生,之前剛進學校的時候,就小有名氣。
是作為編導專業全國第一考進來的,而且,在考進來之前,就有過作品。
雖然只是網絡大電影,但也算是當年的一匹黑馬,在重重院線電影裏殺出重圍。
故事其實很簡單,但整個構架很精巧,如夢似幻,輕易就将人拽進他所構造的那個世界裏去。
可以說是一名天賦型選手了。
姜南星對他印象還不錯。
只是,這位天賦型選手似乎不太喜歡她。
之前大家在群裏聊天的時候,她就發現了,當時大家在讨論角色的分配的時候,有幾個同學說姜南星可以試試女主角“小愛”,然後就被這位陳之同學一口否決。
大概有才華的人,性格都比較有棱角,他直言不諱地說姜南星之前的作品,人物形象都太單一了,而且全是那種溫柔善良的形象,所以覺得她難以擔負起這種比較複雜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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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可能覺得自己說得挺委婉,但話裏話外對姜南星演技的不屑,基本上全群的人都看得出來。
姜南星慶幸自己打完招呼之後就沒在群裏發過言了,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要怎麽面對這種情況。
她自己倒是覺得沒什麽,但是這會兒大家面對面坐着時,跟她關系還不錯的周思語就難免替她尴尬起來。
她跟姜南星是室友,剛開始姜南星還沒怎麽出去接戲的時候,大多數時間都是跟她混在一起的。
這會兒姜南星剛進門,她就立馬歡快地朝她招招手:“南星,坐這裏!”
姜南星在來之前就跟她打過電話,同組作業遇到熟悉的人還是很開心的,她徑直走到周思語左邊,剛要坐下,就猛然被周思語按到了右邊的位置,護犢子般将她與左邊的一位陌生男生隔開。
周思語說:“遠離自帶有色眼鏡的傲慢男人!”
她性格向來耿直,姜南星側頭一瞥,很快反應過來:“那個就是陳之嗎?”
“除了他,還有誰長得這麽刻薄!”
“噗——!”姜南星忍不住笑出聲,之前她只知道陳之這麽個人,還真沒看過他的臉。她狀若無意地又看了男生一眼,不算是特別讓人驚豔的那種,但是長得挺舒服的,放普通人裏也算是一個小帥哥了。
正打量間,對方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突然轉過頭來,姜南星一心虛,下意識對他展顏一笑,然後就看見陳之的耳尖驀地一紅,随即像是冷哼了聲,然後冷漠地轉開了目光。
姜南星:“??”
姜南星吐了吐舌頭,到底是已經出道的藝人,對于別人的喜歡和厭惡都看得很開,也沒太放在心上,倒是周思語很無語,張嘴就想罵人,被姜南星攔住了。
“好啦好啦,你怎麽比我還生氣?”
周思語說:“我打聽過了,今天角色分配的投票,編導班的人,一票都相當于五票,我們表演班一票就只是一票,我怕他到時候給你穿小鞋。”
說到這裏,她就覺得很無語:“怎麽,咱們演員就不是人了嗎?憑什麽他們權力更大啊?”
對于這個安排姜南星倒是理解:“因為編劇和導演更加了解每個角色所需要的特質是什麽吧,其實我們每次投票都是跟着瞎投的。”
“這倒也是。”周思語點點頭,但還是很不爽,“你不會真的要給文雯演配角吧?”
姜南星沉默片刻:“雖然我知道最好的回答就是——沒有小角色,只有不會表演的演員。但是,說實話哦,”她癟了癟嘴巴,“我确實不想給她演配角。”
她抿着唇,看向周思語的表情裏滿是她不自知的楚楚可憐,周思語就覺得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人不喜歡姜南星啊!
如果她是男的她肯定要把姜南星娶回家。
她這句話不小心說出了聲,姜南星也早已經聽習慣,深有同感地點點頭:“我也很不理解,所以我懷疑陳之喜歡男的。”
周思語:“……?”
因為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加上彼此之間也沒有什麽感情好培養,故而等人來齊之後,負責他們這組作業的輔導員就開門見山地讓大家開始進行角色分配的投票。
首先是每個人寫出自己的意願的角色,然後再把同一個角色裏所有的意願人的名字都寫到黑板上,讓大家投票。
第一個定的就是主角。
投票之前,陳之先出來解釋了一番,因為這部動漫《曼陀羅少女》是一部單元故事型的動漫,女主角小愛是整部動漫的主角,但其實每個單元故事都有該故事的主角。
而由于時間和篇幅等各方面的限制,他們此次期末作業只需要演出其中一個單元故事就可以。
所以這個故事的主角其實并不是小愛,而是一個性格比較溫和、軟弱的女孩子阿時。
因為在學校裏受校園暴力所傷害,求助無門,最後終于爆發,發洩自己的怨恨,找到傳聞中的曼陀羅少女小愛來幫她報仇。
一旦她做下報仇的決定,就視為與小愛簽訂了契約,那些被她報複的人将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而作為代價,阿時在百年之後也将受到懲戒,不得善終。
所以,之前姜南星和文雯一直競争的小愛,并不是他們這個故事裏的第一主角,但是這部動漫的粉絲的認知裏,小愛依舊是第一主角。
陳之說完,人群裏就是一陣嘩然。
“不得不書,陳之雖然還沒正式入圈,但這端水的本領學得真是不錯啊。這樣一來就相當于有兩個主角了,你和文雯一人一個,完美。”周思語嘲諷道。
“所以,你準備選哪個?”周思語又問她。
姜南星有些為難地嘆了口氣:“其實阿時跟我之前的形象好像更符合一些……”
“确實。”周思語點點頭。
旁邊的同學也在說:“感覺阿時這個角色就是專門為姜南星寫的嘛!”
他們這個雖然是漫改題材,但是其實只是用了原動漫裏的設定以及人設,具體的故事內容全都是編劇原創。
有人聽完故事設定,就忍不住問陳之:“你老實交代,阿時這個角色是不是專門為姜南星寫的?難怪你之前一直說她不适合小愛。”
文雯本來也以為自己這次角色絕對穩了,沒想到陳之突然弄出來這麽一出,這樣一來,她豈不是又要被姜南星壓一頭?
她臉色有些難看地看向陳之,也想等他的回應,然後就聽見陳之毫不猶豫地搖頭:“不是。”
“呵。”文雯有些不屑地轉開眼,明顯不信。
就是不知道姜南星什麽時候收買陳之的,這個女人,果然任何一個機會都不肯放過!
……
輔導員并沒有給他們很多思考的空間,十分鐘後,角色意願就要提交,姜南星第一意願寫了小愛,第二意願寫了阿時。
文雯正好跟她相反。
“我還是想要挑戰一下這種有點陰郁的角色。”
故事的設定裏,小愛是一個看似很不起眼的普通中學生,而一旦有人與她建立聯系,向她許願,她就會化身為神秘詭異的曼陀羅少女。
周思語點點頭:“你肯定能演好的,不要聽陳之瞎說,他們那都是偏見,反正我會給你投票的!”
她這番發言,宛如姜南星的腦殘粉。
姜南星笑了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謝謝我們思語啦。”
投票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姜南星幾乎沒什麽懸念的去了她的第二意願阿時那裏,而文雯也被分配到了小愛那裏。
這個結果幾乎在姜南星的意料之中,其實阿時那個人設也挺出彩的,她心裏幾乎都能想象得到自己要怎樣去诠釋這個角色,這種設定對她來講簡直得心應手。
但是——
姜南星抿起唇,在一片嘈雜的人聲裏,輕輕軟軟而又不卑不亢地問:“我可以申請一下換個角色嗎?”
——她還是想為自己争取一下。
輔導員側過頭:“這不符合規定。”
姜南星鼓了鼓腮幫子:“我知道,我就是覺得正好文雯也更想演阿時?所以如果我們兩個都同意的情況下,是不是其實可以互換角色?”
她擡頭看向文雯,向來不對付的兩個人,難得站到了同一陣營。
她問:“你覺得呢,文雯?”
“還是不太合适。”不待文雯回答,輔導員又進一步否決了她,“如果每個人都覺得不滿意,都提出要更換,我們這個會今天一下午怕是都開不完了。”
“而且,你出去演片子,導演也不可能這麽由着你換角色。我們做演員的就是需要別人給你什麽,你就能演好什麽。”
“這個世界上的事并不是事事都能如你們的意的。”
輔導員也是怕他們将來進入社會之後,因為個人意氣而吃虧,所以索性借此機會來給他們“上一課”。
道理姜南星都懂。
“可是——”她還在試圖掙紮一下,才剛剛開口,就突然聽到身後一道男音說:“我也覺得姜南星其實更适合小愛。”
姜南星有些詫異地回過頭。
不只是她,整個屋子裏的人此時都在詫異。
周思語扯了扯姜南星的衣擺:“陳之這是……吃錯藥了?”
沒有管大家的驚訝,陳之的語氣依舊很平靜:“我看了今天姜南星在熱搜上的那段視頻,老實說,那就是我心目中小愛的樣子。”
“我也很期待姜南星會如何演繹這個她以前從來沒有嘗試過的角色。”
大家都是5G沖浪的選手,經他這麽一說,大家也都想起了今天在微博裏刷屏的那段視頻。
明顯是手機拍攝的畫面,風好大,鏡頭有點兒晃,畫面看起來有點模糊,但氛圍感特別強。
枯萎的玫瑰,破壞感十足又很頹靡的妝容,黑色的裙擺,三分純五分媚,兩分冷。
确實很适合小愛。
衆人皆忍不住在心裏點頭。
姜南星看了看大家的反應,莫名其妙被洩露物料的不快瞬間一掃而光,她眨了眨眼,期待地看向輔導員,嗓音軟糯自帶嬌嗔:“要不,讓大家重新投個票?”
最終,姜南星還是成功拿到了小愛這個角色。
她開開心心坐上回家的車裏,看到群裏陳之又發了新消息。
陳之:[具體的劇本我們還要再修一下,除了阿時的故事以外,應該會另外再添加一些關于小愛的故事,關于她為什麽會成為“曼陀羅少女”,具體的以我們最終發來的劇本為準。]
姜南星眯了眯眼,這意思是小愛的戲份會加重?
文雯:[……]
文雯:[什麽意思?小愛還會有單獨的完整的線?]
小愛本來粉絲基礎就很強大,這樣一來,她豈不是又成了第一主角?
文雯:[你剛剛在投票之前怎麽不說?@陳之]
陳之:[我也是看到姜南星熱搜上的造型之後,才突然有的靈感,你有什麽不滿意嗎?]
陳之:[期末作業只是考察每個人這一年的學習成果,我需要遞交的就是一個合格的本子,你們演員需要做的就是完整呈現出角色,我們這個互相不影響吧?]
文雯:[…………]
文雯氣得退出聊天框,看到她找的那個洩露姜南星造型的小實習生給她發了消息:[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做了你讓我做的事情,錢什麽時候打過來?]
實習生:[雜志這邊在問我有沒有人指使我,我只是缺錢,跟你也沒什麽仇,所以不會把你供出來的,你放心。]
她後面這句話看似軟綿綿的,但又分明在威脅文雯。
文雯想到陳之正是因為看到了那組造型,才覺得姜南星适合小愛,從而想要給她加戲——就恨得牙根癢癢。
她忍不住朝上翻了個白眼,給對方回:[晚上給你轉。]
那邊很快回過來:[好的,謝謝文雯姐。]
姜南星看完群消息,想了想,還是決定加一下陳之的微信。
那邊通過的很快。
滿天都是小星星:[你好,我是姜南星。]
陳之:[我知道,不瞎。]
滿天都是小星星:[……]
滿天都是小星星:[謝謝你今天幫我說話哦。]
陳之:[我只是為了劇本呈現而已。]
姜南星再次:“……”
是話題終結者吧這位?!
姜南星扔下手機,不想跟他說話了。
這時,手機裏突然跳出一個好友申請,驗證消息:你好,小姐姐,川神讓我教你滑雪。
字裏行間都透着“油膩”兩個大字。
姜南星這才想起來,早上她問幸川要新教練的聯系方式,對方一直還沒有回她。
姜南星打開和幸川的聊天框,看到那邊顯示正在輸入,她靠在椅背上,盯着那個“正在輸入”瞧了整整兩分鐘,還沒有任何的消息發過來。
是要發什麽長篇大論嗎?
滿天都是小星星:[?]
她實在忍不住了。
一閃一閃亮晶晶:[??]
滿天都是小星星:[???]
一閃一閃亮晶晶:[找我有事?]
姜南星:“????”
滿天都是小星星:[不是你找我有事?]
雲川滑雪公園。
幸川剛進行完一天的訓練。
因為這次一起過來的人多,大家訓練得很歡樂,說是訓練,其實更像是一場小型的比賽。
原本計劃好兩個小時的訓練,他們硬是折騰了六個多小時才結束。
最後一輪是江南在滑,結束以後大家就可以去食堂吃飯了。
幸川摘掉手套,拉開護目鏡,從堆在旁邊的背包中精準找到自己的,翻出手機。
上午那會兒姜南星給她發的消息還孤零零躺在那兒。
女孩語氣冷淡又客氣,明顯是在不高興,想要去哄她的本能在胸腔裏作祟,但他最終還是忍住了。
鎖上手機,拉上拉鏈。
然後一頭紮進辛苦的訓練裏。
好像只有這樣,才能不去想她。
這會兒,傍晚的暮色籠罩在滑雪場上,整個場景有點兒像日漫裏的畫面,透着股輕盈的粉。
他走到路燈下,劃開手機,先是把她的微信推給瑪奇朵。
雖然他主攻短道速滑,但對單板滑雪也有所涉及,教姜南星這樣的小新人綽綽有餘。
緊接着又退回到和她的聊天框裏,說點什麽好呢?
“我已經讓新的教練去加你了……”好無聊。
或者說:“我今天一天都在訓練,所以才沒回你的消息。”
太像借口了。
陸杉看他一個人捏着手機在那裏搗鼓半天,眉頭越皺越緊,冷淡地立在路燈下,一抹暈黃的燈光落下來,落拓又寂寥的感覺。
他忍不住靠過去,揶揄:“跟誰聊天呢這是?”
幸川側瞥他一眼,沒搭理,手指依舊在屏幕上翻飛,然後就看到姜南星那邊發來一條:[?]
終于不用生硬地找話題,幸川輸了口氣,順手就也回了個問號過去。
陸杉湊過頭來看他倆的聊天記錄,忍不住啧了聲:“我真的不懂你。”
幸川擡眼看他,陸杉說:“你這就是悶騷,明明那麽喜歡人家,還擱這兒裝高冷。”
手機裏又進了新消息。
滿天都是小星星:[不是你找我有事?]
幸川低下頭,慢吞吞打着字,心不在焉回答陸杉的疑問:“給的太滿,對方就覺得不珍貴了,愛也是。”
“你這是謬論!”陸杉說,“真誠是永遠最值得歌頌的東西。”
“是啊。”幸川說,“但她是姜南星。”
姜南星最不缺的就是愛她的人,真誠對她的人。
陸杉沉默了會兒,說:“但我覺得愛情不是這樣的,當然我也不懂,但是你這樣,之後肯定要栽跟鬥的。”
“我知道。”幸川說,“沒關系。”
他仰頭看了看天空,今天天氣好,日色還沒完全落下,但月牙兒已經悄悄露出彎彎的角。
“愛不是博弈,沒有絕對的輸贏,使手段也好,不那麽光彩也好,我只要結果。”
“我只要姜南星愛我。”他笑了笑,“和旁人一樣輕易便把自己的一腔熱忱全部交付出去,或許她會覺得感動,但也只是感動而已了。”
“我想要的不是感動。”
年少成名的世界冠軍,履歷風光又漂亮,從小就很清晰地知道自己要什麽,所以從來不會回頭,決定了就悶頭往前走。
不顧一切,完全沒有想過有可能會失敗。
因為,一旦開始行動,就是奔着成功去的。
幸川從未掩飾過自己野心。
無論是小時候直言自己想要獲得奧運冠軍,還是此時在異鄉的暮色裏,同他描述自己想要被愛的願景。
青年嗓音清潤,但唇角的笑意卻透着令人無法忽視的輕狂。
陸杉笑了笑,與他并肩而立,共同仰頭望着這一晚即将到來的,幹淨而澄澈的夜空。
冷不防,卻聽旁邊的人問:“光說我,你自己呢?”
陸杉問:“什麽?”
幸川說:“不是說真誠永遠珍貴?你又為什麽沒有跟許念詩表白?”
陸杉身形一頓:“我為什麽要跟許念詩表白?”音調明顯提高了些,“我不是有喜歡的人嗎?就那個心理醫生……”
“你以為我不知道許念詩最近在考心理學方面的證書嗎?”
陸杉一噎,半晌,認命般嘆氣:“好吧。”他說,“她又不喜歡我,表什麽白?”
說到這裏,他忍不住擡腿要去踹幸川:“真不知道你這家夥給人喝了什麽迷魂藥,怎麽誰都喜歡你啊?我有時候真的很想打你一頓。”
“好啊。”卻聽幸川道。
陸杉:“?”
幸川說:“打一架吧,陸杉。”
那天晚上,所有在雲川滑雪公園訓練的運動員們,都看到了一場好戲。
原本大家訓練結束,準備去休息了,結果陸杉和幸川突然扭打在一起。
他們身上穿着很厚重的滑雪服,但一點兒也沒被影響到行動,兩人手腳麻利,出拳利落。
老陸不在,也就Rardo能管管他們,但他叉着腰站在人群最外圍,半點也沒有要去拉架的意思。
不僅不去拉架,他看得還很津津有味,還用他那不太标準的漢語進行解說。
江南等人看得也很開心,就是隔得太遠,聽不清他們都說了什麽。
陸杉仰躺在雪地裏,脖子被幸川按着,青年呼吸間帶了沉重的喘息,問他:“你是不是早就看我不順眼了?”
“你才發現嗎?明明年齡比誰都小,整天拽得二五八萬似的,嘴巴那麽毒,偏偏老陸他們都喜歡你。”陸杉也拽住了幸川的衣領,“憑什麽所有人都向着你,憑什麽你的事業就那麽順利?想要的獎都能拿到手,即使沒拿獎,也有個打破的記錄托着你,讓你不至于跌下來?”
“是,我知道你很努力,規定練兩個小時,你都是四個小時起步,別人都練四個小的時候,你就六個小時……”
“但是,我也很努力啊,我也是一直跟你一樣,別人休息的時間,我也從來沒敢放松過。”
“憑什麽你的努力就能得到回報?”
他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低,嗓音裏明顯帶了哽意。
他們完全換了姿勢,改為了幸川被他壓在底下。
陸杉心裏裝了太多事,甚至都沒有發現幸川已經很久沒有反抗了。
男人的脖頸被緊緊掐着,他仰面躺在雪地裏,冰涼的雪片從後領爬進他的皮膚裏,刺骨的涼。
偏偏臉上也有涼涼的水跡泅開,陸杉的眼淚落到他的臉上,他深吸了口氣,嘴裏還在說:“憑什麽我喜歡的人也要喜歡你……”
“我他媽不能看你不順眼嗎?”
“我不應該讨厭你嗎?”
雖然說着這樣的話,但他的語氣裏分明半點厭惡也沒有,幸川沉默了會兒,問他:“醫生怎麽說?”
陸杉松開他,幸川脖子上被掐出好明顯一圈指印,他捏着喉嚨咳了下,見陸杉已經仰面躺到了他旁邊:“什麽時候看出來的?”
幸川想了想:“剛見你的時候就感覺不太對,剛剛跟你說話的時候看出來的。”
陸杉嗤了聲,然後說:“醫生說我腿傷越來越嚴重了,建議我退役。”
他頓了頓,忽然笑了聲:“三年前參加冬奧會的時候,我那段時間狀态很好,你還記得嗎?”
“記得。”幸川說,“那段時間你參加過好幾場世界杯和世錦賽,全是冠軍。”
“是啊。”陸杉說,“所以那年的冬奧會,我本來以為是自己最接近奧運冠軍的時候了,甚至,在去之前,我以為自己肯定能拿冠軍的。”
幸川說:“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屁!”陸杉冷笑,“你以為我會信?你當時肯定覺得自己才是冠軍吧?”
幸川勾頭笑了笑,沒接話。
結果,那次,他們兩個都沒有拿冠軍。
陸杉中間突然出現意外,受了好嚴重的傷,命都差點丢在那兒,腿上留下了頑疾。
幸川也因為受他影響,不小心發揮失誤,只堪堪拿了銀牌回來。
陸杉說:“我有時候就覺得,命運有時候真的挺會糟弄人的。”
“小時候童話故事看多了,覺得所有的事情最終都會走向好的結局,我愛的人,只要我對她好,她就會愛我。”
“我熱愛的事,只要我全力以赴好好去做,就一定能獲得好的回報。”
“但現在我發現,好像不是這樣的,我們要學會接受生命的無常,要學會接受那些事與願違,是嗎?”
久久沒有等到幸川的回應。
陸杉偏頭看他,青年的面龐被白雪映照,顯得清冷而寂寥。
“所以,”陸杉說,“小九,說實話,我有時候真的挺羨慕你的,羨慕你無論何時,都有破釜沉舟的勇氣,羨慕你不管做什麽事,都能得到你想要的結果,羨慕你的輕狂、少年意氣……”
他話說得太多,越來越語無倫次。
“不是的。”幸川卻突然打斷他。
“我也有很多……不勇敢的時候。”
譬如,不敢坦誠付出愛意,跟喜歡的人講話時,每一個字都要在舌尖斟酌半天。
那些看似不經意的每一個動作,他都在心裏悄悄給自己鼓了一萬次勇氣。
他也怕做錯,也怕失敗,也怕無路轉圜。
世人都覺得他該是那種不可一世的花花公子,可實際上他也不過是個在愛人面前連話都不知道要如何說的普通人。
他從雪地裏坐起來,圍觀的那幫人估計是看他們不打了,又或者意識到他們在談心,紛紛都散去了。
偌大的雪野裏,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他的頭盔早在剛剛打架的時候就被拿掉了,他拍了拍身後的雪,半晌,像是有些自嘲地笑了聲。
“其實,你比我勇敢,陸杉。”他說。
不管身處于怎樣的境遇,都始終有面對一切的勇氣,哪怕此時偶爾的頹喪,但發洩完了就好了。
人生還在繼續——他很明白這一點。
所以依舊會積極地往前走。
“所以,決定好退役了嗎?”沉默了會兒,幸川問。
“我本來就拿不到明年冬奧會的參賽名額,不退役還能幹什麽?準備元旦後就走流程了。”
“好。”幸川說,“之後打算幹什麽?”
“還沒想好,開雪具店?在滑雪場當教練?”他笑了聲,“我好像只會做這一件事。”
“不過,應該會待在雲川吧,畢竟小詩在這裏。”他又補充。
幸川低嗯了聲,手指碰到口袋裏的手機,他頓了片刻,突然說:“我去打個電話。”
夜色低垂,星星慢慢從雲層後面冒了出來。
四野寂靜。
接到幸川的電話時,姜南星正坐在陽臺上等流星。
微博上說,射手座的流星雨,将會在今晚八點降落。
以往每次有流星的時候,她要麽在學校裏上課,要麽就是正在劇組裏拍戲,好像很少有這麽空閑的時候。
為了搞點儀式感,回來的時候,她還特地繞到市區裏,買了她最喜歡的那家蛋糕店的新品,車厘子慕斯蛋糕。
還買了一些蜜桃味兒的氣泡水。
氣泡水被裝在了玻璃瓶子裏,瓶口塞着一顆透明的滾珠,在燈光下亮晶晶的。
喝下第一口的時候,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幸川。
姜南星猶豫了一瞬,大抵因為喝了甜甜的氣泡水,真的會讓人心情很好,她很快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有窸窸窣窣的風聲,姜南星習慣性地“喂”了聲,就聽到幸川說:“是,是我找你有事。”
姜南星愣了愣,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是在回應她之前的微信。
她抿了抿唇,問:“什麽事哦?”
“不知道,今天天氣很好,雲很漂亮,突然就想到了你。”幸川像是笑了聲,嗓音低沉性感,沉聲問,“算不算?”
他這無異于在說“我想你了”。
姜南星臉頰驀地一熱:“什、什麽啊……”
幸川的語氣淡淡的:“嗯,想要說的就是這件事。”
他突然直白起來,姜南星默了片刻。
“幸川。”她忽然叫他,“你是不是又喝醉了?不是去集訓了嗎?怎麽突然喝酒?”
她自顧自地嘀咕,嗓音又軟又糯。
幸川說:“沒有喝酒。不是醉話。”
他一句話一句話地蹦出來,姜南星整個人都燒起來:“那你在瞎說什麽?”
“這麽想的,就這麽說了。”幸川說。
他好像打通了什麽任督二脈,講起這種話來眼睛也不帶眨的,姜南星不知道說什麽了,又聽幸川問:“在幹什麽?”
“準備看流星。”姜南星擡腕看了眼時間,還差五分鐘。
幸川低嗯了聲,想到什麽,又問:“今天那個教你滑雪的人,找你了嗎?”
“啊。”姜南星這才想起來,“我忘記通過他的好友請求了……”
“哦,那就不要通過了。”
“欸?”
“不要讓他教你了。”
姜南星:“為什麽?”
幸川說:“在古代,一個人只能拜一個師父的。”
姜南星覺得幸川可能真的喝醉了:“這又不是古代。”
幸川說:“他滑得很爛,他根本不是這個專業的。”
“那你為什麽還推給我哦?”姜南星有點無語,“不過,我反正是新手,也無所謂吧?”
幸川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正因為是新手,所以才更需要一個好老師。”
“哦,那請問幸川師父,您什麽時候有空呢?”
姜南星明顯在怼他,幸川低頭笑了下,沉聲問:“怎麽,想我了?”
姜南星:“……”
姜南星擡起頭,正在這時,幾顆流星忽然從天邊快速劃落。
她眨了眨眼,下意識說:“幸川,快點,擡頭,看天。”
因為太激動,一句話分成了好幾段才說完整。
遠處想起了人群的驚嚷聲。
幸川應聲擡頭,一道道光點如同螢火蟲般,在黑沉沉的天幕下,劃出一片閃耀的痕跡。
那樣明亮,像是神跡。
男孩子心思沒有那麽細膩,他以前從沒有看過流星,聽筒裏女生的聲音越來越激動:“許願,記得許願!”
幸川落在腿邊的手指輕輕蜷縮了下,下一秒,他閉上眼。
姜南星問他:“你許了什麽願哦?”
幸川問:“你呢?”
姜南星說:“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所以不能跟你講。”
幸川說:“不說出來,神靈怎麽會知道?”
姜南星說:“既然是神靈,肯定能聽到的呀!”
“所以,你打電話到底什麽事?”姜南星又問。
“沒什麽。”幸川說,“就是讓你別加那個人。”
他頓了頓,毫無負擔地損壞瑪奇朵的形象:“那個人不知道你是姜南星,萬一見面的時候被他發現了,他肯定會亂說的。”
“哦,本來就沒加。”姜南星坐下來,又喝了一口氣泡水,清甜的飲料在她胃裏咕嘟嘟冒着泡兒。
幸川說:“我過幾天就回來了。”依依向物華定定住天涯
姜南星說:“等你回來,我就要去參加綜藝了。”說到這個她就頭痛,“我現在臨時抱佛腳已經來不及了,只求節目組做個人,別搞太難的東西。”
她托着下巴,煩惱極了的模樣。
兩人又貧了幾句,就挂了電話。
姜南星收起手機,耳畔驀地響起幸川剛剛那句“突然想到你”,耳尖剛褪下去的熱意又升騰起來。
救命,為什麽覺得心跳好快啊?
她揉了揉自己的臉,手機又響起提示音,打開,是那個叫瑪奇朵的人,又給她發來了新的好友申請。
這次附加的消息是:幸川打架獨家視頻,想看嗎?
滿天都是小星星:?什麽打架??
瑪奇朵:你通過我好友,我發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