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1)
◎有個人在想她◎
她臉上全然是想要看好戲的興味,說話間,已經做好了要過來擁抱他的姿态。
“不了吧。”幸川擡起手,将帽檐往下壓了壓,目光依舊注視着姜南星的方向,盯着看了會兒,忽然垂頭笑了下,“算了。”
“我不舍得。”半晌,他又補充。
——不舍得讓她難受。
Cici微微一怔,反應過來他這話的意思,眼中不由得也露出一絲訝異,再擡頭,幸川已經跨步朝姜南星的方向走去。
是冬日的黃昏,雲霞都是粉色的,柔和的光線攏着整個大地。
幸川和姜南星一前一後上了車,高燒褪去,又經過一下午的拍攝,姜南星現在終于慢慢回味過來中午幸川那番話是什麽意思了。
回味過來後,氣氛變得更加僵硬,連自己早上看到幸川和Cici相談甚歡時,心裏隐隐冒出來的那點不快,都被她歸咎給了這場突如其來的高燒。
生病的時候人的情緒本就脆弱,再經歷他風吹雨打般那麽一番質問,她招架不住很正常。
她将自己縮在後座上,饒是對感情的事再遲鈍,此時也無法再繼續裝傻。
但她又确實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眼下的情況,讀書時,老師沒有教過她該怎樣面對愛情。
許舒雅和姜時序更加沒有同她講過這些。
誰都是第一次做人,很多事情都要在慢慢的摸索中判斷對錯。
譬如,她不想要繼續和幸川尴尬下去,也并不會因為不想要尴尬就接受幸川的感情。
雖然,她好像确實對他有那麽一點好感,但也僅是好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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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認識時間并不久,她一點兒也不了解他。
雖然他對她很好,溫柔、耐心,當然,有時候也很毒舌,但她覺得他就像懸挂在天空上的那輪月亮,她看得見,好像離他也很近。
但她抓不住他。
他讓她覺得危險。
或許,從小順風順水的長大,很大的原因是因為她天生有一種趨利避害的本能。
愛上一個人是危險的,把自己的真心交托到一個人的手上更是危險的——從小到大看的那些文學故事裏,都是這麽告訴她的。
所以,心動也是危險的。
被人嚴格掌控住了情緒開關,心情每天如坐過山車般劇烈起伏,雖然有趣,但并不符合她的處世原則。
她不喜歡給自己找麻煩。
但是,她也不想失去幸川這個朋友。
這真的有點難辦。
她抿起唇,有些煩躁地揉了揉臉,恨不能讓時間倒退回去,回到一切都沒有發生之前。
正嘆息間,冷不丁聽幸川叫她:“姜南星。”
他半擡着眼,透過後視鏡去看她。
姜南星鼓着腮幫子擡起頭,幸川懶散靠上椅背,不再給她退縮的餘地:“你還打算躲到什麽時候?”
懶洋洋的嗓音,透着股不羁的輕慢。
可沒等姜南星回應,他卻又又自顧自地垂下頭笑了下。
“算了。”他說。
他把人的心提起來,連争辯的機會也不給人留,又重重地落下來。
他說:“我今晚的飛機去雲川,等下送你回到家以後就走了,你不用覺得困擾。”
姜南星軟聲“哦”了聲,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什麽,問他:“那我學滑雪的事情呢?”
“我會幫你安排好,讓我朋友教你,他可能比我更适合教新手。”幸川手臂搭在方向盤上,沉默了片刻,終究還是沒忍住,補充,“有什麽問題也可以微信問我。”
他似是笑了聲:“我還沒那麽小氣,被人拒絕,就連朋友也不給做了。”
姜南星垂下眼,到底還是覺得哪裏不一樣了——幸川對她的态度,微妙地疏離了起來。
她抿起唇,低嗯了聲,轉頭看向窗外。
夜色已經侵略了整個城市,霓虹燈亮起。
幸川乘坐的那班飛機開始滑行的時候,姜南星被外賣小哥敲開了門,她回憶了一下,自己并沒有點什麽東西。
外賣小哥把紙袋放在門口,姜南星小心翼翼拿進來,藍白相間的袋子上明晃晃寫着:XX送藥。
裏面還夾着一張紙條:幸先生讓我們幫他轉告您,好好休息,好好吃藥,覺得不舒服,及時去醫院。
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她的心髒上重重敲擊了下,姜南星收起藥袋,在沙發上發了會兒呆,還是乖乖去量了體溫。
還有點低燒,她按照說明書的囑咐,沖了一包低劑量的沖泡顆粒。
好甜。
像是給小孩子喝的,濃濃的中藥味都被甜味掩蓋住了,喝進嘴裏,感覺好奇怪。
奇奇怪怪的甜味從她的舌尖一直蔓延到心窩口。
幸川到雲川機場時,已經是淩晨一點多,陸杉和江南那幫人半夜也沒睡覺,都跟着瞎折騰,一窩蜂地跟着Rardo跑來接機。
接到人之後,又以要給他接風為由,拉他去吃火鍋。
等他們真正進入集訓之後,管得就嚴了,不能亂吃東西了,所以這幫人不過是找個由頭,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幸川把行李箱放後備箱,坐上車,前一晚上在姜南星家的沙發上就沒睡特別好,白天又跟着她忙前忙後了一整天,緊接着又坐了好幾個小時的飛機,這會兒他感覺自己整個腦袋都是木的。
他坐進車裏,陸杉和小周緊跟在後面擠在他旁邊。
“看你這樣子,追人追得不太順利啊。”陸杉側頭看向他,調侃。
幸川半閉着眼假寐,聞言眼也沒睜,沒應聲。
陸杉咂了下嘴,難得見他吃癟,其實是有點幸災樂禍的,但擡頭瞧見幸川眉目間明顯的倦色,他終究還是忍住了,沒再說話。
車子行駛不到半小時,就到了他們訂的餐廳。
幸川下車以後才發現,這裏不僅僅是一個餐廳,與其說是餐廳,不如說是一個民宿。
陸杉給他解釋:“機場離滑雪場太遠了,開過去還要至少兩個小時,所以我們就直接在這邊兒定了個院子,今晚先歇一下,明天再去滑雪場。”
幸川挑了挑眉,往裏走。
看得出民宿的老板花了功夫,是一座方方正正的小院子,裏面盤旋着假山怪石,和流淌着的水流,典型的中式建築。
房間與房間之間,都是單獨隔開的,每個房間內還連着溫泉,用一道屏風隔開,幸川走進他們給自己安排的房間裏,放下行李箱。
陸杉說:“正好大家都累了,吃完火鍋泡泡溫泉,再睡一覺,明天就開始正式集訓了。”
幸川點點頭,留意到問題的關鍵:“所以,民宿裏還賣火鍋?”
“這個嘛,”陸杉嘿嘿笑了聲,“我說了你別罵人啊。”
幸川幾乎要猜到他們幹了什麽蠢事,他攢起眉,示意陸杉說下去。
陸杉說:“許念詩來了。”
幸川:“……”
陸杉說:“人家姑娘說要一起過來給你接風,我也不好拒絕是不是?而且就只是一起來吃個飯,又不是讓你幹什麽,你……”
“陸杉。”幸川打斷他,“你知道我有喜歡的人。”
“對啊,那、那也不影響……”他頓了頓,“大家都是從小一起玩過來的,沒必要搞得關系那麽僵硬吧。”
許念詩跟陸杉一樣大,都比幸川大幾歲,當年進集訓隊的時間也比幸川更早。
幸川剛進集訓隊的時候,因為長得好看,粉粉白白一只小糯米團子,所以那會兒特別招女孩子們喜歡。
許念詩就是這其中對他的喜歡表現得比較突出的那一個。
因為她和陸杉關系好,所以平日裏大多時候都跟這幫男孩子們混在一起,青春期的友誼很簡單,那時候大家的确是一起度過過很多愉快的時光的。
只是,這樣的時光沒持續多久,許念詩就因為覺得自己更喜歡跳舞,退隊了。這些年一直留在雲川讀書、工作,前兩年自媒體流行,她拍了一些自己平時練舞的視頻發到網上,倒是小紅了一把,也積累了一批自己的粉絲。
慢慢和大家走向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但年少一起奮鬥過的時光很珍貴,故而陸杉他們一直同她保持着聯系。
誠然,陸杉很喜歡姜南星的戲,一直女神女神地叫她,但那到底只是隔着一層屏幕的聯系。
當然,幸川想追姜南星,他也不會從中作梗,甚至也樂于去幫幸川去做做助攻。
但是,私心裏,他還是更希望許念詩能夠如願以償的。
他說:“你喜歡姜南星,但是這麽多年你跟她其實一直都沒有什麽交集,你對她的印象也就只有小時候那點記憶了,說不定她根本就不是你喜歡的那個模樣了,你何必……”
他頓了頓:“小詩有什麽不好?”liJia
幸川擡手按了按眉心:“不是好不好的問題,這個世界上的好人很多,我如果因為一個人好就要跟她在一起,那我現在可能已經在網友評選的渣男榜榜首上長居了。”
他盡量用一種輕松的語氣去講這件事。
人人都說幸川冷淡,刻薄,但和他相處太久,陸杉知道,他其實比誰都心軟。
譬如這會兒,他明明有一千種冷漠的态度去回應這件事,可他偏偏絞盡腦汁尋找最溫柔的那一種。
害得他也沒辦法再繼續用一種嚴厲的語氣去指責他。
陸杉嘆了口氣,知道這事兒沒法再轉圜,不由失笑道:“你就那麽篤定,這輩子就是姜南星了?”
他強調:“你才二十三歲。”
幸川歇這一會,終于感覺能緩過一點氣了,他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氣泡水,仰頭一口氣灌了一大口,才似喟嘆般“嗯”了聲。
他側過頭,室內被刻意做舊了的燈光下,他眉眼舒展,眼裏漸漸透出一點柔和的光。
“因為,她是姜南星啊。”
因為,她是姜南星,所以我喜歡她。
喜歡她,不是因為她可愛,不是因為她溫柔,不是因為她任何一種形狀的好——
而就只是因為她是姜南星。
所以,根本就不用擔憂她是否還是他記憶中的模樣,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會愛上任意一種模樣的她。
只要是她。
姜南星吃完藥後,連澡都沒來得及洗,就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睡到淩晨又醒來,她活動了下發痛的脖頸,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兩點半。
她吐出口氣,室內暖氣開得太高,她剛剛整個人都捂在被子裏,悶得全身都是汗。
掀開被子,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還沒睡覺的宋筱北給她發來新微信。
找不着北:[救命,在幸川粉絲群裏看到的!我的過世cp發糖了!!]
緊跟在後面她又發了張圖片過來。
姜南星好奇點開,心跳驀然一滞。
應該是網友偷拍的圖,是在一間裝修十分古樸的木屋旁,幸川懶散靠在點了燈的屋檐下抽煙。
旁邊的臺階上坐了個長得很幹淨溫柔的女孩子,正托着下巴仰頭去看他。
拍照片的人審美還不錯,雖然是偷拍,但是構圖與意境都特別好。
找不着北:[當年他倆小時候我就覺得好好嗑!後來許念詩退隊了,我還難過了好久,沒想到這麽多年大家還有聯系。]
她劈裏啪啦發過來一大堆感慨,順手還發了個鏈接過來。
《主題:爺青回,有生之年竟然還能川神和詩詩同框……》
1L
厚碼,不要截圖,不要傳播!
是這樣的,樓主是某城某個不知名小民宿的工作人員,今天去給客人送東西時,突然間看到如圖這一幕!
誰懂……這對真的是時淚了……
我當時真的強忍着才沒有發出尖叫。
2L
嗚嗚嗚太美好了,雖然大家早已經選擇了不同的路,但驀然回首,彼此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啊。
詩詩看川神的眼神還是那麽溫柔,就和以前一樣。
3L
真的,許念詩這眼神,我心都化了,就是說,這誰能不心動嘛!
4L
所以說,幸川,有沒有那麽一刻,你也深深被戳到了?
……
姜南星簡單浏覽了一下,底下全是一連串的“啊啊啊啊”的尖叫聲,這她很熟,當初那些人嗑她和謝之晉,嗑她和顧洵,都有過類似的發言。
滿天都是小星星:[你一個在娛樂圈混那麽久的人,怎麽還會信這種東西哦。]
其實按照自己的性格,此時就應該附和一下宋筱北,說:“哇,真的!好甜哦!我嗑到了!”
以往朋友與她分享自己嗑的cp的糖點時,她都是這麽回應的。
因為在這樣的時刻,對方所需要的也不過只是一句贊同。
但她手指在屏幕上停頓半天,最終還是沒有辦法違心去誇贊。
她捂了捂臉,感覺有點完蛋。
姜南星,你怎麽會變成這麽別扭的人哦?
好在宋筱北沒跟她計較。
找不着北:[你懂什麽?我有內部消息,他倆絕對有點貓膩!]
具體有什麽貓膩,她也沒仔細說。
姜南星等了會兒。
滿天都是小星星:[?]
找不着北:[??]
滿天都是小星星:[所以,什麽貓膩哦?]
找不着北:[反正就是有!雖然具體什麽情況我還沒搞清楚!但一定有!]
找不着北:[說起來,你怎麽還沒睡?]
找不着北:[突然想起來,你不是正跟着幸川學滑雪呢嗎?有什麽貓膩你幫我打探打探呗。]
滿天都是小星星:[……]
滿天都是小星星:[我已經不跟他學滑雪啦,換老師了。]
不知是不是夜色容易把人的情緒放大,打完最後這句話,她心裏莫名煩躁起來。
她嘆了聲氣,丢下手機,從床上下來,去洗了個澡。
路過沙發的時候,卻發現沙發腳邊躺着一枚戒指。
銀色的指環,上面鑲嵌着一顆粉色的愛心形狀的小裝飾,瓷制的,上面上了一層光滑而勻稱的釉。
明顯是女孩子的東西,但并不是她的。
她思忖片刻,拍了張照片發給徐言言。
滿天都是小星星:[這是你的東西嗎?]
徐言言很快回過來。
言言:[不是,怎麽了姐?]
滿天都是小星星:[沒事。對啦,你媽媽怎麽樣了?]
言言:[已經脫離危險了,謝謝姐關心。]
滿天都是小星星:[不用跟我那麽客氣啦,如果有什麽需要一定要跟我講。]
言言:[嗯嗯!]
姜南星擱下手機,又仔細看了那枚戒指片刻,徐言言的微信在這時候又發了過來。
言言:[對了,我想起來了,我就說怎麽這麽眼熟,你還記得你拍的第二部 電影嗎,《像你的人》裏面,你那個角色戴過這個戒指。]
言言:[應該是道具吧,怎麽突然又冒出來了?]
《像你的人》是一部青春愛情片,男女主角從校園走到社會,并沒有如大家所願獲得一個happy ending的好結局。
記得上映那段時間,網上到處都是哭天搶地的聲音,問能不能拍個續集,給桑妤和盛洵一個幸福的結局。
桑妤和盛洵是她和男主角在電影裏的名字。
這枚戒指就是盛洵送給桑妤的,在故事的設定裏,并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是盛洵買可樂時,抽獎時送的。
然後他就随手遞給了站在他旁邊的桑妤。
這枚戒指雖然出場的次數不多,但幾乎貫穿整個故事的始終。
想來,大概是她那時候為了留作紀念帶回來的吧,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落到了沙發底下。
她把指環攏進掌心,這麽折騰了一番之後,困意又重新席卷了她。
她随手擦了擦頭發,實在懶得去吹了,用毛巾把頭發瀝幹。
冷不丁又想起幸川繃着臉讓她去吹頭發時的模樣。
她現在開始懷疑這個男人是不是一開始就預謀好的,強勢地插入她的生活,然後又突然抽身離開,轉頭就和別人搞緋聞。
桃花倒是很旺。
姜南星有些無語地撇撇嘴,放在桌面上的電話卻又再次響起。
姜南星淡淡一瞥。
來電人,幸川。
姜南星:“……”
這個世界是不是存在什麽隐形人,能聽見人的心聲啊?
姜南星一時間沒有動,手機在桌面上嗡嗡嗡地轉了個圈,最後又歸于平靜。
手機開了免提,無人接聽的提示音就這樣大剌剌地展示在大家面前。
男孩子們明顯又喝高了,平日裏好歹還藏着掖着,這會兒全敞開了對幸川開啓嘲諷技能。
“你魅力不行啊,川神,嫂子怎麽不接電話?”
幸川眼也沒擡:“你看看幾點了?”
“既然嫂子不接電話,你也別糾結了,直接唱給小詩姐吧!”
他們玩游戲,輸的人要接受懲罰,這幫人平日裏訓練忙,沒怎麽出去玩過,玩的游戲都是些老掉牙的游戲。
又土又沒新意。
真心話大冒險。
幸川選了大冒險。
小周唯恐天下不亂地提要求:“給小詩姐唱一首情歌,或者唱給你微信聊天框裏第一個人!”
他心裏那點小九九,幸川看得明白,無非就是想看他微信列表有沒有置頂聯系人。
幸川就:“……”
不巧,他還真的有。
幸川沉默片刻,大大方方拿出手機。
一群人腦袋一起湊上來。
“哇哦,滿天都是小星星,還是情侶名兒!”
“你們談戀愛的人真會玩!”
在衆人的七嘴八舌中,幸川撥通電話。
沒人接。
小周在旁邊催促:“快快,還等着玩下一輪呢!”
“最後再打一次,再沒人接就直接給我們家小詩唱了啊。”
姜南星盤腿坐在床上,手機在床頭櫃上,如同一顆定時炸彈,那一通沒有接聽的電話,像梗在她喉嚨裏的一根刺,她努力告訴自己不用在意,但是又實在忍不住不去在意。
這個點了,他打電話來幹什麽呢?
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想到這裏,她猛然坐直,電話在這時突然再次響了起來。
猶豫了片刻,姜南星接通。
先入耳的是一片嘈雜的人聲。
“快快快,不要說話,直接唱。”
“開始吧!選好歌了嗎?”
什麽跟什麽啊……
姜南星眨了眨眼,很小聲地“喂”了聲。
幸川像是有些不耐煩地輕啧了聲,周圍人聲安靜下來,下一秒,姜南星便聽到聽筒裏傳來:“上天啊,你千萬不要偷偷告訴她,在無數夜深人靜的夜晚,有個人在想她。”
男人嗓音幹淨,清澈,語調壓得好低,尾音拖得好長,如同在她耳畔呢喃。
姜南星的耳尖不由自主熱了起來,連呼吸都放得好輕好輕。
明明讓他唱情歌,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唱表白的歌,結果他卻選了這樣一首苦情歌。
整個人松松垮垮靠在椅子上,垂下眼,表情很淡,咬字也很漫不經心,但聲音裏的情緒又分明那樣濃。
小周這種萬年單身狗當然不懂,不滿地嚷嚷:“耍賴耍賴!怎麽就只唱一句?”
只有陸杉輕嘆了聲氣,狀若不經意看了許念詩一眼,不由得又嘆了聲氣:“算了,夠了。”
小周明顯不滿意,想說什麽,就見幸川忽然掀了掀眼皮,客氣地同電話那頭的人講:“不好意思,玩游戲呢,打擾了。”
冷淡又疏離。
說完,便挂了電話。
明明剛剛歌聲裏的情緒,燙得灼人,但說話的時候,所有的情緒又全部被他斂去了。
陸杉彎腰撈過一盒煙,開玩笑道:“我該不該說你不愧是老陸最得意的學生,這自控能力,絕了。”
幸川淡瞥他一眼,接過他手裏的煙,又彎腰摸過打火機,沒接話:“我出去抽根煙。”
他起身走出去,小周還傻乎乎問:“怎麽了,川哥怎麽看着心情不太好?”
早就看出端倪的江南忍不住踹他一腳:“你是煞筆嗎?你現在才看出來?”
剛出航站樓他就發現了,幸川情緒明顯不對,意興闌珊的感覺,遮掩都不願意遮掩。
小周覺得自己挺無辜:“川哥天天不都這種表情,就別人欠他錢的樣子,我哪裏能看出來?”
江南深吸一口氣,努力忍住想要罵他的沖動,無語地翻了個白眼,終于還是沒忍住道:“那是因為你是豬。”
小周:“?”
啊??怎麽還帶罵人的?
許念詩聽着他們在那兒貧嘴,彎腰把被陸杉拿走的煙盒又重新勾到自己面前,陸杉看見,挑了挑眉,問道:“你什麽時候也抽煙了?”
“後來才學的,不怎麽抽。”話雖然這麽說,但她點煙的動作卻很熟練,看向陸杉,笑道,“畢竟不在一起了,你們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是啊。”陸杉說,“就像我們很多事你也不知道。”
“比如幸川有女朋友這件事嗎?”許念詩問。
她從小說話就直接,陸杉習慣了,想說什麽,又聽許念詩問:“但是,不是說是假的嗎?你那時候跟我說,只是誤會。”
“這個……”陸杉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假的,但是幸川喜歡人家,是嗎?”許念詩笑,“還是第一次見幸川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是啊。”陸杉不知道這話怎麽接。
許念詩說:“我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喜歡什麽人。”她眯了眯眼,“記得以前,每次來了新的女孩子,他就立馬躲得遠遠的,害得我一度懷疑他是不是喜歡男人。”
“嗯,記得。”陸杉大概也想到那時候的事情了,忍不住笑起來。
許念詩說:“所以,我那時候就想啊,如果他一直這樣,也挺好的,這樣的話,哪怕他不喜歡我,我也是離他最近的女人了。”
她今晚也喝得有點多了,說話比平日裏還要更直白一些。
小周和江南一時間接收的信息太多,已經不敢說話了。
她偏了偏頭,問:“她就那麽好嗎?”
“誰?”
“他喜歡的那個人。”
陸杉沉默了片刻,難以撒謊:“很好。”
有時可愛,有時溫柔,有時嬌氣,有時堅韌。
雖然他不像別人那樣瘋狂追星,對姜南星的喜歡也只停留在喜歡她的電影那一層,但是他僅了解的那些片段裏,姜南星就有這樣多的面。
看起來好像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嬌氣小公主,但是吃起苦來也毫不含糊,是那種會在花絮裏一邊被折磨得哇哇大哭,一邊跟導演要求重來一遍,哽咽着大喊“我覺得我可以做得更好”的人。
是一個讓人很難不動心的人。
許念詩說:“哎,很難看你這樣誇一個人,看來她真的很好咯。”
“是。”陸杉說,“挺好的。”
許念詩說:“但是你應該了解我,我不太信這種東西的,我一直堅信,沒有什麽是不能改變的,對嗎?”
她說完,似是不願再繼續和陸杉聊下去了,站起身,捏着煙往外走去。
幸川靠在院子裏的藤椅裏,已經睡着了。
月色下,男人眉眼間的倦色終于卸下些許,白皙的臉上沾染了幾分醉意的紅,散落下來的劉海一直垂到眉骨下方,遮擋住了一半的眼睛。
夜裏天涼,許念詩皺了皺眉,俯身過去想叫醒他,手腕卻冷不防被他拽住,許念詩身形一頓,聽他喚道:“南星。”
嗓音低軟,像是喟嘆。
許念詩一怔,鉗住她手腕的那只手已經松開,他不知夢到了什麽,眉頭緊緊蹙着。
陸杉從後面走過來,許念詩站直身體,攏了攏身上的衣服。
“南星……”她低聲重複了一下,擡頭問陸杉,“他喜歡的那個人是姜南星嗎?”
“什麽?”陸杉裝傻。
許念詩說:“他什麽時候和姜南星認識的?前段時間的新聞,我一直以為是烏龍,難道是真的?”
“沒有。”陸杉反應很快,“他跟姜南星沒什麽關系。”
“是嗎?”許念詩直視着他,“你不跟我說實話,是怕我做什麽,傷害到姜南星嗎?”
“不是,沒有,真不是姜南星。”陸杉嘆氣,“小詩,你不要太執念了。”
翌日,姜南星是被林潇的電話叫醒的。
她最近被手底下那幾個小藝人的事情搞得焦頭爛額,已經好久沒管姜南星了。
姜南星迷迷糊糊間看到來電顯示的時候,還有點恍惚。
一接通,就聽到林潇那邊十萬火急的聲音:“你在哪裏?”
“還沒起,怎麽了?”
“你給《時裝》雜志拍的那組圖,有個造型的物料被洩露了。”
洩露物料可不是小事,輕則只撤掉那一個造型,重則一整期封面都要作廢重拍。
姜南星困意瞬間全被掃光,她一個激靈從床上坐起來:“什麽情況?”
“已經上熱搜了,你自己看看。”
姜南星打開微博,發現曝光的是她外景穿的那套黑色裙子的圖,熱搜詞條裏一片混亂,兩種聲音交雜在一起,混亂中又有着詭異的統一。
其中一半是她粉絲,在那裏暴躁罵人,要求大家不要亂傳播非公開物料。
另一半是網上沖浪的純路人,大呼好絕好絕姐姐我可以。
【就是說,姜南星早該試試這種路線了,明明長一張禍國妖民的臉,之前老是走什麽小白花路線,雖然也很好看,但今天這個造型根本就可以直接封神好嗎!】
【确實,真路人,有被驚豔到,沒想到姜南星搞這種暗黑系也這麽帶感。】
【真就是老天爺賞飯吃,長得好看可塑性還這麽強的演員還蠻少見的,說實話,想看妹妹演一演反派了。】
……
林潇說:“我跟雜志那邊打過電話了,那邊說這組造型十有八九是要作廢了。”
姜南星還挺喜歡這個造型的,聞言,有些喪氣地鼓了鼓嘴:“那要重拍嗎?”
“不用。還不錯的消息就是,因為你那天表現力太好,出片率太高,所以基本上是不需要重拍了。”
姜南星舒了口氣:“知道是誰洩露的嗎?”
那天他們選的外景地很荒,除了雜志的工作人員以外,就沒有其他人了。
她這邊就只有她和幸川兩個人,肯定不可能是從她這邊洩露出去的。
林潇說:“雜志那邊已經在排查了,真不知道這人在想什麽,搞出這種事,被揪出來,基本上就別想在時尚圈混了。”
“你今天有什麽行程嗎?”林潇又問。
“下午的時候要回學校一趟。”
那天分完組,輔導員就把他們組成員全拉進了一個群裏,這兩天大家一直在讨論角色分配的問題。
組裏有姜南星和文雯這兩尊大神在,其他人自然對主角沒什麽念想了,不過因為這次的題材是暗黑系動漫改編的劇本,和姜南星以往演的角色差別都太大了,所以目前群裏投票,文雯比姜南星的票數高出很多。
姜南星選這個劇本,就是沖這個角色去的。
雖然大家都會覺得像她這樣級別的演員,手裏肯定不缺本子,但其實她覺得自己現在好像到了一個瓶頸期。
因為大家對她已經有了一個固有的印象,因此塞進她手裏的本子,基本上都是那種類型。
也因此,她才想通過結課作業,嘗試一下其他的風格,來看看自己演別的究竟行不行。
今天大家約在學校見面,也是為了敲定角色,然後确定一下大家的排練時間。
姜南星有些煩躁地嘆了口氣:“你的後臺能不能伸到我們學校哦,把這個角色內幕給我怎麽樣?”
她開起玩笑來一向沒邊兒,林潇說:“你等我個幾十年,看看我能不能厲害到那一步。”
“啊。”姜南星故作傷心地說,“幾十年後,我已經演不了少女了。”
“趕緊收拾一下去學校吧你!”林潇也不跟她貧了,“你到時候定完排練時間,我看看什麽時候約上《時裝》那邊的人,還有C牌那邊亞太區的負責人,我帶上你去請他們吃個飯,也算賠罪了。”
“雖然說這事兒也怪不到我們頭上,但出了這種事,作為藝人,總歸要有點什麽表示。”林潇補充道。
“好的呀。”姜南星表示理解,“那回頭你定了時間直接跟我講就好了。”
“嗯。”林潇想了想,也沒有什麽再需要交代的了,就挂了電話。
姜南星又在床上賴了會兒床,才起床去洗漱化妝。
因為想要拿下那個角色,因此她今天在妝容方面,也都是往暗黑的方向走的。
暗黑,但是又要日常,不能過于誇張。
她用卷發棒簡單卷了下頭發,紮了兩個很高的馬尾,衣服則是選了一件黑色的短款薄棉衣,底下搭配一條黑色的木耳邊半裙,腳下踩着一雙黑色的馬丁靴。
這才滿意出門。
臨走前,她給林潇發了條微信:[你覺得我今天這身裝扮可嗎?]
發完,就拉上口罩,下了電梯去開車。
徐言言不在,她只能自食其力,還好去年因為角色需要,她特地去考了個駕照,雖然車技不太好,但勉強能上路。
她把車子倒出停車位,擱在中控臺上的手機突然亮了下,應該是林潇給她回微信了。
她拿過手機,打開,眼皮卻驀地一跳。
一閃一閃亮晶晶:[?]
姜南星怔然片刻,把消息往上翻,上一條就是她發過去的一張對鏡自拍,再上面,是幸川推過來的一個微信名片,附帶的消息是:你這幾天想要練滑雪的話,可以先跟着他學,他很閑,你放心使喚。
估計是她準備給林潇發消息的時候,幸川的消息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