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孤身/
Chapter 8
那樣漂亮的眼睛,乖軟的輪廓,目光倔強又破碎。
所有人都在圍觀她可笑的婚姻,嫉妒溫氏財權的貴女望着她不屑地嗤笑。
祁鶴看着投射在女孩眼底自己的倒影。
忽然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但他只是牽起嘴角,和其他人一樣。
似笑非笑。
“好啊,你回家吧,”他松開手,“反正我今天也玩夠了。”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有人大聲說:“溫小姐,是不是又要像上次那樣問鶴回不回家啊。”
“賢妻典範,我們歲歲從小就這麽聽話呢,規規矩矩的誰瞧都喜歡,”尖銳的女聲諷刺道,“你該感謝溫家,讓你去聯姻,能嫁給祁鶴算圓夢了吧。”
“誰說不是呢,婚禮上就她最開心,可不像演的。”
她們肆無忌憚地貶低嘲諷,祁鶴只是淡淡地聽着。
溫歲扭過頭看她們,聲線微微地發顫:“我就結這一次婚,難道不該高興嗎。”
“天吶,”那女人哈哈大笑,“就結一次婚?你哪天快離婚了都不嫁了麽,你還要為祁鶴守寡啊,真癡情。”
“有點覺悟吧,你以為你那個父親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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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歲瞳孔驟縮。
“行了,都別鬧了。”祁鶴冷冷。
對方趾高氣昂地抱胸退到一旁,祁鶴捏了捏眉骨,“溫歲,下次別再不跟我打一聲招呼就走。”
已經很晚了,他在思考要不要叫人開車送女孩回去,卻看她低着頭。
“好,”她說,“那你是不是應該跟師晚庭道歉。”
祁鶴詫異地挑眉。
“你怎麽戲耍我都沒事。”溫歲平靜道,“但你不能戲耍我的朋友。”
......
祁鶴沒什麽表情,不怒不笑,只是,食指輕敲着腕表。
之前那個女人又蹦出來陰陽怪氣:“看不出溫小姐挺重友情的嘛。”
“嘴巴閉不住就滾出去。”
他一眼都沒看女人,話語中的戾氣收不住,她聞言縮回人群。
祁鶴走回沙發,一腳踢開橫在路中的酒瓶。
吧臺的人聞風而動,連忙關了音樂。
“咚——”
他背對着溫歲。
女孩只是稍稍被動靜唬得一僵,她立在光彩絢爛的大屏幕前,身形伶弱:“跟初出茅廬的人比,你又算什麽本事。”
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所以,”祁鶴側臉,投映的光影流淌過高挺的鼻梁,“你為了這個所謂的朋友跟我吵?”
她根本不是要吵架,說道理而已,溫歲解釋前忽然收到一條微信,她看了一眼便匆匆往外面跑。
缪弈看看祁鶴,看看逐漸合攏的門,再返回來小心翼翼地打量祁鶴的表情。
大概兩三分鐘,音樂繼續播放,祁鶴盯了一會兒她離開時關的門,渾不在乎地撇開視線。
場子熱火朝天地嗨唱舞動,缪弈走過去撞了撞他的肩,“待會去......”
“不去,”他道,無心地把玩車鑰匙,“沒意思。”
無多餘冗談,男人起身拎着大衣出門。
——
蘇菡腸胃炎發作去醫院挂了急診,溫歲火急火燎趕過去時她躺在病床上,另外兩個室友趴在床邊也睡着了。
涼風吹拂窗簾,月夜阒靜,她大致掃了眼病號單子,放下心。
溫歲疲憊極了,她慢慢地滑坐到椅子上,四肢都綿軟沒力氣。
睡一覺就行,大概。
女孩迷迷糊糊地閉上雙眼。
她做了夢,很長很長,無數次想睜開眼,但提不起半點精神,眼皮猶如被黏住。
明天就是周末,她一定要睡得昏天黑地,好累,溫歲坐在司機的車上,渾渾噩噩地想。
老徐從後視鏡看她,憂心道:“小姐,您臉色不是很好。”
“我沒事,爬山累着了。”她勉強露出微笑。
汽車停在樨園前,溫歲跟他道別,走進玄關外套都來不及脫一頭紮進沙發裏。
身上一陣熱一陣冷,後來打開了暖氣也還是冷,惡寒襲身。
她躺在沙發上,擡頭望金碧輝煌的吊燈,連下去的力氣都沒有了。
女孩摸了摸臉和額頭,終于後知後覺——
她感冒了,并且發燒。
可是家裏一個人都沒有,她去摸電話想叫私人醫生。
頭又疼又暈,難受得好像一百個車輪子從身上壓過去,喉嚨也好幹。
女孩孤零零地躺在那裏,世界都變得虛幻。
她的小腹也很疼,緊接着是一股暖流。
而後轉變成無數尖針刺般的絞痛。
她的額頭滲出了冷汗,蜷縮成小小一團。
翻來覆去,無論哪個姿勢都沒有用,她的櫃子裏有止痛藥,可是......
別墅裏什麽聲音都沒有,她望着挂鐘緩慢移動的分針。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刻在她血肉裏般的流逝。
溫歲裹着被子翻下床,她用力擠壓着自己的小腹,因為只有這樣疼痛才會減弱,房子裏一切的擺設在她眼前颠倒旋轉,女孩趴在地上挪向十五步之外的儲物櫃。
電子鎖語音響起時,她靠在茶幾的桌腳,居然松了一口氣。
真是狼狽。
真是可憐。
還好,她不是一個人了。
祁鶴進門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她了。
濕發貼在臉頰,面色蒼白,毫無血色,虛弱地望着他。
他挂好衣服,慢騰騰地松了松袖扣。
他去中島臺倒水,耳中隐約聽到那麽幾聲細如蚊蚋的叫喚。
不過他們現在不是在吵架,在冷戰嗎。
祁鶴很少會賭氣,因為他覺得那太幼稚了,小孩子的把戲。
為什麽那個時候會突發奇想呢。
他猜測她應該是感冒,經過時他便發現女孩的頭完全垂了下去。
腳步不慢,男人端着杯子略過。
溫歲抱着冷冰冰的桌腿,努力地支撐眼皮,她看見他從自己面前走過,走進書房,就像她的存在不過是一團空氣。
喉嚨啞得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了,她也不想再爬過去拿止痛藥了。
溫歲将臉貼在桌腳,慢慢慢慢阖上眼睛。
身體的痛覺在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悲哀。
她喜團圓厭孤身恨別離,可是原生的家庭也好,現在的家庭也好,所有人都在抛棄她。
小時候她的父親很疼愛她,後來長大了她給父親發消息,永遠石沉大海。
母親帶她去過醫院,為什麽要去,為什麽醫生要問她問題。
溫歲還是日複一日地發短信,她說,父親,我每天都過得很好。
真的好嗎,母親、姐姐、丈夫、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有的時候,她想,要不還是算了,強扭的瓜不甜,她也別再奢望了。
可是,她的婚姻不是她自己一個人的,她割舍不掉家族,更割舍不掉感情。
她就是喜歡祁鶴啊。
從第一眼開始,就注定忘不了了,他驕傲不羁似曜日,而她的人生她的青春平凡單調,她的生命她的人格受傷飄零,于是她無限地向往着,卑微地仰望着。
不是一天兩天,是一年又一年,她見過無數人暗戀的無疾而終,祁鶴拒絕了一封又一封的情書,一些人放棄,一些人又站起來。
新新舊舊,溫歲身旁的“戰友”換了一批又一批。
她聽到祁鶴出門的聲音,身體變得越來越輕。
小貓毛茸茸的尾巴掃着她的手背,她張了張嘴。
還好,有只貓。
一次一次地給她幻想,一次一次地捏碎幻想,她告訴自己祁鶴不會喜歡自己的,可又貪婪地否認,萬一有一點點呢。
只要有一點點。
溫歲帶着這樣的美夢睡着了。
祁鶴回到公司。
他在處理文件,然而始終感覺焦躁。
扔了筆,想了想,他打了個電話。
“喂,缪弈。”
“大少爺有何貴幹。”
“幫我件事,”他轉椅,言簡意赅道:“去我家照顧溫歲。”
“……”
“你沒事吧!我哪位?我去你家照顧你老婆?”
祁鶴啧了聲:“她可能發燒,我不會照顧人。”
“不是,倒杯熱水喂她吃個藥,然後抱懷裏哄哄睡這麽簡單的事。”
“我不會。”他回答得十分理直氣壯。
缪弈無語:“行吧,不過我可不去,女朋友會誤會,诶,我讓我女朋友去吧,她剛好是護士。”
溫歲醒來的時候并不特別難受了。
“你醒啦?”林蘇捧着臉笑眯眯地問她。
“你是......”
女孩生着一張娃娃臉,“我叫林蘇,是缪弈的女朋友。”
啊?溫歲腦袋轉不過來彎。
“他讓我來幫忙照顧你的,說照顧的好的話帶我去吃好吃的,”林蘇往手心倒出兩粒膠囊,“你發高燒還痛經,你睡覺的時候喂藥真的難喂呀。”
溫歲不好意思地說:“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她擺手,“我是護士,最喜歡照顧病人了,而且你生病的時候好喜歡往人家懷裏拱呀,好可愛。”
溫歲聽得臉紅。
她乖乖喝下藥,問:“缪,缪學長怎麽知道我生病了?”
明知故問嘛不是,“當然是有人跟他說的啦。”
溫歲捧着茶杯不說話。
以為她沒聽懂,林蘇加了一句:“祁鶴說的。”
溫歲抿了抿嘴巴:“謝謝你。”
林蘇給她掖了掖被子,“還有哪裏不舒服嗎,有沒有胃口,想不想吃東西?”
她好熱情,溫歲受寵若驚地搖頭:“我不餓,你也休息休息吧,家裏還有些小零食。”
“嘿嘿不用不用,”林蘇神神秘秘地咧嘴,“就是那個國風盛典不是快開始了嘛,你能不能領我進去看看,我超想看的。”
溫歲一愣,“當然可以。”
“椰絲!!!”女孩無敵熊抱,勒得她差點喘不上氣,“我聽說我聽說,這回B組的漢服設計都是你做的對嘛。”
溫歲點頭。
“啊啊啊啊啊是首秀吧,太期待了,我就說我就說!”林蘇興奮地晃溫歲手臂,“你知道嘛,這回的國風盛典連悅詞娛樂都參與了,背靠金主贊助商,肯定辦得超隆重。”
溫歲表情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