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2012◎
國慶長假的中午, 陽光耀眼,天空蔚藍,沒有一絲雲。
從九點起,整個小區裏各種聲音沒停下來過。噼裏啪啦的鞭炮聲, 有人不耐煩按起車喇叭, 噪音在林立的高樓間回蕩。
肖婕睡眼惺忪, 她勉強睜開一只眼睛,發現飄窗上有人。
“姐?”肖婕揉揉眼睛。
小區樓下, 迎親的黑色轎車隊像一尾長魚游入狹窄車道,車頭裝飾紅玫瑰, 一排車都打着雙閃, 舊小區地面上停泊不少車輛,堪堪兩車道寬,這會, 對面來車了,接龍般跟上,兩波車流正沉默對峙中。
肖婕打哈欠, 問:“你什麽時候醒的?”
“七點多吧,姨媽敲門讓我們去吃早餐, 我看你還睡得很香。”
“你吃過了?”肖婕抓抓頭發,完全沒印象。
“沒,等你呢。”
肖婕父母出門跟同行朋友聚會去了,桌上有倒好的兩杯牛奶, 杯子下壓着一張百元鈔, 肖母在冰箱貼上用便利簽留言, 讓姐妹倆去樓下吃早餐, 買點零食, 難得的假期,放松一下。
将近十點,樓下早點店裏只有一位客人,悠哉地刷着手機等待。
那人擡起頭,肖婕脫口而出:“顧思佳?”
戴眼鏡的女生眯起眼睛,神情略微驚訝。
她們是同班同學,座位很近,但平常交流不多。
“她是學霸,我們班前三那種,搞物競的。”肖婕側頭對湯儀說。
Advertisement
女生留厚厚的齊劉海,抿唇笑着,道:“你也住在這裏?”留意到另一個陌生的女孩,她也報以微笑。
三個人一同坐下來,肖婕說:“我姐,三中的。”
本地人早餐一般吃湯面,面的澆頭分多種,兩個女生點了爆魚面和奧竈面,湯儀看着木牌上的菜單,餓過了頭,她沒什麽胃口,最後要了一份泡泡馄饨。
馄饨端上來,小水母似的浮在清湯上,還有一點點翠綠蔥花。
湯儀邊吃,邊聽她們談論學校裏的事情。
“物理比數學壓力小一點。”提到競賽,顧思佳說:“如果,你打算數競的話,真的要做好準備,嗯,被實驗班大神碾壓的準備。”
“不考慮數學和物理,我想,可能會選生物,回報率高點。”參加競賽,獲得保送是一條捷徑,能避開高考,早日解脫。
熱氣蒸騰,眼鏡上氤氲白霧,顧思佳摘了眼鏡,“普通班的學生和實驗班的一起上競賽課的時候,你努力,他們也努力,在同等努力的條件下,這實際上是一場智力競賽,何況,他們的努力更高效。”她卷起一筷面條,說:“只能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肖婕點點頭,過了會,似乎想起什麽,問:“是那個空降九班的男生?”
“嗯,他上數競課,在隔壁班。”顧思佳說:“原來是省橫中的,高一參加數聯賽就拿過很靠前的名次。”
“轉學過來的,一下子就空降實驗班,聽說是有什麽關系?”
顧思佳微微皺眉,“這我不清楚,但我聽數競班的人說他競賽實力不錯。”
“你見過?我聽月月說很帥,他剛轉進來第二天上晚自習,就有女生送巧克力,真的嗎?”八卦是人類的天性,肖婕好奇道:“長什麽樣?真的很帥嗎?不是花瓶?”
她這一問,顧思佳倒愣住了。想來真是巧合,那天下午,她抱着全班英語作業交到辦公室,走到樓梯轉角,幾個打完籃球的男生走上來,作業本摞得太高,她差點一腳踩空,慌亂中,有幾本掉到臺階上。
擦肩而過的瞬間,有個男生俯身撿起來,按上交的樣式,把作業一本本夾好,随後,輕放到她懷裏那疊上面。
另一個男生好意問她:同學,要幫忙送到辦公室嗎?
顧思佳拒絕完,男生們擡腳離開,她忍不住回頭望去,那個幫她撿書的男生,個子很高,肩很寬,背影挺拔瘦削,仔細回憶一下,還有白,幹淨如玉質的白,眼睛漆黑,微抿着唇,沒什麽情緒的面孔。
以及剛打完籃球後,額頭上濕潤的碎發,少年清澈的眼神,也教人難忘。
站在陰涼樓道裏,女孩的心砰砰直跳。
對他而言,可能只是舉手之勞,小事一樁。她是不該介懷的。
“數競課上,老沙讓他上黑板解例題,這總不可能是笨蛋吧?”
“追他的人很多吧?”肖婕随口說:“這回月考,他考了第二?第三?”
顧思佳糾正她:“理科第一,和另一個大神并列的。”
“對了,他叫什麽來着?好像叫……”她有點想不起來。
“悅悅。”湯儀放下勺子,說:“我陪你吃完就回去。”
肖婕有點失落,“姐,為什麽不多陪我幾天?”
“要寫作業,我還有幾張卷子沒動呢。”
“作業是做不完的,難得放假,留下來玩玩嘛。”
把擋在眼前的碎發捋到耳後,湯儀說:“我還要去剪個頭發,你們再聊會吧。”
她對什麽帥哥學霸不感興趣,只有學習最重要。
湯儀步行到地鐵口,扶梯旁有幾幅巨大的滾動廣告,倒映出她的面容,她凝視着自己,肖婕說她變了,到底哪裏變了呢?
從醫院出來的第一周,每個夜裏,她反複夢見昏黑的宿舍,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她縮着躲藏在床下,一切都避無可避,男人的手伸進來,像蛇冰冷黏膩的感覺,一把握住她的腳,将她從床底拖出來。
身體仿佛在被一寸寸地肢解,靈魂飄離了身體,冷眼旁觀。
那種幽靜彌漫的恐懼,只有經歷過的人會明白。
所以不會原諒。即便是無法割舍的親緣,哪怕無比後悔,傷害過就是傷害過,無法改變。
後來,湯儀索性不睡覺了,一夜坐到天亮。
吃安眠藥的第一晚,還是同樣的夢境,幽閉漆黑的床底,她躲在最深處,內心絕望地等待,等待下一秒的淩遲。
腳步聲越來越接近,她一動不動僵在那裏。
奇怪的是,那人蹲下身,口吻很輕柔,說:是我,你出來吧。
眼淚瞬間流下來,她撲進少年的懷裏為什麽你才來?我等你好久好久了。
但這句話她沒說,因為她正被久違而沉默的溫柔所包圍,多想要就這樣天長地久下去,他給予的所有,雖然不多,卻足夠了。
仿佛回到最初,他們坐在昏暗屋子裏,她緊緊抱着他,不肯松手。
他好像什麽都知道,清楚她想說什麽,于是,在她耳邊說:對不起。
她擦掉眼淚看他,看不清,只餘清淡的輪廓,少年寧靜專注的眼神。
她問:你去哪裏了?我找不到你。
他不說話,神情沉默。
她伸手與他的交扣,不由說:我怎麽會讨厭你?我害怕……害怕你受傷,你保護我,可是,我也想保護你。想不到什麽好辦法,只能說讨厭你了,別當真,好嗎?
依然沒有回應。
沒關系,她有好多的話要告訴他。
她對他說那個學校暫時停辦了,好多學生都走了,還有她死裏逃生的那天,幸好醫護和警察來得及時,她沒受什麽傷,很快就出院了。換了一個城市,轉到新的學校,重新念高一,友好的同學,嶄新的生活一切看似都值得期待。
想要好好學習,再努力一點,好的成績,意味着廣闊的選擇,與此同時,她感覺自己正迫不及待擺脫什麽。或許她想要自由,變成大人的話,做什麽都可以吧?
在之後的夢裏,他再也不說任何話。
她忍不住問:你會忘記我嗎?他不回答,像是默認,她便替他說了:你會忘記我吧。
有時候她在想,如果你真的存在,會喜歡其他的女孩,那寧願都是假的,你沒出現過,卻永遠屬于我又或者,那時小黑屋裏的少年,永遠屬于她,至于其他的,和她都沒有關系。
假如說夜晚重複的夢境是內心深處最渴望的,是她情感的歸屬地。
那麽在白天,她只對學習有沖勁,別的毫不關心,是全部的理智在作祟。
她的情感和理智完全分割,這種狀态維持至今,她沒覺得不适,反而享受夢裏與他的相處。
仿佛他一直陪着她,沒離開過。
三中高一的晚自習九點結束,通常,湯儀是步行回家再洗漱的,頭發有些長,她發量濃密,洗吹很費時間,于是決定剪短發,就那種古板的學生頭。
理發店的托尼老師另有想法,剪刀在她頭發上比劃兩下,說:“短發不行,中長發可以,肯定不能剪那種爛大街的,這樣,這兩邊打點層次……”
湯儀有點頭疼:“短發就行,好打理的那種。”
托尼老師不以為然,喋喋不休跟她說什麽溫柔清純,絕對好看。
最後,還是剪了個及肩的中長發,薄薄的齊劉海,湯儀原本很不滿意,等地鐵的時候,在玻璃隔門裏看着,覺得還算順眼。
七天小長假感覺漫長,其實一晃而過。
葉子婧在中間還約過她,湯儀在整理錯題,直接回絕了。
葉子:你也太勤奮了……對了,你和張博怎麽回事?
這一問,湯儀愣了片刻,繼而發現前幾天男生約電影來着,她忘了回複人家,可能在潛意識裏,感覺這并不重要。可是,這樣顯得挺沒禮貌的。
她斟酌地回複了他,語氣很抱歉。
男生溫和回道:沒關系,那有空的話下次再約。
下半年唯一的長假結束後,轉眼就到了期中考。
本次期中考試大市統考,三個年級同時開考,每個年級考場座次都是打亂的,考前一天下午才會知道自己被分到哪。
平常小考月考都在班內考試,期中期末考試,按規定教室內只留三十六張桌椅,剩餘的都搬到教室後面,貼齊牆壁。
他們班一共四十二個人,考前上自習時,最後排高個子的男生統統面壁思過,坐到後面去了,跟勞改犯似的。
湯儀考前複習的重心在數學,三門主課裏,她語文很穩,進了三中後,英語有所提升,平時注重積累詞彙,兩次月考下來,英語小有進步。
擔心的還是數學,她發揮一點也不穩定,看卷子題型,也有運氣成分。
自習課上,教室後面有些嘈雜,幾個女生經過,惡作劇地拿筆去戳男生的背,打打鬧鬧着。
班主任王瑛這兩天請假不在,不知道誰走漏的風聲,這下好了,一向守紀的四班簡直無所顧忌。
湯儀跟同學換了位置,方便她和學委請教問題。
張博暗暗擡眼看了女生,說:“其實你不用太緊張,正常發揮就好,你已經在進步了。”
女孩微蹙着眉,一手托腮,眼睫濃長,秀氣的鼻子,氣質純澈。
不知道她在煩惱什麽?
“但願吧。”女孩把自動鉛收起來,換回自己的位子。
主課加六門副科,共九門科目,為期三天考完,老師們加班加點地批改試卷。
到周五,各科卷子雪花般分發下來,紅色筆跡多少分,醒目得很,晚自習時,大家基本都清楚自己各科的成績了,但還不知道排名。
葉子婧拿手肘撞了下同桌,問:“考得怎麽樣?”
湯儀把卷子給她看,葉子婧挑眉:“不錯嘛,比上次有進步。”
“可能是試卷簡單。”湯儀說:“還是要看排名的。”
“放心。”葉子婧拍拍她的肩,“功夫不負有心人嘛,排名進步了,考慮請我披薩?學苑路新開的那家,我要芝士薯角披薩!”
湯儀彎唇,“這好說。”
晚自修最後一節,幾天不見的班主任匆匆走進來,打開講臺的電腦和投影,表情嚴肅道:“排名剛剛出,大家停一下手上的作業。”
密密麻麻的數字表格,放大了一些,是班級內的期中考試排名。
王瑛說:“總分後面跟着的是班級排名,班級排名旁邊一條是年級排名,大家看看自己在本次期中考中所處的位置,考得好的,不要驕傲,再接再厲,考得差的,不許氣餒,還有月考、期末考,一次小小的考試算不上什麽。”
王瑛挪動鼠标,視線往下掃,“有些同學考得不錯,有進步。”她陸續報了幾個名字。
點到湯儀,王瑛看了她一眼,說:“數學這次發揮得還行。”
湯儀略有意外之餘很開心,她上一次月考班內排名二十三,這次期中考是十三名,前進了十名,擺脫了萬年中游的詛咒。
數學竟然罕見地沒拖後腿。
不排除有運氣成分,她知道自己的弱勢,不過,努力獲得的回報,總令人非常滿足。
周六放課後,湯儀兌現承諾,拉上葉子婧去吃披薩。
小禮拜下午五點多放學,深秋裏,學苑路兩旁堆積着枯焦的梧桐葉,腳踩上去,發出清脆聲響,不知不覺間,天空已擦黑,路過一家牛肉粉絲店,店鋪外支一口大黑鍋,煤炭裏蹿動起橙紅的火苗,鹵水沸騰着,在空氣裏翻滾飄出香味。
夜色降臨時,她們在書屋門口遇到陳宇、方明澤和學委張博。
見到她們,幾個男生也有點詫異。
陳宇和方明澤關系不錯,經常上下課一起吃飯,他陪同桌來書屋買漫畫之類的雜書,沒想到跟學委偶遇。而張博來書屋,是來找新上的參考書。
張博結完賬,走到湯儀面前,說:“你這次考得很好,數學進步很多了。”男生赧然微笑,目光游移,不敢一直盯着她的眼睛。
“謝謝你不嫌我煩,老是下課問你題目。”女孩心情不錯,回答輕快。
葉子婧和陳宇站在邊上,她瞟了眼體委,輕飄飄哼道:“廢物。”
方明澤清清嗓子,準備跑路,道:“宇哥,我想起來啊……”
陳宇注視着他們,勉強按着情緒,喊了聲。
湯儀聽到有人喚她,下意識目光一轉,高瘦的男生站在樹影下,路燈光輕柔灑下來,一道修長的剪影。
葉子婧曾經對她說:“不知道你喜歡什麽類型的男生,陳宇嘛,光看臉不算很帥,蠻周正的,而且好看是需要比較的,他往那一站,身高氣氛加成,還是很帥的,年級裏追他的女生也有好幾個,你不考慮一下?”
女生還很八卦地提到學委,說:“張博的話,太沒性格了,乖乖的男生,談戀愛也不好玩。長得倒是……蠻清秀的,也夠聰明。”
“我講了這麽多,也沒用嘛,所以,你到底選誰?”
幸好,湯儀很快做出了選擇。
她真誠提議道:“你們吃披薩嗎?一起去吃披薩吧。”
一波客人剛走,披薩店裏正好騰出空位,店員勤快地收拾出空桌,桌子一側是沙發,男生們不約而同的默契,把舒适的座位留給兩個女生。
店內裝修走美式懷舊風,黑色桌椅,棕紅色的地磚,燈光有點暗。
葉子婧側身湊近湯儀,輕聲問:“你這是什麽操作?”
“化幹戈為玉帛。”湯儀頭也不擡,用鉛筆勾好菜單,又把菜單遞給男生們。
吃的還沒上來前,桌上氣氛有點怪異。
方明澤被夾在中間,心裏叫苦不疊,幹脆拿起手機打游戲。
反觀兩個女生,旁若無人靠在一起,刷着手機,咬耳朵說悄悄話。
直到披薩端上來,美食誘人,氛圍才有所緩和。
不知誰起的頭,談到高二文理分科,三中實驗班與普通班的區別,顯而易見,下學期的期末考是一道分水嶺。
陳宇看向對面的湯儀,問:“你選文選理?”
“大概率文科。”湯儀想了想,說:“如果我數學穩定一點,會考慮理科,暫時還不确定。”
張博開口:“選文對你比較有利。”
湯儀擡眼看他,“你肯定選理科,你數學那麽好不考慮參加競賽嗎?”
男生搖頭,“三中不是競賽強校,現在的高考模式下,學競賽有點吃力不讨好,除非能兩頭兼顧。我附中的朋友說,他們競賽課有淘汰制,每輪往下刷人,壓力非常大。”殘酷的賽制,不容許浪費一分一秒的時間,那完全是另一個世界。
學業的話題沒持續多久,正刷微博的葉子婧突然“啊”了一聲。
幾雙眼睛紛紛看向她。
葉子婧舉起手機,作神秘狀,低聲說:“你們知道嗎?離2012年12月21日只有不到55天了!世界末日,瑪雅人的語言,太陽沉沒後将永遠不會升起,永夜籠罩着大地,全世界陷入末日的恐懼之中……”
四個人低頭各吃各的,無人吭聲。
葉子婧非常不解,“你們都不信?”她抓住同桌的手臂,“湯湯,你呢?你也不信?”
陳宇說:“你今年幾歲?這種東西就是騙小孩的。”
方明澤摘下眼鏡,道:“那不一定,有時候,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張博說:“嗯,聽說瑪雅人歷法算得很準确?”
“湯湯,你覺得呢?”葉子婧眼神轉了一圈,又回到她這兒。
不等湯儀回答,對面的男生突然争辯起來,葉子婧忙着摻和吵架,沒顧上她。
湯儀望着窗外昏黃的街道,月亮高高挂在半空中,月光柔和,看來,明天是大晴天。
世界末日,太陽覆沒,萬物都将陷入不可名狀的黑暗之中。
恐懼嗎?一點也不,相信嗎?有一點點吧。
最後,她伸出手指在充滿霧氣的玻璃上畫下一個笑臉。
時間只會一往無前地行進。
在紛雜的運動會、月考結束後,十二月如期到來。
傳言世界末日的那周是大禮拜,二十號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周四。
湯儀下了晚自習,回到家中,母親一如既往坐在客廳裏等她。
客廳只開一盞落地燈,女人披着外套坐在沙發上,暈黃燈光下,女人身子略微傾斜地後靠沙發背,等得睡着了。
電視機屏幕亮着,萬年不變的頻道,正在重放今天的新聞聯播。
屏幕上,一張張異域的面孔閃過,是瑪雅人在慶祝新紀元,場面看上去非常熱鬧。
過了會,畫面切換,快要九點半了,重播即将結束,裏面的主持人說:“……明天的太陽會照常升起。”
湯儀關掉電視,輕聲叫醒了媽媽。
到第二天,12月21日,傳說中的世界末日。
這一天也是冬至。母親一早告訴湯儀,晚上放學後去姨媽家吃飯。
這一周還是大禮拜,周五不用上晚自習。
清晨,天空灰白陰沉,烏雲低垂,沒見着太陽的影子。
課間十分鐘,幾個女生趴在桌子上,說:“都世界末日了,還學什麽習,趕緊告白去!”
大多數的學生是真正相信末日的到來。
湯儀聽見班上同學讨論,說空間裏流傳着一個精确的時間,在下午三點十四分三十五秒,說得神乎其神。
葉子婧是該時間支持者之一。
午休那會,她把陳宇單獨約到操場表白了。
“說了就沒遺憾。”葉子婧在撥弄自己的劉海,說:“這是我的喜歡,是自己的事,要認真對待。”
這一天,趁着末日哀傷的背景,班級裏一下子成了好幾對情侶。
平常難以宣之于口的愛戀,在這一天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
下午三點多,四班正在上歷史課。
後排幾個男生掐着手表的秒針在倒計時,聲音越來越大,歷史老師不由停下講課,笑眯眯地看着他們,和學生們一起等待。
全班在平靜中,一起度過了神奇的一分鐘。
歷史老師敲敲黑板,說:“同學們,這就應了那句老話,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時代的腳步永不停歇……”
什麽都沒發生。
放學後,天空依舊昏沉,灰蒙蒙的,氣溫在幾小時內驟降,市電視臺、交通電臺等緊急通知發布寒潮藍色預警。
附中和三中隔着兩條街,十分鐘左右的路程。
湯儀走到附中門口,準備等肖婕下課後,蹭車回她家過冬至。
寒風凜冽,她站在門口保安亭的屋檐下,這裏比較擋風,沒那麽冷。
她只穿了單薄的秋季校服,鼻尖凍得微微泛紅。
來往的校服大軍中,有人掃了幾眼湯儀,因為她的校服和這裏格格不入。
只是在今天,校門口站着的其他學校的學生比往常多一點。
片刻後,一臉灰敗的肖婕走出校門。
湯儀走上前,表妹神情微愣,問:“姐?”話落,立馬給了一個熊抱。
“姐,我要跟你說”
湯儀趕緊把她從身上扒下來,防止她進化成無尾熊。
“姐,我和他告白了。”肖婕垂頭喪氣地說:“他拒絕我了。”
她簡單安慰表妹:“沒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兩人邊說邊往前走,逐漸離開擁擠的人群。
車子在馬路對面的公交車站等待。
肖婕一路挂在她身上,嘴角下撇,“姐,你說他是不是喜歡那個女生?”
人行道上,紅燈亮起。
肖婕一邊嘆氣,一邊略帶期望地回頭,想着能有什麽奇跡發生。
她眼睛亮了亮,扯扯湯儀衣袖,“姐,回頭,回頭!”
湯儀依言轉過臉,目光緩緩定住。
頃刻間,身旁的人在說什麽她都聽不清。
十二月末,天色昏暗,冰冷刺骨的空氣,此時,大雪輕柔落下。
遠隔川流不息的車河和人潮,令人第一眼看見的,絕對是人群中耀眼的存在。
男生穿附中的黑白校服,走在人群中,優越顯眼的身高,引人側目的面容,氣質帶幾分冷峻,雪簌簌下,落在他頭發上,無端的溫柔。
綠燈亮起,兩人走到馬路對面。
肖婕忽問:“你認識嗎?”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不認識。”
也有幾分不确定。
不确定,在公交車到來之前,隔着馬路車流,她再次望着他,男生的目光好像也遠遠地看過來。
只有一瞬間,一瞬間的交彙。
◎最新評論:
【太巧了吧。今天也是12月21日。2021.12.21】
【啊啊啊啊啊啊啊 遇見了!】
【不會是思路卡了吧】
【嗚嗚嗚快更新吧大大】
【更新吧啊啊啊啊啊】
【嗚嗚 五一了 大大可以擁有更新嘛】
【請問作者什麽時候更?日日年年,我竟等不到一絲可以閱讀的希望(???????????????????)】
【我又來了,阿巴阿巴】
【嗚嗚嗚,大大怎麽還不更啊。】
【等更新T T】
【目前也就這本小說和我心意了哭】
【目前也就這本小說和我心意了哭】
【我又來了,求五一大大更新,求求了?】
【更新嗎】
【這本書還要寫多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