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就像命運橫亘在那裏◎
映入眼簾的是茫然的白, 視線向上移,她看見透明輸液管、吊瓶和低矮的天花板醫院?湯儀側過頭,目光循着那根細管子落下,她後知後覺擡起手, 不禁愣住。
原來她是病人。
“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有人輕握住她的手, 柔聲問。
看清坐在身旁的人, 湯儀低聲喚:“媽媽。”
湯母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額頭,道:“身上還難受嗎?”
湯儀搖頭, 母親便問她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說着, 她背過身從一個保溫包裏拎出一個三層不鏽鋼飯盒。
架好病床上的折疊餐桌, 在母親找碗筷的時候,她扭頭望向窗外。
微風徐徐,陽光燦爛, 窗前有棵香樟樹,葉子油亮亮的。
恍惚中,她感覺這只是某個尋常的周末午後, 等她吃完中飯,會看見卷子擱在桌上, 尤其數學卷上的數字和問號令人頭大,好在明天早自習前,可以借同桌的對答案……
思緒拉回,湯儀低垂眼眸, 攪動着白粥。
湯母望着女兒的臉龐, 這個文靜溫和的孩子, 幾乎是她一人帶大的, 丈夫常年在外工作, 很少過問孩子的情況,或許是孩童期缺乏父親的陪伴,養成了有點怯懦細膩的性格,只有對親近的人,才會露出活潑自由的一面。
幾個月不見,端詳着女兒的面孔,她曬黑了,也瘦了不少,臉上略微的嬰兒肥褪去後,下巴略尖,平添幾分纖弱感,一雙平靜的眼睛,瞳仁清澈,裏面什麽也沒有。
急救車送進醫院時,女兒持續高熱,足足昏睡了一整天。她聞訊趕來陪護,坐在病床前,總在深夜裏猛地驚醒……後悔不已,沒能早一點發現什麽,事到如今,比起特訓學校的那些隐情內幕,湯母更私心想女兒回到正常生活中。
不幸中的萬幸是身體沒有大礙,随着時間,傷口會逐漸愈合。
不忍問究竟發生了什麽,湯母舀了一口熱粥,吹了吹熱氣,說:“你的手不方便,媽媽喂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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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嗯了一聲,才咽了兩三口就搖頭說吃不下了。
氣氛一度沉悶,直到手機鈴聲響起來。
病房裏很安靜,湯儀立刻聽出電話那邊的人是誰。
放下手機,湯母聽見女兒用一種陌生口吻說:“他還是覺得自己沒有錯,對嗎?錯的是我,我活該嗎?”
她嗓音又輕,帶着病後初愈的沙啞,語調緩慢地反問,令人心驚。
“你爸是昏了頭,聽了別人慫恿……”長久的靜默後,湯母說:“不管怎麽樣,你都是我的女兒,不會再把你送走,這種事,絕不會再發生,媽媽……媽媽希望你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這時,湯儀冷不丁開口:“我記得我小時候,你們經常吵架。”
還在上小學的湯儀被流淚的媽媽抱在懷裏,那時候,她是這個痛苦女人唯一的依靠,在壓抑的黑暗裏,她小聲勸媽媽離婚吧,女人緊閉雙眼,只是流淚,睜眼看看年幼的女兒,沒有言語。
門外,亮如白晝的客廳裏,沙發上坐着陰晴不定的男人。
父母争吵後的每一個夜晚,湯儀都會和媽媽一起睡,她會謹慎鎖上門,卻因為害怕睡不着,耳邊聽見一點異響,就會想象下一秒男人握刀沖進來……
不明白大人世界裏的規則,為什麽這麽痛苦還要繼續?
但她沒有力氣去想。腦袋沉沉的,湯儀躺回床上,望着窗外的蔚藍天空。
無論如何,這個漫長的夏天終于過去了。
額頭上淤青正在慢慢消退,到第五天,湯儀起床刷牙時,習慣性一擡頭,額角的紫紅撞痕已經淡得不明顯了,手指按上去,沒有痛感了,唯獨手上的傷口恢複得不理想,醫生看了看情況,低頭開了盒頭孢,說再延緩三天來拆線。
湯父忙于生意,最近吃睡休息都在廠裏,期間打來幾個電話,湯儀都拒接了。
拆線後,傷口不能沾水,要等落痂完全長好。
湯母告訴女兒不要去抓傷口,螞蟻爬一樣的癢,忍一忍就長好了。
時間是撕下的日歷,不知不覺間,堆積起來。
傷口長好後變成淺淺的一條痕跡,這道傷痕從上至下,依次經過她掌心的感情線、智慧線和生命線,就像……就像命運橫亘在那裏。
湯母關切問:“手上還疼嗎?”
“不疼,已經長好了。”
“身上呢?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湯儀抿抿唇,輕聲說:“已經都不疼了。”
忽略母親複雜擔憂的目光,她随口提起:“媽媽,剛剛你手機響了,我沒接到,是個陌生電話。”
女人拿起手機回撥過去,不到兩分鐘便挂斷了。
母親的臉仿佛被人扇了巴掌一樣蒼白,電話裏,年輕警員詢問她女兒的情況,接下來,希望協助調查之類的話還沒說,這通電話啪地被掐斷。
“不要再去想那些事。”母親抱住湯儀,撫着她的頭發,道:“他們不會來的,那些事情和你沒關系了。”
一種出于本能的保護,把孩子圍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使其不受外界任何的幹擾。
“嗯。”
“不要胡思亂想。”她說:“下周一要回學校了。”
湯儀柔聲道:“我知道的,媽媽。”
一時間,分不清是誰在安慰誰。
眼淚落在她手背上,溫熱又冰涼。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女兒,從自己身上掉下的血肉,那麽小小的嬰兒,她悉心照顧着、照顧着,眼看着她長大,把所有的美好盼望加諸在她的身上,時鐘一格格走,盼着盼着,自己卻變老了。
表面上,女兒依然溫順聽話,對一切安排都沒有異議,完全看不出有什麽變化。
女孩甚至比從前情緒更平穩,這樣的平靜猶如死水,偶爾會流露出從來都沒有過的冷淡,眼神裏透出一股不符年齡的感覺。
某個深夜裏,湯母不安地推開房門,女孩坐在床上,雙手抱着膝蓋,無法入睡,她長久地仰望窗外的月亮,保持這個姿勢,一動也不動,直至長夜過去。
女孩說:“媽媽,我就是睡不着。”
“有幾天了?”
“……兩三天吧。”
湯母眼前陣陣暈眩,她閉了閉眼,勉強撐住。不能再這樣下去從未有過的恐慌湧上來,她立即決定,采取柔和的方式讓女兒去看心理醫生。
“我只是有點失眠,很快會好的。”女兒有點不情願,又說:“而且,下周一我要去學校了。”
“經常失眠會影響白天的學習。”湯母試圖說服女兒,“就算配點安眠藥,也要去看過醫生才行。”
女孩移開視線,說:“我真的沒什麽,我都好了。”
到最後,還是不得不答應。
預約時間就在今天下午。
縣城醫療水平有限,市三院規模不大,就診科室外的長廊上,靠放一排排的座椅。
湯母陪女兒走進去,一位短發女醫生從電腦前探出頭,她戴一副眼鏡,看上去挺年輕的,朝她們微笑,随後,被女醫生告知:整個過程需要親屬回避。
治療結束,湯母忍不住打電話給女醫生。
女醫生平和道:“抱歉,我們有保密原則,不能透露病人的話和想法。”
“我女兒的情況嚴重嗎?我要做什麽能讓她好起來?”
女醫生輕輕嘆氣,“有一點您放心,她現在表現出來的程度算輕的,只是,心理治療是一個長期的過程。”
在後續兩次的談話治療中,她明顯感覺到女孩的不信任,對成人的強烈不信任感,而且,女孩很會隐藏,她說出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事,被父母送進特訓學校,飽受煎熬,但自始至終,這裏面都缺點什麽,出于職業直覺,她清楚女孩在這個故事裏隐瞞了什麽事或人,而這件事、這個人的存在,她父母包括周圍朋友都一無所知。
她有點遺憾,顯然,這件事或這個人對女孩的治療起到關鍵作用,是打開她緊閉心門的鑰匙。
治療不免陷入僵局。
在一次通話裏,女孩母親沉默了很久,從女醫生的只言片語中聽出,女兒不配合治療。
“那要怎麽辦?”一直服用安眠藥不是長久之計。
醫生放下手中記錄的筆,她斟酌再三,給出了兩條建議。其一,讓女孩和同齡人多接觸交流,回到正常的學校生活中,給她一個自由寬松的交往環境;其二,考慮換個居住環境,讓她感受新環境的安全,逐漸建立起正常的安全感和信任感。
說完,女醫生又道:“這些都需要時間。”
當天晚上,湯母給許久不照面的丈夫打了通電話,簡單說了女兒的情況後,她告訴他:“你也就這麽一個女兒。”
湯父還在工廠裏,那邊機械運作的聲音嘈雜,他沉吟道:“那就聽醫生的建議。”
九月,秋老虎餘威不減,省城主幹道林蔭深深,斑駁樹影罩下來,一片清涼世界。
車子停在小區樓下,拉開後備箱,東西不多,三個行李箱,幾盆綠植,還有她的書包,躺在角落裏。
搬家就像一趟省內的短途旅行。坐在車上,飛掠的風景從眼底滑過,在服務區停下,母女倆吃了頓中飯,又驅車一個多小時,來到既熟悉又陌生的省城。
當初年輕夫妻來省城打拼,沒多久,接來兩歲多的女兒,省城教育資源優渥,湯儀那會念的是市直屬的實驗幼兒園。
後來,廠區地皮租金瘋長,湯父把廠子挪到臨近縣級市的小鎮上,同時,趕上政策支持廠房拆遷,便瞅準機會,在省城市區買了一套房子。
這套房子面積不大,108平的屋子,得房率不錯,周圍交通便利,地鐵口離小區大門不過一兩百米。
母親領湯儀上樓轉了圈新房子,精裝修的房子,空氣裏彌漫一股灰塵膠水的氣味,徹底開窗通風後,兩人把車子裏的綠蘿和吊蘭搬上來。
“我們不住這裏,只是來看看。”母親鎖好門,對她說:“我在這個小區租了另外的房子,方便你上下學。”
因省內政策有所收緊,他們托了各路關系,都被告知轉學籍還要些時間,不過,借讀到省城中上游的高中倒是可行的。
就這樣,湯儀轉學到省城三中,重新念高一。
一切都是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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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如果我是女主角,我會報複回去,最初的源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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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