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熄燈後, 湯儀毫無睡意。
小紙條上寫的時間和陶曉然口述的不一樣。
紙條上字跡潦草,沒有明确時間,只寫了幾個短詞和數字30號、大門口、太陽落山的時候、五分鐘、過時不候。
陶曉然則告訴她是下午五點五十五。
表面上看,紙條上傳遞的信息更粗糙簡單, 陶曉然給的時間更确切, 但逃跑計劃再缜密, 也很難在一個限制自由的地方按時間進行,有太多不可控因素了。紙條上的時間地點容易理解, 但五分鐘是什麽意思?
是等待五分鐘?或是告訴她只有五分鐘的時間離開?
還有,那陌生女孩是受誰指使的?
但陶曉然也沒有說謊, 後天下午老師教官們确實有一個重要會議。
紙條上寫的和她說的只有具體時間不一樣, 其他都一樣,都是後天、大門口……
她應該相信誰?
清早是雷打不動的晨訓,天空萬裏無雲, 陽光耀眼。
湯儀看見了昨天的陌生女孩,她站在隔壁班的隊伍中。
男生們跟在其後進場,步伐有些散漫。張主任喊住領頭隊伍, 厲聲訓斥一番。就這樣,男生們晨訓結束後被留下, 額外再跑十圈。
訓話期間,陌生女孩向男生隊伍投去幾眼。
湯儀注意到有個男生也正看着她,兩人似乎是認識的,眉來眼去了會, 男生移開視線, 拿胳膊肘頂了下身旁的另一位男生, 他轉過頭懶懶掃一眼。
湯儀愣了下, 那是王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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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快得來不及抓住的思緒在腦海中閃過。沒那麽複雜, 她瞬間有種被點醒的徹悟。
不受其他的幹擾,湯儀重新整理了一遍思路,她需要在明天到來之前确定一下大致的時間。
下午體訓通常在五點二十至五點半結束,若當天班級表現不佳,教官可能會拖到五點四十。
按往常,隊伍從操場跑到食堂門口有序進入。
經歷昨天的狹路相逢,陶曉然免不了和湯儀提起江瑩。
“她當了快要三年的班長了,做了這麽久的‘走狗’……”她輕聲說:“我懷疑她都心理變态了,三年……不是三個月,這麽久都沒出去,也從沒聽人說她抱怨老師學校什麽的,你說她不是心理變态是什麽?”
湯儀沒茍同,問:“你和她有過節嗎?”
“我早就看不爽她了。”陶曉然擡眼看湯儀,“所以她要你做什麽班助?吃力不讨好。我告訴你,她在我們班裏有眼線,想盯上誰誰就倒黴……”
“眼線?”湯儀不解,“她不是班長嗎?”
“她是班長,可你也知道,班上有人根本不聽她的,但有些人呢暗地裏很‘配合’她,畢竟她是班長,黃老師有時候也給她一點權力,因為她很會‘做人’。”
陶曉然揮了下筷子,說:“算了,不講這些了。反正很快,這裏……都跟我們沒關系了。”
說到這,湯儀看了看周圍,低聲問她:“所以明天……你和我一起走嗎?”
陶曉然聞言,吃飯的動作一滞,随後答:“當然。”
“明天體訓課結束後,我們快點吃完飯因為如果出去了,我們得在一個地方躲一陣,要多吃點,然後看好時間走。”她擡頭看着湯儀,“你覺得怎麽樣?”
湯儀垂下目光,淡淡說:“我都可以。”
透過食堂的大玻璃窗,可以望到外面天空的景象,還沒到落日時分。
湯儀把飯一勺勺往嘴裏送,飯菜清淡,味同嚼蠟。有幾位教官坐在不遠處一桌,陶曉然也不說話了,悶頭吃飯。
回到宿舍休息了會,再下樓,發現天邊太陽漸漸逼近地平線,彤雲彌漫,赤色天光乍現。宿舍樓上挂鐘顯示,現在是六點三十五。六點半過,太陽慢慢下沉。
紙條上的落日時間和陶曉然給的時間相差很大,差了四十分鐘。
等天空完全浸黑,太陽沒入遠方,時間才過去二十一分鐘,回過神發現,快要到七點了。
晚間上德修課前,江瑩帶湯儀去班主任辦公室。
班主任辦公室集中在另一棟教學樓的二樓,在走廊上能望見不遠處黑魆魆的靜修室。
“我們今天不用上德修課了。”江瑩拿鑰匙打開辦公室的門,說:“黃老師讓我們幫忙寫東西,可能會留到很晚。”
江瑩熟練地找到開關,日光燈閃了好幾下,終于定住亮起來。
“我記得你寫字很好看。”她說:“感覺像練過的。”
江瑩走到黃老師的辦公桌前,彎腰從桌下抱出一大摞冊子。湯儀過去幫她,江瑩下巴擡了擡,示意她把冊子放桌上。
“這是學生心理手冊,學校會定期交給上級和家長看。要寫的黃老師都打在電腦裏了,我們幫忙謄寫上去就行。”
這有點像讀小學那會,老師總會在學期末叫湯儀幫忙抄寫成績報告單上的評語一樣。
江瑩分了一摞給湯儀,把餘下較多的留給自己,“我寫字比較快,寫完還可以幫你。”
抄寫評語時,江瑩不時和湯儀說話。
“我們正好不用上德修課。”江瑩邊寫邊說:“等到下個月,黃老師會在班上公布你是新班助。”
“當班助也有好處,不用那麽死守規矩,有點自己的自由。”
湯儀應了聲。
江瑩移動目光,看了會她,又去看她的字,“你練過字吧?”她換了話題。
“我小時候學過中國畫,所以練過書法。”
“那怪不得。”
湯儀話少,很安靜,江瑩就不強行跟她聊天了。
晚上八點三刻左右,她們寫完了全班的心理手冊。江瑩走前,檢查了一遍有無遺漏,确認好了才退出辦公室,鎖上門。
鎖門費了會時間,江瑩說:“這門鎖好像有點鏽。”
湯儀看着不遠處的靜修室,又望向夜幕下的那扇大門。
這兩個地方距離很近,近到假如用跑的,只要幾分鐘……
結束後,兩人直接回了宿舍樓。江瑩宿舍在六樓第一間,兩人索性在樓梯口分別。
夜很靜,長廊幽深。
湯儀放慢了步伐,回想着今天所遇的事情。把一切都交給時間。
或許紙條是王诩授意給她的,但王诩就一定可信嗎?
如果陶曉然沒騙她,誠心和她一起走,那明天陶曉然會帶上她,如果陶曉然找借口,那她會按照紙條上的時間來進行……
一切交給時間。
翌日,照常晨訓、用早飯,天氣太熱,操場上沒有一絲風,站完軍姿又跑了十圈,大家都累得不行。
空氣悶熱,負責體訓課的林教官有點懈怠,他吹了記口哨,暫停訓練,說讓學生們解解暑。隊形變為二列縱隊,教官帶領他們跑到觀衆席下的一排洗水臺前。
學生幾個幾個有順序地接上去洗手洗臉,緩解一下暑熱。
休息了十分鐘左右,又開始進行訓練。
一切都如常進行,沒有任何變化。
到十一點半中飯時間,集體在食堂門口解散後,湯儀沒看見陶曉然。
等了會,肩上倏地被人拍了下,陶曉然從她身後蹿出來,說:“你看哪呢?”
“我在等你。”湯儀眼睛看着她,“你剛剛去哪了?”
陶曉然說:“我一直在隊伍裏啊。”
“你排在我後面,我沒看見你。”
“走快了。”陶曉然上去挽住她的手,催促道:“走了,吃飯了。”
沒多久,幾支男生隊伍湧進食堂,帶進來一股熱氣,周圍空氣仿佛都升高了兩度,頭頂上的風扇愈發“力不從心”地轉動着。
湯儀留意着男生們,和平常一樣,鮮有人在食堂鬧事也是,開什麽玩笑,食堂門口站着多少教官?就算這裏能突破,教學樓下有教官,廣場那有巡邏教官,大門口處有看守的教官……一層層的守衛、一扇扇的鐵門,這固若金湯的“監獄”,堅不可摧。
也不是所有學生都會跑的。那種恐懼已經深深印刻在許多學生的心底,可能很多人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不懂反抗的“猴子”。
事實上,湯儀也怕,她是個膽小的人,但總有什麽在推着她前行。
時間過得好像很慢,下午愈加炎熱了,體訓課上有人體力不支暈倒。
林教官順手提了用來喝的純淨水,潑醒了暈倒的女生。女生吐出一口水,掙紮着爬起來,教官點上一根煙,這會慢悠悠地看着她站起來,身子晃了晃。
林教官問:“不困了?”
女生似是想哭,強忍住了,“不困。”
“去,俯卧撐,一百個。”他輕飄飄扔下這句話,又對全班學生說:“你們去樹蔭裏給我看着她,數她做了幾個,中間我提問啊,數錯的出來做兩百個。”
教官話一出,沒人敢放松。
酷熱陽光裏,全班盯着那位女生做完一百個俯卧撐,期間教官提問,沒有一個人數錯的,大家都很認真地數,認真地看着她。
時間過得好像很快,體訓課就在一片死寂中結束。
再踏進食堂,湯儀先去看牆上的挂鐘,五點三十一。
但陶曉然不知去哪了,又是和中午一樣的情形。
班上有位女生喊了下湯儀,告之她陶曉然被教官留下了,“她說讓你先走先吃飯,別等她。”
湯儀點點頭,那女生跟同伴去排隊吃飯了。
不知為何,湯儀莫名感覺今天的食堂格外靜,男生們排隊比往常守序,門口的教官們看管比往常松懈,連窗口處盛菜的大媽也比往常有笑容……
一切都平靜極了。但平靜之下,暗流湧動。
湯儀獨自吃晚飯,她吃得很慢,因為要拖時間。看着時針慢慢指向六點,分針悄悄滑至四。
窗外紅色火燒雲在天空深處隐現,天幕被橙紅天光一點點浸染。
按昨天的時間,過六點半開始日落。
六點二十,湯儀離開食堂。食堂到離大門口最近的教學樓,正常步行需要十分鐘左右。她不用早到,只需要卡好時間。
否則被巡邏教官發現有學生閑逛,會很麻煩。
即便她現在班助的身份可以當個理由,但不保險。
湯儀躲在教學樓背陰面的灌木叢裏,她蹲下來,不敢動,這裏視野很好,能看清學校廣場和門口的情況,所有動靜盡收眼底。
她抱着雙膝,耳邊突然聽到細微的樹枝踩斷的聲音。
湯儀心下一跳,迅速回頭看去。身後空空蕩蕩,只有搖晃的樹影,或許是她草木皆兵了。
她轉頭看向遠處,日落景象到了最美的時刻。
天空的顏色像一杯調制完美的雞尾酒,深藍、淡紫、亮橘……還有紅,觸目驚心的紅,美得迷醉、美得眩暈。
太陽開始慢慢沉入地平線。
她把目光放遠,心裏很靜,靜靜地等着。
大門處的教官到了換班時間,一位教官走過去拍了拍另一位教官的肩,兩人抽上煙,說了幾句話。
此時,忽然有一小群男生不知從哪沖出來,仗着人多,先發制人捆住了兩個教官,還有一位教官聽見動靜從保安室裏走出來,也被幾位男生立馬制服。
男生們拿到了大門鑰匙,有人徑直去開門。
淩亂的打鬥中,湯儀沒看清裏頭有沒有王诩。
電子大門緩緩拉開,有幾個男生飛奔出去,有兩個男生則轉身朝靜修室的方向跑。
湯儀立即反應過來,她起身跟上那兩個男生,往靜修室那跑。橫穿過廣場,她餘光裏感覺有幾個女生也陸續跑出大門了。
但此刻,湯儀已經顧不上什麽了。
太陽在慢慢下沉,絢爛的天空漸漸褪色變暗,整個世界好像在下墜、颠倒了……
來到靜修室,依舊是昏暗陰涼的走廊。
值班教官手腳被綁住了,無法動彈,身體像只大蝦米蜷縮在地上。
前面幾間靜修室的門被打開,一些男生被放出來,剛才那兩名男生在前,領着身後的人現在就要跑。
只有她注意到還有一扇門沒有打開。
領頭的男生撞見她有點詫異,湯儀趕緊說:“鑰匙!”
有個男生聞言立馬把鑰匙扔給她。
攥緊冰涼的鑰匙,湯儀心裏靜極了。她跑到最裏面的那間靜修室,輕巧地開鎖,手一點也不抖,很穩。
她心裏靜極了。她靜靜地想,雖然你說以後不要再來這裏了,可我還是來了。
輕輕推開門,湯儀又走進熟悉的晦暗肮髒的靜修室。
她對那坐在地上的人說:“我來帶你走。”
周峤看着她,沒有猶疑,“好。”
走出小黑屋門口的這幾步,竟然有點漫長,湯儀忽然在想,太陽一定還沒落山,這樣也算在陽光下見面了。
走廊有些暗,又很寂靜。
她想要快點,趁在太陽沒落山前離開,趁在太陽沒落山前看一眼……
可為什麽,地上有幾道黑魆魆的身影在悄然逼近。
腳步聲很清晰,聽上去不止一個人。
湯儀下意識松開了他的手,她擡眼望去,視線對上一個人的眼睛,走近了,她逐漸看清了他的臉。
一張樣貌普通的面容,膚色很深,頭發理得很短。
他的眼神仍舊幽幽地看着她。
越過那些人的身影,她的目光無意識地看向門口的天空。
原來太陽已經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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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靠靠】
【天,我就知道之前的鋪墊準沒好事嗚嗚嗚】
【啊啊啊啊啊太陽落山了!?】
【為什麽我覺得糖要來了……】
【靠緊張死了】
【大大什麽時候更啊??】
【男主不是在身邊嗎?我去,這搞得好緊張】
【不會吧?…………?】
【別這樣,我害怕,大大,別這樣,我要做噩夢了】
【靠靠靠這男的又是誰???!!!】
【害怕 被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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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呀】
【我害怕嗚嗚嗚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