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國
離開A市已經九年了,此時傍晚的霞光輝映在城市上空,似乎接連點亮了城市內的霓虹燈。
比肩行人,車水馬龍,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在許鄰秋的眼裏從一副黑白素描變成了一副色彩鮮豔的油畫。
運輸公司比她先到,運輸人員正将一個個貼着易碎标簽的微扁貨物搬進公寓樓。
計程車停在貨車後,許鄰秋一眼就看到了環着雙手,慵懶倚在公寓樓門邊的時悸。
燙染了的藍黑色大卷發蓬松随意,曲線一覽無遺的貼身睡裙,還欲蓋彌彰地披了件半遮半掩的白紗外套。
難為她剛起來就站在門邊接她,許鄰秋有些失笑。
時家和許家都住在同一片小區,她們從小到大無話不談,甚至八年前,她一意孤行只身去到f國堅持學習自己喜歡的,也只有她一個人支持她。
看到她下車,時悸桃花眼彎起來,擡起還夾着小半只煙的手朝她揮了揮,直起身子走過來。
許鄰秋才拿出行李箱,就看到有一輛私家車停在了計程車後,車前鎏金的标志閃人眼,一位打扮得體讓人眼前一亮的女孩急匆匆地開門往外沖。
“虧你還知道出來接我!”
“你憑什麽單方面宣布分手!竟然還發wb聲明!”
時悸停下來,看着面前淚水漣漣的前女友,又察覺到不遠處明晃晃的閃光燈,第一次沒了好脾氣,皺起眉放冷了聲線:
“已經提前知會過你了不是嗎?分手禮你也已經收下了,既然你非要再鬧這麽一出,那麽以後和時娛有關的資源就和你絕緣了。”
餘菲愣住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她只是跟時悸以往的那些女朋友們一樣,公開交往時火一把,被分手時哭着炒作一番,趁着短暫的交往時間,哄這位時娛繼承人開心,争取拿到資源後一飛沖天。
她只是覺得衆星捧月的時間太短,想趁最後再掙紮一番。
怪只怪這個一出生就站在頂端的人太過喜新厭舊,太過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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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牙滿腔屈辱,想求情,卻又想到什麽,掃了眼暗處的攝像機,強忍着懼意道:“那又如何,時悸,你扪心自問你對你的每一任女朋友都用過哪怕一點點真心嗎?我們對你真情以待,你呢?”
“像你這樣随意踐踏別人感情的人,我祝你永遠都得不到你喜歡的人!”
……
“都各有目的,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何必呢,還有,小姐,都這麽晚了,你媽該喊你回家吃飯了~”
“……”
一道溫和舒适的聲音突兀地冒出,餘菲順着聲音看去,就看到拖着行李箱款款停在時悸身邊的漂亮女人。
沒錯,即使她混跡娛樂圈多年,見過的美女無數,見到這個女人的第一反應便是美,她彎彎笑眼,鼻尖一顆小黑痣,微卷的褐色長發紮了個低馬尾,給人的感覺如沐春風,是一種溫雅別致的美,讓人挪不開眼。
但,如果仔細感受就能從中察覺出一股危險的氣息。
這樣氣質斐然卻又笑裏藏刀的人物即使餘菲似乎從未見過,但卻絲毫不敢再輕舉妄動。
“快燒到手了。”
許鄰秋別開視線,含笑拿掉時悸手裏快要燃盡的煙頭,又拖着行李箱率先往公寓樓走。
“你再晚點給我打電話,恐怕我就睡深了接不到你了。”
時悸這才反應過來,幾步追上她,又微微探頭看了眼她那雙熟悉的一笑便快要看不到眼眸的笑眼,心情大好地搶走她手裏的煙頭,勾起唇角:“別燙到了。”
她微微偏頭,掃到被徹底無視掉的餘菲踏踏腳走了,邊弄滅煙頭,将它扔進垃圾桶,唇角勾得更深了:“要你管什麽?被拍到了等會就得跟着我上熱搜,不出一會,網上就得猜測是你許大小姐回來了。”
許家是著名的演員世家,一屋子的影帝影後,因此對這個職業也執念頗深,許鄰秋更是自小便參演了不少電影電視劇,天賦好到七歲便拿到過最佳新人獎,一雙靈動的笑眼,路人緣極好,本是前途無量,偏偏,她最愛的是繪畫。
祖傳的偏執,偏執到,和許家關系鬧僵,遠走他鄉,這一走便是九年。
“沒關系,我明天就回去看看。”
時悸思緒紛飛,卻被這句話驚到了,她跟着她的步伐走進公寓樓。
運輸人員已經基本都在樓上等着了,兩人走進電梯,并排而立,她按下樓層,才終于耐不住地微微偏身看她:“回來就好,欠的那些錢你不用管的,我會還……”
“那是我欠的,要你還什麽?”許鄰秋仍舊含着笑,只是視線望向前方,隔着厚厚的電梯門,似乎看到了很久之前。
藝術,沒有經濟支撐都是災難,這麽多年,她欠了太多。
九年前,她高中畢業,為了志願和家人鬧僵,她無法,只能帶着外公去世後留給她的一筆錢準備離開。
只是想要繼續繪畫,這筆錢根本堅持不了多久,顏料,紙張,畫筆,她習慣了用最好的,她帶着滿身的刺不肯将就。
直到時悸帶着合同來找她,她說她要自己創業開公司,她說她需要一筆投資,讓她入股。
明明只是一個還沒進大學的稚嫩/女孩,竟然還大言不慚地想要開公司,但許鄰秋還是不帶絲毫猶豫地将‘夢想’托付給了她。
後來,大學四年,時悸的公司逐漸蒸蒸日上,她也如願以償地在f國甚至整個華國嶄露頭角。
後來,她說公司倒閉了,負債累累,她作為股東也欠了很多錢,讓她回來。
“并不是因為錢,而是你看我這一年狀态很不好,所以想哄我回來吧。”
她成為了最年輕的,最富有想象力的畫界新銳,受兩位畫界泰鬥指點,她的畫甚至一度被炒到了天價。
可去年老師的去世,讓她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小鄰,老師很欣慰,但這麽些年卻一直沒說,你的畫裏,缺了幾分人情煙火……”
這一年裏,她沒再動過筆,每每這句話徘徊在腦海間,便令她無法下筆。
即使待了九年,好像也捂不熱一座陌生的城市,在那裏,連一個可以說心裏話的人也沒有了。
在這九年裏,她好像失去了很多,像點綴在白紙上的一個黑點一樣,望不到頭的孤寂。
電梯門打開,時悸并未回她,但很自然地便察覺到了她笑眼下的失落。
她上前一步,微微抱住了她,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回來了,就不要想那麽多了,好好放松放松,我陪着你。”
許鄰秋感懷地笑了,聲音溫柔而堅定,由衷地道:“謝謝。”
謝謝這麽多年以來的陪伴和支持。
……
時悸被她忽然的這句謝鬧得有些別扭,又松開她将行李箱推到電梯外,朝她俏皮地眨了下眼:“鄰子,我們等會去虹醺玩吧,姐帶你找找靈感。”
虹醺,是A市富家子弟聚集的娛樂場所,因為需要手持會員卡才能進入,成為了不少富人的象征。
“啊?”許鄰秋被她逗笑,還有些懵,走出電梯忽然似乎夢回了高中時代。
操場上的陽光青草,那是獨屬于校園的青春氣息。
時悸趴在操場一角的圍牆上,朝着下方的她伸出手:“快點,別被發現了。”
“已經被發現了。”她抓住她的手,淡定地朝左邊一指。
她記得,金黃銀杏飄落的樹下,站着就住在隔壁的妹妹伊臣青,比她小兩歲,沉靜又懂事,還是學生會會長,拿着個記錄本。
她不記得她長什麽樣了,只記得自己習慣性地露出笑容,習慣性地裝無辜,裝親切。
“青青,姐姐畫紙不夠了,和你悸姐姐去買,你一定不會記我們的吧?”
“是嗎?”她笑着眨眨眼。
其實,只是時悸慫恿她去虹醺玩。
伊臣青放下筆,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許鄰秋還記得,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緋紅的耳廓。
是被氣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