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熹微的日光透過楹窗散在房間中,一扇木格窗根本遮不住,床榻未有床幔,直接映在女子臉上,她眼睫輕顫了顫,半晌,才似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她昨日夜中哭了一場,眼睛有些澀澀得難受,腦子中含糊似摸了層漿糊,但視線一觸及到躺在她身旁的人時,她眼眸剎那間就清醒過來。
剛醒,尚覺萬事皆含糊,一時還未想起昨夜中事的陳媛大驚失色。
霍餘?!
他為何會躺在自己床上?!
陳媛視線下移,她的手尚攥在霍餘的衣襟處,他只脫了外衫,因她的動作,胸口的衣襟被拽了大半下來,先如今美男胸口半敞,露出大片冷白的肌膚。
吓得陳媛立即松開手!
她下意識地擡腳一蹬,不知踹在了何處,适才還深深沉睡的人頓時倒抽了口冷氣,眼睛頓時睜開,眉頭隐忍地皺起,霍餘還有點愣愣的。
他記憶還停在昨日夜中,女子攥着他不許他動,他只好躺下陪在女子旁邊,不知何時就睡了過去,回來數年,霍餘似乎從未睡得這麽好過,以至于辰時将過,他還醒過來。
霍餘腿根處隐隐作疼,就聽見公主一聲:“你怎麽在這兒?”
霍餘苦笑,這是将昨晚的事情忘記了嗎?
正當霍餘在想如何解釋時,陳媛堪堪一怔,因為昨夜中的記憶漸漸回攏,她想起是自己哭哭啼啼不許霍餘走,還因一場夢,怪罪霍餘怎麽不在。
蠻不講理又作鬧,窘迫和羞赧還未燒到臉頰,陳媛就冷了冷臉,因為昨夜中的夢境依然記得很清晰,那一個個倒下的人,嘶喊的痛苦聲。
陳媛抿緊唇瓣,幾乎肉眼可見地恹下來。
因為她知曉,如果當真沒有霍餘和劉芊妤的提醒,她即使謹慎,也不會過多在意一個小村落,夢境中的情景的确可能重現。
甚至,在夢中那場大火傾席而來的剎那間,突如其來的心絞讓陳媛至今記憶深刻。
身臨其境已經不足以形容,就好似那件事當真發生過一樣。
霍餘一直在看着公主,見她恹下來,眼神幾不可察地稍閃了下,他低聲問:“公主又想起昨日的噩夢了?”
所有的情緒低落和不對勁,在霍餘問出這句話時,達到了頂峰,陳媛倏然擡眸,深深地看了霍餘一眼。
玉清扇根本是假,那麽霍餘如何提前見過玉清扇?
霍餘身上的矛盾疑點重重,這才是陳媛一直以來明明對霍餘信任,卻永遠心存隔閡的原因。
下一刻,陳媛就輕垂下眼睑,若無其事地說:“無礙了。”
錦被下她的手稍稍握緊,夢中場景終究在她心中埋下了一根刺,往日霍餘的不對勁尚可說無關緊要的,但如今,若夢境中的事當真發生過,那麽陳媛必須要弄清楚這件事!
霍餘多看她了一眼,很快不着痕跡地移開視線,陳媛整理好情緒,見霍餘還好生生地坐在她床上,立即又蹬了他一腳,在霍餘茫然的視線中,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
“這都何時了,你還賴在我這兒作甚?!”
霍餘默默攏了攏衣襟,遮掩住那片冷白誘人的肌膚,不由得小聲譴責:“公主這是過河拆橋。”
陳媛被說得一愣,下一刻,她震驚地瞪圓了眸眼,這霍餘是要翻天?
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究竟是誰,霍餘心中沒數嗎?
聽見動靜端着洗漱用品進來的盼秋恰好聽見這一句話,沒忍住偷偷擡頭瞄了眼床榻,公主衣裳尚好,完成得貼在身上,而霍大人的衣服稍亂,似昨日被公主□□過一般。
盼秋耳根發紅,這、這二人無名無份的,也太亂來了些!
這想法剛落,就聽見公主攆霍大人離開。
她比公主年長幾歲,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她待公主就如待親妹妹般,觑見霍大人稍有委屈的模樣,将這事記了下來。
霍餘披了外衫,就回了自己房間洗漱,盼秋領着婢女伺候陳媛洗漱,待替陳媛梳發時,她揮退了其餘婢女,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看似喃喃地說:
“昨晚公主可有做什麽?”
她說得太輕了,幾乎出口就散,根本沒有飄進陳媛耳中,陳媛不由得擡眸,從銅鏡中看向她,若有似無地擰眉:
“你不舒服?”
盼秋一噎,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哪好意思問這些?才稍顯得扭捏了些。
但終究是公主的事重要些,盼秋臊紅了一張臉問:“公主昨晚可有和霍大人發生什麽?”
這句聲音大了,幾乎振聾發聩,讓陳媛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不敢置信地擡頭看盼秋,像看傻子一樣,無語道: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陳媛覺得昨日那場夢境真的叫她脾氣好了甚多,她扯了扯唇角:“林太醫就在旁邊,不舒服就去他,別在我這兒胡言亂語的。”
盼秋當然沒走,她輕哼了聲,小聲嘀咕:
“奴婢不就是提醒一下公主。”
辰時睜眼,霍餘胸口半敞的模樣似乎又印入腦海中,陳媛耳根幾不可察地冒出一點紅,在盼秋的絮絮叨叨中,脫口道了句:“那又如何?”
待話一出口,她耳根處的紅頓時燒上臉頰。
她捂住臉頰痛呼,她真的瘋了,才會和盼秋在讨論這些有的沒的。
反而盼秋異常認真,立即瞪大了眼睛,反駁:“當然不行!”
盼秋比陳媛年長些,也聽過嬷嬷和娘娘曾經關于宮中新入妃嫔的說話,大致就是年幼進宮,不論是床事還是有孕皆是在傷身。
說句難聽的,本就是半大的孩子,哪經得起這事?
盼秋往日不懂,進宮女子皆在十三以上,女子十六及笄,怎得就年幼了呢?她雖在宮中待了很久,但也隐隐記得,在村中時,常有女子早早嫁了出去,十三四歲是常有的事。
但不懂歸不懂,不妨礙盼秋将這事放在心上,公主在她眼中不論何時都尚年幼,況且公主都尚未及笄,怎可做那些傷身的事?!
她羞羞臊臊地将這些掰碎給了陳媛聽,甚至帶了些恐吓:
“公主見後宮那些新妃,在侍寝後哪個不是青白了臉色?如今想來,怕是疼得厲害。”
盼秋自個兒也一知半解的,但不妨礙她說給陳媛聽。
陳媛捂住臉頰的手一頓,下意識跟着盼秋的話去想往日,好似的确和盼秋所說,那些新妃都得上一層厚重的粉才能稍稍遮掩臉上的青白。
待霍餘,她向來是順其自然,甚至連他待在她房間過夜,在陳媛看來都是正常的事情。
她身為當朝的長公主,這點任性的權力還是有的。
陳媛這時沒有去想,除去霍餘,往日得她誇贊歡喜的人甚多,但何時她留夜過旁人?
她只想着盼秋的話,稍有些退縮地想,當、當真有那麽疼?
陳媛最怕疼,也不耐疼,當即将這件事記在了心上。
她放下手,吶吶地說:“知道了,好啰嗦。”
見公主的神情,盼秋就知曉公主将自己的話聽了進去,她就知曉,萬事可歡愉,但若會疼在自己身上,必會三思而行。
等盼秋去給她傳膳時,陳媛才怔怔地反應過來。
若當真會疼得那般厲害,母妃那時為何一直盼着父皇來?這不是自讨苦吃嗎。
陳媛心中不解甚多,但對盼秋她是極為信任的,所以,就遲疑地将這個問題抛在了腦後。
長安來人到了。
陳媛梳洗好後,就見到了長安來人,大理寺柳寺卿,陳媛并不如何意外。
柳寺卿是皇兄的心腹,掌管大理寺,朝中大臣都挺怵他,他這次來,足足帶了三萬禁軍,一路浩浩蕩蕩而來,所過之處,手持聖旨,無人敢不給他開城門。
陳媛心道,來人多是正常的,否則偷偷摸摸的,這麽多寶藏要搬到何時?
只不過,淮南那邊肯定得到了消息,幸好她早就讓人封了城門,不得任何人進出。
柳寺卿沒想到長公主此行居然是為了當場的大周寶藏,一路行來,他心中對長公主的評價變了又變,到最後,他只搖了搖頭,皇室的心思他還是不要亂猜了。
陳媛根本不知他在想什麽,也不想知道,将諸事交給他,讓徐蚙一帶他們進山,順便将自己的人帶回來,等了小半日的時間,不過好在沒有耽誤啓程。
回程時,霍餘本是想上陳媛馬車的,但不知為何,公主似有些糾結,然後道:
“你騎馬而行。”
霍餘平靜的眼眸中透了股困惑。
尤其在注意到盼秋對上他視線時的心虛,他越發不解,他不過回去梳洗了一下,這短短時間內,發生了什麽?
盼秋也不知道會這樣,她只是想讓公主在等些時候,誰知曉,公主連馬車都不讓霍大人上了。
如今将進十二月,天氣明顯轉涼,路邊枯枝落葉都不剩,稍顯得有些蕭瑟,如同霍餘現在的心情一般,他幾不可察地板平了唇角。
蕭果是見到辰時主子衣衫不整回來的,現在見主子蹭車不成,不由得好奇:
“公主對主子始亂終棄了?”
霍餘面無表情地看向蕭果,蕭果對情緒感知能力不強,絞盡腦汁地安慰了句:
“主子不要嬌氣。”
“滾。”
霍餘将蕭果趕走後,不由得覺得自己腦抽了,為何這次洛劢城之行,會将蕭果帶在身邊?
若照蕭果這種說話水平,那些年他在淮南沒能打探出消息才是正常。
徐蚙一聽見二人對話,觑了霍餘一眼,始亂終棄?
徐蚙一疑惑地皺了皺眉,頓了頓,才又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
作者有話說:
霍餘:……盼秋,我得罪過你?
昨天很抱歉,這三天都有加更作為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