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哪怕身下墊了個人,猛然摔下來也是疼的。
陳媛本人也很懵。
下颚磕在霍餘的胸膛,疼得陳媛眼淚都快掉了下來,她輕抽了口氣,夕陽餘晖重重如煙投在跟前人身上,那眸子中仿佛也飄進了幾縷煙雲,霍餘朦朦胧胧間見她眸子似頓時泛了紅。
耳根處的燒熱剎那冷卻,霍餘顧不得其他,一手摟在女子纖細的腰肢上,将人攬在懷中抱起,聲音急切慌亂:
“公主傷到哪兒了?”
陳媛根本不矯情,毫無預兆地眼淚吧唧一下就掉了下來,淚珠撲棱棱地從臉上滑落,直接讓霍餘慌了神。
“傳太醫!”
霍餘橫抱起陳媛,就要起身,卻把陳媛打斷。
陳媛攥着他的衣襟,疼得倒抽了口氣,一張小臉頓時皺在一起,霍餘不明所以,一時間僵硬着身子不敢動。
盼秋眼尖,發現公主小腿輕輕顫抖着,她臉色微變:
“公主的腿!”
幾人順着盼秋的話看去,就見陳媛膝處的羅裙似破了個口,沾了點殷紅的血跡。
陳媛怕疼,嬌氣占其一,主要還是因年幼時留下的陰影。
與其說怕疼,倒不如說讨厭。
總歸她的身份也能夠讓她任性,往日盼秋等人都是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今日委實是個意外。
陳媛攥着霍餘衣襟的手輕顫,貼在霍餘脖頸處的肌膚上,疼過那一瞬後,陳媛稍稍适應些,終于發現二人的姿勢有多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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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還有一位表小姐情緒不明地站在一旁。
适才跌倒落淚的記憶頓時回攏,陳媛窘迫得繃了繃腳尖,但這一動就扯到了膝處的傷口,她惱羞成怒地打了一下霍餘:
“還不讓她出去!”
霍餘終于回神,擰眉對白若卿斥道:“出去!”
白若卿絞住了手帕,四周站了一群人,霍餘只讓她一人出去,讓她臊得厲害。
但白若卿并無話語權,她堪堪屈膝,就帶着姶桐退出了前廳。
等四周沒了外人,知曉她膝處有傷,霍餘怕她疼,有點不敢動,但這處是前廳,并無安置她的地方,頓了頓,他輕聲說:
“公主忍忍。”
說完,他就橫抱着陳媛離開,直接回了他的院子。
等将人放置在床上,霍餘才松了口氣,可當視線落在女子依舊泛紅的眸子時,霍餘免不了眼神有些閃爍。
怪不得霍餘,他當真未見過陳媛這般失态,在敵人面前,哪怕性命垂危,她都是高傲地挺直脖頸。
她的所作所為,有時都會讓霍餘忘記,她也只不過是個小姑娘,怕疼愛鬧。
陳媛吸了吸鼻子,濕着眸子瞪了一眼霍餘:
“看什麽看?”
哭鼻子怎麽了?
還不能怕疼了?
陳媛胡攪蠻纏地将這一切都怪在霍餘身上,若不是他家設宴,她怎麽會來國公府?
若非他和陸含清拼酒,讓她好奇,她怎麽會去拿他的棉帕?
陳媛根本不考慮自己做了什麽,說話時還帶了股濕腔:
“都怪你。”
哭腔似将她脆亮的聲音蒙了上層霧,清透的嬌軟,說不清這話究竟是在責備還是撒嬌。
霍餘不由得摸了摸發癢的耳垂,他面色古怪地點頭,低聲應下:
“好,都是我的錯。”
盼秋都快看不下去了,公主打小就這般,一疼起來就又哭又鬧,等她事後清醒過來,少不得要将自己藏起來幾日不見人。
她正欲出聲打斷,就在此時,太醫終于到了。
除此之外,趕過來的還有國公府和霍夫人,長公主在他們府邸出了事,他們難逃其咎,不過陳媛沒有見他們,畢竟受傷的原因難以啓齒。
知曉是陳媛受傷,太醫特意帶上了女醫官,将膝處的裙擺剪開,傷口倒也不深,就是栽得有點狠,那處蹭破了皮,有點血肉模糊的。
這種傷口好得快,但處理不好難免會留疤,而且頗有點折磨人,等結疤了才會不疼。
霍餘一見傷口,臉就沉了下去。
倒是陳媛,一直偏過頭,看都不看一眼傷口。
不僅如此,盼秋很有先見之明地用帕子遮住了陳媛的視線,霍餘有點納悶,倒是盼春和一旁的婢女見怪不怪。
若傷口只有三分疼,等陳媛親眼見過,她就會覺得有五分疼,甚至不止。
将傷口塗抹了藥膏,包紮好後,女醫官輕聲囑咐:
“藥膏和凝脂膏一日一換,這三日傷口處莫要沾水。”
盼秋:“奴婢省的了,除了塗抹藥膏,公主可還用吃藥?”
話音甫落,陳媛的臉色就變了。
其實倒也不必,不過長公主身邊的人都問了,女醫官遲疑了一下:
“未免公主受到驚訝,下官給公主開一副安神藥即可。”
盼秋臉帶了三分笑:“多謝醫官。”
這時,陳媛才出聲堪堪打斷:
“必須要喝藥?”
宮中太醫都知曉陳媛忒厭煩喝藥,所以,哪怕陳媛生病或受傷,除非不得已,否則宮中太醫很少給她開安神藥。
陳媛一張姣好的小臉頓時皺在一起,明明藥還未喝,她都已經覺得口中蔓延了一腔的苦味。
霍餘是知曉她不愛喝藥的毛病的,前世,他尚不知情時,曾被陳媛指使着替她喝過了幾次藥,那時他不明所以,事發後,盼秋當場惱怒,氣得幾日都沒有搭理陳媛,連帶着對他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後來陳媛再讓霍餘幫她喝藥,霍餘從不答應。
他上前,按在陳媛肩膀上,低聲勸:“良藥苦口利于病,公主不要任性。”
任性?
陳媛未受傷的那條腿動了動,若非太醫尚在,她早就一腳踢上霍餘。
事不關己,竟說風涼話。
藥不是他喝,他當然不覺得苦!
而且,陳媛觑了眼盼秋,這小妮子本就膽大,如今聽見有人幫她說話,只怕會越來越無法無天。
陳媛悔不當初,早知如此,她今日就不來國公府湊這個熱鬧了。
隐晦的地方,陳媛輕輕勾纏上霍餘的手,霍餘受寵若驚,下一刻,他就深呼吸了口氣。
衣袖中,陳媛的拇指和食指捏着霍餘手背上的一塊皮肉,微用力輕擰。
醫官開了藥,很快就離開了。
陳媛才松了手,見霍餘吃疼的模樣,冷哼了一聲。
盼秋這才知道,公主又去折騰霍大人了,但好歹公主沒有拒絕醫官開藥,她也就對公主發洩情緒的做法視而不見,只可憐了霍大人。
陳媛忽然說:“從今日,你住到我公主府去。”
喜從天降,砸得霍餘有點暈頭轉向。
室內的人都一臉震驚,不知為何話題會轉到這裏。
霍餘也不明所以:“為何?”
怕陳媛會改變主意,霍餘這兩個字問得格外遲疑。
陳媛柳眸輕挑,傷包紮好了,她臉頰也漸漸恢複了血色,她反問:
“我在你府上受的傷,你當然要伺候我到痊愈,有問題?”
霍餘覺得沒有問題,明明公主受傷時他很慌亂着急,但現在,他真的有點壓抑不住唇角的幅度。
一行人回了公主府。
比去的時候,多待了兩個人,霍餘和梓銘。
雖然公主府的婢女和小厮不少,但霍餘身邊總得帶一個親近的人。
一到府前,盼秋剛要去扶公主,就被霍餘搶了先,不知是不是陳媛的錯覺,她覺得霍餘說話都帶了股春風得意,他眉眼溫和,語氣輕柔得不像話:
“我扶公主。”
陳媛硬生生地打了個冷顫。
她這個安排,究竟是在折磨霍餘,還是在折磨自己?
霍餘一臉的理所當然,他來照顧公主的,當然一切近身事宜都要親力親為。
陳媛舌尖抵了抵唇瓣,幹澀的唇瓣稍濕,她才将手遞給霍餘。
和在國公府時一樣,霍餘直接打橫抱起陳媛,大步不停地朝寝宮方向走去,一路走來,驚掉了府中不知多少人的下巴。
盼秋和盼春對視一眼,皆搖了搖頭。
雖然不知公主想要做什麽,但最開始的想法肯定是折騰霍大人,可如今這情況,公主的心思恐怕要落空了。
晚膳後,陳媛想要沐浴,但盼秋只用濕的錦帛替她擦了擦身子,很小心地避開傷口。
等她穿好亵衣輕紗出來時,霍餘還在她的寝宮,在梳妝臺前不知做什麽,陳媛湊過去一看,就見他将一串珠簪藏進了她的首飾盒中。
肩膀上忽然多了分重量,霍餘擡頭,銅鏡中印出女子的臉龐,女子剛沐浴結束,臉頰緋紅天然透着股輕媚,現在的陳媛再如何也不過還未及笄,她年齡小不知事,貼在他後背上,讓霍餘眼眸暗了些許。
霍餘垂眸,不着痕跡地抿緊唇。
陳媛瞥了眼那珠簪,有點沒好氣:“送東西,作甚偷偷摸摸的?”
霍餘沒說話,但那眼神仿佛明明白白地在說“怕你不收”。
陳媛覺得霍餘怪會冤枉她。
送她東西,吃虧又不是她,她為何不收?
她氣得不想搭理霍餘,盼春這時終于端着藥碗進來,殿內剎那間蔓延着一股子澀味,陳媛臉色變了又變,忽然想到什麽,她喊了霍餘一聲:
“快過來。”
霍餘不明所以,但心生警惕:“公主的藥要自己喝。”
話中有話,盼秋立即緊盯着陳媛,被平白無故冤枉兩次,陳媛有口難辨,她不敢置信地看向霍餘:
“我何時得罪你了?叫你這麽冤枉我?”
陳媛咬牙切齒地對盼秋解釋:“我讓廚房給他備了湯,只是叫他過來喝湯!”
霍餘這才知自己誤會了,他輕咳了聲,頂着陳媛不善的眼神坐到他旁邊。
婢女将湯水端上,陳媛喝藥習慣了,不會一小口一小口地折磨自己,直接将藥一飲而盡,捏着鹽漬酸棗,不緊不慢地看着霍餘,沒好氣:
“看什麽看呀,要等湯涼了才喝嗎?”
專門給他備了湯,霍餘驚訝,只覺今日過得有點不真切。
他在陳媛面前一向顧及形象,端起湯碗,他看了陳媛一眼,才滿心歡喜地舀了一勺,結果湯水剛入口,霍餘的臉色險些就青了下來。
霍餘根本沒有防備,猛然嗆出聲,饒是如此,一腔的苦味依舊叫他整個人都蔫了,這種濃郁的苦澀讓他頭疼得額角青筋都抽了抽。
可惜見了他這副慘樣,一旁的始作俑者沒良心地笑出了聲。
女子捧臉笑得前翻後仰,太過歡愉,三千青絲随着動作晃悠,從霍餘手背上輕輕劃過,微癢微麻的觸感讓他身子輕顫,險些忘記了口中的苦味。
半晌,陳媛才止住笑聲,只不過眉眼的笑意久久不散,她說:
“我特意讓廚房熬的苦瓜汁,霍餘總不舍得讓我一人吃苦吧?而且,這苦瓜汁清熱解火,對你也是用處良多。”
她是在故意折騰霍餘,但喝一碗苦瓜汁的确無礙。
聽了她前半句話,霍餘眼睫輕顫了顫,他只喝了一口苦瓜汁,就澀得嗆聲,可陳媛,卻喝了整整數年的藥,口中澀味剛消就又添新苦。
霍餘忽然覺得口中的苦澀似也不過如此,正如她所說,他好像的确不舍得她一人吃苦。
他垂眸,将苦瓜汁一飲而盡,依舊澀得他眉頭輕皺。
陳媛眉眼間的笑意頓時散去,她擰眉:
“你做什麽?明知苦還要喝,你是要找罪受啊?”
霍餘接過盼春遞給的清水,才擡眸看向陳媛,他擰眉吐出一個字:“苦。”
陳媛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她當然知道苦,否則怎麽能叫折騰他?
但霍餘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陳媛怔住:
“以後公主喝藥時,我都陪着公主。”
他真的覺得苦,一杯清水喝完,又倒了一杯,甚至開始觊觎她手中的鹽漬酸棗。
陳媛抿唇想,都苦成這樣了,還要陪着她喝,他是傻嗎?
作者有話說:
霍餘:【登堂入室】成就達成
啊啊啊,我光顧着碼字,忘記時間了,這章将近四千字,抱歉抱歉
晚上【應該】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