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雅間中散着茶香,沈柏塵進來時,似帶進一股清冷,如同他的名字般,柏松挺直,脫俗出塵。
帽檐被拉下,沈柏塵的一頭銀絲就徹底暴露出來,将他襯得不似凡人。
陳媛眸中驚豔一直未褪,她向來以為銀發只代表了蒼老和衰退,從未想過男子銀發竟會這般好看。
莫名其妙的,當陳媛視線落到沈柏塵的銀絲上時,眸中忽然有些恍惚。
她倏然想到霍餘,若他也生了一頭銀絲會是如何?
不知為何,陳媛忽然很肯定地想,絕不會像這樣出塵絕美,而應該是冷肅冽然,孤寂壓抑,似一座毫無生氣的深潭,讓人不敢靠近。
陳媛肯定着,也納悶着,不知為何會這麽想,就似乎……她親眼見過一樣。
“草民沈柏塵見過公主殿下。”
沈柏塵躬身行禮,讓陳媛瞬間回神,眸間頓時清明,她掀起唇角:
“聽說沈公子一行乃是茶商?不知這其中的茶葉有何講究,又幾錢斤兩算起?”
就似乎她讓沈柏塵上來,就只為了他茶隊中的茶一般,沈柏塵沒有動容,他見多了拐彎抹角的人,垂眸安靜地回答,不谄媚不冷淡,仿若平常。
待答完,他才擡眸,和陳媛的視線對上:
“公主想要買茶葉?”
陳媛視線不斷在他銀發上停留,聞言,也只若有似無地應了聲。
沈柏塵注意到這一點,頓了頓,他才輕垂眼睑,平靜地出聲:
“公主對我的發色很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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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媛眉眼間的情緒終于濃郁些,顯然終于說到她感興趣的話題,她問:“要如何才能有這一頭銀發?”
沈柏塵極淺地蹙了下細眉,覺得些許奇怪。
這一路行來,沈柏塵遇見很多人,好奇他發色的人亦不少,但多是問為何會得一頭白發。
陳媛的問題看似和這些人無甚差別,但沈柏塵卻聽得出來,陳媛對他白頭的原因根本不感興趣,她在乎的是,什麽樣的情況會生銀發。
看似無甚差別,但前者重點在于他,後者重點在于銀發。
“年幼時家中突發變故,悲痛至極,才會如此。”沈柏塵似想到不好的事,臉色稍變,忙以手抵唇,輕咳了幾聲,唇上越無血色。
鳳玲在桌子下,不着痕跡地伸手扯了扯陳媛的衣袖。
鳳玲有些不解地輕嗔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問旁人的傷心事,憐香惜玉些。
陳媛只好止住繼續這個話題的念頭,不過她卻是将沈柏塵的話記在了心上。
悲痛至極,所以才會一夜銀發。
陳媛似乎也聽說過這種事,但大多只當傳聞,聽過就過,根本不當回事。
對沈柏塵生了好奇,陳媛問:
“沈公子初來長安,可有安置好?”
沈柏塵一行可有不少的人,但長安城中的宅院可并非有錢就可以買到,要從當地的籍賬中找出戶籍,再到京兆府簽字畫押,如此只能在長安城的邊緣買到一座宅子。
但凡地段想要好一些,身家清白且持有當地官府的舉薦信,才有資格買下。
當然,租借自然沒有這種規矩。
沈柏塵氣度穿着顯貴,必然不會差錢,若經常會來長安做生意,自然在長安中有一座宅子更方便些許。
可一行人剛進長安,人生地不熟,估計還未買下宅院。
所以,陳媛很自然而然地發出邀請:
“如果沈公子還沒有找好住的地方,不若來公主府做客如何?”
鳳玲錯愕,古怪又敬佩地看了眼陳媛。
沈柏塵顯然也很震驚,端着杯盞的手輕顫了下,茶杯和案桌發出一聲清脆的碰撞聲。
陳媛察覺到什麽,沒好氣地睨了鳳玲一眼,才施施然添了句:
“本公主對沈公子商隊中的茶葉也很感興趣。”
但這句話明顯添得很蒼白,鳳玲和沈柏塵不平靜的臉色擺明了他們不信。
陳媛懶得再解釋,視若無睹:“沈公子意下如何?”
沈柏塵終于回神,打斷陳媛,低垂眼睑不去看她:
“抱歉,恐怕要辜負公主的好意了,我在長安中有一處宅子,剛好可以落腳。”
陳媛眉梢不動聲色地輕動,她似乎頗有些失望:
“那真可惜。”
她沒有繼續為難沈柏塵,等沈柏塵拒絕後,就放了沈柏塵離開。
陳媛轉身倚靠在欄窗旁,垂眸見沈柏塵從風雅樓中走出,一行人護着沈柏塵走上朱雀橋,陳媛忽然招手:
“蚙一,過來。”
徐蚙一聽令上前,在陳媛身邊站定,陳媛眸色不明地颔首:
“你看,可有看出什麽?”
徐蚙一有些不明所以,盯着沈柏塵一行人看了很久,才察覺些許不對勁。
他臉色稍變,剛要說話,就被陳媛擡手打斷。
朱雀橋上的人似乎察覺到什麽,他稍頓,停下腳步轉過身,視線遙遙和窗邊的女子對上,一襲紅衣靠窗,年幼卻可窺風情,尚覺稚嫩卻讓人捉摸不透心思,和她這個人一樣矛盾。
皇室中人,都這麽難纏嗎?
沈柏塵眼睫輕顫了下,他冷清地收回視線,轉身離開。
忙中偷閑的閑都沒了,陳媛自然和鳳玲作散,剛回到府邸,陳媛就淡聲吩咐:
“查,沈柏塵的來歷,還有他在長安中的那座宅子,若查不到,就去京兆府查案宗,但凡那座宅子在京兆府有交易記錄,我都要知曉。”
盼秋一驚,揮退旁人,寝宮中只剩下主仆三人和徐蚙一,盼秋才問:
“公主可否給奴婢解惑?”
沈柏塵的确出衆,可前有霍大人,後有陸公子,沈柏塵再驚豔,也壓不了兩人一分,頂多伯仲之間平分秋色。
何處值得公主這般大動幹戈?
陳媛沒有第一時間解釋,而是看向徐蚙一:“你今日看出什麽了?”
徐蚙一擰了擰眉:
“那行人訓練有素,他們會有無意識觸碰腰間的舉動,這一點代表他們常碰刀刃,而且,他們對沈柏塵過于恭敬,尋常商隊絕不會這麽為主人家賣命。”
陳媛情緒沒有一絲變化,繼續問:
“那你覺得像什麽?”
徐蚙一和陳媛對視一眼,殿內寂靜了片刻,徐蚙一才說:“屬下不敢妄言,但屬下在他們身上看見了府中三百禁軍的身影。”
府中的三百禁軍,是聖上為陳媛親自挑選出來的,能力和忠心都不可挑剔。
徐蚙一甚至敢說,他們對長公主絕對誓死效忠。
這種想法,向來只用于對上位者的恭敬,那行人看似很平常,卻對沈柏塵擺出這種态度,如何能對勁?
一行人在橋上護着沈柏塵的動作,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的動靜,就跟陳媛平日中出行時,府中禁軍要做的事一模一樣。
盼秋和盼春對視一眼,臉色逐漸嚴肅。
等徐蚙一說完,陳媛才擡眸看向盼秋:“如果是你,你見到皇兄時,該如何行禮?”
盼秋一怔,立刻蹲下身子示範:
“奴婢參見皇上!”
陳媛轉而看向徐蚙一,徐蚙一單膝跪地:“卑職見過皇上!”
“你們還記得,沈柏塵向我行禮時,說的是什麽嗎?”
盼春還有點印象,輕聲念出來:“草民沈柏塵見過公主殿下。”
這句話一出,徐蚙一和盼秋也立即察覺出不對勁,一般人若行禮,只會說“草民參見公主”,沈柏塵卻特意加上了姓名。
可沈柏塵看上去冷清疏離,忽然被女子截住,他不僅不生惱怒,反而主動道出姓名。
陳媛漫不經心地說:
“什麽時候,人才會特意說出名字?”
若得聖上賞賜,世家公子貴女會在謝恩時,特意點出自己的名字,為的是讓聖上加深一些對他的印象。
那麽……
盼秋遲疑地說:“沈柏塵希望公主對他有印象。”
“從長安傳一條消息到江南,需要多長時間?”
徐蚙一:“若只靠人口相傳,至少半月餘。”
陳媛低垂着眼睑,她掀了掀唇角,似閃過一抹幾不可察的輕諷:
“但鳳玲說,沈柏塵一行從南方到長安也不過半月餘,但沈柏塵的名聲卻提前近十日就傳進了長安,而且傳得人盡皆知,連在王府中養病的鳳玲都得了消息。”
“公主的意思,這其中有人故意作祟?”
他們知道公主和鳳玲郡主交好,知曉公主一貫的習性,所以,沈柏塵傳進長安的只有美名,公主府密不透風,但消息遞到鳳玲郡主那裏後,陳媛自然就能得到消息。
這種迂回的手段,以及幾不可察的話語暗示,令人防不勝防。
陳媛不再解釋,對徐蚙一吩咐:
“長安中只傳沈柏塵從南方而來,你盡快查清他的來處,和當地是否真的有這個茶商,即使有,又是幾時才發家?”
陳媛向來謹慎,她一旦覺得不對勁,就不會放過任何可疑的地方。
将沈柏塵的事情吩咐下去後,陳媛終于有時間去想,今日讓她情緒不對勁的事情。
她為何會想到霍餘一頭銀發的畫面?
太真實了,就似乎她親眼所見一般,讓她心髒驟然緊縮。
包括霍餘身上的種種違和,陳媛一直不問,卻不代表她心中也忽略了此事。
陳媛被午時的情緒驟變,弄得心煩意亂:
“讓霍餘來見我!”
作者有話說:
霍餘: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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