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霍餘突然回府,他沒有驚擾任何人。
他在國公府的院落一直有人打掃着,梓銘跟在他身後小跑得氣喘籲籲:“爺,可要屬下和夫人說一聲?”
霍餘搖頭,他還是要臉的。
等翌日清晨,霍夫人才知道霍餘半夜的時候回來了,稍驚:
“可是出什麽事了?”
看門的小厮遲疑:“奴才瞧着少爺昨日行色匆匆,但并無慌亂。”
霍夫人這才松了口氣坐回去,但她依舊不解。
自聖上欽賜府邸後,若無要事,霍餘可近乎從不在國公府中過夜,今日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白若卿和往日一樣來給霍夫人請安,聽到霍餘回來時,她眼睫輕顫了下。
頓了頓,白若卿将茶水親自遞到霍夫人手邊,才軟聲說:
“姑母既然好奇原因,不如親自問問表哥,也好徹底放心。”
霍夫人點頭:“你去将少爺叫來。”
這在太尉府和國公府,霍餘的身份是不同的,國公府尚有霍國公在,所以,哪怕霍餘身居一品,依舊只能被稱為少爺。
不過,不等霍夫人派人去叫,霍餘就親自領着梓銘過來了。
霍餘今日穿了身蔚藍色錦繡長袍,脊背挺得筆直,氣質冷沉,他神色淡淡,鋒芒盡斂,但由內而外地疏離依舊刺得人不敢靠近。
霍夫人眼中不由得露出些許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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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卿眼神稍閃,她輕垂眼睑,霍餘當真很出色,出色到讓她眼中近乎看不見旁人。
近水樓臺先得月,她有這麽好的條件,若她當真因為眼前困難而放棄,來日回首,必會後悔。
霍餘極淺地皺了眉頭,白若卿的确頗有心思,但她如今不過是剛及笄,哪怕隐藏得再好,霍餘依舊察覺到了那抹的觊觎。
霍餘低垂眼睑,眼中閃過一抹冷意。
白若卿留不得了。
可如何将她送走,才能不傷霍夫人的心,這才是霍餘要思索的事情。
等霍餘坐下,霍夫人才問:
“你怎麽今日回府了?”
霍餘恰到好處地擰了擰眉:“今日怎麽了?”
“長公主今日設宴,請帖送到了府中,我想着你表妹剛進長安,平日裏都悶在府中陪我這老婆子了,今日剛好帶她去散散心。”
霍夫人笑着看了白若卿一眼。
她是真的對這個侄女很滿意,霍餘長時間不在府中,唯一的女兒也早就入了宮,平日中寂寥落寞,白若卿一來,才讓她這院子中熱鬧了起來。
白若卿似有些不好意思,輕垂了垂頭。
霍夫人還有另一層心思,白家将白若卿送來的意思其實很明顯,白若卿剛及笄,正是配婚的年齡,若非霍餘對長公主的心思,霍夫人心中是想将霍餘和白若卿湊一對的。
但知曉霍餘心思後,霍夫人就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為了長公主,霍餘連霍家兵權都上交皇室了,她這個侄女,恐怕根本動搖不了他。
既然如此,又何必耽誤了二人?
長公主宴會上,才子佳人甚多,又皆是身世顯貴,白若卿要當真看上誰,也不失為一道良緣。
霍餘聽出了霍夫人的良苦用心,但霍餘根本不在意白若卿,只在聽見長公主三個字時,他眸色稍有些波動。
等午後,霍夫人帶着白若卿出府時,卻見霍餘也騎馬在一旁。
霍夫人一愣:“你這是做甚?”
霍餘面不改色:
“我和娘同去。”
霍夫人活了半輩子,什麽事沒見過?當即反應過來,感情長公主根本沒給他發請帖?
他這回府,就是為蹭請帖來了?
霍夫人沒好氣的同時,眼中也浮現了些許擔憂。
她本以為霍餘和長公主之間算是兩情相悅,如今看來,卻根本不然?
霍夫人終究心疼他,讓白若卿先進馬車,才下意識說:
“好歹你也是殿前太尉,若她當真不喜——”
話音未盡,霍夫人就看見霍餘倏地擡頭,眸中的執拗讓她心中一驚,立刻止住了話。
霍餘能猜到霍夫人想說什麽。
可霍餘卻不想聽。
他固執地認為,陳媛只是什麽都不記得了。
他不知為何前世陳媛會救下他,但他能感覺到,在後來,陳媛當真喜歡過他。
哪怕陳媛嘴硬,從不會說出來。
但無妨,他等了那麽久,不在乎再多等幾年,至少如今霍餘能親眼看着她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霍夫人偏過頭,止住心慌地說:
“你要跟,就跟着吧,若進不去公主府,可不賴我。”
霍餘低垂眼睑,不說話。
霍夫人心煩意亂,她對霍餘的精神狀況有些擔憂,和霍餘幾次簡短的交談中,霍夫人隐隐察覺到不對勁。
不知誰給他的錯覺,讓他認定了長公主最後一定會和他在一起。
但感情的事,哪有什麽肯定的?
若到時結果并非如他所想……
霍夫人想起霍餘對長公主的執拗,從心中蔓延出一股子冷意。
*******
長公主府,陳媛懶洋洋地撫額:
“都來了?”
盼秋:“公主設宴,只有求貼不得的人,哪有會得貼不入的?”
長公主府面積諾大,似一個小行宮,哪怕遠在寝宮,陳媛都隐隐約約能聽見前院出來的動靜,可想而知,前院有多熱鬧。
陳媛輕哼了聲,被盼秋扶着坐起來,換好衣裳繡鞋,她才問:
“陸含清可到了?”
“陸公子已經到了有半刻鐘的時間。”
陸含清才是陳媛設宴的主要原因,其他人來與不來,陳媛根本不在乎,但只宴請陸含清一人,過于明顯,她才會設了這次的賞花宴。
等出了寝宮,繞過游廊假山,長長一段小徑後,才進了桃苑,這次設宴的地點就在桃苑。
但剛進桃苑,陳媛臉上不緊不慢的笑就一頓。
她扭過頭,看向盼秋:
“我不是說,不許給太尉府送請帖嗎?”
霍餘就是個陰魂不散,他若是在的話,她的計劃要如何實施下去?
盼秋同樣茫然:“奴婢記着公主的吩咐,根本沒給太尉府送請帖啊。”
話落,陳媛就不着痕跡地擰起細眉。
盼秋招來小厮,細問過,才神情微妙地回來:
“奴婢問過了,霍大人是跟着國公夫人一起來的。”
陳媛滞了滞。
她可以任性地不給太尉府送請帖,但國公府地位超然,她不可能所有三品以上官員都送了,卻忽略國公府。
結果沒想到,居然會被霍餘鑽了這個空子。
陳媛惱也不是,不惱也不是,待回過神來,又覺得有些好笑。
遠遠地,陳媛就看見霍餘在朝這邊看來,她輕惱地瞪了霍餘一眼。
無故被惱怒的霍餘一愣,他稍許茫然。
片刻後,他又回過神來,猜到陳媛為何會瞪他,他心虛地稍偏開視線。
他當然知曉陳媛想做什麽。
可讓他眼睜睜地看着她和陸含清接觸,還要當作不知曉,霍餘很清楚地知道,他做不到。
前世做不到,今生也做不到。
陳媛想做的事,霍餘都可以幫她。
但霍餘心中卻很清楚,哪怕陳媛在看見他收集的情報時欣喜若狂,也不會停下她要做的事。
她從不會将希望全然放到旁人身上。
她最信任的人,只有她和聖上。
其餘人,皆被她摒棄在外。
霍餘低垂眼睑,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沒想和陳媛商量。
她做她任何想做的事。
唯獨一點,不可以和陸含清接觸。
所以,霍餘一見陳媛朝陸含清走去,他立刻就站起了身。
陳媛正和陸含清說着話,她折了一支桃枝,放在手心把玩,似随意問道:
“陸公子覺得,長安和淮南有何不同?”
淮南占一個南字,卻和江南截然不同。
不如江南風景靜谧優美,不若長安盛茂繁華,淮南冬日有冷冽的寒風,夏日有灼人的烈日,泾渭分明,在這片土地上生存的人,骨子中就生着韌性,即使外表再如何溫和,也傲然難馴。
陸含清視線在她手中的桃枝上落了一瞬,才搖頭說:
“長安名勝繁華,淮南比不得。”
陳媛不以為然:“我聽說,淮南冬日雪落成皚,冰河萬川,只要見過一次的人,就絕不會忘記。”
“一直道聽途說,如今見了陸公子,倒想知曉,傳聞可真?”
陸含清認真地想了想,才說:
“淮南冬日,的确可人人行走在河面上,若公主感興趣,可來淮南親自看一眼。”
河水既然結冰,井水也必然逃不過,只這兩樣就注定了淮南百姓冬日生活艱苦。
可未見過那副場景的人,只會記得淮南冬日美得驚心動魄。
陸含清垂眸,唇角依舊挂着淺淺的笑意。
陳媛輕挑了眉梢:
“若是有機會,我必親自前往。”
話音甫落,身後就傳來一句:“公主想去哪裏?”
陳媛唇角的幅度倏然一僵。
她就知道,只要被霍餘瞧見,他必然會跟過來!
陸含清就見陳媛臉色一垮,似乎有些煩悶,他擡頭看去,待看清來人時,稍有驚訝:
“霍大人。”
他視線在霍餘和陳媛間來回看了眼,似乎好奇兩者間的關系。
陳媛沒好氣地轉過身:“去淮南。”
霍餘一頓,眯眸掃了眼陸含清,才說:
“公主若想去,那來年我陪公主一起。”
作者有話說:
霍餘:我就知道賊子不安好心!居然慫恿我媳婦兒和他回家!我會步步緊跟,絕不會被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