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長公主所居住的印雅宮,聖上一直讓人打點着,就怕她哪天在外面待得不順心突發奇想要回來。
陳媛臨時做的決定,沒和任何人打招呼,即使如此,她剛進宮,皇後那邊就得了消息,派人過來噓寒問暖。
等一批批的人送走後,天色早就暗了下來,桃瓣作祟,整個印雅宮飄着股淡淡潋滟香氣。
陳媛以手撫額,近乎癱在了軟榻上。
盼秋打了水來給她洗臉,陳媛雙眼無神地盯着床幔,有氣無力地說:
“我真傻。”
她光記着霍餘煩,卻忘了後宮中也不是什麽平靜的地兒。
盼春和盼秋沒忍住笑出來:“公主也好久未進宮了,前些日子公主不是還念叨想念林公公做的糖醋魚了嘛?”
林公公是禦膳房的管事。
在這後宮中,哪怕這底下的閹人也是有等級之分的,閹人、閹官、宦者、內監,最後才是這太監,從閹人到太監,少說也得爬個幾年。
在宮中,能被稱一句太監,那都是擡舉。
饒是如此,陳媛依舊提不起興致,一份糖醋魚,怎能抵過她身心疲倦?
陳媛後悔了。
她不該貪圖一時心靜,來這後宮的。
可來都來了,她總不能一日都待不了,就又回去了吧?
甭說霍餘會不會笑話她,陳媛自己就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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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陳媛撐着身子起來,沐浴後,她煩悶地吩咐:
“去禦膳房跑一趟。”
總歸都來了,若不吃上一份糖醋魚,豈不是可惜?
盼春偷笑,連忙應聲,她讓盼秋伺候着,自己親自跑一趟。
禦膳房中,林公公親自接見了她,送走後,身邊的小公公才羨慕道:“還是林爺爺有本事,連長公主都惦記林爺爺的手藝。”
長公主多尊貴的人?
勞她惦記着,林公公在禦膳房的地位可穩固着呢。
林公公笑而不語,卻也是有些自得,他睨了眼一旁若有所思的常太監,笑呵呵道:
“行了,別奉承了,去将明日的材料準備好。”
小樣,爺爺給長公主做菜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想和他争,簡直做夢!
三日後,就是聖上的壽宴,陳媛哪怕心中苦楚,也耐着性子待在宮中。
翌日,早早地,幾乎陳媛剛醒,盼秋就遞了消息過來:
“公主醒了?”
暖陽下,陳媛仰着臉,膚如凝脂肌如雪,似桃花映面般,懶洋洋地提不起精神,卻有股說不出的慵懶風情,盼秋呼吸稍滞了些,才緩過來,她心中嘆了聲公主美貌,才将消息說出來:
“貴妃剛剛派人遞來消息,說是翊寒宮使伶人新排了一段舞,請公主午後賞臉過去看看。”
陳媛恹恹地耷拉着眉眼,納悶:“正午時?”
這貴妃今日怎麽這麽沒有眼力勁,正午煩熱,不在宮殿中涼快着,誰有心情賞歌舞?
盼秋壓低了聲音:
“奴婢聽說,今日是貴妃母族進宮探視的日子,奴婢今早還聽說,翊寒宮今日進了一位模樣十分俊俏的小公子。”
陳媛眸中閃過一絲了然。
整個大津朝都知道她是個什麽人,嬉鬧貪玩,行事浪蕩不羁,偏生無人管得了她。
這貴妃娘娘倒是不含糊,連族中子弟都舍得往她跟前送。
陳媛讓盼秋伺候她穿衣洗漱,她對照銅鏡,細致地描着細眉,漫不經心地說:
“若是個歪瓜裂棗,本公主可就白跑了一趟。”
貴妃是皇兄的寵妃,容家又頗為得用,這個面子,陳媛自然會給貴妃。
“讓人往坤寧宮跑一趟,就是我今日午時想去陪嫂嫂用膳。”
陳媛頗有些煩躁,既去了翊寒宮,坤寧宮就不得不去,皇後是母妃親自替皇兄選的,若不犯大錯,陳媛都會敬着這位嫂嫂。
消息傳進翊寒宮,貴妃根本沒有當回事。
對于她來說,只要陳媛不偏向坤寧宮那邊,就已經是成功了。
而且……
貴妃含笑看向跟着母親進宮的幼弟,這是她一母同胞嫡親的弟弟,今年也才剛及冠,卻生得清新俊逸、風華月貌。
貴妃根本不擔心他入不了陳媛的眼。
本朝可沒有禁止驸馬參政的規矩,能得長公主青睐,對她、對家族或是對他這位弟弟都大有好處。
坤寧宮,就快是萬壽節,皇後近日頗為忙碌,得到消息後,她眼皮子都沒掀一下,繼續翻看着案宗。
她的宮女有些不解:
“娘娘怎麽都不着急?”
那可是長公主,聖上那般疼愛她,若長公主真地偏向翊寒宮那邊,那貴妃還不得越發跋扈?!
皇後擡頭,朝窗外睨了一眼:
“不過上不得臺面的手段,本宮有甚好急的?”
“阿媛她特意讓人送消息來,不就是在告訴本宮她是敬着本宮的?這就夠了。”
所以,任由貴妃百般手段折騰去。
連嫡親的弟弟都可送出去,當真贻笑大方。
午膳後,陳媛如約前往翊寒宮,不愧是當今寵妃,翊寒宮處處奢侈精致,地板都是青白玉制成,對此,陳媛全然視而不見。
容家得用,讓貴妃奢侈些,總比賞在容家身上來得劃算。
看似榮譽,其實有何實用?
可架不住容家依舊會為此洋洋得意,卻不曾想,這世間再會算計不過皇家。
貴妃一見陳媛,就拉住她,嗔惱道:
“我在宮中日日盼着你何時會進宮,盼了這麽久,你可終于來了!”
這話,貴妃說,陳媛聽,聽完也就罷了。
誰信了,誰就是傻子。
陳媛恹噠噠地坐在位置上,和貴妃說着場合話:“除了貴妃,這大正午的,誰能讓我親自跑這一趟?”
不管真假,總歸這話讓貴妃聽得舒坦。
貴妃笑得花枝亂顫,她能得聖上歡心,自然生得極美,妩媚之色自然而然流露出,笑罷,她拍了拍陳媛的手,似乎剛想起來:
“對了,我要給你介紹一人。”
陳媛一進來就瞧見了殿中站着的男子,玉冠束發、眉清目秀,和貴妃有幾分相似,端得是風度翩翩,陳媛細打量了一眼。
倒當得起貴妃親自讓她跑一趟,的确生得好姿色。
貴妃正招手讓那男子過來,笑着同陳媛說:“這是我族中的弟弟,公主喚他子安就好,他今日剛好進宮,卻湊巧趕上公主,可不就是緣分?”
陳媛有一搭沒一搭地想,這聲緣分可真牽強。
但貴妃卻有一點,不得不讓陳媛稱贊,她從不說那套虛假之詞,她想讓容子楓得陳媛青睐,言語間就不會遮遮掩掩。
坦白目的,卻也不會讓人厭煩,比那些虛假僞善的人看着順眼不少。
然而,陳媛只觑了眼容子楓,就移開了視線:“子安氣度非凡,不愧是貴妃的族弟。”
話音甫落,容子楓擡頭,一直情緒淡淡的他此時才多看了一眼陳媛。
早就聽說,長公主我行我素,尤貪男色。
可如今對他卻不鹹不淡。
是傳聞有假,還是……他這般姿色,還入不了她的眼?
容子楓自幼生活在稱贊中,對他芳心暗許的人比比皆是,是以,他對今日的相見本沒有放在心上,哪怕陳媛進來時,他也的确覺得驚豔。
但也就如此罷了。
可現在,陳媛此番态度,卻讓容子楓有些莫名的在意。
容子楓道不清為何會這種情緒,只能将其歸結于好勝心作祟。
所以,在長姐意外的視線中,容子楓上前一步,他低頭行禮,聲音清冽如泉:
“久聞長公主盛名,今終得見。”
陳媛偏頭,眸子輕斜地觑向他,興致缺缺地想要聽聽他準備說什麽。
倒不是容子楓姿色差,或不如陳媛以前看入眼的那些男子。
而是,陳媛只要打眼一瞧,就看得出容子楓在想什麽。
看似淡泊,卻是矜貴自傲,他今日站在這裏,會不知貴妃想要作甚?
既想讓她看得上眼,又端着莫名其妙的架子,莫非還等着她上趕着不成?
若以往,似這般清高的男子,她許的确會感興趣。
可容子楓不是她見過的第一個這樣的人,既有過了先例,再碰上容子楓這種的,陳媛也就提不起興趣了。
陳媛用手撐着頭,低斂眼睑,遮住那一閃而過的輕諷。
她是高高在上的長公主,只有世人上趕着捧她的份,和她玩清高?
可笑。
這一想法剛落,陳媛就聽眼前人問:
“不知公主覺得我如何?”
陳媛捏在杯盞外側的手倏地頓住,她眼中稍有錯愕,擡眸打量眼前男子。
容子楓直視她,神色和适才一般平靜自若,仿若剛剛那番話不是從他口中說出一樣。
陳媛輕挑了下眉梢,多看了眼貴妃。
她饒有興致地想,難道容家的人,都是這麽直白嗎?
這世間男子很怪誕。
他們覺得男子貴于女子,哪怕心悅女子、觊觎女子,甚至俯首低于女子,可他們就是死鴨子嘴硬,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似乎沖女子低頭,會要了他們命一樣。
這一點,在世家公子身上,尤其明顯。
往日陳媛最不愛慣着這些臭毛病,哪一點如她府中養着的伶人,乖巧嘴甜讨人喜歡?
可如今,容子楓頂着一張清白平靜的臉,從容不迫地問了她這句令人遐想的話:
“你覺得我如何?”
陳媛忽然垂眸笑了。
作者有話說:
快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