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影子
游樂園裏的人很多,是沈白兒時經常和餘訓來的一家。
沈白拿着手中的飲料,抿唇喝了口,視線一直不敢往餘訓那邊瞄去。
餘訓則和個沒事人一樣,左右和沈白聊着天,給她介紹游樂園新開發的娛樂項目,以及最新款出的美食。
“小白,”他一手撐着下颌,對沈白笑得如沐春風,“你別想這麽多,今天單純就當和我出來玩就好。”
被沈父沈母親自說了那些話的沈白,心裏面糾結的緊,面上又不好表現出來。
兩相遲鈍裏,她忘記了點頭。
餘訓很輕易就看出了她的異樣,唇角笑容略微擴大幾分。
不過很快,在沈白擡起腦袋來看他時,這笑容又馬上被收斂了回去。
餘訓微攏着眉心,俨然一副很關心沈白的樣子。
“小白你別不開心呀,叔叔阿姨那邊我會再去說說的。”他的眸中帶着些許失落,唇上還是盡量燦爛地挂着笑容,“我們從小就認識,一起度過了十幾年時光,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說到末尾的時候,餘訓嗫嚅了下,語氣多了點難以言說的低落。
沈白注視餘訓的這樣子,心裏越發不是滋味。
“餘訓,你說得對。”她抿唇,朝對面擔憂看向自己的餘訓露出個笑,“我們暫時別想這麽多,今天好好放松玩一會兒才是。”
話音落下,她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手中更為用力地攥緊了那杯鮮榨果汁。
之前怎麽沒發現——
沈白躲閃開餘訓的灼灼目光,笑得有點幹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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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跳很快,心情複雜。
怎麽會。
她之前怎麽沒發現,餘訓望向她的眼神中,帶着那麽明顯的喜歡。
沈白一感受到餘訓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便覺得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如坐針氈的她,強忍着肚子的不适,主動和餘訓攀談起來,不想這麽和他一直保持沉默。
原本熟悉的兩人隐約被戳破那層窗戶紙之後,這會兒越是安靜,就越讓沈白覺得尴尬。
她說了好多雜七雜八的話題,小到有“今天天氣真不錯”,大到有“你對這個世界未來的看法是怎麽樣”。
各種話題被沈白抛出,集中在今天的談話裏。
等待餘訓接話的間隙,沈白額角出了層薄薄的冷汗,有因為痛經,也有因為心虛。
什麽玩意兒啊。
她咬着自己的舌尖,很想原地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她這說得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呀!
對面餘訓沉吟了下,接後輕輕一笑。
“我覺得小螞蟻們很勤奮,整日都埋頭在工作中。”
“……啊。”沈白聞言,安靜低頭吃着甜點,漿糊一般的腦袋裏完全忘記了方才自己對餘訓說了什麽。
又是好一會兒的緘默中,餘訓拉住了沈白的手腕。
比沈白高了好多的溫度,驀然從她被握住的腕部處傳來。
沈白吃着甜點的動作一僵,下意識就想甩開餘訓的手。
在真正實施那動作前,她又礙于對面是餘訓,而盡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想法。
“小白,”餘訓叫她,“叔叔阿姨說的聯姻,其實我父親那邊已經同意了。”
說着,餘訓對沈白露出個有點無奈的笑。
“小白你也知道的吧,輿論的力量其實很強大。我們兩家都因為輿論,而跌了很多股份,各種撤資和違約合同甩在兩家面前,最近這段時間大家都陷入了各種賠款和打官司裏。
尤其是處在輿論中心的你們。
所以其實——”
餘訓說到後面的時候,頓了頓話語。
他朝對面的沈白看去,面上仍舊帶着沈白熟悉的溫和笑容。
“所以其實我覺得,聯姻并不是一件壞事。而且你到時嫁的人,是我。”
年紀尚小的沈白,聽着餘訓說的這些話,面色一下子轉白。
她看過很多瑪麗蘇電視劇和小說之類,有在裏頭聽說過商業聯姻,但沒想到這個詞語有天會出現在她身上。
沈白的腦子很亂,半晌都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餘訓慢慢抽回自己的手,用那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杵着自己的腦袋,非常耐心又溫和道:“小白,我知道你對這種事情見得很少,但它确實是真實存在的。我也知道你現在還小,不懂得男女之間的感情一事,但我們現在這麽做,單純只是為了壓住衆人的口舌,好讓兩家少些不必要的損失嘛。
先将沒成型的婚約拿來堵住大家的嘴,再到時候,你想和我解約就解約了。
我并不會逼你。”
兩人坐的是個小角落,周圍很安靜。
陽光落在兩人肩膀,将人催得暖洋洋的。
餘訓坐在那裏,略微壓低了聲線,聲音有着蠱惑人的力量。
邊說,他還邊伸了指骨在圓桌上輕輕扣動兩下。
“小白,相信我好嗎。我并不會逼你的,現在這麽做,只是想減少兩家的損失,讓爸媽不再那麽操勞。”
心心念念爸媽緊的沈白,捏緊了手中的那杯果汁,唇瓣微張,欲有話想說出口。
“我……”餘訓的這個語氣,怎麽這麽陌生,又這麽令她耳熟。
“所以之後呢。”許燦陽的出聲猝不及防。
他冷笑站在兩人間,兩手撐在桌面,冷着表情看向餘訓:“所以之後把‘哥哥’這個角色甩給我,沈白和我的那張照片是出于社會主義兄妹情。而和你,卻有真實的婚約是嗎。”
兩人對于許燦陽的出現,皆是一臉茫然。
沈白擡手戳了戳許燦陽的小拇指,示意他別這麽兇巴巴的。
餘訓不自覺露出厭惡的表情,恰好被許燦陽的腦袋擋住,使得對面的沈白并看不見。
“我和小白本就有娃娃親。”他的語氣平淡,像個耐心說教的大哥哥,“堵住輿論的回應中,道出一半真相更能讓人信服。婚約的事情是真,你是小白哥哥的事情也是真,而這又能讓我們兩家減少損失——”
“如果不是呢。”
餘訓話音未落,許燦陽便冷笑着反問回去,其中意思不知道在指代哪部分。
他的表情明顯一怔,晦暗不明地看了眼許燦陽,便起身着想拉走沈白。
“小白,我們先去別的地方吧。”
餘訓的伸手,被許燦陽完完整整擋了掉。
許燦陽站在那裏,就這麽居高臨下地注視愠怒的餘訓。
餘訓咬了牙關,邁步往前着,繞過許燦陽就想去拉沈白。
沈白坐着的凳子被不小心碰了下,一瞬刺激到她本就疼痛難忍的肚子。
一眼便看出沈白隐忍着的痛苦的許燦陽,護在沈白跟前,冷着一張臉瞪身後的餘訓。
“滾。”
餘訓面如土色,臉龐非常難看。
“許燦陽!”他憤恨捏緊了拳頭,“沈白是我的!”
着急想帶沈白去休息的許燦陽,沒有多的心思放在餘訓身上。
早就知曉真相的許燦陽,邊公主抱起沈白走,邊給餘訓留下句意味深長的話。
“我說當時醫院的監控,怎麽那麽巧合地壞了,原來——”
話落,他抱着沈白,側眸給了餘訓一個眼神,态度輕蔑又高高在上。
“原來是有礙眼的蟲子。”
沈白剛被放下在沙發上,視野內就多了杯冒着熱氣的紅糖水。
許燦陽蹲身下來,捂了捂沈白冰涼的手,出言有着責怪的意思。
“明知道自己身子這麽虛,怎麽還會和他出來吹冷風。”
許燦陽捏捏沈白單薄的衣服,俊秀的眉梢又蹙起:“而且還穿的這麽少,早上那點冷都白凍了是吧?”
沈白聞聲朝自己身上看去。
因為出來的急,所以她身上這套衣服還是自己的睡衣。
以及她身上披着的外套,也還是許燦陽的。
方才和餘訓一直在聊兩家聯姻的事情,她穿着都忘記了。
回想起這件事的沈白,慘白的面龐慢慢飄上層紅暈,襯得她的臉色比剛才好了一點。
她再瞄了眼身上的外套,下意識不敢去看許燦陽的眼睛。
許燦陽蹲身在那裏,無奈停了說教,把随身背包裏的暖寶寶和其他東西都拿出來。
“這裏我租了單間包房,過會兒服務員會送些清淡的食物來。”他邊交代,邊默默打點着沈白的一切,“因為是游樂園的餐廳,所以只有沙發。你個子小,睡睡也應該夠了。暖空調我開了點,還有這些随身帶的小東西,你到時候回去都放放身邊。”
許燦陽見面前沈白還在出神,便推了下她端着紅糖水的小杯子:“你先喝一點,過會兒沒那麽疼了我再帶你回去。”
話落,他又轉身自己忙活起來。
枕頭、毛毯,他都自然而然給沈白鋪起來。
與此同時,他還指了指自己的背包:“我的包裏有你需要的姨媽巾,按照長短我給你分了類。廁所在右邊,你想換的時候可以直接……”
“小瘸子。”沈白忽然出聲叫他。
許燦陽對這稱呼已經習以為常,自然而然地應了一聲。
“還有什麽事?”他挑了挑眉梢,反問着外加補充過去,“我今天沒事,所以可以一直陪着你。你要使喚我,也可以直接說一聲。”
他擡手看看腕表時間,繼續道:“我定了三小時鬧鐘,不要錢。”
“小瘸子。”沈白依舊愣愣看着他,後半句話嗫嚅在口中,就是冒不出來。
“嗯。”許燦陽雙手環胸,揚出個笑,“要我和那小子道歉是不可能的,我說話就是喜歡兇巴巴的。”
“小瘸子。”沈白仿佛沒聽到他的回答。
許燦陽皺了下眉,擡手在沈白面前揮了揮:“你不會中邪……”
後面幾個字眼還沒冒出來,他就被沈白抱在了懷裏。
許是生理期的時候,特別敏感易哭。
沈白抱着許燦陽,閉眼沉浸在他的溫暖裏,眼角濕潤。
從他身上,她真切又看到了小羊的影子。
甚至不止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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