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當時， 葉萱跟宿舍幾個女生一起邊聊邊走，腦袋裏裝的全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多學點東西， 也堅定地認為自己終于逃離了那個與自己朝夕相處的男人的影響……
卻沒有想到，那個看不懂的神秘男人，此刻真真切切地出現在面前，跟她呼吸着同一片大學校園的空氣。
看他身邊的幾個男生， 應該也是剛入學的新生， 他們一行人， 跟她們一行人一樣， 在熟悉校園環境。
也就是說， 他也考上了這所大學？！
葉萱真的……會謝。
凋謝的謝。
那個瞬間，兩人靜止相視了兩秒， 無言以對。
兩邊男生和女生，好奇地看着這兩個人， 發覺他們看向對方的眼神， 充滿了種種疑惑、驚訝。有些納悶， 但全都明白：他們是舊相識。
雖然很不情願， 葉萱還是主動說了聲：“你怎麽在這裏？”
向勉沉出一口氣，随後撇下那些男生， 面色沉靜，垂着眼眸，步子勻速地走過來，在距離葉萱還有三步遠的地方，才擡起眼看她：
“借一步說話？”
葉萱：“……”
也好， 她也想弄明白。
于是對同學說：“我還有事， 你們先逛學校吧。”
看着這兩個人一同前行， 白襯衫、紅裙子，外形模樣都很好看，還是很養眼的……曾美蘭好奇地問：“什麽情況啊？”
有人猜測：“估計是認識的同學吧，只是沒有料到對方也考上了京華。”
“……”
走到路邊的一棵桂花樹下，兩個人不約而合地停下了腳步。
初秋時節，天氣依稀還有一些熱意，偶爾秋老虎來襲，桂花還沒有開放。
向勉轉過身瞅了她一眼，有些好氣，又有些好笑：“你還挺能憋啊？一聲不吭就考上了大學。”
葉萱針尖對麥芒地道：“彼此彼此。”
他忍了忍：“行，咱倆扯平了。”
葉萱揪了一片桂樹葉子，哼着聲：“才沒有扯平。”
“你這口氣，我還欠了你？”
葉萱緩了緩，平靜地道：“我是說，咱倆本來就井水不犯河水，犯不着用扯平兩個字。”
許是沒有料到她有朝一日也會變得這樣尖銳，話語中還帶着一絲不屑的傲氣，向勉像是被噎到了，阻滞了一會兒，忍氣吞聲：“井水不犯河水？”
葉萱的确不爽，原本她好好的，打算美滋滋揮手告別過去，在大學開始自己嶄新的人生，卻在這裏遇到自己最想告別的人。
信手又揪了一片桂葉，像是在耍着小性子。
“再揪下去，樹都被你薅禿了。”他的語氣恢複了散漫。
“禿了就禿了。”
他啧了一聲：“脾氣還挺大，看出來了，你是對我有意見，不想看到我……”
葉萱：“……”看着他，坦誠地說，“我是不想在這裏看到你，那麽多所大學，你又天賦異禀，怎麽不去考別的學校？”
“我也很好奇，這麽多所大學，你怎麽不去考別的？”
“當時報名，只有這所學校的專業比較符合我的理想。”
“什麽專業。”
“服裝設計。”說完這話，葉萱就恨自己回答得太溜，這麽聽話幹嗎？
“……”他停頓着，想說什麽，但沒說出口。
過了一會兒，他才疑惑地問：“可是，這個專業不是還要考美術嗎？而且是從三四月份就開始考，你……”
說到這裏，他頓時明白了：“所以那段時間你天天早出晚歸，還瘦了一大圈，并不是因為加班，而是在學美術練美術？”
“藏得真深啊。”他像是誇她，又像是自嘲，“居然能把我瞞得死死的。”
葉萱沒回答，只帶着得意看他：“能判斷出來，你還不算傻。”
“瞞着我學美術、考大學，直到搬過來，我居然還天真地認為你在制衣廠踩縫紉機。”他點着頭，“真是……人生黑點啊。”
“誰讓你小瞧人，覺得我只會踩縫紉機，沒有為自己的将來做打算。”葉萱心中終于有了一絲爽感。
他輕呵，像是無奈地接受失敗：“之前我瞎了眼，以後再也不敢小瞧你了，行了吧。”
“哼！”葉萱從鼻腔中哼出一聲。
他很快又恢複了正常，問道：“可是，你就算想瞞着我，那也不可能一直瞞着所有人，尤其是你爸媽，他們知道嗎？”
葉萱：“還沒有想好怎麽說，先看看情況。”
“……”
入秋後天黑得越來越早，越來越快，才說了沒幾句，天色便暗沉沉，校園裏昏黃的路燈陸續亮起。
兩個人忽地沉默了一下，他擡眼随意看了看暮色中的一棟建築樓，岔開話題：“所以你并沒有租房，而是住在宿舍？”
“租了，宿舍也住。”
他嘀咕：“跟我一樣……今晚睡哪兒？宿舍？”
“宿舍我還沒搬東西過來，先回租房。”
“那走吧，天黑了，先送你回去。”
“你送我？”葉萱質疑起來。
他扯着笑：“莫非你覺得，我送你回去是件讓你難堪的事？”
葉萱嘀咕：“我只是不想暴露住處給你。”
向勉今天受了不少怼，現在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姑娘是不是有什麽毛病？怕我占你便宜啊？”
“你倒是想得美，你不占我便宜就算好的了。”
這個小肚雞腸的男人，竟然還介意上次抱他的事。
葉萱不由撇嘴：“其實，你那點便宜，也沒那麽好。”
言下之意就是：抱你的感覺也不怎麽好，你的身體也就那樣，別自戀了！
“……”他好像受到了羞辱，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身體，拖腔帶調，“看來有人不識貨啊！”
“是貨不對板。”
向勉哽住。
也不知道哪裏得罪了她，說話處處夾槍帶棒。
“行……”他咬着後槽牙，“我這樣的樣板貨你都看不上，那就慢慢挑。”
“沒空挑，”葉萱直哼，“我是來好好學習的，別把人想得那麽low。”
向勉徹底沒了話，最後只得朝她抿直了唇線，擠出笑容：“好的，大小姐，都是我的錯，我low。”
像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一般，第一次看到向勉敗下陣來。
葉萱有些得意，沒再擠兌他。
“走罷大小姐，送你回去。”他無奈嘆息，小聲逼逼，“一別扭起來，比祖宗還難伺候。”
葉萱暗自發出一聲輕笑。
以前吃了他那麽多癟，還不許人家讨回來啊。
“……”
兩個人一路上沒有再多言，沿路有很多去上自習的同學，也有一些新生在結伴逛校園，葉萱這次來讀書，是真的想多學一些東西。
即便是對現在身邊的這個人，就算她曾經有過什麽念頭，在看到他出現在這所大學的一瞬，她就徹底明白了：他真的，對她沒有任何心思……所以才從不透露他的想法。
走到了大道上，葉萱問道：“你讀什麽專業？”
“修電腦。”
“修電腦？”葉萱一頭霧水。
他扯着笑：“學計算機的，在大家眼裏，不就是修電腦的麽？”
葉萱忍不住笑了起來：“……也是，我是個踩縫紉機的。”
這個時代的計算機專業才剛起步，電腦處理器也才是286，他是個聰明人，現在學習計算機，占盡先機，将來沒準是個IT大佬啥的。
想必，這就是他為自己做的打算……
兩人走出校門口，來到了東慶街。
這條街發展不錯，店鋪林立，附近有幾所大學，晚上的時候十分熱鬧。
葉萱租的是供電局的單位宿舍，有人分到了宿舍，後來又住了大的新房，因此宿舍就租了出去。
宿舍小區環境在當下已經算很不錯，葉萱住在這裏，也挺有安全感。
向勉站在小區門口，四下觀望了一番，肯定地說：“還不錯，環境比較好，生活方便，不像我那兒有些雜亂。”
“你住胡同裏麽？”
“差不多。”他回道，“但我是男的，無所謂。你記得出門帶鑰匙，關好門窗，睡覺反鎖，注意安全。”
終于在分別時說了句人話，葉萱沒有再擡杠，點着頭：“知道了。”
“快進屋吧。”
“哦，”葉萱回道，終究免不了地添了句，“路上小心。”
“嗯。”
雖然千算萬算，沒有算到他會跟她念同一個大學，但是聊完這一通，葉萱發現自己的心還挺沉靜，沒有受到什麽影響。
大概是真的不在乎了，所以心裏也很坦蕩，晚上睡覺也睡得安穩了些。
翌日仍是報名日，葉萱睡到自然醒，上午逛了逛，做做飯，下午才去學校。
曾美蘭一看到她，就趕緊打聽：“葉萱，昨天什麽情況啊？”
葉萱平淡地道：“沒什麽情況，只是一個認識的人，我們都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
“我們也猜想是這樣。”說罷繼續打聽，“那個男生讀哪個專業？”
“計算機系的。”
“真不賴！”
“？”
“我是說他長得不賴，當然，專業也很不賴。”
“……”
晚上在美術學院的一個教室集合，有個大二的助理輔導員過來，讓他們做自我介紹，并且跟他們講講接下來的一些安排。
感覺這一切流程跟她念大學時差不多，并沒有什麽不同。他們專業招生人數不多，一共才三十個，且女生居多。
葉萱做完自我介紹，安靜地坐在座位上聽着。
接下來是選臨時班幹部，葉萱原本不想摻和，但她的文化成績遙遙領先其他人，所以她被推上臺，做了臨時學習委員。
起初，葉萱以為馬上要軍訓，但輔導員一直沒提。葉萱好奇地問了一下軍訓的事，這才明白，原來這個時候的軍訓，和後來的軍訓完全不一樣。
1985年起，高校開始做試點軍訓，試點高校的學生直接去部隊裏軍訓，為期一個月。因此，他們這一屆的學生，暫時定于明年暑期，去部隊軍訓一個月。
據說學的內容非常充實，不單單是站姿、步姿這些簡單內容。
雖然可能會比較辛苦，但葉萱還挺向往的。
……
接下來，葉萱穩定進入了學習狀态。
大一主要以學基礎課程為主，類似于大學語文、英語之類的，她之前上過，英語成績好，即便不怎麽用心，也很快在衆人中脫穎而出。
另外，他們從大一開始，就要學習機器操作，說白了，大一起就要學會踩縫紉機。
那天第一次去設計操作室，看着各種縫紉機，還有剪裁桌，葉萱就興奮起來。
她的來歷沒有跟任何人說，沒有人知道她以前進過制衣廠，會踩縫紉機。
她暗戳戳地打算不聲不響，到時候往同學當中扔個大招，甩個王炸，讓他們看看自己絲滑的操作。
沒有想到上課後，大家圍着剪裁桌擠在一團，任課老師朱小玉一進來，便站在講臺上說：“哪位同學是葉萱？”
葉萱默默地舉了一下手，站了起來：“老師，我是。”
朱小玉推了推眼鏡，點頭：“你以前在制衣廠上過班對吧。”
嘩的一聲，大家全都啞然地看着她。
她是非在校生，報名時有寫自己的履歷，老師知道她的底細一點兒也不奇怪，只是沒想到她會這麽直白地說出來。
衆目睽睽下，葉萱只好承認：“是的老師。”
“會踩些什麽縫紉機？”
“平縫車、冚車、鎖邊機差不多都會。”
大家再次驚掉下巴。
朱小玉十分滿意：“以後上課你就做我助理吧，教大家踩縫紉機。”
“哦。”
沒有想到，來學習的自己，成了教人家踩縫紉機的，葉萱也是醉了。
不過這樣一來，葉萱很快成了同學心目中的神級人物。
尤其是展示踩縫紉機的時候，操作絲滑不已，老師都自嘆不如。
想想當初鹹魚躺平、不搶風頭的自己，現在自然而然地被大家拱到了神壇，好像，就下不來了。
不過這樣也沒什麽不好，有過硬的實力，為什麽要藏着掖着？她現在的目标，是拿最高級別的獎學金！
周六上午，從某棟樓轉移陣地，去某個教室上公共大課。
曾美蘭一把扯過了葉萱：“你同學！”
葉萱這一周過得極充實，幾乎把這個男人抛到了腦後，現在居然在這裏遇到向勉。
他清淡地掃了一眼過來，随後站在原地不動，仿佛刻意在等她。
葉萱：“……”
抱着書走過去，他這才說：“下課了等我一會兒。”
葉萱不解地問：“什麽事？現在不能說麽？”
他有些被氣笑，看了看左右好像在圍觀熱鬧的同學，道：“你确定要我現在說？”
葉萱猜測，十有八九是商量回四合院的事，那确實不适合說。
便冷淡地回了句：“知道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