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崆峒山。玄崆門。
水暮顏擡眼望着那千萬個階梯,還有高聳入雲的山峰,滿眼的郁郁蔥蔥和仙霧缭繞。她覺得白蘭說的在理,寒毒一日不除,便是個最不穩定的因素,指不定哪一日自己就因為寒毒發作而死,太不值得了!
玄崆門的是鶴影仙人創的門派,鶴影仙人是神界之人,他在六界之內威望極高,出了名的有教無類。可他收徒有個規矩——看眼緣!于是在水暮顏被無情拒絕後她得出一個結論——看眼緣就是看心情!
水暮顏在一衆白衣翩然的門徒輕蔑的目光中面色尴尬,那個白胡子怪老頭不收他,連眼睛都沒舍得睜開看一眼便說:“我對你沒有眼緣,所以不收你。”
水暮顏氣不打一處來,心裏忍不住大罵:“不收就算了,幹嘛這麽瞧不起人?哼,你不收,我還不拜師呢!”
她還是心高氣傲,不過她才轉身便又想起來那日寒毒發作時,她竟然連山體滑坡的巨石都險些扛不住,若不是上天垂憐讓她撿了一條命回來,此刻她是不可能站在這裏了。
水暮顏忽然覺得,忍辱負重吧,畢竟自己是有利可圖才來拜師的,幹嘛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換做是自己,也不會亂收一個人啊……
随後水暮顏轉身滿眼歉意的看着鶴影仙人,想着戲文本子你所說的誠意,便試探着跪下來。這一跪吓到了鶴影仙人身旁的木左逸,那是個面容清秀,頗有幾分書生氣息的人,眉峰如聚,一副正派君子模樣,他有些緊張的看着水暮顏的舉動。
水暮顏很快便低下了頭,因為四周投來各種各樣的目光,嘲笑的,鄙夷,同情,甚至是看熱鬧一樣的目光。
“什麽貨色也敢來拜師?”
“你看她那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啧啧,還是個女人嗎?”
“她這不是紅了臉?算半個女人吧……”
“哪裏來的東西,以為跪上幾個時辰師父就收她了?做夢呢!”
“天色不好,我看要下雨,哈哈,看她還起來不起來!”
水暮顏聽着這些刺耳的話,只覺得難過,她這才意識到話文本子裏的故事始終是個幻象,現實就是現實,沒有誰會無緣無故對你好。
她為什麽要拜師?還不是為了赤子鳶!因為顧墨雲在這裏,因為鶴影仙人是他師父!因為她受不了寒毒發作的痛苦,她如果可以靠近顧墨雲,或許會拿到藥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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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覺得自己也不過小人一個,和顧墨雲有什麽區別呢?他們都是同一種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只是看個人手法高明不高明罷了。
“你跪下做什麽?”鶴影仙人這才打開一條縫,眯着眼滿臉惬意的看着她。
水暮顏跪下去的腳仿佛生了根,她很想起來,可有一股力量迫使她跪下,羞憤填充着她的心房。她咬着牙,不知道該不該實話實說。
“我在問你,你為什麽跪下?你不知道人這一生只能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君王?随便一個人你也跪?”鶴影仙人這話仿佛是刻意在奚落她,惹來周圍人又一次嘲笑,有的人甚至是刻意大聲嘲笑,那誇張的聲音成了水暮顏心裏的陰影。
她擡起頭看向鶴影仙人的瞬間眼裏全是怨恨,她掃視四周的人,吓得四周的人膽寒,便都沒敢再嘲笑她。
她微微張口,冷冷回答:“因為你醫術獨步天下,我病了,別人治不好我的病,我想學醫自救。”
“學醫自救?聽起來很不錯的樣子。”鶴影仙人又輕蔑的笑了,而後瞥了一眼暗沉沉的天色,加重了嘲諷意味的說道:“那你便跪着吧,你這腦袋估計是傻的,醫術豈是一朝一夕能學會的,撒謊!”
水暮顏頓時紅了臉,鶴影仙人拆穿了她,她并不感到羞恥,她只是覺得……自己可笑!
可她怎麽能直白的說自己想要魔界第一魔器赤子鳶?她想過去搶,可她又覺得那樣很不好,她知道其實在魔界或許這并沒有什麽不對。
這時,天空轟隆隆的雷聲開始朝他們席卷而來,青石板上的枯葉被風卷積着撲向水暮顏,砸向她的臉。
“都別看熱鬧了,回去吧!”鶴影仙人皺眉命令那些人回去,自己也起身離開了,臨走之前還特意掃了一眼水暮顏。
水暮顏就跪在那裏,巋然不動。
當四周開始急劇變冷,她也只是強忍着,她一遍一遍告訴自己,沒有什麽大不了,這不是拜師,是求人辦事,受點委屈很正常。可鶴影仙人不收她怎麽辦?她白跪了!
第九日。
機緣殿。
木左逸長跪在機緣殿外,一聲不吭,他跪了九日。那日水暮顏在雨中跪着,臉上的表情依舊倔強,木左逸知道他該幫一幫水暮顏。于是他跪在機緣殿,與水暮顏一同跪了九日。
鶴影仙人閉門不出整整九日,兩個人就這麽對峙着。
機緣殿的大門伴着一聲沉悶被打開,木左逸擡頭便迎上了屋內走出來的白胡子老頭,老頭依舊鎖着眉宇,一聲不吭。
木左逸磕頭,輕聲說道:“徒兒見過師父。”
鶴影仙人冷哼一聲,而後看向屋內,陰陽怪氣地說道:“若非你師娘網開一面,我不會給她機會的!”
從屋內走出來走出來一個面容溫柔,慈眉善目的女人,她舉手投足之間都是高貴和端莊。
鶴影仙人看了一眼女人,轉為極其谄媚的笑:“夫人。”
那是绮語魔帝的妹妹,名叫虞疏影,鶴影仙人之所以在魔界收門徒,不忌諱自己是神的身份,一來是因為他與绮語魔帝是摯友,二來便是因為虞疏影。可上一次神魔大戰的失敗,绮語魔帝的死,都和水暮顏有着直接的關系,鶴影仙人怎麽可能放過她!
可現在的少帝是白蘭,绮語魔帝挑選的繼承人,而水暮顏是輔佐他的人,虞疏影不能不幫這個忙。
虞疏影看了一眼木左逸,而後說道:“你師父說,只要她能通過塵緣鏡的考驗就收下她,這對她來說不算什麽事吧。”
木左逸連忙磕頭感謝虞疏影,而後忍着劇痛一瘸一拐跟在鶴影仙人身後去到水暮顏跪着的地方。
百草萋萋,秋風揚起落葉,灰蒙蒙的天空平添幾許悲傷。
水暮顏還跪在那日,連續跪了九日,她單薄的身子已經有些受不住,可那雙眼睛卻堅定無比,似乎看破了什麽,又似乎已經放棄。她之所以跪在這日,只為了等鶴影仙人再來。
當那白胡子老頭再出現時,水暮顏擡頭了,滿目悲涼,鶴影仙人卻只是嘴角帶着諷刺的笑。
水暮顏唇角彎彎,因為跪得太久而無法起身的她幻化彼岸魂,而後在鶴影仙人不屑的目光中站起身,可頃刻便又跪了下去。
鶴影仙人不由得冷笑:“這人就和狗是一樣的,跪久了就不可能再站起來,因為狗就是狗,人就是人。”
“呵呵呵……”水暮顏冷笑,再次撐起身子站了起來,她離開地面的地方多了一點血跡,想必膝蓋跪破了。
水暮顏冷冷看着鶴影仙人,諷刺道:“你以為你是人?那如果是,你一定是一個自以為是的老東西!你以為你以為的就是你以為的?是人是狗從來都不是你這種老東西說了算!”
水暮顏只知道自己在賭氣,她具體想表達什麽自己都弄不清楚。
“寧可站着死,絕不跪着生!”她冷漠的看向鶴影仙人還有跟來的人,挖苦道:“自己養了一群狗?呵,愚蠢庸俗的人。”
随後她伸手摸了摸膝蓋,疼得厲害,她跪了這麽久不是跪給誰看的,她是為自己的蠢而跪。要跪就跪個明白,讓自己此生不再跪!
鶴影仙人明白她已經不會再拜師了,于是這折身準備離開,卻迎面撞上顧墨雲!
“你怎麽來了?”鶴影仙人微微皺眉,一臉不悅。
顧墨雲的目光直接略過鶴影仙人,看向一臉蒼白色的水暮顏,顧墨雲走過去看了看水暮顏額上的靈體彼岸花。眼裏滿是不可思議,又仿佛欣喜若狂。看得水暮顏瑟瑟發抖,顧墨雲氣場實在太強大,水暮顏知道他與白蘭不和,因此也有些害怕他。可顧墨雲似乎沒有認出來水暮顏就是那日白蘭對外宣稱的顏帝。
顧墨雲扭頭看了一眼鶴影仙人,卻只見鶴影仙人冷哼一聲,而一旁站着虞疏影和木左逸。
水暮顏才懶得管這麽多,她試着擡腳,卻由于劇痛忍不住悶哼一聲。頓時引來顧墨雲和木左逸的關注。
木左逸這時用眼神傳達信息給顧墨雲,嘴上說着:“她已經跪了九日了,師父見她如此有誠心,便決定考驗她,只要她通過了塵緣鏡便可以正式拜師了。”
顧墨雲頓時知道了大概情況,他看向水暮顏那一臉怨恨的模樣便知道水暮顏必然是又賭氣了,心高氣傲的她怎會為了拜師就顏面掃地?
于是顧墨雲跪下道:“還請師父收下小師妹,徒兒覺得她是可造之材。”
鶴影仙人不會聽不出來這話裏的意思,他看了一眼虞疏影,虞疏影滿臉緊張,如果鶴影仙人不收下水暮顏。顧墨雲勢必會去收買水暮顏,赤子鳶是顧墨雲的,這個人情絕不能讓顧墨雲拿到!
于是鶴影仙人打起了赤子鳶的主意,他走到顧墨雲面前附耳說了一句話,随後顧墨雲一臉震驚,不過片刻之後顧墨雲點了點頭。
水暮顏盯着顧墨雲看,她不知道顧墨雲為什麽要幫她,她也不知道鶴影仙人對顧墨雲說了什麽,不過她從顧墨雲眼裏看到了一種熟悉的眼神,可她不記得什麽時候見過這樣的眼神。
鶴影仙人有一塊所謂“塵緣鏡”的巨石,就立在山門前。這塊巨石其實是個幻境,而鶴影仙人只是想知道水暮顏是否還和當年一樣心裏眼裏都只有自己,沒有魔界蒼生。如果真是這樣,他寧可魔界少一個枭魔!
水暮顏正猶豫不決,鶴影仙人又開出條件:“你若過了,我便将赤子鳶贈予你做法器!”
水暮顏驚大了雙眼,這麽輕易?!
而一旁的顧墨雲終于明白為什麽鶴影仙人要開出這個條件。顧墨雲知道水暮顏有寒毒,所以他便尋來赤子鳶,可再相見時,這個人情卻是鶴影仙人的了。
水暮顏想了想,而後點點頭答應了。
鶴影仙人帶她到塵緣鏡前,冷冷道:“進去吧,倘若你能出得來,我便收你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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