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猶豫過後,裴矜意還是将後一句話删了。泛白的屏幕上只留先前聊天記錄與一句[你是同性戀?],問號很輕佻,像是問主早就知道答案、只是為了從當事人口中再确認一次才提出的問題。
但現實大多時間不會有想象中的結果。
在周遭沉寂約莫三分鐘後,裴矜意意識到問題的不恰當。或者說不是問題不恰當,只是時機不對。但時間早已超過系統設定的兩分鐘,無法撤回,她也只能輕咳一聲,用帶着腔調的“嗯?”吸引回謝年的注意。
謝風晚并不是不想答她、更不是故意不答,只是她在猶豫,猶豫是否回答裴矜意。
因為答案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
但同時,她也在權衡,權衡利與弊,權衡回答後兩人的關系。
她的沉默理所應當地被裴矜意理解為默認。
沒有多餘的想法,頓了許久,裴矜意才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用一種極為認真的口吻對她說:“撐同志,反歧視。”
謝風晚:…………
您還是爬吧。
尚算暧昧的氣氛再次被破壞的一幹二淨。
謝風晚完全散失了再自我編織情感的沖動,只默默不語充當透明人玩手機。被她另類冷臉逼走的裴矜意沉吟片刻,打攪聊天聊得正歡的園林二人,再次用極為認真的口吻問:“我情商很低嗎?”
兩人當即:?
小園是因為與她交流少、且一直很尊敬她,聽見這一問題後以為她是看見黑粉借此話題為跳板挑撥藝人關系,當即跳腳,邊罵黑子邊用詞彙誇贊她。
小林則不帶情感成分的多,當即分析一段自對方進組到拍攝即将結束的表現,言論同樣為正面反應。
裴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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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話實說,她自己有時都不清楚自己有那麽好。
被懷疑視線盯上的兩人誇贊又賣力了些。
好半天,得到自信的裴矜意再次掉頭準備打攪下一個倒黴蛋,只剩說累了略有些口幹舌燥的兩人四目相對。小半天,小園才說:“我覺得裴姐是故意的。”
“我也有這種感覺。”小林有同樣的感覺,但還是遲疑道,“但是裴影後她應該不會……那麽嗯嗯嗯吧。”
心領神會三個嗯的小園:“嗨!又不是上網,現實偷偷說說,不會有小警察查水表的。我也覺得她不會那麽byl,所以還是錯覺吧。”
小林沒有在意她指責她用諧音代替自己卻縮寫的事,只兀自點頭:“确實。”
這邊發生了什麽謝風晚并不清楚。
冷風拂面,沒堅持幾分鐘的她便退出了透明人團隊,縮回了開着空調的劇組公用車。剛開車門,便與正縮着吃泡面的另一位場務姑娘小李打上照面。小李很會生活,邊吃邊看直播。
車內充斥着“空中脫鞋”的喊叫聲,謝風晚想說打擾了,對方卻先一步又往旁側擠了擠:“您坐。”
說着,便要開門下車。
可惜手上還端着面,謝風晚生怕她一個手滑面翻了、油流一地,制止這一危險動作的同時,回複她:“你坐。”
兩人互相謙讓了幾句,最終,一個去了副駕,一個坐在右側依舊吃面,只是拿叉子的手極其抖。
小李想伸手調低視頻音量,卻因軟件Bug反調到最高。大吼大叫分貝提高一倍,謝風晚沒有側頭,因為在下一秒,手機便被關了。
車內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叉子不自覺攪拌的聲音。
謝風晚沒讓她再播放,一是對方顯然很緊張、碗被打翻将會有70%的概率;二則是……直播的确有些吵。相較于聽并沒興趣的游戲主播喊叫,還是休息更吸引她一些。
謝風晚邊刷營銷號邊催眠時,小李正偷偷摸摸放下碗,很激動地打起字來。
界面顯示[正經人],群員帶上她只有三個。
[查德·李]:我近距離見到年姐了啊啊啊啊!!
一石激起千層浪,沒時間再去為自己是否被裴矜意‘算計’的另兩人登時也發來一串感嘆號,撒花撒了有二十秒,才有人打字。
[雙木林]:年姐在休息嗎
[查德·李]:好像是。我剛看直播還被她聽見了,羞恥ing。不過年姐這都沒罵我,溫柔姐姐,i了。
[園園圓]:習慣就好。臉就是用來丢的。(而且早跟你講過年姐很好說話的!
小李發了個哭唧唧的表情,另兩人“哈哈哈哈哈”完後安慰起她來。大致為以後還有機會再見面,一通洗腦,大家都很滿意。
這群的本質意義是三人交流cp,因而在正主只是休息而非發糖後,便開始了興沖沖的互換糧倉。雖然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眼過去全是閑暇時看過的文,但幾位超話主持人還是為超話蓬勃向上的氛圍感到滿意。
就在兩人一人聊天聊得正歡、一方昏昏欲睡時,窗外突然傳來聲音。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齊遠激昂聲音響起時,謝風晚正讀到一篇靈異小說推廣。第一人稱、方身臨其境一秒,便被充滿正氣的生澀播音腔拉回現實。脫離低魔世界的她終于回頭,看向小李。
對方顯然也被吓了一跳,邊摸心髒邊低聲為她解釋:“好像是過段時間有個活動邀請齊導做主持……”
所以刻意在當下未雨綢缪,好不讓未來的自己丢臉。
謝風晚還能說什麽?
她連營銷號标題都想出來了:
<三十歲青年導演票房撲街後下崗再就業:齊遠當主持人那些年>,正能量就完事了!
在反反複複聽對方激昂朗讀三遍,謝風晚都有些《滿江紅》ptsd時,終于有聲音打斷了這出免費朗誦會。
聲音的主人車內兩人都很熟悉。
裴矜意。
她誇贊地很真心:“以後下崗再就業的目标有了,現在多練練,好為以後競選綜藝主持打好基礎。”
齊遠很不滿她上來就挑刺的态度:“你做什麽彌天大夢,我是自由職業。”
“別立Flag。”裴矜意說,“立一個倒一個,票房撲街是常有的事。”
齊遠:?
“圈子裏誰沒撲過?”
但剛說出這句話的下一秒,見到裴矜意嘚瑟表情的齊遠便悟了。
他面前這位就沒撲過。
“您來凡爾賽了?”
這是齊遠前段時間上網沖浪收獲的詞彙,雖說沒有領會內涵,可也清楚不是什麽好詞。
“沒。”裴矜意說,“就是來關心關心你。再過幾天就殺青了,想再見你就難了。”
齊遠:……
“別惡心我。”他抖了抖一瞬間泛起的雞皮疙瘩,“有什麽事早點說,等會就走了,我還有詩要練。”
裴矜意便收起了那副懶散的态度:“拍完池魚有什麽打算?”
齊遠覺得這話似曾相識:“回家種倆月地,上映再複出。”
裴矜意:“我問的是下部新戲。”
齊遠琢磨出了些許門道:“你是想提前約下部戲?”
“是也不是。”裴矜意說,“嚴格點說,我是來替謝年約下部戲。”
齊遠:……
車內兩人:……
小李心裏瘋狂刷起尖叫彈幕時,齊遠已經佛了:“謝年知道嗎?”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驚喜。”
齊遠:“您這叫驚吓。”
裴矜意話語一頓:“什麽意思?”
“‘我對演戲沒有興趣。’”齊遠說,“本人回答,絕對真實,不真你劈我。”
齊遠的回答是意料外的,但卻也不是不能理解。事實上,早在許久前他便對謝年表示出過明顯的贊賞,只是他多數時間都是懶散态度,以至于偶爾的認真也被與反諷歸為一類。
裴矜意點點頭,轉身準備離開——嚴肅意義上說,她對《滿江紅》沒有興趣。就算有,該有的熱血也在學生時期揮灑過了。
但齊遠卻來了興致,問:“你認真的?”
認真指的是什麽兩人都很清楚,齊遠卻還繼續道:“最開始逗逗還能理解你覺得她是個不錯的苗子,雖然可能性小,但天使下凡扶貧也不是不可能。但一上來就把扶貧對象欽定成自己角色cp,不能自己也一起罷演,吻戲也是真親……”
“裴矜意,”齊遠饒有興趣地看她,“春天還沒到呢。”
周遭靜了幾秒,裴矜意才說:“你知道小明的爺爺為什麽能活一百零三歲嗎。”
“知道,因為他不管閑事。”齊遠說,“但我沒興趣活那麽久,所以你就給我解答解答呗。”
“解答什麽?”裴矜意反問,“是你打賭失敗穿女裝跳四小天鵝為什麽沒有被爆料給媒體?還是你……”
“草!”齊遠爆了粗口,“你不要臉!”
“經典說不過就開始罵人。”裴矜意說,“少上網沖點浪吧齊導演,容易被黑子同化。”
“所以你到底圖什麽?”既然已經被諷刺到這地步,齊遠認為該知道的答案他還是得知道,不然也對不起他一身的箭。
裴矜意想了許久,直到齊遠都以為她是在編一個他比較能接受的理由有些不滿時,才再次以一副認真的口吻回答他:“圖我樂意。”
車內沉寂一片。
自兩人離開已經有一段時間,但謝風晚卻一言不發,連帶方才還因為磕到現場真糖的小李也逐漸冷靜下來。她開始在心裏盤算起如若兩人真的是真的未來公開的難度,但盤算才剛至網絡輿論,謝風晚便道:“我先下車了。”
小李愣愣的說了再見,偷偷望着她的背影,嘤了一聲,只覺怎麽看怎麽般配、怎麽看怎麽甜。
但謝風晚卻完全沒有她的好心情,也并沒有所謂的如釋重負,她只覺得女人心海底針。“圖我樂意”太絕了,絕到她怎樣去揣摩這句話都有些越過那條線,那條兩人或許都不知道該怎樣定義的線。
謝風晚嘆了口氣,決定還是堅持先前的策略,想不明白就不想。很快,轉換另一種思維的她又察覺起對方那句話的好——仔細品品其實挺甜的,算的上是半種情話。
不過多時,收拾好東西的衆人分散着上了車。謝風晚想跟在小林之後的動作是被人硬拽回來的,說是硬拽,但力度其實并不大。因而謝風晚就算不滿,看身後人的視線也沒帶多少憤懑。
尤其是在看清來人後,憤懑便如同身邊急速穿過的風一般,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輛。”裴矜意指了指靠後那輛邁巴赫,謝風晚略微有些郁悶地應了一聲,想讓對方先上車,卻又在無聲視線下先一步邁了上去。
車輛駛離陵園時,天已經有些黑了。
陵園靠山,謝風晚偶爾擡頭看向窗外,被車燈映亮的便是陰森森的群山與遠川。冷風無孔不入,她打了個激靈,車窗便被放上去了。
“冷就關窗。”裴矜意說。
謝風晚點點頭,車內便沒了聲音。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只要沒有第三人在場,安靜便成為了兩人相處的主基調。
車程很長,高薪司機開的很穩。不過多時,謝風晚便有些困了。但只是小小打了個哈欠,她甚至沒感覺自己發出多大聲音,裴矜意便問:“困了?”
謝風晚不太習慣這樣一直被關注的狀态,只敷衍應了一聲。隔板便在不自覺間被升上,再次阻隔前後座聲音與視線。
在對方閉上眼後,裴矜意便關了手機。後座徹底失去亮光,她便在黑暗裏沉默地看着對方,只在偶爾出現的刺眼強光下,會因為擔心對方醒來而測過臉。
直到她自己再次被黑暗籠罩,裴矜意能感覺到自己是有些安全的時候,才會再次将探究的眼神落在女人身上。
許久,直到車外有了些人煙氣,能聽見交談的聲音,她才低下頭,打開手機,在互聯網上搜索謝年。
首頁出現的大多與自己相關,對方大多的曝光都是因為《池魚》。
翻了兩頁,點進去幾座論壇高樓,裴矜意才退回遍布新聞的首頁。但不過兩分鐘,她便又打下[謝年]兩個字,但這次沒有再直接點開搜索,而是補上了[煙]的關鍵詞。
謝風晚醒來時,車還沒有到。
她感覺臉有些燙,但額頭卻還是尋常溫度。嗓子也有些黏,不自覺的便咳嗽了一聲。
裴矜意此時正在看視頻,認真的視線只不過兩秒便自屏幕轉移到了她身上。
“我今天和齊導聊了聊,聽了一些你告訴他的你的想法。”
“啊。”謝風晚點頭,作出傾聽姿态。又覺得對方教育意味有些重,有點想笑。但為了不讓對方不滿,她還是忍住了。
出乎意料的,對方沒有詢問任何一個謝風晚設想中的問題,而是——
“當愛豆有那麽好嗎,好到讓你甘願放棄明顯有不錯前景的演員生涯?”
有一說一,兩個謝風晚都不喜歡。但如若這樣回答,未免太過違背小愛豆人設。
因而,她回答的還是:“當愛豆好不好我不知道,但我挺喜歡的。”
雖說不出彩,但也中規中矩,至少她自己挑不出毛病。
但裴矜意卻像模像樣地“哦——”了一聲。
破折號還是帶腔調的那種。
謝風晚:?
“你哦什麽。”謝風晚看她。
“沒。”裴矜意好心情地按了手機,“我還以為你是怕再日久生情喜歡上我才刻意跑路且不聯系我。”
謝風晚低頭看了眼時間,确認時間并沒有在她未察覺時往後跳兩個月後,這才道:“時間還早,你要是困,可以睡一會。”
裴矜意:?
“我很認真的。”裴矜意說。
“我也很認真的。”謝風晚擡頭看她這一秒,卻覺得場景似乎有些似曾相識。像是回到了數月前那個冬夜,兩人也是這樣。即便問題樣式不同、本質卻還是一樣的。
謝風晚想起裴矜意當初回答自己那句話,頭一次學習對方那認真的語氣,對她說:“少做夢。”
但那句“少癡心妄想”還沒說出口,裴矜意便又愉悅的像是沒将這回事當事一般說:“我沒有做夢,更沒有癡心妄想。只是剛剛突然想起來你下午好像臉紅了。”
“如果你喜歡我是不成立的,你為什麽會臉紅?”
“又或者再往前推一推,推到十二月二號。”
“你為什麽要接我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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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愉悅的劇組時光結束啦,下章開始錄綜藝,綜藝寫完就差不多完結啦。
再次謝謝大家正版訂閱;D&今天投了雷的阿琅朋友,康桑密噠:v
[ps:卡文好難oT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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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ratori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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