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回程的路上,謝風晚一直在刷微博。倒不是她真的想接觸外界對她的輿論,而是純粹思緒有些亂,急需一樣物品将它收納整理。
微博這一自稱包容萬象的垃圾堆很符合她的需求。
不過幾分鐘,她便因一篇點名道姓罵她蹭的博文破了防。
發博的主角是認證了裴矜意超話主持人的五萬粉絲<管好你自己>,字字句句逮着髒話罵,不僅罵,還要上氪金條陰陽怪氣說她還沒搞清全狀就罵人不太好的普通粉絲。
這條起初只停留在超話的戰争也因為許多粉絲的加入熱度過高而被狂轉一番。
這年頭的路人上網最喜歡看的便是飯圈妹妹互撕,即使多數時間他們連前因後果都沒弄明白,但只要對方是飯圈,她們便可以占據道德制高點對雙方進行指指點點且不用負責任。
最令謝風晚‘……’的不是粉絲辱罵或維護她的字眼。
而是李萌萌也在維護她的大粉一列,此時正與這位<管好你自己>在各自主頁互發氪金條,隔空鬥法。
這時候争吵的目的與意義是什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贏了對方。
但在氪金上,管好你自己顯然是沒有與李萌萌一戰之力的。
于是她轉移方法,将謝風晚與李萌萌聯系在一起,俗稱,‘你罵我、那我就罵你正主’。
糊x沒人權,沒人為謝風晚說話,只興沖沖看熱鬧。
這一招激将非常有效,李萌萌破防的速度很快,兩個人便又自互上氪金條改成評論區互噴。
錢沖的多便能變強只能在游戲裏發生。
李萌萌在罵人這一并不好的行為上所付出的精力還是不夠多,很快便落入下風。好在正義總是能戰勝邪惡,不瞎的路人也願意站隊。
謝風晚也混入其中一列,用小小號幫着罵了幾句。但或許是行文風格還是過于相似小號,在被疑惑粉絲疑惑詢問她是不是<歲月裏的花>時,她主動停下了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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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恰好也到了站,付錢下車後,謝風晚盯了幾秒<淩雲拍攝基地>的門牌,在原地站足一分鐘才邁腿進去。
或許是一夜沒怎麽休息的緣故,她的臉色算不上太好,一如灰蒙蒙的天般陰沉。
謝風晚剛進《池魚》劇組時,全組正因為拍攝中一片默然。副導演注意到她,沒敢吭聲,只用手勢示意她站在自己身邊。
謝風晚便過去了。
由于兩位主演都請了假,這天上午的拍攝戲份只能讓配角先頂上,如今拍攝的內容是《池魚》支線,一對受家庭壓力被迫分手的戀人。
戀人中的一方晏眠會在不久之後成為池魚與岑栎的任教教師,本劇職責為開解主角并鼓勵對方,起到弘揚真善美的作用。
飾演晏眠的是謝風晚聽過、但沒有多少印象的鄭雲雲,似乎也是愛豆轉型演員。
對于這種明顯成功了的前輩,謝風晚還是很尊重的,因而觀看時也抱上了很大期待。
比較可惜的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對方給出的表現與她所想像的全然不同。
可以看出是特意學習過的,一言一行皆有機械化的專業。
但機械是另一種程度的拖累,她過于專業,忽略掉本該有的情緒。
謝風晚面無表情權衡利弊時,齊遠喊了停。
鄭雲雲的表情瞬間自戲內的憤怒變為了愉悅。
“……還好嗎導演?”她這樣問齊遠。
齊遠看着鏡頭內的她,想了想,沒想到該怎樣回複。
說好不好,說壞不壞,于是他答:“中規中矩。”
能被專業導演點評一句‘中規中矩’對于鄭雲雲來說本身就是一種肯定的行徑,她很快忽略了齊遠的神色,道謝的很果斷。
只是笑意還未在臉上依存幾秒。
視線便又看見了一旁的行為。
“……這位是?”她說,“謝年嗎?”
“您好。”謝風晚點點頭,“鄭老師。”
她本以為這樣就是點到為止的招呼,但鄭雲雲顯然不這樣想。
“我很欣賞你。”鄭雲雲笑道。
全然沒想明白為什麽倏然便進入互吹的謝風晚:?
“我也很喜歡您。”她禮貌道。
齊遠也樂的見大家其樂融融的畫面,沒打斷,只在一旁聽。
謝風晚此時還以為對方是真的準備誇她幾句,正絞盡腦汁想對方代表作時,便聽見鄭雲雲下一句:“你很漂亮,也有超越大多數人的運氣。”
謝風晚的思緒便頓住了。
她看鄭雲雲的神色中帶上了些許……疑惑。
網絡輿論一天一變,沒有澄清之前,編排謝風晚的主流聲音大多都是說她靠運氣賣臉走後門。實在想不出除去小愛豆曾得罪過她與對方是個徹頭徹尾神經病以外可能性的謝風晚沒有擅自歸類,只微笑附和:“是。”
面對這種謝風晚壓根沒心情分神對付的類型,她慣用的方法便是附和。
一個勁同意你的觀點,讓你想罵也找不到借口。
鄭雲雲很好的中了她的下計。
話語很快地被收了回去,眼中還帶有明顯的諷意:“你挺有自知之明的。”
“是啊。”謝風晚垂下頭,赧然笑了笑,一副真被誇害羞的樣子,“畢竟我還有運氣能讓我路好走些,可這世界上還有挺多連運氣都沒有的可憐……”
再擡頭,直視上鄭雲雲那雙瞬然怒火中燒的眼,她聲音一頓,轉化了語氣:“我沒有說您的意思呀……”
副導演已經準備笑的同時。
齊遠收回了笑意,斂了斂神色:“行了,雲雲你去準備下一場吧,等會還有拍攝。”
另類的逐客令在眼前,鄭雲雲也只能走。
被她眼神盯了幾秒的謝風晚不置可否。
“矜意怎麽樣了?”收回看鄭雲雲背影的視線,齊遠問她。
“估計還有休息兩天。”謝風晚說,“太累了。”
醫生對她與對小園的說辭是一樣的,受了驚吓與過度疲倦。本着《池魚》本質是一部都市愛情而非恐怖靈異的前提,謝風晚還是沒有将前者說出口。
畢竟真要算,岑栎這種一做夢夢幾年時間的事情的确挺奇特,勉勉強強也真能歸類靈異板塊。
齊遠不該損人的時候不會多嘴,此時只‘啧’了一聲:“你也注意注意點,今天放一天假,明天再拍你的部分。”
謝風晚:?
那個整天拿着喇叭在劇組周遭喊趕進度的齊遠這時候是被您吃了嗎。
直到副導演領她去安排好的住處,并為她解釋配角戲份今天排滿、不好再插她單人Part,才有了齊遠還是齊遠實質感的謝風晚這才點了頭。
《池魚》為她安排的住處還算不錯,雖然并不朝向光的那方,但房間幹淨整潔,也不算逼仄,至少相較起謝風晚先前所住的地方好了許多,一副過段時間要進行拍攝的模樣。
副導演離開前留下了一句“有事随時找我就好”。
謝風晚很感動的同時關好了門。
既然是效仿宿舍,該有的擺設當然要有。
坐在書桌邊看窗外灰蒙蒙的雲色時,謝風晚還真有些魂穿17歲的錯覺。但那只是一晃眼的功夫,她便再次清醒。
書桌上擺了書,自四大名著擺放至了《堂吉诃德》、《紅與黑》。
謝風晚甚至看見了《歌劇魅影》。
她沒看過原著,只看過音樂劇。那是她第一次現場音樂劇,印象很深,感觸也很深,剛離開便删了謝家為她介紹的幾位聯姻對象。
此時正兒八經坐着,翻了幾頁。
翻着翻着便犯了困。
長篇大論的文字是最好的催眠劑,但她看了眼時間,還是有些早,不能成功順延她的生物鐘。
她便只能坐着,盯着那本充滿熟悉字眼的書。
窗外下起了雨,“砰”、“砰”、“砰”。
一點又一點打落于窗棂的聲音猶如催命音符。
她看了眼雨霧,伸手想合上書,卻意外翻至了有書簽那一頁。
書簽被人用中性筆标下了日期,謝風晚看了眼,是在她進組之前。
事實上,自這本往前很多頁都有人所做的标記與文字記錄,謝風晚最終翻回至扉頁,這才發現米白色那一頁落下了一個簡單利落的‘裴’字。
謝風晚便又将書怎樣抽出的怎樣放了回去。
這回的思緒倒是清晰了許多。
她又翻了其餘幾本的扉頁,發現除去那幾本俨然便是剛拆封的四大名著外,其他皆被标注了‘裴’。沒想明白為什麽裴矜意私人書庫充公放在這原因的謝風晚想了想,自書想到了書的主人。
一個人的時候便很容易想起有關自己的事。
她想起了今晨的自己,想起了自己很疑似落荒而逃的樣子。
為什麽落荒而逃……
謝風晚仔細想了想,覺得還是得歸結于裴矜意太會長了。近距離看兩眼總是能體會到不一樣的感受,心跳加速、腎上腺素過度分泌都很正常。
自我洗腦沒兩句便覺得自己在編瞎話的謝風晚停下了思緒。
但她所想的某種意義上的确是事實。
的确是她對裴矜意的想法。
她發現她有些茫然于如今的自己對裴矜意的想法。
也有些茫然于是不是自己剛說出口的話便要被打臉。
天馬行空想了許久的她最終在十二點整響鬧鐘時以最初的想法洗腦了一遍自己,便上了床。
她希望一切都是正常的,并不代表其餘人也與她有一樣的希望。
就在她自我催眠入睡時,裴矜意超話,終于睡醒的幾位主持人幹起了活,禁言的禁言,勸架的勸架,李萌萌與那位大粉隔空鬥法發在超話的微博也被毫不留情地删除。
但兩人微博是各自的領地,主持人沒有夾去陰間的鈔能力,能想潑誰髒水潑水髒水,想封誰號封誰好。
李萌萌那邊本身就沒多少戰鬥欲望,消停的很快。
但管好你自己這邊則是與她ID背道而馳。不僅自己沒管好自己,許多人也沒管好自己。
作為自主頁那句[傻狗勿擾]便能看出博主自帶戾氣的專業陰陽人,管好你自己逛遍各大臭水溝貼吧,自其中學習多種陰陽怪氣方式,<歲月裏的花>作為新晉陰陽專業戶一員,還是被裴矜意關注了的,她不僅學習過,還很喜歡對方的口吐芬芳。
作為半個對方粉絲,在對方剛罵第一句,她便認出了這種熟悉畫風——
被‘偶像’激情辱罵的‘快樂’是管好你自己未曾想過的。
第一反應是震驚,而後是氣上頭的憤怒。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卻發現匮乏如瓶蓋的知識量根本沒有資格與大海進行對抗。
于是她只能像上頭的小女孩般以最原始的四個字母對其進行攻擊。
在謝風晚自己都不清楚的時候,她擁有了一群嘴臭第一名的粉絲。
迎風而至的他們對管好你自己很不客氣。
于是,這場鬧劇演變來演變去,最終被大營銷號注意到,以#裴矜意粉絲#帶正主卻與正主毫無關系的方式,連帶#謝年#一起,再次上了熱搜。
實時廣場一片:【???】與【[吃瓜]】表情時。
謝風晚醒了。
卻不是真正意義的清醒,而是在夢裏醒了。
眼前并不是她所熟悉的環境,周遭也是一片黑暗。
怔然許久的她在黑暗外傳來女人破碎呻/吟時才倏然想起這是自己曾夢過的哪一幕。
淚水過于滾燙,掉落于裸露胳膊使身體不可控的一顫。
‘她’不敢發出聲音,身體卻無法承受所想,只極小的、連帶身體一起啜泣着。
或許是興奮,或許是以為無人可見,女人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像是占有一塊獨屬于她的領地,洋洋得意地表達着自己的愉悅。
謝風晚是真的不想聽別人叫/床。
尤其是在這位別人疑似是小愛豆媽媽後。
真沒興趣!真沒興趣!
但感同身受做同一個夢兩次的狀況這還是第一次發生。
事出反常必有妖。
謝風晚想起上次是以衣櫃門被兩人推搡時意外撞開為結局。
那如果她主動打開櫃門呢?
似乎是為了證明她所想的方向是對的。
她發現自己似乎可以控制如今這具身體了。
之所以說是‘似乎’,是因為她想要手往前時挪動的是全身。但能驅使總是好的。
正當身體不住往前傾,破碎的光逐漸凝成實質,一點點照入黑暗的角落時。
呻/吟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位女人的聲音。
她問:“開心嗎。”
聲音很冷淡,隐約還帶有三分嗤意。
謝風晚滿心‘?’想剎車時。
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地推開了櫃門。
一聲重響,灰沉飄揚。
她不顧迷眼地睜開眼,只見逆光處,半裸的女人正側臉看她。
有東西模糊了眼睛,謝風晚看不清。
周遭一切擺設像是返回了很多年前,窗外的光很刺眼。古早色調定格了一切,夢的最後,謝風晚看見了一副畫。
畫上是她方才所看見的兩個女人。
但卻并不是床上所見到的一方穿着整齊、另一方半/裸,而是糾纏着的。
署名是四個字。
但謝風晚還沒看清便已經睜開了眼。
天黑的很明顯。
窗外雨沒有絲毫要停的趨勢。
它落的速度很快、聲音也一如尋常般惹人厭煩。
謝風晚愣了許久才下了床。
燈被打開,耳邊高強度循環播放着《大悲咒》,謝風晚緩緩抹了一把臉,再度于淘寶搜索<驅鬼>,收獲的內容依舊是以往的度嬰靈。
看着首頁一副副青面獠牙嬰兒畫像,謝風晚沉默幾秒,在選擇死馬當活馬醫咨詢與不咨詢之間正猶豫時,門被敲了兩下。
後背猛然炸開寒意,她的聲音不自覺提高三分:“……誰?”
“年姐。”是小園的聲音,她說,“待會有你的戲份,齊導讓我提前喊你,說是拍完鄭姐請客——”
終于,在這一刻,心髒才有落回實地的感覺。
她長松一口氣,應答對方:“好”,這才起身,開了門。
就在腳步遠離很久之後,方才被她打開的窗外吹來風。風力很大,恰好将她未曾擺放整齊的書吹倒。
書籍翻滾落于地面,書內夾雜的物品盡數落地時,數量卻并不只有謝風晚所看見的一頁書簽。
直到小園再次返回為謝風晚拿外套,看到書被吹得滿地倒場景一個頭比兩個大随意收拾了一下時,這才自地面撿起一張寫有很多字的薄紙。
紙很薄、字寫的很密,分辨半天她也只能看出一句‘喜歡你’。
門外傳來場務叫她的聲音,她便只能将紙輕拿輕放回随意一本書,顧不得順序擺放好後,關上了窗。
一聲響,她離開了房間,獨留窗外的霓虹燈且惬意而又張狂地照射入屋內,猶如青面獠牙的怪獸,肆意侵略一切。
……
“好久沒見了。”
一聲輕響,茶杯被放置于桌面,驚回了裴矜意的思緒。
她将視線自窗外的燈光收了回來,看向白瓷杯上漂浮的茶葉,又看向坐在自己面前,身着白大衣的女人。
“……是。”她說,“好久沒見。”
“來找我,是有什麽需求嗎?”女人微笑着,聲音很輕,盡可能的使自己看上去很和善。
裴矜意看了會她,對上她的眼睛:“我好像……喜歡上一個人。”
女人驚訝而驚喜的笑容尚未于唇邊定格片刻。
便又聽裴矜意頗有些茫然地說:
“……但她很像一個死人。”
一聲雷鳴,四方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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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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