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十二月,隆冬。
北風呼嘯,關西國際機場外,兩個胸前挂着記者證牌子的男人略微調整鏡頭,瞄了眼沒動靜的航站樓,交換了一支煙。
名叫李燃的男人問:“一年了吧。”
另一人将記者證翻正,名字程浩那一面露在前,算算日子,點頭。
一年前,已經獲得金雞金像雙金影後獎項的裴矜意終于在二十五歲生日到來前憑借電影《凜冬》成功集郵三金最後一金,成為第三位三金影後。
相較起前邊兩位年近四十才桂冠滿身的前輩,她不僅年輕,身上的銳氣與鋒芒也絲毫不比任何一位少,以至于金馬剛宣布,網絡通稿便一邊倒地鼓吹她是中國影壇的未來。
所有人都以為她将帶着《凜冬》繼續前進。
可她卻主動停下了腳步。
拿獎的第二天,裴矜意個人工作室便發布微博,意為經過藝人深思熟慮,決定前往國外進修,歸期不定。
公告是在熱度最高時所發布的,以至于評論區滿是沒有做心理準備的粉絲的滿滿‘?’。
圈內人門清,該鍍金的早就趁幾所院校開學季提前離國,隆冬臘月說要進修,不過是因為事發過于突然,工作室實在沒借口,編一個進修還能勉強博個當斷則斷名號。
一年過去,內娛選秀頻起。新人換舊人的戲碼日日夜夜皆在發生,唯獨在提及裴矜意時,各大論壇都會用指代詞可以略過。某個雜談區有種很有趣的說法,稱呼裴矜意就像是許多人的白月光,求而不得。無法明面提及、卻又日夜思念。
直到三天前,裴矜意工作室的微博動了。
它宣布裴矜意複出,并公布了新行程。
12.12,關西,新劇《池魚》拍攝。
這是裴矜意離開娛樂圈一年後接下的第一部 影視資源,粉絲很驚喜,有分流扒皮制作團隊的,但更多的,還是集中于準備接機。
Advertisement
她們希望給裴矜意一個最熱鬧的回歸熱搜。
有出租車靠邊停下,下車幾位姑娘皆手持了印有裴矜意劇照或同人頭像的橫幅。李燃看了眼,感慨一聲:“都說一年過去粉絲該跑的都跑了,沒人喜歡了,但誰巴不得自家正主有這接機牌面?”
最後落單那位姑娘戴着口罩,似乎是聽見了李燃的話,露在外的那雙眼瞥向了這邊,而後又在對方發現自己前收了回去。
站在她前邊那位李萌萌、也即自費花錢組織關西當地粉絲前來接機的粉頭見她動作慢了、轉頭看她:“年年?動作快點呀。矜意飛機馬上落地了。”
“剛在聽他們說話。”謝年這樣解釋了一句,腳步加快些許。
話剛出口,便有人探頭去瞄那兩人記者證:“遲菱家的記者。”
遲菱是本中等規模的娛樂雜志,又有人問:“是在誇矜意嗎?”
“嗯。”謝年嘴角動了動,“說別人都羨慕矜意。”
因為這句來自媒體的誇獎,衆人興致又高了些,話語間充斥着驕傲。看着她們的背影,謝年、謝風晚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幅,那上邊畫着裴矜意飾演的第一個角色同人。
這部劇謝風晚印象很深。
這是她投資的第一個項目,也是她認識裴矜意的契機。
十九歲裴矜意的演技已有半分雛形,她對演戲的态度使謝風晚對其起了興趣。拍攝結束後,她主動提出邀約對方成為謝家旗下某新産品代言。
直覺使她相信裴矜意能火,事實也的确如此,資源的堆砌與劇的爆紅在一夜之間捧紅了裴矜意,也使她的資金數額不斷膨大。
在合作的八年內,她們雙向成就。只可惜還未親眼所見裴矜意拿到三金的最後一金,謝風晚便死于車禍。
死的方式是車禍,很普通,但她卻并不尋常地重生于如今這副名為謝年的身體裏。與小說所描寫的不一樣,她沒有系統,沒有前情提要,對謝年身體的認知還是來源于主動推送粉絲評論的微博。
——<吃魚娛樂簽約藝人>,一個三年前參加過某檔選秀綜藝但卻始終、粉絲只有一萬五、其中一萬二是經紀人批發的水軍的……十八線小愛豆。
糊是最好的保護色,因為糊她的經紀人并不在乎她,隐約還将她排除在自己簽約藝人圈子外。也正因為糊,沒人知道她小號追星,追的是裴矜意,極小的公司公寓裏也堆滿了女人的相關周邊。
小愛豆在圈內出名的方式并不是氪金,而是憑借她的聲音獨特性與創造力于裴矜意生日時為對方送上了幾首原創曲,最終被大粉翻牌,又因還有其他才藝,逐漸擠進鐵粉群,這才被李萌萌想起。
謝風晚起初并不想來,奈何小愛豆銀行卡餘額僅有危險的三十元,李萌萌提出的兩百一天與包吃包住包車費過于吸引人。
于是她來了,來的動作還挺快。
半個月的經歷在腦內不過一瞬恍惚,等到謝風晚回神,她已經過了安檢。電子屏滾動,最上一班航班安全落地。
在她們之前,航站樓內早已圍滿了其他同樣等候的姑娘。字樣一消失,前排便傳來明顯的騷動,低聲談論的聲音不斷響起。
周遭姑娘失望的視線掃過一個又一個路人。
聽着‘随身播報’,謝風晚都有些緊張。就在這略微遺憾的氣氛中,裴矜意出現了。她身着一身至少謝風晚認不出來的黑衣,雙手插在口袋中,戴着口罩,只裸露一雙眼在外。
嚴格意義上,與謝風晚如今的裝扮很像。
而在她身邊,是滿臉憊色的她的經紀人楊然與助理小園。
楊然極為容易地自粉絲群中找到幾位組織的粉頭:“矜意連軸轉行程,很累,簽名下次可以嗎?”
粉頭帶的粉絲大多都是篩選過的,自然不會不給楊然面子。但即使面上理解點了頭,心中卻還是難免遺憾地注視着裴矜意,依依不舍出聲希望她照顧好自己。
終于,裴矜意的身影近了。
謝風晚學着身邊人一樣舉着橫幅、喊着口號,但裴矜意給出的反應依舊與先前一樣——
沒有反應。
說沒有反應或許有失偏頗,但她給出的反應實在過于淡然。
除去一句極為沙啞的“感謝支持”,便沒了任何互動。
裴矜意的身影越離越遠,有追上去想送她離開機場的,但更多的,還是聽了楊然的話,沒再打擾,只是留在原地默默為其流淚的粉絲。
李萌萌屬于前者。
謝風晚本該也與她統一戰線,但并不準備在之後再延續小愛豆追星事業的她很清楚,在這相遇容易相接觸極難的娛樂圈內,依照她十八線的身份,再遇見裴矜意恐怕是很久之後的事。
抱着少見一面是一面的想法,她最終還是跟在了大部隊身後。
臨出機場。
裴矜意即将上車時。
有粉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質問裴矜意之前為什麽要退圈。
裴矜意終于因為這一問題停下了腳步,轉過身,視線自那問問題的姑娘臉上滑過、再慢慢移到她之後的人群。
楊然自她出道時便教她在粉絲面前要控制情緒、不能露出能令媒體猜忌懷疑最後演變為口誅筆伐道具的表情。
但在這一刻,裴矜意還是控制不住地有些走神。只因為似乎曾經的自己也像如今在機場将她圍繞的粉絲一樣,只向某個人散發熾熱的愛。
但她還是沒有回答粉絲這一問題。
不是因為不想、而是不知從何開口。
吸了口氣,她剛想收回視線,卻意外地看見了一雙……
極為相似那人的眼。
而被她看見的那雙眼的主人卻很快便轉了過去,隐匿于人海,像一切只是她的一場恍惚。
楊然注意到了她的情緒,以為她是因為那位粉絲的問題想到些什麽,低聲道:“車已經等很久了。”
但裴矜意卻恍若未聞般摘下口罩,在一群粉絲的驚訝呼聲中紮進人堆,視線四處搜尋最後所看見的也只有一個背影。
“……矜意!”楊然想起她先前于劍橋鬧市街頭的失态,心中一緊,幾步追了上去。
“我沒事。”
只這樣草率回答了楊然一句,裴矜意便側臉看向一位粉絲。粉絲很激動,呼吸略微有些急促,結結巴巴問她“怎麽了”。
裴矜意想将自己方才所看清的那雙眼的主人衣着描述出來。這于曾經一天背下近一半戲份臺詞的她而言本該是很容易的。但話到唇邊,她卻發現,自己腦內屬于那人的記憶越來越少。
形象逐漸被一團混沌所替代。
“……”裴矜意最終也只是壓下慌亂,問出她僅剩記得的口罩信息。
她僅剩的關鍵信息在衆人看來顯得有些不值一提。因為那位粉絲身後便也是一位戴着口罩的姑娘,與她一起的還有許多位。
裴矜意眼中露出明顯的失望。
“是要找人嗎?”楊然問。
裴矜意點了點頭。
見她如今思緒的确是清醒的,楊然松了口氣,主動提議:“微博有個鐵粉群群,是斐芫在管理,你們私信她進群再把今天接機的粉絲微博ID集合一下發個表格,這樣可以嗎?”
問問題時她看的是裴矜意,想不出更好辦法的裴矜意點了頭。
“……辛苦了。”她說。
直到告別粉絲,車上路許久,窗外的冷風肆意吹入,楊然想借此話題與她閑聊探尋她如今精神狀況時,裴矜意依舊在想那雙眼睛的主人。理智告訴她那只是她的錯覺,今天一切出乎意料的狀态都只是她因為藥物服用過多導致困倦而産生的錯覺。
她應該忘掉那雙眼,就像楊然和許多人所希望的一樣,回歸正常生活,而非再度沉湎過去。
但情感卻讓她一次又一次的想起,仿若少在心間描繪一次般,那雙眼的主人就會消失。
就像一年前一樣。
內心痛苦與愉悅交織着,但她面上卻依舊只是平靜。眼神空洞,一眼望不盡。
這樣的狀态使楊然驚恐地喊了她幾句。
裴矜意終于回神了。
“怎麽了?”楊然緊張地問,“是……聽見了什麽嗎?”
“沒有。”裴矜意搖頭。
“……那是,”楊然手不自覺搭上降窗按鈕,想借此舉動表達她如今的放松,聲音放緩後,她小心翼翼地問,“看見了什麽?”
裴矜意看着楊然的眼睛。
“我看見了一雙,”她聲音平靜,“很像謝總的眼睛。”
車窗卡在了一半。
楊然沒再有動作,只是勉強帶笑地開玩笑道:“哪個謝總?捷城的謝遠謝總?還是百名的謝黎?又或者是……”
“都不是。”裴矜意說。
“我說的是謝風晚。”她開了身邊的窗,沒再看楊然,只側臉看窗外的雪色,聲音低而沉,“你知道的,不是嗎。”
--------------------
作者有話要說:
寫的不太好,建議挑着看&以後會全文大改,建議加個有生之年的分組。
有興趣可以收藏作者專欄&預收,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