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流年種種(1)
傅雪十歲的時候,已經完全沒有當年那個怯弱小孤女的影子了。
她舉止大方,儀态優雅,談吐也比普通十歲的小女孩成熟穩重許多,她甚至已經在鋼琴和舞蹈上有了不錯的造詣。
如果一個十六歲的孩子,生活環境從赤貧變為豪富,那麽他很可能不知所措,而且無論從心理,還是從外在,都會有一段漫長的适應期。
但如果是一個六歲的孩子,從孤兒院被接到豪門中撫養,她适應起來的速度,卻會非常得快,甚至于在極短的時間內脫胎換骨。
傅雪天生比其他孩子早熟,改變起來的速度,連早就對她寄予厚望的傅若薇,也非常滿意。
當然傅雪的表現不能算是完美,沈家始終有個比她更加完美的人在,那就是沈琰。
四年過去,沈琰這一年十六歲,他幾乎先于同齡人兩年讀完了高中課程,如果不是因為他弱視不便遠行,早就會進入國外名校深造。
但即使眼睛不太好,也不能長時間閱讀書寫,他還是非常順利地在本地的最好的高校中學習着,輕松地成為當屆最優秀的學生之一。
傅雪從來沒有超越沈琰的想法,從她六歲第一次見到沈琰起,她就對這個大了她六歲的哥哥全心地崇拜。
沈琰也的确擔得起這種崇拜,在外他是謙和儒雅的豪門公子,在家裏他又是溫柔和藹的大哥哥。
傅若薇總是淡漠嚴苛的樣子,傅雪再沉穩早熟,在她面前總有些戰戰兢兢,但在沈琰那裏,她就自然多了,除了更加放松外,偶爾還會撒嬌。
這天是周末,傅雪早早做完了作業,又被安排了在書房裏練字。
沈家的教育是沈琰早逝的父親沈越安在世時定下的,內外兼修、中西合璧,她這時候練得是毛筆字,一筆一劃寫得認真。
相比較于鋼琴和舞蹈這樣看天分,又相對容易入門的課程,書法真的就是實打實的硬功夫了。古代多少童生,從開蒙起就朝夕苦練,才能有拿得出手的一筆好字。
傅雪六歲才開始練字,稍微嫌晚了些,平時還有其他功課,也不可能在這上面花太多時間,因此就算練了四年,也只是勉強能看看而已。
她正在認真臨字帖,書房的門又打開來,是沈琰走了進來。
現在是11月份,天氣已經有些冷了,他剛從外面回來,身上還帶了些門外的寒氣,走到站在書桌前,正雙臂懸空認真練着書法的傅雪身後,湊近了看她寫出來的字,就笑了:“小雪還是沒什麽進步啊?”
傅雪知道自己字不好看,也沒指望被誇,但聽他這麽說,還是狠狠被打擊了一下,忍不住嘟起嘴唇:“我都比我們班上的其他同學好多了!”
沈琰本來就是逗她,聽到後就笑出了聲,從後面圈住她的身體,他這時候比傅雪高出更多了,俯□體抱着她的時候幾乎整個把她抱在了懷裏。
大手覆蓋上傅雪的小手,帶着她寫出了一個骨骼秀挺,筆鋒峥嵘的“雪”字,沈琰接着就低聲笑了:“起碼把名字練得好看一些。”
傅雪的紙上原本就是有一個“雪”字,她随意就臨過去了,沒有過多注意,現在一對比,也看出來自己寫的那個“雪”字松散稚嫩,比這個差了不是一點兩點。
十歲的小孩已經有點自尊心旺盛了,傅雪就擡了下巴輕哼一聲:“這有什麽,等我十六歲的時候,一定比你寫得好看。”
沈琰還是半抱着她,笑:“好啊,我等着。”
他們離得太近,他垂下的碎發就落了一些在她臉上,傅雪現在已經沒有剛來的時候那麽粘沈琰了,但她還是很喜歡沈琰身上淡淡的清爽氣息,就留戀地擡頭在他下颌上蹭了蹭。
她自己還小,不覺得這種親昵有什麽,沈琰的眼眸卻驀然亮了亮。因為嚴重弱視,他的眼裏總像蒙着一層什麽,那樣的深黑之下,光芒浮沉,比一般人的眼神更加難以捉摸。
就像現在,即使比平時要亮了,也還是朦胧如霧的樣子,他勾起唇笑了,聲音如常,仿佛沒有受到一點影響:“寫完了這個,還有什麽功課?”
“今天下午就沒了,姑姑說我可以自己找點喜歡的事情做。”傅雪貪戀和他在一起時才會有的安逸和懶散,笑笑歪了頭說:“我想和琰哥哥一起下棋,可以嗎?”
傅雪的棋力和沈琰相差實在太多,沈琰如果不讓她幾個子,不到半個小時她就會繳械投降,說是下棋,其實就是找個借口跟沈琰一起玩。
猜到她的小心思,沈琰唇邊的笑意就更濃了,笑着說:“那你還不趕緊寫完?”他說着,還又加了一句:“這張被我多寫了一個字,要重寫吧?”
傅雪頓時苦了一張小臉:“琰哥哥好壞……”
對此評價,沈琰就勾了唇拒不接受了,還擡手摸了摸她的頭:“努力寫。”
整個沈宅的人都知道,傅雪對于沈琰的執着是常人難比的。
得到了寫完字就可以和沈琰一起下棋的保證,傅雪精神振奮,下筆就有如神助了,拖拖拉拉沒完成的幾張字帖,被她很快寫完。
沈琰剛在自己房間裏坐下喝了一杯紅茶,就看到傅雪撲了進來,倒在他身上抱住他的腰:“琰哥哥,我來了!”
傅雪只有十歲,就算被教育得再成熟,也難逃孩子的天性,但她也只有在沈琰面前時,才會活潑驕橫一點。
擡手接住她的身體,把她抱進自己懷裏,沈琰笑着看她:“倒還挺快的。”
傅雪得意了起來:“琰哥哥等着我的嘛,那是當然。”
沈琰側頭笑:“不是想盡快偷懶?”
他這時候已經換下了從外面回來時穿的那套衣服,換上居家的寬松衣物,淺駝色的羊絨衫領口寬大,露出脖子下的鎖骨和一片胸膛。
傅雪黑亮的眼睛轉了幾圈,突然将鼻子湊到他頸窩裏蹭了蹭,小聲軟軟地說:“琰哥哥……”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傅雪就發現了,每當她像小動物一樣去蹭沈琰時,他的态度就會更加軟化。這招實在太好用,她屢試不爽。
但今天沈琰卻突然将頭轉了開去,傅雪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知道他飛快跟自己拉開一段距離後,隔了片刻才開口,話裏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笑意:“好了……我讓人把棋盤擺上。”
傅雪的身體僵硬了片刻,就又軟了下來,仿佛根本就沒注意到他突如其來的奇怪反應,從他膝蓋上慢慢爬下來,甜甜笑笑:“能跟琰哥哥下棋最開心了。”
氣氛并沒有就此異樣下來,沈琰很快就恢複了平時的樣子,唇角挂着點笑意,目光淡然。
傅雪巧笑着不時向他撒嬌讨點福利,只是她再也沒有過多地和沈琰有身體接觸。方才他的樣子,已經表明不喜歡了,她沒那麽不識趣。
傅雪本來就是為了偷懶,這一局下得當然不快,棋局快要終了的時候,沈琰的神色早就柔和下來,雙目略微垂着,蒙了霧氣的黑眸中有光芒隐約洩露。
不知是不是房間裏的氣氛太安逸,傅雪不自覺就将準備很久的事情說了:“琰哥哥……我們班長說,下周末有集體露營的活動,問我要不要參加。”
傅雪就讀的學校是名聲在外的私立學校,能入校就讀的同學家室非富則貴,課外聯誼免不了就多了,結伴旅行、聚會外宿很多,反正也有專門的人員安排陪同,安全不成問題。
但傅雪自從入校後,就沒有怎麽參加過這些集體活動,剛開始是傅若薇怕她怯生做出什麽讓沈家丢臉的舉動,後來則是因為傅雪的假期基本都用在了功課和陪着不太外出的沈琰上了,根本沒時間去參加同學聚會。
這麽一來,她算是長期脫離集體了,所以這次的露營,他們班的老好人班長,特地過來勸她參加,說班裏的同學都很喜歡她,希望她也能和大家一起活動。
傅雪在孤兒院認識的那些小朋友,根本不能算得上是朋友,到沈家四年了,生活中也只有沈琰而已。這麽大的小孩子,還是很看重集體活動和同齡孩子對自己的看法的,傅雪也有那麽點小心思……想要擁有一些沈琰之外的什麽東西。哪怕只是一次短暫的集體記憶。
她說完就小心地打量着沈琰的神情。
聽傅雪這麽說完,沈琰幾乎沒有任何動容,持着白子的修長手指也沒有一點遲疑,将棋子放在了花梨木的棋盤上,發出清脆的細微聲響。
他擡頭對傅雪笑了下:“你還小,露營太危險了。”
傅雪微張了嘴,想要進一步解釋:只是在森林公園的草坪上露營而已,班主任老師也要過去。
但她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就甜笑了一下,垂了眼睛:“好啊,我明天去告訴班長,我還是不去。”
沈琰沒再對這件小事發表意見,他笑着,眼眸中如迷霧籠罩:“小雪,你又要輸了,還需要我讓子麽?”
作者有話要說:又來了,捂臉……繼續少年+loli
話說沈公子少年不了多少年了,馬上就青年了,loli還能鮮嫩不短時間呢,老牛吃嫩草,危機四伏啊,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