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小女孩的噩夢
幾分鐘後, 衛雍和中年大嬸兩人在走廊中故意将腳步聲踩得極重,且目标明确地跑向了有“人”存在的地方。
很快, 門診大廳內的幾個病人便察覺了動靜, 紛紛轉身向二人追了過來。
兩人引着他們,轉身跑進另一條走廊,帶着附近所有“人”,牽成長長一隊, 跑出了門診大樓。
被發現的兩人導致住院樓內那些人也聞風而動, 從各個地方往廣場上面冒。
與此同時, 後方空蕩蕩的門診部裏, 關厭和戚望淵小心翼翼走出病房, 開始尋找配藥室。
衛雍和中年大嬸直接迎面跑向了住院大樓的入口,面對那大量人潮, 卻不閃不避迎過去,在跑到大門外時, 衛雍對最前方的那些人大喊道:“你不是想保護你妹妹嗎, 我們來幫你!幫你把她換回來!”
話音才落, 前前後後所有向他們彙聚過來人, 都一下子停在了原地。
随後,大門內的那些人分散開來, 在中央留出了一條通道。
兩人對視一眼,直接朝二樓跑去。
一二樓走廊中幾乎被堵得水洩不通,從中間穿過去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陰森森地注視着他們,仿佛随時都會一擁而上。
204病房的門大開着, 那個有着小女孩外表的“男孩子”孟軍就坐在床邊, 懷裏抱着布偶, 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走進來。
衛雍站在他前方不到一米處,開口說:“你現在沒辦法把你妹妹換回來了,所以你才把怒火都發洩在我們身上,對嗎?”
之前他說過“妹妹”現在遇到了危險,那麽如果他能換,早就換妹妹回來了,哪有功夫管他們?
孟軍目光冰冷地盯着兩人,眼睛裏全是憎恨:“都是因為你們這些大人,你們害得我的妹妹遇到了危險,還不肯乖乖等死!”
“你別生氣啊,”衛雍說,“我們來這裏就是為了幫你和你妹妹的,你要是再這種态度的話那我們可就走了?”
即使外面走廊裏堵滿了人,但孟軍知道、也見識過他們有逃出去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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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磨了磨牙,鼻孔都張大了許多,好一會兒才忍着怒氣說:“你們有什麽辦法?”
衛雍溫和地笑了笑,走到他旁邊坐下來,語氣溫柔徐緩:“別着急,我得先問你幾個問題。”
聞言,孟軍面目猙獰地瞪了瞪他:“你們大人怎麽這麽麻煩!快點!”
衛雍說:“首先呢,我們得問清楚你妹妹身上到底發生了些什麽事,她……不,應該說,你們的父親和繼母,現在是不是都被關在下一層夢境裏?”
孟軍顯然沒料到他會知道這個,目光閃了閃,氣呼呼道:“是又怎麽樣,那是他們活該,誰讓他們欺負我妹妹!”
衛雍低笑,伸手想去摸摸小孩的頭,卻被對方給避開了。
他便收回手來,輕輕緩緩地說:“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一直把他們關在那裏,其實你妹妹也很難受。她永遠都走不出來,只能活在你為她創造的夢境裏……”
關厭和戚望淵已經找到了需要的東西,從門診部跑出來,直接向住院大樓飛奔而來。
外面有不少呆立在原地的人,當二人跑過時,紛紛動了動眼睛,全部盯着他們看。
與此同時,病房內的孟軍也收到了這個信息。
他皺了皺眉,催促道:“你到底有什麽辦法?再不說我就殺了你們!”
“其實很簡單的,”衛雍從他的表現猜到了原因,笑呵呵地說:“稍微等一下,等我們的朋友過來,就可以馬上幫你了。”
沒有人攔路,樓下的兩人一路暢通,很快就跑上了樓。
關厭喘着氣率先走進204病房,飛快的與衛雍對視了一眼。
下一秒,坐在孟軍身邊的衛雍突然動了。
趁着距離和力量的優勢,他猛地按倒了孟軍。
孟軍被按在床上,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一邊掙紮一邊憤怒地大吼起來。
與此同時,關厭和戚望淵早已進門,她拿着一只針筒趕來,戚望淵則在後面關上了門。
門外,是重新恢複攻擊力的那些人嘭嘭嘭的劇烈撞門聲。
中年大嬸也早就在幫忙了,跟衛雍一起按着孟軍,并扯下了他的半邊褲子。
關厭看準時機,一針紮在他屁股上,将針管內的鎮靜劑全部推了進去。
鎮靜劑具有催眠作用,而且見效很快。
她扔掉針筒,轉身回去和戚望淵一起堵門,同時盯着孟軍的反應。
不到一分鐘,他掙紮的動靜就漸漸弱了下去,随後連喊聲也越來越低,緊接着雙眼一閉,沉沉睡去。
他沒辦法把妹妹換回來,但不代表不可以入睡。
過了幾秒,關厭眼前一花,所處的環境一轉眼便大變了樣。
——又是那條熟悉的隧道。
與上一次來到這裏不同,他們後方的石門是完全的閉合狀态。
她轉頭看了看,發現除了他們四個之外,之前不知道在哪裏的劉哥和張大胖也都出現了。
沒時間多說,關厭喊了戚望淵一聲,直接往前跑去。
隧道還是和之前一樣長,花了好幾分鐘,她才看到前方的出口。
可是……出口外的場景似乎不一樣了。
雖然依然黑乎乎只有一點微弱燈光,但隔得老遠她就看見了沙發、茶幾等物品,根本不是之前的醫院走廊。
看來妹妹的夢境和哥哥很不同,她被困在了自己最恐懼的噩夢之中。
來到出口前,關厭便看清了客廳裏的大部分布局。
這是一間略顯雜亂的簡裝修客廳,牆面塗着已經發黃的乳膠漆,地面連地板都沒鋪,還是灰撲撲的水泥地。
家具簡陋而簡單,沙發十分破舊,早已變了形,電視機似乎也用了很久。客廳另一邊則是一張醜醜的大方桌,上面堆着許多雜物。
客廳中央有一條走廊,隐約能看見裏面的房門。
更多的東西,就只能走進去才能看到了。
關厭和戚望淵是前後腳趕到隧道出口的,他低聲說:“我先進去,你跟着我。”
話落根本沒等她回答,自己就先一腳踏了進去。
而就在他走進去的那一瞬間,關厭卻在後面看見他的身體周圍蕩開了一圈奇怪的波紋。
下一刻,明明就在自己眼前走過去的人……消失了。
客廳還是那個客廳,裏面空無一人。
“怎麽回事?”後面趕來的中年大嬸也看到了這一幕,伸手往前面的空氣裏抓了一把。
伴随着她的動作,那空氣像水波一樣扭曲起來。
關厭目光沉了沉:“這是唯一的路,進去再說吧。”
說着她便直接走了進去——沒什麽感覺。
她只是很正常地來到了這個簡陋普通的客廳裏。
回頭望去,來時的出口已經消失,身後變成了一堵泛黃的牆。
她四下看了看,見客廳右側就是一個小廚房,再往前的走廊裏則有着兩間卧室和一個衛生間。
所有的門都關着,整個房子裏一片寂靜,仿佛除了她沒有任何活物。
任務是找到那對失蹤的夫妻,以及想辦法喚醒妹妹。
關厭沉吟片刻,走向了第一間卧室,微微一用力便擰動了門把,咔噠一聲開了門。
這裏和客廳同樣簡陋,連一張像樣的床都沒有,只有一張中央凹陷下去的床墊鋪在地上,上面疊着整整齊齊的薄被。
小巧的枕頭旁邊,放着一只有着黑卷發的布娃娃。
除了床,這屋內就只有一個破紙箱子了。
關厭回頭看了一眼确認沒什麽危險,才走了門,發現箱子裏是整齊疊放的兩套女童舊衣,以及一個本子和幾只蠟筆。
對主人來說這本子似乎很重要,連一點點卷邊的地方都沒有,封面上歪歪扭扭的寫着“孟君”兩個字。
關厭拿起本子翻開第一頁,入目就是一副稚嫩的簡筆畫。
……三口之家。
爸爸媽媽兩個火柴人站在兩邊,用長得特別詭異的手,牽着中間那個紮着辮子的小人。
雖然畫風很幼稚,但三個人的臉都笑得那麽燦爛。
可下一頁,小女孩哭了,爸爸與媽媽彼此怒目而視,連眼睛都變成了紅色。
再往後,媽媽倒在地上,頭上有一片紅色。而爸爸手裏拿着一把大斧頭,站在一邊笑得很開心。
小女孩被畫在了最角落的位置裏,眼淚拉得很長很長。
然後媽媽消失了,只剩下父女兩個人。
——看到這裏關厭才知道,這和醫院資料上面不一樣,不是父親另娶之後才跟着繼母一起虐待女兒,而是從這個時候他就已經開始了。
稚嫩的畫風,畫着難言的疼痛和悲傷,越往後越是觸目驚心。
紙張上面逐漸多了很多眼淚幹掉的痕跡。
關厭心情有些沉重地皺着眉往下翻,剛翻到繼母揮起棍子打孩子的那一頁,頭頂的電燈呲呲閃動了兩下,突然就熄滅了。
房間裏是有窗戶的,但那根本就是裝飾品。
整個房間直接陷入濃濃的黑暗之中,只有後方走廊裏傳來客廳的一點亮光。
關厭心知不好立刻轉身想出去,可剛一回頭,那扇房門就“嘭”的一聲急速關上!
最後一點光不見了。
她像瞎子一樣什麽都看不見,周圍也一片寂靜,聽不到任何聲音。
下一刻,一道涼悠悠的風拂過脖頸,吹起一片細密的雞皮疙瘩。
“嘻嘻嘻……”
古怪尖細的怪笑聲幾乎就從她右耳旁邊傳來。
關厭拿出了一張道具卡,但暫時沒有使用。
她開始摸索着往正前方的門口走,而那詭異難聽的笑聲也一直環繞在身邊,仿佛一直都貼在耳朵邊。
可是她猛地轉身一抓,卻又什麽都抓不到。
關厭只能往前走,漸漸的,摸到了一面冰冷的牆壁。
她一點點順着牆壁往記憶中的方向摸過去,終于,碰到一扇緊閉的木門。
找到門把手後,她迅速用力一擰一拉,“咔噠”一聲就打開了門。
“啊——”
就在這一瞬間,身後貼着她脖子的距離,毫無預兆地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
關厭心中一驚,下意識迅速轉身看去。
門已經打開了,借着外面微弱的光大概能看清一點屋內的物體輪廓,但身後根本什麽都沒有。
她不敢久留,轉身快速走出了門。
可剛踏出房間,眼前的場景便轉眼間變了樣——她又回到了這間卧室裏。
身後,是她出來的門,也是她進來的門。
“嘭”的一聲,房門再度重重合上。一陣幽冷的風被門板帶動過來,她立刻回頭,對上了一雙陰毒的眼睛。
一眨眼,那東西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整個空間再次變得一片漆黑。
關厭吸了口氣,感受着怦怦直跳的心髒,站在原地默默的想:這就是孟君的噩夢,是她曾經受到虐待的地點之一。
剛剛看到的眼睛是屬于成年人的——肯定是虐待孟君的狠毒繼母,在她夢中具象而成的鬼怪。
怎麽才能出去呢?
關厭閉了閉眼,又聽見那“嘻嘻嘻”的尖笑聲在耳邊響起。
……像不吸血卻一直圍着人嗡嗡嗡飛來飛去的蚊子一樣煩人。
這種鬼是最麻煩的東西,來無影去無蹤,既無法被物理攻擊,又能随便吓唬甚至攻擊人。
心裏一定不能慌,不能煩。
她沉下心來,做了兩次深呼吸,開始仔細回想這房間內的一切細節。
下一刻,“哇”的一道大哭聲劃破寂靜,撕心裂肺地響了起來。
它仿佛來自整個房間四面八方所有地方,哭得幾乎要喘不上來氣。哭聲中蘊含着濃濃的恐懼和絕望,疼痛似乎都成了不起眼的陪襯。
它聽起來太令人難過了,好像還具有一種感染人心的魔力。
關厭眨了一下眼睛,才發覺自己竟然不知不覺流出了眼淚。
不僅如此,這哭聲持續的時間越久,她就好像越迷糊。
現在腦子已經開始發暈了——恐怕再這麽下去,不到三分鐘就會徹底失去理智。
她用力按了一下自己左手腕的傷口,借着疼痛讓自己盡量清醒一點,擡手抹掉淚水,然後一步步走向前方。
這卧室很小,東西也很少,她記得每一件東西放在哪裏。
關厭用腳尖試探着,輕輕往前踢着走,很快,碰到了那塊直接放在地上的床墊。
絕望恐懼的哭聲如影随影,她精神恍惚了一下,又用力咬了下舌尖,連忙蹲下去,雙手在床墊上一陣摸索。
摸到那疊成豆腐塊的薄被後,關厭毫不猶豫一把抖開了它。
這一瞬間,哭聲頓時消失。
房間裏還是一片漆黑,她卻松了口氣。
兩秒之後,一道憤怒且尖銳的刺耳辱罵聲從關厭右側傳來——
“小賤皮子,老娘是不是告訴過你要把房間收拾好?!連個被子都不會疊,你活着還有什麽用?!老娘今天非得好好教育教育你不可!”
話音未落,一道破空聲傳來。
關厭早有預料,在對方說到最後幾個字時就做好了準備,提前向後一閃,躲掉了這次攻擊。
與此同時,她向下一蹲,右腿順勢朝聲音傳來的方向重重一掃!
“嘭”的一聲,碰到了對方的小腿。
找到了!
關厭目光一凜,猛地撲了過去。
整個身體的重量全部砸在了對方身上,兩人一下子倒了下去。
混亂之間,那女人發出一聲驚呼,手裏的木棍脫手而出,掉在地上發出“咣當”一道脆響。
關厭迅速爬起來,直接跪坐在她身上,右手握拳瘋了似的揮向身下,口中罵道:“你這惡毒的後媽,我今天就打死你為民除害!孟君只是個可憐無辜的小孩子,你怎麽下得去手啊!”
身下的女人一邊大叫一邊胡亂揮舞着雙手想反抗,長指甲重重刮在關厭左臉上,帶起一陣火辣辣的疼。
關厭順勢用左手抓住她的胳膊,身上卻沒什麽好用的武器,于是想也沒想,嗷嗚一口就咬了下去。
對方頓時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血腥味在口腔裏彌漫開來,她用盡全力咬住一塊肉向後一扯,随後轉頭呸的一吐,趁機起身一腳踩在對方腹部,并按記憶中的位置去摸剛才掉下的木棍。
周圍實在太黑,棍子被她不小心向前戳了一下,在地上輕輕滾了滾。
她雙手并用,快速摸到它撿了起來。
就在她撿起木棍的一瞬間,房間裏的燈閃了閃,突然就亮了起來。
房門發出悠長的吱嘎聲,自動開啓。
而明亮的卧室內只剩下了關厭一個人。
她手裏還握着那根木棍——現在才看出來,這其實是一根擀面杖。
地上有一片噴濺狀的血水,她的嘴角也濕乎乎的,伸手一摸全是血。
可那女人就這麽不見了。
關厭又吐了口唾沫,把嘴裏殘留的血腥味全部吐幹淨,拿着木棍過去撿起沒看完的畫本,走出了這間卧室。
這一次,外面是正常的客廳。
客廳右側出現了一道鏽跡斑斑的防盜門。
她聽見門外傳來了鑰匙開門的聲音,緊接着門就被人推開,走進來一個身材瘦小的中年男人。
他好像沒有看到關厭似的,面色難看地提着酒瓶進了屋,大喊道:“人呢?怎麽一個人都沒有?這都幾點了,飯也沒人做……啧,桌子怎麽這麽亂?!小賠錢貨呢,給老子滾出來收拾桌子!”
關厭還站在小卧室門口,聽見身後剛才還空無一人的房間裏傳來了噠噠噠的腳步聲。
她迅速回頭,看見一個瘦弱不堪的小女孩努力從房間跑了出來。
那兩條胳膊簡直像筷子一樣細,上面遍布着淤青和各種燙傷痕跡,令人不忍直視。
關厭趕緊讓開了路,看着她手裏捧着一張畫跑向男人,雙眼明亮地笑着喊他:“爸爸,你看,我畫了你!”
他們好像都看不到關厭,她便跟了過去。
攤開的紙張上,是用紅色蠟筆畫的一個小人,畫功明顯比本子上有所進步——是動畫片裏常見的那種卡通壯漢形象。
高大的身軀、強壯的倒三角形身材、以及又細又短的下半身。
其實這個男人很瘦小,可即使孟君已經被他們虐待得渾身是傷,她還是把爸爸的形象美化成了一個健壯的硬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