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複刻
黃茂的小破車像發了瘋的公牛一般, 以最快的速度連闖兩個紅燈,将三人帶到了關厭家。
直到走進客廳坐下來, 他們還是驚魂未定。
緩了半個多小時, 耿嘉才重重抹了一把臉說:“你們都看到了吧……不是我的錯覺吧?”
黃茂沒有回答,抱着一絲希望問道:“他是不是有什麽雙胞胎兄弟?”
“怎麽可能?”耿嘉有些崩潰了,聲調高了好幾度,“我們都同班三年了, 去他家也不止一兩次, 他什麽情況我們還不清楚嗎?”
雖然他此時說話有點不客氣, 但黃茂也顧不上這個了。
他沉默下來, 右手緊緊抓着挂在左腕上的佛珠, 片刻,面上浮現出幾分狠厲:“媽的, 就算他真變成鬼了又怎麽樣?活着的時候在我們面前就跟條狗似的,難不成死了我們就得怕他!”
他一拳砸在沙發上:“他要是真敢出現, 我們就跟他拼了!”
耿嘉沒應聲, 似乎覺得這話有點可笑, 畢竟他弟弟都已經死了。
關厭則一個人坐在旁邊默默思考, 這場奇怪的任務到底要怎麽完成。
“死生”兩個字可以有不同的解釋。
比如置之死地而後生——讓李槐殺了她,死亡即是新生。
或者說死亡之後的複生——指李槐死去後又了活過來。
再或者, 她自己動手殺了這兩個“同夥”,李槐便因此放過她……
在這多種解釋面前,關厭覺得自己好像身處一團迷霧之間,根本看不透前路在哪裏。
“喂,關厭, 問你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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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茂忽然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關厭回過神:“什麽?”
他呼出口氣:“你家有沒有吃的, 都快兩點了, 不管有沒有鬼,肚子總得填飽。”
關厭便起身去看了看冰箱,搖頭道:“沒有,只剩幾瓶飲料了。”
黃茂站起來:“你爸媽給你留了不少錢吧?我們下去多買點,買個五六天的,就在你這裏住着不出門了。”
由于之前買了佛珠,身為學生的他們此時也拿不出錢來了。關厭在家裏翻了一通,找到到了一千多塊。
為了安全起見,三人一起出了門又一起回來。
上樓的時候,耿嘉焦躁不安地站在電梯口說:“要不然我們再去廟裏一趟……哪怕是找人借錢也好,再買兩串佛珠吧?”
黃茂卻不屑道:“這玩意兒要是有用的話,我還能跟你們倆一起大白天活見鬼嗎?而且我總覺得那寺廟讓人不舒服。”
他皺起眉頭,停頓了片刻才說:“剛到大殿那邊我就頭暈,裏面的佛像也是,一點兒也不像什麽好佛,兇神惡煞的跟鬼一樣!”
關厭聞言多看了他一眼——他的感覺竟然和自己是差不多的,這多半是一條線索。
耿嘉卻好像沒什麽感覺:“是嗎……我倒沒注意。”
他當時還沉浸在失去親弟弟的悲傷中,再加上一整晚沒睡,本來頭就一直挺暈的。
“再說了,你們真覺得那老和尚靠譜嗎?”
黃茂冷哼道,“一串破木頭珠子都要賣五百塊,比直播間賣玉石的還坑!他分明就是騙錢的!”
關厭說:“那既然沒什麽用,不如你把它給我好了,當個裝飾品也不錯嘛。”
黃茂:“……我也覺得挺好看的,我自己戴着。”
她不禁想笑,果然,他心底裏明顯還是對這串佛珠抱有希望的。
不過……之前她确實想找機會把佛珠拿到手,但現在卻已經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為剛才黃茂提到了在寺廟裏出現的不适感。
她順着這個線索,再仔細回想了一遍那位老僧的所言所行,心裏有了一個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猜想。
老僧在将佛珠交給他們之前,還說了一句話:“善惡到頭皆有報。”
關厭認為,一個會說出這種話的人,是不可能出手幫助他們這種惡人的。
換言之——那佛珠不是用來辟邪的。
那麽,耿嘉提議再去寺廟的事情,別說黃茂了,連她也不會答應。
于是接下來的大半天時間,他們便都留在關厭家客廳裏。
耿嘉一夜沒睡,倒在沙發上就打起了呼。
黃茂想了想,對關厭道:“趁現在能睡就趕緊睡,晚上最好都別睡了。”
盡管已經在大白天見過“李槐”,但在絕大多數人心裏,夜黑風高才是厲鬼出沒的最佳時機。
但關厭昨晚睡得挺好,此時還沒有困意,便道:“你們兩睡吧,我先守着,一會兒叫你起來換班。”
黃茂昨晚也沒睡好,聞言便扯了張毯子往地上一鋪,直接躺下睡了。
在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下,關厭一個人靜悄悄地翻着手機試圖找到新線索。
然而一晃過去了兩個小時,外面天色都已經黑了下去,她卻沒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屋子裏有點暗,她去開了燈,明亮的燈光讓黃茂翻了個身,迷迷糊糊醒了過來。
他揉着眼睛坐起來問:“幾點了?”
關厭:“八點半。”
“這麽晚了啊……我去下廁所,出來就換你睡吧。”
黃茂說着便快速走向了客廳一側的衛生間。
與此同時,關厭設置了個一小時的鬧鈴,打算淺睡片刻就起來。
如果完全不睡,精神狀态不佳,遇上危險反應都會慢半拍。
等到黃茂出來,她便靠在沙發上勉強睡了。
不知閉着眼睛靠了多久,困意終于襲來。
關厭做了個怪異離奇的夢。
夢裏竟然出現了時危,他渾身是血,正在沖着她大喊什麽,可她就像聾了一樣,一個字也聽不見。
忽然間,她聽見時危嘴裏發出了一陣奇怪的聲音:“汪汪汪汪汪——”
下一刻,他就變成了一只小小的黑色吉娃娃朝她猛撲過來。
關厭吓了一跳,頓時清醒過來。
随即她才意識到——黃茂不在客廳,并且衛生間裏有什麽怪異的響動。
她轉頭望去,從門縫間可以看見裏面亮着燈。
“呲……唔……哈……”
低低的怪聲持續不斷地傳來,關厭心中一沉,立刻起身去搖醒了還在沉睡的耿嘉。
他睜開眼,迷茫道:“怎麽了……”
關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衛生間有情況。”
聞言他瞬間清醒過來,一下子翻身坐起,臉色大變。
“走,過去看看。”
關厭拉了他一把,随即自己率先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她走到門邊,裏面的聲音聽起來清楚了不少。
也是在這個時候她才聽出來,那些古怪的聲音,竟然是黃茂痛苦不堪的呻吟。
就像是嘴被堵住了,勉強發出來的一點破碎音調。
她回頭看了眼跟在後面的耿嘉,輕輕握住門把手,在心裏默默數了三個數,猛地按下把手往裏一推!
衛生間內的一切情形,一下子便徹底暴露在眼前。
關厭不禁微微一怔。
裏面只有黃茂一個人——應該還是人吧。
他站在洗手臺前寬大潔淨的大鏡子前,上半身的衣服被脫掉,手裏拿着一把不知從哪兒找到的剔骨刀。
他垂着頭,明明是滿臉痛苦,但手裏那把刀卻一寸寸地割在他胸前,慢慢地、慢慢地,割下了一片又一片鮮紅的肉。
仔細看甚至能看見,在他左側肋骨的位置,血肉已經被割得差不多,露出了裏面泛白的骨頭。
血液溢出傷口不斷劃下,令他整個上半身仿佛沐浴在血水之中。
他所站的地方蘊起了一小灘鮮血,雙腳像是釘在了血泊中一動不動,但再往上,兩條腿卻是抖如篩糠。
透過前方那面鏡子,他看到了闖進來的兩人,溢滿眼淚的絕望雙目中終于有了一絲希望,非常努力地張了張嘴想向他們求救。
然而發出的聲音,依然是短促的怪異呻吟。
與此同時,他握着刀的右手連一秒也沒停過,又一次從胸前劃下,割下厚厚一片肉來。
所有的肉片都掉在了前方洗手臺內,這從他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為他帶來了雙倍的精神折磨。
關厭和耿嘉都被這血腥的一幕震了一下,随即她反應過來,立刻沖過去想要奪刀救人。
而耿嘉卻吓得一聲尖叫,轉身就逃,逃到玄關處卻又不敢出去,崩潰得順着牆面滑坐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衛生間內,關厭沒能奪下那把刀,也救不了黃茂那條命。
——在她沖上去的那一刻,鏡子裏的黃茂突然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陰森笑容,猛地舉起右手中的刀。
隔了一瞬,外面這個黃茂就像被控制了一般,以同樣的姿勢将刀高高舉起。
然後,鏡中、鏡外兩個黃茂,“噗呲”一聲,刀尖捅入心髒!
眼看就要碰到他的關厭見狀腳下一頓。
可事情似乎并未就此結束。
鏡子外面的黃茂面露痛苦之色,右手緊緊抓着胸前的刀,一張口就吐出大口鮮血。
鏡子裏的他卻笑了起來,笑容越來越大,直到兩邊嘴角都詭異地被扯向了耳根。
随即,鏡中人極其迅速地拔出刀,在鮮血從傷口噴湧而出的那一刻,又猛地一刀刺了下去!
再拔、再刺……
鏡外的黃茂猶如一只乖巧的提線木偶,将這些血淋淋的殘忍動作一一複刻。
陣陣入肉聲中,鮮血四濺,将潔白幹淨的衛生間染成了血腥的煉獄。
當黃茂終于撲通一聲倒在地上徹底死去之時,鏡子裏那個“黃茂”快速轉變成了他本來的樣子——一個四肢錯位、但又有了一些不同的李槐。
他原本歪到一旁的腦袋正了回去,瞳孔緊縮的眼睛也變得像個正常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