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
走出202房間的時候天色已經陰沉了不少, 隔壁的204散發出一陣家常菜的香氣,令經過的兩人食指大動。
關厭在門口停下腳步:“陳燕他們大概還沒回來, 我擔心再等一會兒又錯過他們家的飯點, 不如先敲門試試?”
龍恩:“要不把剩下的零食拿上來?”
“行,我去好了。”
她說完便下了樓,走下最後一層臺階,轉過牆角, 下一刻, 看見了走廊中的一道矮瘦人影。
昏暗得有些模糊的走廊中間, 他像木偶一樣立在那裏, 身影被大門外投射進來的光線拉得極長, 影子在地上張牙舞爪。
盡管看不見他的模樣,但這種體型的在這裏只有一個——那個已經死去的房東。
關厭平靜的目光從他身上劃過, 随即像沒有看見一樣推門而入。
剩下的零食都在客廳桌子上,她拿完轉身往外走, 卻發現……房東竟然堵在了門口。
他的眼睛比之前突出了許多, 像青蛙眼一樣鼓起, 過多的眼白和縮小的黑眼仁讓那張臉看起來既詭異又有些滑稽。
關厭與他對視着, 勾起一個淡定的笑容:“房東?有什麽事嗎?”
他暴出的眼珠子左右轉動了一下,慢慢慢慢地說道:“七月半……燒紙錢的時候小心點, 不要把房子燒了……”
關厭點頭:“你放心,我們一定小心,你可真是個盡職盡責的好房東啊。”
人都死了,還擔心房子被燒。
他不再說話,轉過身一步步走開。
等了片刻, 關厭才出門, 外面已經沒了對方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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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恩看到她上來, 疑惑道:“怎麽去了那麽久,發生什麽事了嗎?”
關厭:“也沒什麽,就是看到房東……”
她話沒說完,突然皺了皺眉。
龍恩急道:“房東怎麽了?”
“我看到房東了,他提醒我燒紙錢的時候不要把房子燒了。”
關厭說:“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既然肥宅和房東死後還以人類的模樣出現了,那為什麽我們從來沒有見過裘雅如?”
從一開始的一團頭發,到後來陳燕看見的黑色人影,再到鬼上身提出要求……
裘雅如始終沒有以人類的樣子出現過。
而那個已經死去半年的肥宅,他們甚至都沒看出來他不是人。
龍恩拍了下腦袋:“你這麽一說還真是啊!”
關厭道:“先不說這個,我們敲門吧。”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204房間內一直有聲音傳來,雖然聽不清楚,但确确實實有一男一女。
龍恩敲了門,很快就有人走了過來。
咔噠一聲,房門被打開了大半,門後是一個陌生女人。
她警惕地打量着兩人,直到目光落在關厭手中的零食上,面色才緩和了不少,開口說:“哎喲,你們就是給我兒子拿了不少糖的新房客是吧?真是謝謝你們了,我家這孩子平時老在家裏跑來跑去的,沒打擾你們吧?”
“沒有沒有,”龍恩笑呵呵地說:“你好啊,我們上來呢是有些事情想向你們打聽一下,不知道有沒有時間?”
他說完關厭就把零食遞了過去。
女人接過東西,回頭喊了聲:“樂樂,快過來謝謝哥哥姐姐!”
小男孩哦了聲,噠噠噠地跑過來,開心又有禮貌地道了謝——與前兩次判若兩人。
“什麽事啊?”屋內傳來一聲中年男性的問話。
關厭和龍恩站在外面看不見人,但至少可以由此确定這對夫妻果然只在飯點出現。
女人笑着說:“你們問吧,只要咱們知道的一定說。”
關厭問:“房東死了你們知道嗎?”
她一愣:“什麽?那老色鬼死了?哼,真是活該!”
“我們在房東家裏發現一個賬本,你們家這半年來是不是都沒有交租?我可以問問為什麽嗎?”
關厭見她好像不願意,勸說道:“反正現在房東已經死了,以後也不會有人收租,你們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呢?”
女人一想也是,聳了聳肩:“告訴你們也沒什麽,其實就是半年前,我出門倒垃圾,看見房東拿着什麽東西氣呼呼的上樓去了,然後就聽見樓上有些動靜,我好奇嘛,就悄悄上去看……”
她上樓就聽見303房間裏有争吵的聲音,貼在門口偷聽了一下,聽到“雅如”、“餅幹”、“毒”之類的字眼。
然後忽然之間,裏面傳來一陣混亂的動靜,就再也沒有聲音了。
随後她聽見有人往門口走,趕緊跑下了樓,虛掩着房門偷看,沒一會兒就發現房東滿手是血的下了樓。
她也是膽大,趁着房東走了,又悄悄上樓去看,見303的房客肥宅已經死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刀。
她吓壞了,連忙躲回家跟老公商量,最後兩人決定——用這件事威脅房東。
女人說:“我們也是沒辦法啊,養小孩很費錢的,能省一點是一點咯。”
龍恩追問:“那後來呢?”
“後來?什麽後來?”她茫然道:“後來我們就沒交過租啦,那老色鬼可不敢來要錢!”
看來她根本沒意識到,他們夫妻倆都已經死了。
關厭又問:“你知道這棟公寓裏誰和誰有仇嗎?就是那種會殺掉對方的仇。”
“這個……”
女人想了想,笑了:“那三樓殺豬的膽小鬼,和我們隔壁那個賣屁股的窮鬼不就是仇人?還有,樓上的小氣鬼老太婆跟殺豬的也吵得可兇呢!”
關厭這才知道——原來她把窮鬼和小氣鬼弄反了。
沒想到,在房租一個月只要三百塊的背景下,肯花一百多塊錢買衣服的女人,居然才是那個“窮鬼”。
龍恩也很意外:“那老太太跟殺豬的吵什麽呢?”
“嗨,不就還是那點事。”
女人顯然對聊八卦非常感興趣,眼睛都比剛才亮了幾分。
她說,殺豬的男人整天在屋裏剁肉,總是搞得嘭嘭嘭的響,又天天跟樓下女人隔着窗戶吵架,這些聲響嚴重影響到了睡眠質量不好的老人。
老人自然就跟他吵架了,不過吵了幾次之後,對方始終不肯改,還拿着菜刀出來跟她吵,她也就沒敢再鬧過。
“那膽小鬼就是欺軟怕硬!連樓下的女人都怕,也就能吓唬吓唬老太婆了!不過這個老太婆可小氣得很,特愛記仇!”
女人眉飛色舞的說:“以前我撿了樓下的幾張紙殼,被她撞見了,愣是說我搶她東西,在我門前又哭又鬧逼我給她!我給了她之後啊,她還每次看見我都翻白眼呢 ”
也就是說,雖然迫于對方的威懾,吵架的事情沒再發生,但老人心裏極有可能一直都記着這個仇。
按照殺豬男所說,女人做好餅幹是放在他家門口的,那麽在男人看到之前,會不會對門的老太太就先把餅幹拿回家下了毒呢?
兇手是她嗎?
關厭想了想,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你們夫妻倆今天下午做了什麽呢?房東死了,我們上來通知你們,敲了很久的門都沒人開呢。”
話音才落,女人就怔在了那裏。
她開始回想,輕輕自言自語:“在做什麽呢……做了什麽……我怎麽想不起來了?”
伴随着越來越疑惑的聲音,她的身體開始隐約變得透明。
關厭打斷她:“沒事,我只是随便問問,忘了就算了吧。”
女人猛然擡頭,時隐時現的身體一下子又恢複過來。
她好像大夢初醒一般,轉身說:“行了,不跟你們說了,我要快點吃飯……否則沒時間洗碗了。”
說着她便關上了門。
門口二人對視一眼,龍恩道:“得再去找那老太婆。”
關厭看向走廊盡頭唯一的小窗戶,“天快黑了,她到現在還沒回來。”
恰在此時,樓下傳來了腳步聲。
二人走過去,只見衛雍獨自一人走了上來。
關厭立刻問道:“怎麽就你一個?陳燕呢?”
衛雍反而臉色一變,語速極快的說道:“你們沒看到她?我們在市場上看到了三樓的老太太,她舉止古怪,陳燕就悄悄跟着她先回來了。”
聞言,關厭心中一沉。
別說陳燕了,他們連那個老人也根本沒見到過。
衛雍轉身便往三樓跑:“上去看看!”
兩人緊随其後,飛奔上樓,直接來到了301門口。
先一步趕到的衛雍擡手用力敲門,一陣急促的聲響過後,卻沒有等來任何回應。
他回頭看看兩人:“踹開?”
關厭:“踹!”
他後退一步,猛地擡腿,全力一腳踹在了門上。
房門嘭的一聲被踢開,裏面是像墨一般的濃黑。
走廊裏本就昏暗的光線在門口就像被什麽東西吸收了似的,一點兒也沒能投射進去。
關厭伸手摸到牆邊的開關,連續按了好幾下,才終于将電燈打開。
昏黃的白熾燈照亮整個客廳,一陣隐隐的怪味也鑽進了每個人的鼻腔中。
關厭率先走進去,大致看了看客廳,便往距離最近的卧室走去。
房門是虛掩的,她輕輕一推,光線就先一步照亮了門內将近兩米的範圍。
而就在這道光的明暗交界處,一只枯黃幹瘦的手,呈爪狀叩在地上。
關厭盯着它,慢慢摸到開關,“啪”的一聲打開了卧室的燈。
與此同時,一具不知死去多久的屍體,就這樣猝不及防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屍體沒有腐爛,而是變成了一具幹屍。看穿着,是個老太太。
那頭花白的頭發有些淩亂,左手向前扣在地上,右手搭在旁邊緊緊攥着。
她左腳穿着鞋,另一只鞋卻掉在了後方床邊,像是不小心摔倒,就這樣意外去世了。
“她也早就死了嗎……”龍恩的呼吸聲有些沉重:“這公寓除了我們,真的有活人嗎?”
不可能——如果她早就死了,那房東賬本上記錄的301租金是誰交的?
關厭目光沉沉地盯着屍體,忽然快步走過去,抓起幹屍緊緊攥起的右手。
随後她擡頭,神色平靜:“你錯了,這不是那個老人。”
龍恩一愣:“什麽?”
“她手裏捏着一樣東西。”她側過身,讓後面的人看見幹屍的右手。
兩根手指被關厭掰開了,露出了裏面的……一串佛珠。
所有人都認識它。
龍恩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好一會兒才吼道:“這他媽是陳燕?!”
雖然之前鬼上身時要求陳燕不要再放佛經熏藏香,但這串佛珠,卻一直被膽小的她随身帶着。
如今佛珠捏在這具幹屍手裏……它的身份也顯而易見。
關厭站起來,手掌一翻便多了張卡牌:“我有張道具,不知道能不能救她。”
她抽到的道具獎勵,名稱為“乖啊,不要死啊”——可在任務過程中,将一名死亡時間不超過六小時的嘉賓複活,但不可對道具持有者使用。
關厭留着道具也沒辦法自救,有人死在自己眼前,總不能見死不救。
只不過現在陳燕變成了一具幹屍,她也不确定還能不能救活。
衛雍說:“應該沒問題,試試吧。放心,如果失敗道具是不會被扣除的。”
關厭點點頭,看了眼地上的幹屍,心中默默想着要用道具救人。
下一秒手中道具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在三人注視下,那具幹屍竟飛快地膨脹起來。
短短幾秒,皮膚與血肉便重新恢複生機,變得光滑細嫩。頭上花白枯燥的頭發也從發根開始迅速變黑。
直到這個時候,這具屍體才真的像是陳燕了。
又過了幾秒,她緊閉的雙目微微動了動,下一刻忽然“啊”的一聲驚叫,猛地翻身坐了起來,口中還喊着:“救命啊!不要殺我!”
關厭離她最近,立刻蹲下按住她雙肩,安撫道:“別怕,是我們,你已經安全了,沒事了!”
在她說話的同時,陳燕還劇烈掙紮了好幾下,随後才反應過來,愣愣地盯着她看了好一陣,又擡頭看看後方兩個男人,最後“哇”的一聲哭了,一下子撲到關厭懷裏,緊緊抱着她哭得聲嘶力竭。
這時候,對面302的門發出輕響,微微打開了一條縫。
站在最後面的衛雍敏銳地察覺到,回頭望了一眼,對方立刻便關上了門。
他推了推眼鏡:“先把人帶回去再說吧。”
龍恩道:“怪慘的……我來背她好了。”
四人下樓回房,又安慰了一陣,陳燕才從那巨大的陰影裏走出來,稍微平靜了一些。
她坐在關厭身邊,雙手抖得非常厲害,配合衛雍一起,斷續續地告訴了大家事情經過。
一開始她和衛雍在市場看見了老人,對方手裏提着香燭紙錢,從一家種子店買了東西,出來後偷偷摸摸的,看起來十分古怪。
于是她自告奮勇提出要跟蹤老人,衛雍認為根據房東的賬本可以看出誰是人誰是鬼,所以危險性并不高,便讓她去了。
之後,老人走出市場卻沒有回公寓,而是去了市場外面的一家肉店,叫上老板悄悄說了什麽,并給了對方一瓶藥。
——聽到這裏,再加上那位八卦妻子所說的話,關厭之前的猜測便有了鐵證。
毒藥一定是這個愛記仇的老人下在餅幹裏的。
陳燕說,她想走近點看清那是什麽藥,可沒想到老人忽然回頭,隔得老遠,在人群裏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有點害怕,又想着快點把這事告訴大家,就一個人趕緊往公寓跑了。
然後……
“我剛跑進大門,就看到了房東!”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陳燕說起時還是忍不住渾身一顫:“他的樣子好可怕,眼睛跟乒乓球一樣鼓在外面,站在門口盯着我笑……我怕得要死,連回都不敢回去!還好那個時候202的女人不知道為什麽下樓來了……”
聽到這裏,龍恩快速與關厭對視了一眼,兩人默契的沒有說話。
陳燕繼續說:“她看我害怕,就走過來挽着我的胳膊,帶着我往104走……”
可是她明明邁進的是104的房門,一轉眼卻發現房中的布置全都變了。
跟着她走進來的女人突然臉色青黑,直接向她撲了過來。
陳燕淚流滿面:“再然後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她說完之後,龍恩向衛雍使了個眼色,把人叫到卧室裏,低聲将女人的死和後來查到的新線索告訴他。
現在陳燕正是精神最脆弱的時候,這些事不适合馬上讓她知道。
關厭安撫了她一陣,聽見走廊裏傳來慢吞吞的腳步聲,一轉頭,發現是老人提着香燭回來了。
她目不斜視地走過門前,慢慢走上樓。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陳燕,又被吓得低聲哭泣起來。
關厭沉默的看着她,心中默默思考。
202的女人活着時根本沒出去過,陳燕看見的肯定是鬼,但女人為什麽要殺她呢?
如果是恨他們害得她吃了有毒的餅幹……先不說那是她非要吃的,就算真要恨,也該找關厭和龍恩報仇才對,怎麽也找不上陳燕。
或者,她怨恨的不是他們,而且導致她死亡的最終原因——三樓的殺豬男?
如果是這樣,反而說得通了。
老人把毒藥給肉店老板,剛好三樓的男人是殺豬的,大概就涉及到利益問題。比如,肉店老板不滿他搶生意,所以願意夥同老人一起給他下毒。
而已經死亡的女人最厭恨的就是302的殺豬男,即使她像其他死者一樣忘記自己的死因,或者認為自己還活着,她都會對這件事自然樂見其成。
她不想讓陳燕破壞計劃,便找機會動手殺了她……
此時兩個男人出來了,衛雍掀開窗簾看了眼,說:“天快黑了,先吃點東西吧,今晚恐怕不太平。”
之前出去他不止買了香燭紙錢,還有食物和兩只手電筒。
陳燕沒有胃口,勉強吃了一點點。
其餘三人倒是都吃得很飽,以免遇上危險時連逃命的力氣都沒有。
吃飯時,關厭整理了一下目前的情況,并提出一個猜想:“任務不會平白無故安排一個七月半,我有個猜測——那些已經死亡,但還不知道自己死了的人,在今晚都會想起一切。”
龍恩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問道:“那那件事呢?就是其他鬼都能像人一樣活動,怎麽裘雅如不行?”
“死因不同。”
“大概是死因……”
關厭和衛雍一起給出了回答,她停下來,示意他接着說。
他便道:“目前來看,關于裘雅如的死亡方式可以确定是吃了毒餅幹。不管下毒的人是誰,那個兇手原本的目标都一定不是她,所以她的死是個意外,但其他人不一樣。”
204的夫妻證實肥宅是被房東殺掉的,而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
直到關厭和龍恩挖出他的屍體。
在屍體重見天日時,房東忽然出現——一樓的兩人沒看見他上樓,說明他這時候也已經死了。
偏偏就這麽巧,在那個時候他因為縱yu過度而死了?
與其說是巧合,不如說是,在關厭他們挖出肥宅手部白骨的那一刻,他就發現了自己死亡的事實。
然後,回憶起一切的他,殺死了正在做那件事的房東。
房東屍體的表情是雙眼瞪大嘴巴微張,可以理解為高度興奮,也可以理解為……極度恐懼。
或許那一刻,他看到了令他害怕得要死的東西。
至于那對夫妻,他們曾用房東殺死肥宅的事威脅對方免租金,那麽在某個時候被其殺害也并不是不可能。
如果能進入他們的房間,也許就可以查出真相。
總之,只有裘雅如,可以被完全認定為意外吃下毒餅幹而死亡。沒有任何人想傷害她,但她就是那麽倒黴成為了最終受害者。
陳燕問:“那剩下這兩個人,誰該算真兇?”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怕到了極致,聽完大家分析之後,她變得鎮定了不少。
就像是死過一次之後,終于迎來了屬于她的蛻變。
關厭想了想,說道:“旺發公寓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雖然看起來有點亂,但追根究底源頭都只有一個,就是302的殺豬男人。不過,下毒的老人也是導致事件發展成現在這樣的重要原因,沒有她就不會死人。
“從法律層面來講,老人才是真兇。不過在這種地方,跟鬼怪講法律實在有點滑稽,我們不能排除殺豬男更被他們憎恨的可能性。
“今晚七月半,傳說這一晚鬼門即将大開,所有鬼魂都可以自由行動,到時候恐怕旺發公寓那些死去的鬼都會出來複仇,他們可不會只殺一個人就算了。”
雖然肥宅和夫妻一家是被房東所殺,但房東現在也已經死了,所以這些鬼一定會把仇恨轉嫁到導致這一切發生的殺豬男和老人身上。
“之前已經讨論過了,裘雅如和其他鬼不一樣,在他們都能自由活動的時候,她卻只能用鬼上身的方式尋求幫助。”
關厭說,“我想這是在提醒我們,即使到了七月半,像她這樣意外死亡的鬼也根本不能出來報仇。就是說,如果其他鬼将兩個人殺掉,她就再也無法報仇了。我們的任務也只能以失敗告終。”
陳燕臉色難看起來:“難道我們今晚要保護那兩個人?”
衛雍笑了聲,取下眼鏡,慢條斯理地擦了擦鏡片:“這倒不必,我們只差最後一點線索了,既然其他人無法提供給我們,那就去找裘雅如。”
龍恩濃黑的眉毛挑得老高:“再來一次鬼上身?”
關厭站了起來:“其實還有個辦法,直接把兩個人都弄過來讓她殺。不過也許行不通,否則這場任務一開始就能暴力通關,根本不需要找任何線索。還是保險一點,這次我來好了。”
“不……”陳燕拉住她的手,漆黑明亮的眼睛裏透着恐懼,卻又充滿勇氣:“讓我來,我……我不怕。”
她始終認為,在這場任務中她沒做出任何貢獻,始終都在哭哭啼啼當拖油瓶。
之前好不容易有了跟蹤老人的任務,卻被她搞得一塌糊塗,還連累關厭用了一張道具來救她——那種起死回生的道具多麽珍貴啊!
現在既然有用得上她的地方,不管再怎麽害怕,她都一定要幫忙!
關厭見她目光堅定,便沒跟她搶,點頭道:“也行,應該不會有危險的,我們都在。”
陳燕笑了下,扯了張紙用力擦擦臉,走向衛生間。
即将進去的時候,她聽見關厭說:“其實都多虧了你,如果不是你買了藏香和佛經引出裘雅如,我們可能現在都不知道這場任務到底是什麽。”
她頓了頓,回頭對她笑:“謝謝你啊關姐。”
其實不是這樣的,她知道。就算沒有這個歪打正着的插曲,他們也一定有其他辦法弄清楚一切。
但是,有人不嫌棄她膽小,還這樣安慰她……好像真的讓她有了好多勇氣。
陳燕沒有開燈,站在衛生間外深深吸了一口氣,直接走進去合上門。
一種奇特的力量包裹着她,讓她有勇氣直視着眼前的黑暗,并鎮定地說出想說的話:“裘雅如,你在嗎?來上我的身吧,我們有問題要問你。”
她說完,還是沒忍住用力閉上了眼睛。
心怦怦直跳起來,周圍陰冷的感覺讓她幾乎想要轉身就跑,但理智卻将她牢牢按在原地。
忽然間,一種無法形容抽離感襲來,陳燕只覺得腦門處猛然一重,便再也沒了反應。
關厭早已等在門口,聽見裏面傳來摔倒的聲音立刻推開了門。
衛雍和龍恩再一次将格外沉重的女孩擡進房間,關厭照舊拿來毛巾為她擦臉。
片刻後,“陳燕”睜開眼睛,用截然不同的眼神望着他們。
衛雍首先開口:“我們查到了你的死因,與毒餅幹有關系,你當天吃了房東送的餅幹,還記得嗎?”
裘雅如慢慢的眨了眨眼睛,漸漸皺起眉頭,忽然“啊”了一聲:“我想起來了……是吃過餅幹。那麽,是房東殺了我?”
衛雍搖頭:“不,他不知道餅幹有毒。”
龍恩急着問:“你現在想起這件事了,那你再想想,當時還有沒有別的什麽事情?把你能想起來的全部說出來,不要遺漏任何小事。”
裘雅如低下頭努力回憶起來,左手下意識擡到耳邊撩頭發,卻撩了個空。
陳燕紮着馬尾,耳邊沒有垂發。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浮起一抹苦笑。
過了幾分鐘,她才開始說:“我記得……我是超市的收銀員,那天下午三點多下了班,回公寓的時候,在門口遇到了扛着半扇豬肉出去的陸大哥……
“豬血蹭到了我的衣服上,他和我道歉,房東聽到聲音出來了,笑眯眯的拿了一盒餅幹說送給我吃。我本來不想要,陸大哥也幫我說話,可房東說不收就漲我房租,我只能收下了。
“正好我那天中午沒吃飽,回家就吃了一些餅幹……我想起來了!”
她說到這裏,露出無比痛苦的表情,甚至毫無預兆地吐出了一口血。
她雙手用力捂住肚子:“我肚子好痛!好痛啊!我還吐血了……後來就什麽都不知道了。等我醒過來,我就已經變成鬼,連這間屋子都出不去!我等了好久好久,才終于等來了你們!”
她激動起來,伸手抓住關厭的手用力搖晃:“幫我!幫我找到兇手,我要報仇!”
關厭點點頭,正要開口,忽然間,一陣陰冷的風不知從何而來,吹得每個人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幾乎就在同時,坐在床上的陳燕兩眼一翻暈死過去,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
下一秒,走廊裏傳來一陣陰森詭異的聲音。
“嗬……嗬……嗬……”
像破舊的風箱發出茍延殘喘的聲音,又像瀕死之際的老人不受控制的喘息。
怪異嘶啞的響聲被空曠的走廊無限放大,來來回回萦繞不斷。
除了昏迷的陳燕,其他三人都走出了卧室,向那沒有關閉的房門外看去。
走廊已經黑透了,只有門內投射出去的一片光線,但這個區域內什麽都沒有。
“嘭——”
關厭迅速擡頭看向頭頂。
樓上響起了皮球砸在地面的聲音,随後又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往常只會在飯點傳來的動靜,卻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它們來了……”龍恩急道:“怎麽辦?我們出去嗎?”
303房間的門,被一道極其肥胖的身影撞開,發出一聲巨響。
他毫無停頓地從門裏走出來,有些僵硬地轉過身,一步步走向隔壁的301。
每當他的一只腳落下,地面就會被踩得發出“咚”的一聲,猶如戰場上越來越激烈的戰鼓。
他在距離隔壁房門還有一半距離的位置停了下來,因為身後傳來了女人悠然的哼曲聲。
怪異而又尖銳的腔調像極了葬禮上奏響的唢吶,她踩着紅色高跟鞋,一步步從樓梯口走過來,蹬蹬蹬的腳步聲仿佛獵物死亡的倒計時。
肥胖男人咧開嘴沖着她笑了,面部過多的肥肉一下子擠成一團,竟将眼珠子擠出了眼眶。
他急忙伸手接住,又因為動作幅度過大,胸前騰的冒出一股鮮血來。
再擡頭時,已然變成了一副血腥恐怖的鬼樣。
女人不屑地勾了勾唇,步子一刻也沒停,一步步一步步,走向了302。
每走一步,嘴角就流出一點血,漸漸染紅了整個下巴。
與此同時,關厭轉身跑回去拿起角落裏的錄音機和藏香,将香點燃,按下錄音機開關,喊道:“上樓!”
衛雍也早翻出兩只手電,塞了一只給龍恩,緊跟在關厭身後沖了出去。
叽裏咕嚕的誦經聲很快壓過了所有亂七八糟的詭異聲響。
然而大家都知道,這并不能真正抵擋住那些鬼魂。
三人以最快速度向樓上飛奔。
鮮血已經濕透全身的肥胖男人伸出手,推向了301的房門。
明明是緊緊鎖住的門,卻在他這一推之下“吱呀”一聲輕輕打開。
屋子裏黑漆漆的沒有開燈,但當他走進去的那一刻,卻發現客廳裏燃着一團火。
随即,香燭紙錢燃燒的香氣撲面而來,讓這只胖鬼微微一滞。
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不受控制地走向了那團香火。
老人躲在黑暗之中,渾身顫抖着瑟縮成一團,口中不停念叨:“吃完請快走,吃完請快走啊……”
“嘭——嘭嘭——”
一只籃球從樓梯口被扔了出來,在走廊裏彈跳了好幾下。
“嘻嘻……”
頭部出現了一個凹陷的小男孩頂着滿臉鮮血向前追了幾步,停下來回頭用稚嫩的聲音喊道:“爸爸,媽媽!”
一對夫妻面無表情地走了過來。
他們身上沒有任何傷口,臉色卻烏青可怕,嘴唇泛着深紫色,眼周漆黑,襯得那雙白眼珠格外滲人。
302房間內的殺豬男将整個身體抵在門後,抖如篩糠。
伴随着身體的不斷抖動,他下身一熱,汩汩溫水順着大腿流了滿地。
“篤——篤——篤——”
忽然間,背後的房門傳來不急不緩的敲門聲。
他立刻渾身一顫,雙腿不受控制地軟了下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汗水像瀑布一樣不斷往下掉,短短時間,整個人已經像從水裏撈上來一樣濕了個透。
僅剩的理智讓他想要求饒,可極端的恐懼卻讓他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唯有顫抖,不斷的、越來越強烈的顫抖。
下一刻,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力量從門後傳來。
上了鎖的門,卻像紙糊的一般被輕而易舉地推開了……
整個下巴和胸前全是鮮血的女人心情大好,她已經看到了門後那雙顫抖的腿。
她哼着尖銳的歌,手臂一展,終于将門以及門後的人全部推開。
随即,她擡腳便要跨入門內。
就在此時,一連串莊嚴滄桑的佛經從樓梯方向傳來,被長長的走廊擴大,如驚雷般響徹整個三樓!
形容可怖的女人臉色大變,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301內趴在香火邊的胖子渾身一顫,滿臉的血肉像雪糕一樣迅速融化。
走廊中,一家三口陰沉地轉過身,目光如利刃般紮在關厭身上,卻只能不甘地飛快倒退。
關厭見狀大喊道:“快,把302的男人帶走!”
沒錯,不論旺發公寓內的事件多麽複雜離奇,對于裘雅如來說,真正殺死她的兇手只有一個,就是302的殺豬男。
證據便是裘雅如說的那一句“陸大哥也幫我說話”。
三人跑向302,關厭舉着燃燒中的藏香與不斷念着經文的收音機,主動靠近了那個血淋淋的女人。
對方痛苦不已地抱着頭尖叫,眼神裏卻全是恨意。
龍恩和衛雍趁機跑進門,一左一右扛起殺豬男的胳膊,拖着人就往外跑。
而就在這短短時間內,那些因經文與藏香而無比痛苦的鬼魂們,竟然已經開始漸漸适應了這一切。
他們還是痛苦,但症狀卻明顯減弱了許多。
關厭跟在三人後面,催促道:“再快點,他們快好起來了!”
兩人咬了咬牙,對視一眼,直接把殺豬男松開,只抓着他的胳膊像拖麻袋一樣飛速往前拖行。
關厭在後面斷後,努力揮舞着手裏的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