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好惹 茶裏茶氣的
徐周那張胖臉上的肥肉輕微抖了抖。
“她個子高,坐前面會擋住後面的同學。”
這态度,不對勁。
徐周當了很多年班主任,是個獨斷專行的人,學生如果質疑他,通常都會落得一樣的下場。
——被他罵兩句。
今天反常地做出解釋,說明他心虛了。
溫蘇蘇眼皮微動。
溫明瀾是徐周的課代表,上課前又剛巧去過徐周的辦公室。
這剛上課徐周就為難她。
這裏頭要說沒點兒貓膩,溫蘇蘇怎麽都難以相信。
她站在講臺上沒動,眉眼低垂,聲音清淡:“老師,我的同桌沒來嗎?”
說着,她睜開明亮杏眼,靜靜看着徐周,眼底澄澈如水。
大家的反應,足以說明,原先坐在那個位置的人有問題。
“嗯……”徐周含糊不清地答應一聲,“你先坐下吧,下次月考還會調座位,到時候再說。”
溫蘇蘇繼續沒動,她垂下眼眸,慢慢開口:“我不想坐那個位置。”
徐周蹙眉,眼底泛起一絲不悅。
“那你想坐哪?大家座位都是之前排好的,誰會願意和你換?”
他有點不耐煩,語氣也兇巴巴的,若是別的學生,大概率會被他吓住。
但溫蘇蘇沒被吓住。
“那要是有人願意,我就可以和她換嗎?”
徐周不耐煩地點了點頭,似乎是嫌她麻煩,冷冷開口:“新生不要太矯情,也別太霸道。”
溫蘇蘇彎唇一笑。
她不找別人,兩步走到溫明瀾跟前,将書包扔在對方桌子上,溫柔盯着溫明瀾。
溫明瀾渾身發毛,有種不祥的預感。
“姐姐,你答應會好好照顧我,不讓我被人欺負的。姐姐對我最好了,一定不舍得我孤零零坐在最後排吧。”
“所以,姐姐願意和我換位置嗎?”
她彎腰低頭,在溫明瀾耳邊說了兩個字。
“身世。”
說完就直起腰,笑吟吟看着溫明瀾,好整以暇等着。
這是威脅。
為了保守秘密,溫明瀾一定會答應。
溫明瀾臉色紅了白,白了紅,像打翻了調色盤,五顏六色格外好看。
片刻後,溫明瀾深吸一口氣,“我和你換。”
溫蘇蘇頓時眉開眼笑:“謝謝姐姐,姐姐真好。”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溫蘇蘇這操作委實綠茶了點,一時間衆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善。
就像徐周說的那樣,“新同學不能太霸道。”
溫蘇蘇茶裏茶氣逼走溫明瀾,讓人滿心不适。
中學的時候,每個班級都會抱團,排斥插班生。
何況溫明瀾為人溫柔大方,人緣非常好,班裏大半同學都和她關系不錯。
溫蘇蘇一個“外來者”将她欺負成這樣,難免引起這些同學的不滿與敵視。
溫明瀾的同桌,短發,齊劉海,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鏡,嘴唇削薄,略有幾分刻薄相。
她開口:“溫蘇蘇同學,就算你不想坐在那裏,也不能逼明瀾過去吧。”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都是高中生了,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嗎?”
溫蘇蘇仔細看着她的臉,好半天才想起她的名字。
何兮。
溫明瀾的同桌,上輩子帶頭領着全班同學孤立她的人。
前世,何兮仗着背後有溫明瀾撐腰,一次又一次欺負她。撕她作業本,公共場合嘲笑她是私生女,當着所有人的面嘲諷她學習成績不好。
明明是豪門名媛,卻将社會小太妹的流氓習氣學得入木三分,搞起校園暴力一個頂仨。
見是她,溫蘇蘇就不客氣了,擡眼一笑,“溫明瀾本人都沒意見,你急什麽?”
眼底明晃晃帶出一句話:“皇帝不急太監急。”
有的話不必說出口,比說出口還讓人生氣,殺傷力驚人。何兮臉色一冷,怒火中燒,“你罵誰是太監?”
溫蘇蘇滿臉無辜地看着她,輕輕一笑,“我什麽時候罵了?我只是問你急什麽?”
“你自己想歪了,也能怪我?”
她是絲毫不怯的。
侮辱人的話,她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
別說是在學校裏面,就算到公安局,到法庭上,她也不怕與人對質。
何兮冷笑:“你心裏分明就是那個意思!”
溫蘇蘇不解:“這位同學,你又不是我肚子裏的蛔蟲,怎麽就知道我心裏的意思呢?”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是不是也能說你污蔑我?”
何兮瞠目結舌。
嘴上說不過她,只能扭頭不看她。
又覺得落荒而逃過于狼狽,傲慢地冷哼了一聲。
溫蘇蘇輕笑,敲了敲桌子,“明瀾姐姐,快給我讓位置啊。”
“馬上要上課了,別耽誤我學習。”
溫明瀾勉強一笑,急切地看向何兮,盼着這個同桌能給她找個臺階下。
她在班裏一直是溫柔妥帖的人設,寬容大度,凡事能讓則讓,盡量不與人起沖突。一般遇事全靠何兮幫忙沖鋒陷陣。
如今何兮敗下陣來,她就徹底沒了法子。
衆目睽睽下,溫明瀾不好反悔,只能收拾好書包,一步一回頭,走向最後一排。
一臉的委屈,叫人心生同情。
溫蘇蘇坐在原本屬于溫明瀾的座位上,幸福地嘆了口氣。
第三排正中央,好學生專屬座位,真香!
她扭頭看向何兮,得意一笑,“你好呀,新同桌。”
何兮只覺得渾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刺啦”一聲,在桌面上劃了一道三八線。
“井水不犯河水。”
溫蘇蘇包容一笑:“怎麽跟小孩子一樣。”
何兮冷冷說:“你記住就行!”
溫蘇蘇嘆了口氣,高高舉起手。
講臺上,徐周還沒從溫蘇蘇的騷操作中回過神。
他看着自己喜歡的學生,被三言兩語逼去最後一排“那個位置”,還沒想好怎麽挽回,就先看見溫蘇蘇舉起手。
徐周微微蹙眉,不耐煩地開口:“什麽事兒?”
溫蘇蘇慢悠悠開口,“老師,新同桌排擠我!”
徐周:?
他執教高一許多年,已經很久沒見過這麽明目張膽的告狀了。
高中生更喜歡自己私底下解決矛盾。
而舉手告老師的行為,一般只會發生在幼兒園和小學低年級。
說句不中聽的,但凡上過小學三年級,都幹不出來溫蘇蘇這種事兒。
徐周緩了緩,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麽?”
“我說她排擠我,你看看桌子上,新鮮出爐的三八線,這就是證據!”
“老師您可不能不管,不然我在這個班待不下去了!”
溫蘇蘇指着那條中性筆畫出來的線條,深深嘆了口氣。
“她傷害了我的自尊,讓我很難過,我要求她當衆道歉。”
何兮氣急敗壞:“你休想!”
“一條三八線就傷了你的自尊,你的自尊心也太脆弱了!”
溫蘇蘇側目看着何兮,忽而綻顏一笑。
“你可能不知道,我剛從鄉下被接回來。在鄉下的時候,我從小就被人家庭暴力,校園暴力,被人排擠。”
“所以,我真的很脆弱。”
“而你,恰好戳中我的心理陰影,深深傷害了我。”
溫蘇蘇眼神冰冷陰沉,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意味。
直勾勾盯着何兮,讓何兮生生打了個寒顫。
溫蘇蘇繼續說:“我只讓你當衆道歉,沒讓你賠償,已經是看在我們是同桌的面子上。”
“如果你不願意道歉,我們就警察局見。”
何兮下意識看向徐周,向班主任求救。
徐周皺了皺眉頭,不願意把事情鬧大,更不願意真的鬧出醜聞。
他很快做了決定,“何兮,向溫蘇蘇道歉。”
何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老師!”
“道歉!”
何兮不得不妥協。
她側過臉,看向溫蘇蘇,滿臉的不甘願。
溫蘇蘇托腮,好整以暇看着她。
何兮聲音快速而低沉:“對不起。”
“我沒聽見。”溫蘇蘇輕笑,“勞煩大聲點。”
何兮頓了頓,惡狠狠瞪她,卻只換來粲然一笑。
這笑,就好像在瘋狂的嘲笑她。
沒有辦法,何兮只能強忍着羞恥,緊閉雙眼,擡高聲音喊:“對不起!”
這一聲喊出來,何兮無比難過。
她覺得自己髒了,向這個來歷不明,疑似“私生女”的人道歉。
那麽大聲音,全班同學都聽得一清二楚。
從此以後,她再也沒臉在這個班做人了。
溫蘇蘇滿意了。放下托腮的手,打開課本準備學習。
徐周松了口氣,對何兮說:“快把你那線擦了!”
語氣很差,不耐煩。
何兮學習成績好,從來沒被這麽訓斥過,眼睛裏當即就含着一泡淚花。
她委委屈屈拿出紙巾,蘸水蓋在桌面上。
溫蘇蘇擡手按住她的手背,慢悠悠說:“還是留着吧,好提醒我,這個班裏頭,有人不歡迎我。”
她黑漆漆的瞳仁帶着警告的意味,“畢竟是辛辛苦苦畫的,就這麽擦了多浪費,對不對?”
這條線只要存在一天,何兮就絕對忘不了今天的羞辱。
對自尊心的接連不斷的拷問,才是溫蘇蘇真正的報複。
有錢人家的孩子,在家裏面嬌生慣養長大,出了門趾高氣昂被所有人捧着,一個比一個嬌氣,哪能受得了這種羞辱。
何兮咬着後槽牙,一字一頓地問:“你什麽意思?”
溫蘇蘇無辜回答:“就留着啊,你聽不懂嗎?”
何兮一把甩了手裏的紙巾,豁然站起身,冷冰冰盯着溫蘇蘇。
溫蘇蘇坐着沒動。
可哪怕何兮站着她坐着,位置上處于劣勢,溫蘇蘇仍舊是從容不迫的,身上自帶一股不可冒犯的的氣質,絲毫不顯得卑弱。
何兮咬着牙,面色黑沉如水,“溫蘇蘇,你不要欺人太甚!”
溫蘇蘇輕笑,撤開手:“你擦吧。”
何兮一愣。
溫蘇蘇繼續說:“擦啊,我都讓開了,你怎麽不擦?”
她越這樣說,何兮突然手足無措起來,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擦。
如果不擦,那溫蘇蘇方才的阻攔就奏效。
如果擦,她總覺得自己在被溫蘇蘇指使着做事,生生比她矮了一頭。
何兮尴尬不已地站在那兒。
溫蘇蘇嗤笑一聲,沒理會她,打開書本預習第一節 課的內容。
班裏寂靜一片。
所有人都目視着何兮,送上憐憫的目光。
同時,對溫蘇蘇生出幾分忌憚。
這個新同學,看上去漂漂亮亮的,卻不太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