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對野鴛鴦。◎
陳柔手捧琉璃盞,裏面一個個鮮美紅潤的櫻桃堆成小山狀,其上澆着白膩乳酪,淋了琥珀色的蔗漿,乳酪櫻桃雪白殷紅,香氣四溢。
她用銀勺舀了一個紅櫻桃,乳酪黏在其上如酥雪,她低頭嘗了一個,櫻桃酸酸甜甜,乳酪奶香宜人,蔗漿清甜,三者融合在一起,當真美味極了。
食櫻桃的時候,櫻桃汁微染唇色,陳柔舔了下唇,她的櫻唇微腫,倒也不是吃櫻桃吃出來的……
陳柔偏過頭看身旁坐着的人,她咬着銀勺,心道這才是始作俑者。
她的淺嘗辄止偃旗息鼓變成了他的攻城掠地金鼓齊鳴。
戚戎陪她一起坐在床上,他曲着一條腿,手裏拿着一本地記書冊,陳柔粗略看過幾眼,上面記載了不少地方的建制沿革,山川物産等等,還配有各式的圖畫。
這些圖看得她頭皮發麻。
再怎麽看她都無法在腦海裏想象出究竟是什麽樣的河流山川走勢。
哪怕手持圖冊,身處其地,她也難以判斷自己究竟在哪一處。
這麽想着的陳柔自己默默地吃了個櫻桃,随後擡手拿了個不沾乳酪不染蔗漿的新鮮紅櫻桃喂去身旁人的嘴邊。
戚戎低頭咬下櫻桃,溫聲問她:“無趣了嗎?這是我朝去歲新編成的地志,上面倒是記載了不少有意思的人物記事,我挑幾段念給你聽?”
陳柔的頭依在他的肩膀上,點了點頭。
許是今日她身體有恙,戚戎對她說話時聲音低得很柔,這會兒大段地念起文章,聽得陳柔有些昏昏欲睡,又有一種奇妙的安逸之感。
到了有趣之處,實在是憋不住笑意一頭紮進他胸膛裏,假惺惺嘆一句:“世人幹得蠢事還挺多,”
“對,無甚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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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陳柔輕輕哼了一聲,突然就記仇起來,開始追究前塵過往,“你之前還說無論我做出什麽蠢事你都不會覺得奇怪。”
“我錯了。”
這樣輕飄飄的認錯顯然得不到陳柔的半點認同,她把手中的琉璃盞遞給他,一本正經道:“認錯态度一點都不端正,罰你喂我吃三顆櫻桃。”
戚戎縱容一笑,點頭答應:“好。”
他手持琉璃盞,拿着銀勺,舀起櫻桃便要喂去她的嘴邊。
陳柔則從旁提點他:
“動作要恭敬一點的。”
“狗腿子一點的。”
“宮裏的小公公辦事你見過嗎?”
這時到了陳柔嘴邊的櫻桃自行轉了一個彎,戚戎自己吃了,他木着臉評價道:“陳小七,你這尾巴都快要翹上天了。”
他劍眉一揚:“知不知道你在跟誰說話?”
陳柔不甘示弱,瞪他:“我在跟我情郎說話。”
“好。”真是要命,這一聲情郎當真叫得他半分脾氣都沒了,“我的小祖宗,下回進宮我認真學一學怎麽狗——”他實在沒忍住笑,“……腿子,這會兒勞煩您将就一下?”
陳柔推了推他的手臂,終是沒忍住笑倒在他身上,面上卻是勉為其難道:“那就……将就一下。”
戚戎喂她吃了三顆櫻桃,加了蔗汁的紅櫻桃甜是真的甜,卻也有微微的酸,陳柔抱着他的手臂,終是問起了一件事:
“我在這……莊子那邊呢?”
如若今早發現她人不見了,恐怕整個莊子都要人仰馬翻。
“我都安排好了,你兄長來接你之前,‘陳七姑娘’一直在莊子裏調養身體。”說罷,戚戎眼神微暗,不由自主攥了下拳頭。
陳柔聽後點點頭,倒也沒追問什麽,安心下來。
雖然她不知道戚戎用什麽樣的辦法瞞天過海,但他說安排好了的事情,那就肯定安排好了。
見她并未多問,一時之間戚戎倒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別的什麽。
他伸手攬住陳柔的腰肢,讓她依偎在自己的懷裏。
陳柔又記起了另一件事:“昨夜的月餅呢?”
“我都吃完了。”
陳柔瞪他:“你吃獨食!”
“就那麽些,還不夠塞牙縫的。”
陳柔還是瞪他:“你吃獨食!”
吃了還敢嫌少!
戚戎回瞪她:“你還想給誰吃?”
“我自己吃還不成麽。”
戚戎無賴道:“我就霸道,我就吃獨食。”
陳柔見他這副耍無賴的模樣,哼了一聲,她跪坐在一旁,拿着琉璃盞道:“罰你也吃三個櫻桃。”
戚戎順勢躺下,雙手枕在腦後,下巴一揚,趾高氣昂:“你喂。”
陳柔暗搓搓舀了一大勺濃蔗漿配櫻桃,硬塞進他嘴裏。
甜不死你。
戚戎坐起身,捂着嘴想吐又不敢吐,只能把一嘴的齁甜咽下,“太甜了,你饒了我吧。”
他皺眉道:“這乳酪櫻桃是你們小姑娘家愛吃的,我可是一大早命人弄來了最上等的乳酪,覃姑姑還以為是我改了性子,愛吃這些個玩意。”
他口中覃姑姑是華陽長公主身旁舊人,如今掌管打理着公主府的一應私産,她已年長,未曾婚配,将戚戎視作主人,也當成親侄,戚戎也對她很是敬重。
“好吧,委屈你了,暫且放過你。”
陳柔将琉璃盞放下,吃了這麽些個櫻桃,她也吃夠了。
“戚戎,你若是有事,不用一直在這陪着我,我自己在床上養着就行了。”
她知道戚戎這一天天的,肯定不是個悶在房中的人,他還有許多的事要做。
戚戎将她攬在懷裏,與她額頭相抵,笑道:“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貍奴不出門。”
陳柔聽後不滿道:“誰是貍奴?”
“上回見我愛洗臉的那個,這小家夥笨得很,爪子還會把自己弄傷。”
“狗戚戎!”
長安城花神燈會持續三天。
到了最後一天晚上,身殘志堅的陳柔拖着戚戎出來了。
她穿一身蓮紋襦裙,挽着青紗披帛,戚戎頭戴玉冠,一身書墨白袍,還沒去燈市前,兩人先買了一對小狐貍面具,你一個我一個的給彼此戴上。
這身打扮,很難再認出他們一個是京城小霸王戚戎和陳家七姑娘陳柔。
陳柔把一盞手提蓮花燈遞給戚戎,自己手上也提了一盞,她有些興奮道:“雖是沒有第一日人多,可今夜會齊放孔明燈,到時候我還要去河邊放蓮花燈……”
她興奮地說着今夜的打算,一旁的戚戎卻說了聲:“等等。”
他讓陳柔等着,自己去買了一個倒糖餅兒,陳柔好奇地看着他,難道小侯爺還喜歡吃這個?
糖餅兒,也就是糖畫。
陳柔問他:“你怎麽突然買一個糖餅兒?”
戚戎手上拿着一個蝴蝶形狀的糖畫,道:“這個倒糖餅兒的,每年都在這個位置,邊上他孫子都長這麽大了。”
陳柔眨了眨眼睛,好奇道:“你認識他,還知道他每年都在這?”
戚戎把糖畫遞給她,道:“你不認識,那是因為你是個小沒良心的,你不記得了。”
陳柔愣住了。
“你八歲那年,我偷偷帶你出府看花燈,結果你花燈也不看,就守着人家的攤兒看了大半天。”戚戎笑了下,眼睛裏帶上幾分追憶,卻沒有把之後的話說完。
那一晚你倒是玩得很開心,只是你回去後,病了三個月。
陳柔低頭在糖畫上舔舐了一下,一股奇妙的甜意在唇舌上化開,腦海裏意外出現了兩道模糊不清的身影。
她想,雖是忘了,但我一直記得我要跟一個人去看花燈。
“你在這等着。”
陳柔轉身也去買了個糖畫,回來後将一個駿馬形狀的糖畫遞給戚戎。
“我剛才問了,他說旁邊的不是他孫子。”
陳柔揶揄道:“看來你記性也不太好啊,小侯爺。”
戚戎愣了下。
陳柔捂嘴笑:“騙你的!”
戚戎沒好氣将她拉過來,單手拎在懷裏,陳柔方要掙紮,戚戎卻将她放下了,将她按在懷裏,低聲道:“你哥在前面,別說話。”
陳柔全身僵硬了,一動不敢動。
見她這副呆若木雞的模樣,戚戎笑着在糖畫上咬了一口。
回過神來的陳柔瞪他,“你這個騙——”
話還沒說完,陳柔猛地往他懷裏鑽。
完了,她真看到橋對面的兄長陳徴了。
他們倆才剛在一起,這就讓父兄知道了,着實不太好。
更別提是讓她哥在燈會上發現一對野鴛鴦。
“乖,你先躲躲,我去跟你兄長說幾句話。”戚戎給暗衛打了個手勢。
陳柔瞪着他,噓聲道:“你別——”
哪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
陳徴與周珏幾人在一起,他今日去看了花燈賽詩會,這段日子倒也認識了幾個少年英才,不過他看那些會吟詩作對的,大多是些風流才子,愛佳人美妾,卻不一定适合當他妹夫。
他這個做兄長的,也算是為妹妹選婿傷透了腦筋。
也不懂小七她究竟喜歡什麽樣的,溫和儒雅知禮懂音律的?
目前也是有些個人選,或許能讓小七親自見見。
陳徴心中有一個計劃的雛形,打算邀朋引伴去聚會狩獵,帶上小七和其他幾個貴女,只說是去踏青狩獵賞玩。
有看得中的也好,看不中的,就當是讓她散散心了。
戚戎是他的好兄弟,到時候也找來幫幫忙,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幫他一起挑妹夫。
心中正這般想着的時候,陳徴便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