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讓我知她心意。◎
從落芳齋出去,陳柔在斜對面一間食府中見到了戚戎。
雅間內,八扇絹本花鳥圖屏風開合,一點熏香袅袅,他端坐在紫檀木桌椅前。
陳柔見他今日穿一身圓領白袍,襟前衣袖間是樓宇山石繡花,黃白間色發繩将他的長發高高束起,墨發如瀑垂下。
這副打扮似是令他淩厲的眉眼柔和了不少,更添幾分筆墨風雅。
陳柔呼吸一頓,心跳也似跟着慢了一拍,緩步走到他對面坐下。
戚戎揮手示意,侍者上前斟上兩盞碧螺春,茶葉入水,當是白雲翻滾,春綠沉底,幽幽茶香馥郁。
陳柔拿起杯盞,輕輕吹了一口氣,只覺鼻間異香濃郁,淺啜一口,便是甘甜入喉,她問道:“落芳齋與那日的太白樓……?”
戚戎颔首:“皆是公主府舊産。”
意思就是他小侯爺的。
陳柔點點頭,原來如此。
她左右看了一眼,見這雅間內布置豪奢,非等閑人能入,想來這間食府亦然。
拿着他小侯爺的令牌可以不用給錢。
“今日出門是為何?”
“我聽說東市有家奇珍閣頗有盛名,店內彙聚四方珍奇,更是藏有和璧隋珠,便想去挑選幾樣贈與父兄。”
……和你。
Advertisement
戚戎拿着杯蓋把玩,聞言道:“我随你去。”
陳柔心下一喜,卻是磨磨蹭蹭的猶豫道:“……我想先洗臉。”
實在太失策了。
她沒想到今日出門會偶遇他,想起那日在公主府的遭遇,陳柔平日便是不在意美醜,卻不願意在他面前是這副樣子。
戚戎飲了一口茶,輕笑一聲:“小花貓臉,确實該好好洗洗,我叫人打盆水來。”
“邊上還有家胭脂水粉鋪子,要去挑挑嗎?”
陳柔聽見他的笑聲,心中懊惱:“我只要清水便可。”
戚戎尋人打了水來,他在屏風外回避,陳柔用巾帕細細擦臉,她臉上抹的黃膏,本就有滋膚養顏的效用,現下洗去,登時露出白膩如雪的顏色。
許是急切了些,稍稍用了力,她肌膚本就嬌嫩,便留下了一道紅印。
戚戎見了,便道:“下手沒個輕重。”
陳柔微微把臉一撇,心道,我自己的臉,想輕就輕,想重就重。
她的雪膚嬌嫩如新剝荔枝,頰上的一點紅痕恰似白芍藥花瓣尖的一抹豔色,臉上還沾着點未幹的水珠,當真如玉承明珠,花凝曉露。
戚戎只覺得手心一癢,右手方才擡起,便又放下。
出了食府,兩人并肩走在街上,錦畫随行在其後,陳柔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瞥了下身旁的人,接着有些悲哀的發現自己在他身旁着實顯得嬌小玲珑。
她今日穿着青衣男裝,在女人中,她算是身材高的,站在錦畫身旁,是個秀雅小少年,而身旁的戚戎身姿高大,比兄長陳徴要高上寸許,她只是勉強到他下颔。
不對比還好,一對比可真是……
她只能仰頭看他,為此,陳柔不禁開始暗自回味上一次在馬上高高俯視他的滋味。
戚戎低頭看了她一眼,笑着提醒道:“手。”
手什麽?
陳柔恍惚一瞬,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雙手變成了穿襦裙時收于腰側的姿儀。
她臉上一紅,暗自羞惱,特別想擡腿揣他一下。
随後她低着頭,默默離他遠一點。
“這邊。”
到了奇珍閣,一身靛青綢緞衣的掌櫃笑盈盈将他三人迎進門,店裏的人不多,陳柔注意着架子上擺放的古玩瓷器香料等物件,發現無一不是價值不菲。
她去挑選,戚戎則一進門就大馬金刀坐在幾案旁的榻上,掌櫃喚人來給他添茶。
陳柔給自己兄長陳徴挑了一把寶劍,給父親陳獻選了一對玉如意,最後她的目光停在一支黑漆描金花鳥紋貂毫筆上。
她将筆拿在手上,轉頭看了一眼戚戎,他垂着眼眸,右腿曲起,左手撐在榻上,右手擱在膝蓋上,他的五指修長,拇指上帶着個玉扳指,中間三指有節奏地輕輕點着。
在他察覺到她的視線前,陳柔先偏轉回頭,她的食指和中指在筆毫上摩挲了下,笑着把掌櫃喚過來。
略微估算了下價格,陳柔杏眸亮晶晶地看向掌櫃的,“就這些了,掌櫃的算算吧,該是多少銀子。”
她覺着應該不下千兩。
這一回出門總算是能把錢花出去了。
“姑娘說笑了。”說着,掌櫃的看向那邊的戚戎。
陳柔把筆交給掌櫃的,走到戚戎的身旁,問:“……你幫我付了?”
戚戎懶懶道:“令牌拿出來。”
陳柔:“……”
原來這店還是你的。
“若是有喜歡的,再去多挑幾樣。”
一旁掌櫃的笑容如花:“那邊有夜明珠,紅珊瑚,還有海外來的琉璃鏡。”
陳柔意興闌珊道:“不用了,就這些吧。”
今日這錢是花不出去了。依依向物華 定定住天涯
她突然想到自己剛才挑的那支筆,頓覺頭皮發麻,臉有點燒。
之前她還說人家借花獻佛,現在她這算是什麽?
猶豫再三,陳柔還是硬着頭皮去找掌櫃的,腆着臉要了個小巧的紫檀木盒,将筆裝在其內,她還借了筆墨紙硯,寫下一張字條。
寶劍和如意讓掌櫃的吩咐人送去陳府,她自己則把紫檀木盒藏于袖中。
出了奇珍閣,陳柔瞅了眼後面跟着的錦畫,猶豫着是否再找借口逛逛,還是向戚戎道別。
正當她猶豫之間,卻有一人抱着琴出現在三人面前。
“表弟,七姑娘。”
五皇子李瀚懷抱着九宮琴,桃花眼中滿含柔情地看向陳柔。
他今日亦是穿了一件圓領白袍,上面繡着墨竹,李瀚懷抱素琴,神色款款,眉宇間點綴着些許憔悴和哀傷。
“那日之事純屬誤會,母妃已是狠狠呵斥過我,并将那宮侍貶去他宮。”
“七姑娘,你喜歡這琴,我卻一時不察将這琴弦弄斷。”李瀚溫柔地撫摸着琴上斷弦,定定地看向陳柔道:“昨日愁腸千轉,弦斷心傷,盼得今日斷弦得續。”
陳柔行了個見禮,建議他:“五皇子,本就無弦,何談續弦,不若換一把新琴。”
戚戎在身側,陳柔不願與他多做糾纏,便拿出袖中木盒遞給戚戎,道:“小侯爺,這個贈與你。”
“陳府的馬車已在那候着,我該回府了。”
說罷,陳柔帶着錦畫走向街邊停着的馬車,她踩在腳凳上,進車廂時回頭看了一眼。
馬車消失在餘下兩人的面前。
戚戎冷眼看向五皇子李瀚,警告道:“表兄當好自為之,莫要再糾纏陳七姑娘。”
李瀚打量眼前的戚戎,如果說所有皇子有什麽共同點的話,估計是都對戚小侯爺心有間隙。
他也不能免俗。
明明他們才是皇子,他卻對他視若親子,更是親自撫養,悉心教導,榮寵加身。
想到這裏,李瀚心頭一緊,他抿唇,最後眸光落在他手中的紫檀盒上,驀地一笑。
“我方才絕望心傷,如今看來,猶存希望。”
“我知道七姑娘喜歡溫和儒雅的男子,她與表弟你向來不和,方才卻将這木盒贈與你。”
戚戎攥緊手中的紫檀木盒,微斂眼眸,盯着眼前的李瀚。
李瀚笑道:“民間說外甥肖舅,當真不假,跟咱們這幾個兄弟相比,偏生表弟你才長得最像父皇。”
“前兒個母妃還說我是幾個皇子中最像父皇的,如此說來,我與表弟長得倒是有不少相像之處。”
“今日我倆站在一起,同穿白衣,更覺恍然大悟。”
“也怪表弟你平日愛穿朱紅,我喜素雅,從前才沒發現這檔事。”
這些話終是說了出口,李瀚心中快意,明明他才是最像他的皇子。
壓下心中情緒,五皇子面上卻是神色微暗道:“七姑娘曾說要允我一禮,方才卻是遞給了你。”
戚戎冷笑道:“你是說她把我當成了你?”
李瀚嘆了一口氣,“氣急之下易做荒唐事,我知她惱我,這事也怪我。”
“眼下長安花神燈會漸近,若無這誤會,她怕是會邀我同賞花燈。”
“小七她一直心心念念想去看花神燈會。”
“還請表弟将盒子給我,讓我知她心意。”
戚戎冷眼如刀,寒聲道:“莫非你也想挨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