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陳悅僵硬地笑了下,道:“七姐姐,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陳柔嫣然一笑,不說話了。
五姑娘和六姑娘互看了一眼,大概猜到了什麽,一時之間也不說話了。
旁邊夫人太太那一席,聽得身旁姑娘們那桌的聲響安靜了下來,老太太開口道:“家裏的姑娘們咋個不說話了。”
三夫人的目光放在陳柔身上,笑道:“哎呦,今日七姑娘也在啊。”
“七姑娘快過來讓老太太瞧瞧。”
陳柔站起身,帶着雁書走過去,家裏的侍女給加了凳,她便在老太太身旁坐下。
老太太穿一身孔雀藍襖子,頭戴金雲紋翡翠抹額,耳上綴着南洋金珍珠耳環,雖是上了年紀,仍能瞧出些許年輕時候的美人姿儀。
三夫人坐在她身旁,穿一身翠微綠裙,庭蕪色绫羅大袖衫,梳高髻,斜插簪,長相與陳悅微微相似,卻是已顯出富貴之态,她看向陳柔時,臉上言笑晏晏:“七姑娘身子好些了?聽說今兒個出了園子,還發落了幾個小丫鬟,給攆出府去。”
“哦?”老太太搭腔道:“還有這事?什麽緣故啊?”
“新來的小丫鬟不懂事,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被七姑娘聽見了,便叫管家趕了出去。”
老太太點點頭,她微微蹙眉看着陳柔:“你身子弱,卻是個氣性大的,跟你娘崔氏一個樣。”
她原本就不喜歡崔氏,對這個孫女也算不上喜歡,此時聽了三夫人的話,略生不滿。
三夫人笑着接口道:“小姑娘嘛,氣性大是應當的。”
老太太不贊同:“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平日裏就該多積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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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重了,明裏指責陳柔不修福德,為人不寬容。
陳柔心下一寒,便是知道老太太不喜歡自己,聽了這話也不免心堵。
她看向三夫人,只見她臉上嘴角上揚,仍是一番溫柔的巧笑,眼中帶着三分自得。
陳柔便也沒有什麽心思去跟她繞彎子:“今日三嬸嬸在,我還想請三嬸嬸明日為我開庫,我想照着名冊一一清點我母親的嫁妝。”
三夫人臉上的笑容一頓:“怎得好端端說起這個?”
“七姑娘難不成還怕咱庫中遭了竊不成?你母親的東西沒人敢動。”
老太太道:“何故生事?好好的,少不了你的東西。”
她們這廂說話的動靜已經引起了老爺們那一桌的注意,陳獻見到女兒出現在家宴上,便留了幾分心眼關注她,見她坐到老太太那邊去,更是有意關注,這會兒見她們似是起了争執,放下杯盞開口道:“七姑娘有什麽事?”
陳獻開了口,其他人安靜了下來。
老太太道:“姑娘想開庫清點她娘的嫁妝,還沒定下婚約,怎個就想這些事了?你快說說她。”
陳獻道:“她想開庫,那便開庫,老三家的,你依着她。”
說完後,又接着道:“明個讓四郎陪着她一起。”
陳徴颔首答應。
三夫人這下笑不出來了,她能唬過一個不谙世事的姑娘,可騙不過家裏的郎君。
這還是陳獻當衆說出來的話。
“七姑娘,實在是不巧了,前年房裏走了水,偏生把嫂嫂的嫁妝名冊給燒了,還沒來得及另外造冊。”
“眼下這筆糊塗賬還不知道怎麽算,你莫怕,庫裏的東西總歸是少不了的。”
陳柔看向陳獻:“那就請爹爹修書一封給崔家舅舅,再将當年名冊謄抄一份。”
三夫人連忙道:“這事不妥!”
老太太也皺眉道:“不能這麽辦,這等小事驚動了崔家,我陳氏一族的面子往哪擱?”
“你這個小女子,身子不好,還不知消停。”
“确實不能為着一點小事驚動崔家。”陳獻語氣平靜無波,他看向三夫人:“老三家的,這幾年是你在管家,我夫人她走了十年,東西卻不是別人能動的。”
“眼下我便修書一封給崔家,讓崔家派人來親自處理這事,若是崔氏的東西有半分缺漏,要麽你自請下堂,要麽三弟寫休書,也好方便我陳崔兩家報官處理。”
“啪!”的一聲,三夫人從凳子上摔了下來,她慌忙看向老太太,“老太太……”
一旁的老太太半眯着眼睛,變成了一副八風不動的模樣,雖然她平日裏偏寵三房,但也知道自己的依仗是老大,眼下老大已經動怒,她在該裝聾作啞的時候一定裝聾作啞。
陳獻是家中老大,是一家之主,是朝廷重臣,更是一族之長。
他說一,家裏便沒人敢說二。
陳獻問陳柔:“今日為何突然提起這事?”
陳柔道:“我前兒個清點房裏的金釵首飾,發現被人私自動過,女兒頭上戴的金釵,竟也被別的姑娘戴過。”
“奴大欺主,好得很。”陳獻捋了下胡須,氣笑了:“好,爹爹知道了。”
“以後這個家,老三家的不用管了,老二家的來吧。”
“府中其他的事情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我就這麽一個掌上明珠,誰要是敢待她不好,就別怪我下手不留情面。”
家宴結束,陳家老三和三夫人回到房中,三夫人哭哭啼啼:“老爺,你得救我!”
三老爺冷笑道:“敢動嫂嫂的東西,你可真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
“七姑娘身子不好,前些年時時病重,眼見得撐不下去了,那些東西被就該充公,誰知道她愣是活到了十五,閻王爺沒收她。”
三老爺扇了她兩個耳光,氣得手發抖:“這種話你也敢在府裏說,七姑娘是大哥的命根子,他是個什麽手段你不知道?”
“三皇子現在還緊着往府中送賠禮呢。”
“這要是被大哥聽見了,你自己去死吧,我可保不了你。”
“你在府中作威作福作到誰頭上都可以,唯獨不能沾上七姑娘,給我把她當祖宗供着。”
“這些年你是認不清自己身份了!”
“老太太都只敢說她兩句,你以為你是誰?”
三夫人臉上指印斑斑,她哭着慌道:“那我現在該怎麽辦?”
“缺了的五倍填上,我才能給兄長一個交代。”
三夫人哭倒在地,再也不見宴上得意。
陳柔回到園中,第二日,她園中的管事、奶娘、教引婆子,以及幾個小丫鬟全都被換成新人。
三夫人、八姑娘屋裏的大半奴仆被逐出陳府。
新來的管事趙紀芳把所有人叫到一起訓話,陳柔叫她趙姑姑,奶娘沒了之後,就由趙姑姑來主持園中的事。
趙姑姑是個雷厲風行眉間有顆痣的女人,對陳柔極是尊重,樣樣以自家姑娘為主。
處理完了園中之事,陳柔坐在窗棂前,翻看手中花名冊,都是鋪子和莊子裏的人,其中可有不少碩鼠,如今已養的極肥。
就讓南筝來辦這些事,見見她的能力究竟如何。
“七姑娘,五皇子又讓人來送了不少東西,您要不要看看?”錦畫敲門來報。
“拿到我哥那去,他會處理。”
陳柔可不想跟這人推诿拉扯。
她現在琢磨着學做月餅。
下個月長安城花神燈會,她想邀他去看燈會,在燈會上表明心跡。
暮色蒼茫,陳府的下人漸次點上燈籠,昏暗中亮起一盞盞明燈。
陳徴進了父親的書房。
“五皇子的東西還回去了,小七她看也沒看,定是對五皇子沒了心思。”
“我今日去看她的時候,正開開心心練琵琶,還拉着我,硬要我聽了好幾曲。”
陳獻點頭:“那就好。”
父子兩人全都不願陳柔與皇子結親。
“我都快找不出詞來誇她了,得出去尋人問問。”陳徴眉眼帶笑,驀地想起了戚戎,心想這家夥在,肯定說不出什麽好話。
“給你妹妹選婿是件難事。”
陳徴笑道:“戚戎跟小七從小一起長大,又知根知底,他倒是個好人選,偏生——”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父親陳獻沉下了臉,冷聲道:“這種玩笑話少在你妹妹面前說。”
“不當真的,他們倆不對付,我說再多玩笑話他倆都不可能在一起。”想起戚戎侯府中那些犬啊鷹啊虎啊之類的,更覺得這兩人無法相容,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陳徴笑着開玩笑:“也怪戚戎他托生錯了胎,當初咱娘與公主有意結親,他要是個姑娘家,可就成我未婚妻了。”
“算了算了,這種夫人遭不住,還是當兄弟的好。”
陳獻冷眼聽他說笑,想到了什麽,喃喃念道:“他像他舅舅……”
下一刻,察覺到自己失言,陳獻偏過頭,不動聲色轉移話題:“近來京中倒是來了不少青年才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