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這一天是3月5日。
下午的陽光灑在滿目蒼痍的伊森加德城牆上,天空雲彩漂浮,這邪惡的堡壘似乎也有了幾分悲涼的美。
阿拉貢和吉穆利吸着皮平和梅利找到的煙鬥草,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談着話,萊格拉斯靜靜地躺着,凝視着亘古長存的天空,嘴裏輕聲哼着歌。
阿拉貢聽着兩個霍比特人的歷險記,外表鎮定如常,內心卻茫然若失。
他的心比下方洪水橫流的城堡更加抑郁凄涼。
這只是一個選擇的問題:要萊格拉斯,或是阿爾溫?
或者說要江山美人和責任,還是要自己的想念?
他真正意識到,他和萊格拉斯之間,橫亘着千古難題。
林谷雙子率領的杜內丹族人就要來了,為了實現他的複國大業而由北方的荒原而來。若他在此時宣布,他放棄王位繼承權,也放棄願意為他舍棄永生的阿爾溫,沒有人會理解,也沒有人會原諒。
那麽萊格拉斯呢?萊格拉斯是否會願意與他走入荒野,放棄王子的名譽與地位?
或者說,他是否真的是萊格拉斯心中的最愛?
聽着那精靈悠揚清靈的低吟,阿拉貢突然發現一件事,萊格拉斯從未象戀人一般對自己示愛。
——我是否夠資格為我們兩個下決定?
在收拾了那個入魔的術士薩茹曼之後,他們得到了一顆能遠距離窺看的奧桑克魔石,起兵返回。
傍晚時他們沿着山谷奔馳,直到月上中天。
月亮的冷輝無聲地清洗濁世,阿拉貢整個人都浸在月華深處。他轉臉看着萊格拉斯,精靈若有所思的臉仿佛被鑲嵌在銀光的水鏡裏,飄渺而不真實,他陣陣凄恻,呵護這個多災多難的精靈才是他最想做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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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奧頓國王一聲令下,全部人馬靜悄悄地在伊森河岸的荊棘叢中紮營。
其他人都躺下了,萊格拉斯和吉穆利就睡在阿拉貢身旁。過了一會兒,周圍的人鼻息沉沉,阿拉貢伸出手,輕曳着萊格拉斯的袖子。精靈果然還沒睡着。他會意地睜開眸子。
阿拉貢做了個出去的動作。
兩條人影象煙一樣躲到山楂樹背後。
萊格拉斯耐心地等着,有點奇怪阿拉貢為什麽等了這麽久還不說。在這種地方,他們除了說點悄悄話,根本不可能做別的事。
如果阿拉貢不是要抱他,那他到底在想什麽?
月光中,阿拉貢的眼睛灼熱如火,又深不可測,望着那眼睛,自己仿佛也會漸漸地被點燃,被吞噬。但阿拉貢的眼睛裏又不止這些,他仿佛下了一個決斷。
萊格拉斯隐約猜到他的決斷,他想知道又怕知道。
阿拉貢終于下定決心:“萊格拉斯,我想問你……”
尖銳的喊叫從營地傳來,黑暗頓時沸騰起來。
阿拉貢沒再說下去,和萊格拉斯交換了一個眼神後,雙雙撲了回去。
那是皮平的尖叫!
阿拉貢苦澀地瞧着鬥篷覆蓋下的奧桑克魔石,這也許就是命運,提醒他該為先祖伊西爾德的錯誤負責。奧桑克魔石本就是岡多國王的責任,而皮平錯誤地把它展現在索隆的火眼前。
阿拉貢深吸了一口氣,必須有個人來負責這個危險的東西。
他對剛多爾夫說:“是該我履行職責的時候了——讓我來保管吧!”
剛多爾夫在把魔石交給他時深深鞠躬,并且說:“殿下,這預示着其他物品也将歸還。”
阿拉貢捧着裹好的魔石,又一次嘗到與命運作對的無力。
命運已定,是的,命運早已定下,在多年前他為了阿爾溫走入荒野之時,就已經失去了選擇的權利。
他擡眼朝萊格拉斯看去,只看到一個穿過篝火而遠去的修長背影。
第二天淩晨,他們穿過淺灘。
林谷雙子——他未來的妻舅率領着杜內丹人的軍隊追上了他們。
阿拉貢驚喜交加,也暗藏無奈,他迎上前去,從馬背探身和雙子熱烈擁抱。豪爽的雙子朗笑着打量萊格拉斯說:“小王子,戰鬥生活如何?”萊格拉斯淡然一笑,倒是吉穆利開開心心地和他們打趣。
埃羅赫給阿拉貢帶來了埃爾隆德王的口訊,提醒他走上“死亡之路”。
那是一條能令他成為伊西爾德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重獲祖先之位的道路。
阿拉貢心中回旋着聲聲嘆息,卻只說了一句:“對我來說,日子似乎總是太短,使我無法實現自己的願望。”
我的願望?他在心裏冷笑。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有自己的願望嗎?
他的屬下巴拉德送上了阿爾溫的禮物,一件裹在黑布裏的長矛似的東西,他沒有接,但他知道是什麽。
那是很久以前精靈少女許諾要為未來岡多之王繡的旗幟。
旗上繡着一棵開花的白樹,代表他歷代祖先統禦的國土。白樹周圍的七顆星和一頂王冠,則代表他祖先失落已久的榮譽和地位,也是他畢生為之奮鬥的夢。
不用看他也知道那王冠和七星必定是用寶石做成,那是美麗的精靈公主愛的标志。
每一根線條、每一個圖案,都提醒他自己是誰,以及他不能也不該負了誰。
他陰陰沉沉地扭頭北望,少女無限信賴而且為他驕傲的容顏再度浮現眼前,但他卻再也找不回曾經燃燒的愛戀之火。
時光荏苒,他再也不是那個為樹林中酷似露西亞女郎的仙女而驚豔的懵懂少年,他尋覓的是心的契合和靈魂的交鳴。在莫利亞山洞,他深切地感覺到了,和另一個靈魂合而為一的感受,但現在他卻必須裝作從未發生過。
他什麽也沒說,萊格拉斯騎着馬悄無聲息地跟在背後,象個幽靈,連吉穆利都一語未發。
他們能夠單獨相處的時候已經過去了!
他們于清晨抵達了號角堡。國王命令大家略做調整,但萊格拉斯怎麽也睡不着,既憂郁又疲乏,萬千心緒堆上心頭。
他索性起身,在大戰後殘破不堪的城堡牆頭上遠眺。
風微微吹拂他的衣襟,明亮的目光傾注着北方的天空。
Ada啊,如果你知道我自願委身于那個男人,你會怎麽想呢?
對不起,我還是背叛了你。是我,沒有守住最初的約定。
就連阿拉貢的撫慰也彌補不回這份缺憾。
他垂下眼,這個身軀,已經污穢到無可救藥。他已經失去了讓父親擁抱的資格。
一具被奧克斯占有過的身軀,是再也不配袒露父親你的目光之下的。
我的心為什麽沒有碎裂呢?是啊,我已經不是精靈了,我沒有心碎而死的幸運,只能拖着這殘破的身體,在世界上茍活下去,直到凡人的命限終結。
只要有一分可能,我都不讓你知道,啊,我願你很久很久以後才發現,而那時我在你心頭的份量已漸漸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