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入室搜查
賈府內部和外頭一樣,看着宏偉,內裏卻只剩下空殼子。應該擺滿桌椅的大堂散散放了幾張木凳,上邊還落滿了灰,想必在賈氏夫婦被帶走以前,就沒怎麽打掃了。
芙兒讓兩人坐下後,笑吟吟地去廚房備茶。寧澄本想跟着去,卻被風舒攔下了。
“先看看四周有什麽可疑的地方吧。”
寧澄一想也對,只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人家把你當客人,你卻擅自搜查人家的住處——當然,為了破案,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二人約好各搜一側後,便開始巡查起來。寧澄負責的是東側,那裏只有三間廂房,分別是賈氏夫婦的寝房、書房和賈老太的寝間。那書房內空蕩蕩的,想來書冊都被拿去換錢了。
賈老太的寝間則充滿了藥味,裏頭有一大一小兩張床褥。較小的那個鋪放着小女孩的衣物,應是屬于芙兒的。
賈氏夫婦的寝房最大,床邊還有一張木制搖床,裏頭睡了個白白嫩嫩的小娃娃,想必就是芙兒口中的「寶貝蛋兒」了。
那小娃娃睡得很熟,嘴巴一下一下地開合着,流出少許涎液。
寧澄看了一會兒,沒發現什麽可疑之處,便輕輕帶上門,走回大堂。
風舒和芙兒已經在那裏了,而且還多了個婦人,和風舒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什麽。
見寧澄回來,芙兒似乎松了口氣,立刻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道:“大哥哥好慢,芙兒等你好久了。”
寧澄望了芙兒一眼,見她手裏揣了個包子,想來是那婦人帶來的。
他剛坐好,就聽風舒說:“宋嫂,您說自己和賈夫人要好,想必也知道這賈家發生過什麽吧?”
那婦人面色有些黃,身上穿着簡單的布衣,懷裏還放着一個小包袱。
她滴溜溜地看了寧澄一眼,像是确認了他的差役身份,便清清嗓子,開始述說起來。
據宋嫂所說,這賈家曾經也富甲一方,可在賈老爺子歸天後,賈書生不懂商賈之道,偏又不思進取,整日只懂得吟詩聽曲,有事沒事就往紅鸾閣裏竄,硬是将賈老爺經商換來的大批銀兩揮霍光了。
賈老太眼見兒子荒淫無度、賈家逐漸沒落,不由得痛心疾首。
半年前,賈老太和賈書生争辯時,一氣之下,急火攻心,加上年紀大了,居然直接中風,身體癱瘓不說,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賈老太病倒以後,賈夫人為給老太太買藥,只得到富庶人家幹活,也是在那裏認識的宋嫂。
由于賈家原來富貴,賈夫人如今抛頭露面給人家幫傭,沒少受白眼。
她曾私下和宋嫂哭訴說自己嫁了個沒用的敗家子,若不是為了兩個孩子,早就離開賈府了。
那賈書生原來還想将府第賣了,用地契換些錢來養那些莺莺燕燕,可在賈老太以死相逼下不得不妥協,灰溜溜地縮在家裏頭當米蟲,等着自家媳婦供養。
那日賈老太莫名死去,賈書生為了不讓他人閑話說自己氣死母親,居然說是自家夫人在藥裏下毒,還直接上報官府,然後雙雙被抓進天一牢候審。
賈夫人被抓走以後,宋嫂擔心兩個年幼的孩子無人照料,便每日騰出些時間到賈府看看。
聽宋嫂說完,寧澄的手已經握成了拳,牙齒也咬得咯咯響。
那賈書生好不要臉!
賈府之所以會如此髒亂,想來是賈夫人每日起早貪黑工作,無法兼顧家事,而待在家中無所事事的賈書生,居然也由着去了。
想起那案宗還寫着賈書生懷疑自家娘子和其他男子有染,故意殺害賈老太雲雲,寧澄就覺得氣不過。
一旁的風舒看了寧澄一眼,示意他冷靜,然後問宋嫂:“賈老太去世前後三天,除了您以外,還有誰曾出入賈府?”
宋嫂道:“應該沒有。這賈府如今沒落,加上地處偏僻,若不是擔心賈妹妹的孩子,我也不會來這裏。”
“那這賈府附近,可曾出現過蛾子?”
風舒問得委婉,不想直接說出骷髅詭蛾的名號,免得吓着宋嫂。
宋嫂搖頭,臉上透着困惑:“沒注意,蛾子怎麽了嗎?”
風舒道:“沒事,随口一問罷了。”
他站起身,道:“多謝宋嫂解惑,風某先告辭了。”
寧澄見他要走,連忙跟着站起,可衣角卻被拉住了。
他扭頭一望,只見芙兒癟着嘴,問:“大哥哥,你這就要走了嗎?不留下來陪芙兒嗎?”
她看上去有些委屈,漂亮的小臉都皺成了一團,像是只可憐兮兮的小白兔。
寧澄還未答話,宋嫂便急急忙忙地将芙兒抱起,哄道:“芙兒乖,大人們是來查案的,不方便陪芙兒玩,讓宋嫂陪你就好。”
芙兒看上去有些不情願,但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道:“大哥哥慢走,有空記得來找芙兒玩。”
寧澄笑笑,摸了摸芙兒的頭,道:“哥哥有空再來看你。”
一旁的風舒輕咳了聲,道:“走了。”
寧澄忙道:“馬上就來!”
他掏出懷中所有的花生米,盡數塞進芙兒手心,并在向宋嫂告辭後,跟風舒一起離開了賈府。
那之後,寧澄和風舒陸續走訪了附近幾條街內的住戶,卻收獲不大,得到的訊息也與宋嫂所言相差無幾,都說賈書生敗家,賈府全靠賈家娘子一個人苦苦撐着。
兩人随後也交換了各自在賈府查探的狀況,卻都沒找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
那賈老太分明是被骷髅詭蛾毒死的,可究竟一個久病床榻、行動不便的老人,是如何接觸到萬仞山巒的蛾子?
賈家這裏的線索算是斷了。在風舒的提議下,兩人又到望雲宮內的藏書閣尋找關于骷髅詭蛾的資料。
那藏書閣的名字也挺簡單粗暴,就直接叫做「藏書閣」,寧澄看到以後還在心裏吐槽了好一會兒。
風判、月判的居所為「風月殿」,花判和雪判的居所喚作「花雪殿」,武使的居所提名「武殿」,藏書閣就直接叫「藏書閣」……
這取名的人是有多懶啊?為什麽霞雲宮主住的栎陽殿,不直接叫「霞雲殿」算了?
想歸想,寧澄當然不會開口問那麽失禮的問題。他看着風舒走到藏書閣中央,然後雙手平攤、閉眼念訣。
在風舒的念訣聲中,四周的書櫃微微顫動,而後數十道金光掠起,将幾本書冊和卷軸自櫃中帶出,整齊地堆疊在風舒的手上。
寧澄啧啧稱奇,但眼下辦正事要緊。他默默記下那些咒訣,打算之後有機會再實踐看看。
“這些就是藏書閣內,與骷髅詭蛾相關的典籍。”
寧澄湊上前,分擔了一半的書冊。兩人捧着那堆書冊、卷軸,擺到了一旁的書案上,開始進行分類。
那些卷軸上,幾乎都繪了骷髅詭蛾的形态,注明了這邪物的顏色、特征。
那詭蛾的樣子,與寧澄在藍嚴堂看過的很是相像,僅細節部分略有差異。
它瞧上去和常見的蛾子一般無二,只是腹部長着細細的白絨毛,湊成一個可怖的骷髅狀印記。
書冊就比較多種類了,有認真描述詭蛾習性的卷宗,也有記載夙闌城過去百年被詭蛾毒死的名冊,而更多的,就是根據詭蛾傳說編撰成的話本。
寧澄記得風舒好像喜歡看話本,便主動表示自己負責卷宗和名冊,讓風舒來翻閱那些話本。
那厚厚幾疊卷宗,寧澄看了好久,可上邊翻來覆去寫的都是「詭蛾腹間有骷髅印記」、「遇詭蛾者,三日內必死于其毒,後身上浮現骷髅印記」、「詭蛾懼怕日光,白晝隐匿于墓群中」等等沒有價值的資訊。
寧澄反複查看,确認毫無線索後,便轉向記載被骷髅詭蛾戕害的名冊。
“常歌,年十八,常家當鋪老板之子。被戀慕的姑娘罵了句懦夫,為證明自己膽大到墓堆呆了一晚,次日歸家後倒斃。”
“姚伍,年三十六,糖人小販。醉酒闖入墳堆,次日屍身遭掃墓者發現。”
“尚鳕,年七十二,無業。與妾室鬥嘴後外出,于萬仞山附近散步,歸家時無異常,兩日後于卧房暴斃……”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理由啊,果然作死的人才會死。
其實詭蛾的毒都在那熒綠色的磷粉上,只要以布條覆面,不将磷粉吸入口鼻,後将身上衣物清理幹淨,便不至于中毒慘死。可這些人偏生沒那麽做,個個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寧澄翻了個白眼,繼續耐心地看下去。風舒看了看他,微微一笑,而後也埋頭到書堆裏。
他倆在藏書閣裏呆了一整個下午,一直到天色漸暗的時候,寧澄都沒查出個所以然來。
“這些死者年齡介于十六歲到八十歲不等,除了皆為男性以外,都沒什麽共同點。”
寧澄有些洩氣。他按了按發酸的脖子,将那些書冊一一歸位。
“這次死亡的賈老太是女身。一般老弱婦孺,不會于深夜到墳場附近流連。因此,被害者皆是男性也不奇怪。”
聽風舒這麽說,寧澄又嘆了口氣,神情沮喪。他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夜空,忽然想起了什麽。
“這骷髅詭蛾只在夜晚出沒,可遇害的,都是不可能持有宵禁通行令的普通百姓。難不成,宵禁令範圍不包括萬仞山巒嗎?”
風舒道:“的确不包括。宵禁令主要是為守護城民安全,而萬仞山巒上并無人煙。月喑就任以前,夜巡人手有限,是以那萬仞山墳場,并未包括在宵禁令範圍內。”
寧澄道:“适才那賈府,與萬仞山墳場距離不足三裏。若是有人趁夜跑到墳場,抓幾只骷髅詭蛾後再悄悄返回,應當不會觸發燭籠守衛吧?”
他想起之前審訊時雪華曾說過的,一枚燭籠監督範圍約五裏,若有人掐準時間跑出宵禁範圍,的确有可能不觸犯宵禁令。
風舒微微颔首,道:“的确如此。适才我翻看話本,倒是看到一些很有趣的推想。”
寧澄聞言,瞥了那疊話本一眼,問:“什麽推想?”
風舒道:“某個話本寫着,「修士口中喃喃,空中瞬間出現幾面金色蛛網,将骷髅詭蛾包覆在內,片刻間便都化為齑粉」。”
寧澄笑道:“這不過是沒學過咒法的普通人,才會想出的點子。事實上,這詭蛾又怎麽可能受縛于金網咒?”
那話本描述的咒法便是金網咒了,可這金網主要是用來圍困精怪或獸形妖物的,絲網間縫隙雖不算大,卻也困不住那輕飄飄的詭蛾。
風舒笑了笑,道:“也不盡然。骷髅詭蛾之毒,全在磷粉上,若擅法術之人在自己身上布下結界術,那蛾子碰觸不到人,自然無法将其毒害。反之,若詭蛾數量稀少,直接将結界術打在詭蛾身上,也能将它困鎖在內。”
寧澄聽見「結界術」時愣了下,思索片刻後卻搖搖頭,道:“若是如此,那施術之人也碰觸不到詭蛾,又如何将其帶到賈府行兇?”
風舒道:“此法的确不可行,但日後查案免不了要去萬仞山巒一帶,能施展結界術作為防衛,總比布巾覆面來得安全。”
聞言,寧澄點點頭,将這點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