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把玩
第二天早晨,天還沒有亮,薄紗窗簾外透着幽深夜色,交接着遠處路燈如星。
林思渡掀開被子起床,把睡亂了的頭發理整齊,他的右手搭在門把手上輕壓,房間門向內打開,卧室門前的地上擺放着一雙黑色的毛絨拖鞋。
這好像不是他昨晚遺落的那雙,鞋碼要小一些,穿上很合适,不用再走一步絆一步了。
明明是周日,但顧淮已經醒了,上身只穿了件黑色的男士背心,脖子上挂着條銀色的金屬吊牌項鏈,坐在客廳的島臺邊看他,手中拿着個印着黑白格子的咖啡杯,正在吃早餐。
“早啊?”顧淮沖他的方向舉了舉咖啡杯。
顧淮把客廳空調的溫度調得很高,不冷,林思渡把袖口半掩着的手指探出來,說:“……早。”
他今天要出差,鬧鐘比平時早一小時,沒想到顧淮今天也很早,客廳裏還擺着只行李箱。
“過來坐,簡易早餐。”顧淮把烤好的面包片放在白瓷盤上,把盤子推過去,又取了只玻璃杯,給他倒了一杯胡蘿蔔汁,“你要出門?”
“要出差。”林思渡說,“去B市。”
顧淮挑了下眉。
“你那個黑乎乎的小朋友呢?”顧淮把番茄醬扔過去。
“黑乎乎的、小朋友?dragon?”林思渡反應過來,“寄養了。”
面包片是顧淮自己烤的,金黃的面包上塗了一層黃油,加了芝士片、烤得翻卷的火腿片、還有新鮮沾着水珠的生菜,芝士和小麥的香味融合在一起,在薄霧藹藹的早晨,很能勾起人的食欲。
林思渡端正地坐在凳子上,動作緩慢地取了餐具。
“不愛吃?”顧淮問。
“……不愛吃西式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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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掉吧。”顧淮好脾氣地說,“我只會做這個,比你做得好多了,你沒得挑,但我以後可以學其他的。”
林思渡愣了一會兒,修長纖細的手指抓着銀色的叉子,挑出了面包裏的火腿片,叉到了顧淮的盤子裏,再看着顧淮等他的反應。
顧淮的手背上爆出了一兩根青筋:“林思兔,不要逼我揍你。”
林思渡抿了一小口溫熱的胡蘿蔔汁,頭也沒擡,冷冷地說:“你昨天才道的歉。”
顧淮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又多了一根:“行,我的錯。”
“這個火腿很好吃。”顧淮曉之以理。
“……那你吃。”
“……”顧淮用叉子把火腿片切成了整齊的小方塊。
黃教授和同事從別的城市出發,前一天已經到達了B市,林思渡要自己乘飛機過去。他吃完早餐,把盤子和杯子整齊地放進了洗碗機,推着行李箱要走,顧淮先一步拎走了他的行李箱,往樓下走:“我跟你一起去機場。”
“啊?”林思渡的反應慢了半拍,
“我也要去B市出差,我昨天先說的要去,沒有追着你不依不饒。”顧淮黑色的眼瞳幽深,搶先把林思渡所有可能問出口的問題都給搶走了,“去了B市以後,你忙你的,我忙我的,還有問題嗎?”
“沒有了。”林思渡把圍巾嚴嚴實實地纏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又往前走。
清晨的空氣是冷的,樓下小路兩側的地面上有許多暖黃色的小燈,晨曦未起,夜色也未散去,兩個人像是走在一條光帶上,腳下是一層薄薄的霜。
“我長這麽大就沒幫誰提過箱子,我爸我媽都使喚不動我。”顧淮邊走邊怒氣沖沖地說,“你是第一個。”
林思渡張口想說話,灌了口冷風,淺棕色眼瞳的眼睛分給了顧淮一縷目光。
只有他嗎?他是第一個嗎?
這個時間,城市起了大霧,司機打電話來,道歉說要遲到大概五分鐘。
“沒那麽急,你慢慢開吧。”顧淮回答,“我估計飛機也要晚。”
戶外的能見度不高,林思渡的睫毛上都沾了層水汽,眼睛也是濕漉漉的,鼻尖微微地紅,路燈被霧氣分散柔和燈光傾斜在他頭頂,讓他看起來有些形單影只。
“林老師,你冷不冷啊?”顧淮插進來的聲音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林思渡剛想搖頭,顧淮把他的手從口袋裏撈了出來:“都凍紅了,也不戴個手套。”
“不能戴,職業需要。”他活動了一下有些凍僵了的手指,說,“會影響工作,要是習慣了,手就會變得嬌氣。”
顧淮瞪了他一眼:“歪理。”
随後他的左手被顧淮抓着,按在了衣服右邊的口袋裏:“借你點溫度。”
明明已經是個位數溫度的初冬了,顧淮的手心卻滾燙,連着口袋裏也是暖烘烘的,林思渡本來想把手抽回來,可是口袋裏的溫度挽留了他。
但顧淮不會安靜地任由他蹭自己的體溫,顧淮捏了捏他的每一根手指,像是在把玩什麽珍藏一般,指腹沿着他的指根一路滑到了指尖。
沿着指甲的邊緣輕輕地壓了壓,一點點把他的指尖碾熱,骨節分明、有力的手指探進了他的指縫間,用力收緊扣着,俨然是十指相扣的意思。
林思渡的指骨被他玩得有些疼,被顧淮體溫暖了的手指又透着些麻癢,他刻意地忽視了對方有點幼稚的小動作,臉頰微微地熱,手腕酥麻,目光在漫天的霧氣中逐漸失神。
但顧淮好像又發現了新的樂趣,手指勾在他腕上的小葉紫檀手串間,撥動着珠子在他的手腕上滾動兩圈,順理成章地把手串給他摘了,用微涼的珠子抵了抵他的手心,弄得他有些癢。
顧淮說:“手真漂亮。”
“顧淮。”林思渡在顧淮的手背上拍了一下,淺棕色的眼睛斜睨,“你無不無聊?”
顧淮失笑,知道他這是真生氣了,語速比平時快了一倍,說話的聲音也大了。
兩道車燈的燈光穿透了霧氣,司機按了兩下喇叭,示意他們上車。
林思渡略微驚了一下,從顧淮手裏抽回手,遇見冷風,又哆嗦了一下,自己先上了車。
霧天導致了飛機延誤,兩個人都被暫時留在了機場,林思渡擡頭看延誤信息,xx 航空的工作人員走過來同顧淮說話。
“要不要去我的休息室?”顧淮左手拿着登機牌和工作人員遞過來的一杯熱咖啡。
林思渡看了看顧淮,又看了看正噓寒問暖的機場工作人員,說“……不去。”
他這兩天,有些事情沒想明白,所以其實有些避着顧淮,對對方時不時要求的親近接觸,也盡可能地避開。
顧淮明顯是發現了,聽見他拒絕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冷了冷,原本扯着點松散笑意的嘴角也壓得平直。
他拿林思渡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在挫敗和得意指尖反複徘徊,一點點敲打着所剩不多的耐心。
“行,我知道了。”顧淮說,“去忙你的工作吧。”
林思渡去打了自己的登機牌,推着行李箱,在候機廳找了個位置坐下,把筆記本電腦放在膝蓋上,繼續查關于這次外出工作的資料。
與此同時,顧淮也還在處理公司的事情。
“那邊的原材料選擇……方案4?”顧淮接了助理的電話,“紀小茵和紀楓都選的這個嗎?”
在那天的讨論裏,他和林思渡的選擇都是方案2。
“方案4可能有問題,便宜沒好貨。”顧淮按壓着手裏的圓珠筆,“提醒一下他們,信不信的話我不管。”
他這段時間,适度給紀小茵那邊放了點權,在後媽得意之際,又把另一條名不見經傳的品牌線運營得有點風生水起的意思,氣勢造得很大,紀小茵這邊大概也壓力不小,覺得拼不過,走投無路選了集團內被顧淮放棄的、難度很高的一種新品設計方案。
難度高意味着在工藝上要做更多的嘗試,顧淮認為适合做單一的收藏性珠寶,不适用于大範圍的銷售,他并不覺得紀楓跟後媽能做好那種方案,必然要翻車。
後續的收尾工作,就足夠這兩個人忙的了。
顧淮給助理吩咐了幾句,挂斷了這通電話,低頭看了手表上的時間,這個時間點,林思渡乘坐的航班應該已經起飛了,落地時間早他一個小時,按照林思渡那個冷冰冰的性子,剛才走得那麽幹脆,肯定不會在落地後等他。
但是——
顧淮壓在口袋裏的手指動了動,把玩兩下,撥動出珠子相撞的清脆聲響。
他的心裏有幾分來歷不明的快意。
林思渡的小葉紫檀手串,還在他的口袋裏。
林思渡在一個小時後,發現自己的小葉紫檀手串丢了。
那時飛機正平飛,林思渡過了頭暈的那一陣子,發現滿天的大霧晚上,是萬裏的晴空,窗外遠遠地有一朵雲,看起來像白馬,讓他想起顧淮放在辦公桌抽屜裏的那一套皮質馬具。
他見過顧淮打籃球,但還沒見過顧淮騎馬。
他伸出左手,指尖抵在冰涼的窗戶上,想去描雲朵的形狀,嘴角淡淡的笑意僵在了臉上。
手腕上空蕩蕩的,他的小葉紫檀手串不見了。
林思渡:“……”
顧淮乘坐的航班在B市機場降落,飛機剛落地滑行,他關閉了手機的飛行模式,就毫不意外地看見微信上跳出了新消息。
[林小兔]:。
[林小兔]:還給我,:(
[林小兔]:顧先生,你故意的,這樣不好。
顧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