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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

殊,二哥偏偏又病重在床,不能前往,我恨不能親去,可三哥讓我在家照看,他說我若跟去,待我滿了十五,就不讓我去中原了……”

姽婳眉頭擰得更緊,離人谷中兵員雖有數萬之衆,可剛剛招募,尚不能用,三千對三萬,禾木智勝算很小。

姽婳思量着,問禾渥基道:“渥基,你二哥,聽說是諸葛一般的人物,足智多謀精通兵法。”

禾渥基點點頭:“我二哥樣樣都好,就是身子病弱,生下來底子就不好,先王和太後又不怎麽管他,因為帶着漢人血統,下人也多有輕慢,三哥長大後庇佑着,才好了些。”

姽婳拉起禾渥基手:“走吧,我們,看看他去。”

回到長安宮喊了沅湘,一起往永福宮而來,永福宮地處偏僻,宮牆外數竿冷竹,進了宮門一脈流水環繞內牆,李沅湘看得搖頭嘆息:“既是身子病弱,怎能住如此清冷的所在?”

禾渥基笑道:“三哥也說過,可二哥喜愛清淨,執意住在此處。”

李沅湘又搖頭:“夏日還好,能清涼些,冬日可就難捱了……”

三人說着話進了永福宮,禾紹元正歪在榻上看地圖,看到衆人要起身時,禾渥基疾步過來摁住了他:“二哥身子不好,就躺着,這是三嫂,二哥尚未見過,這位姑娘是李沅湘,精通岐黃之術,三哥走前叮囑過,讓沅湘姑娘為二哥仔細調理。”

禾紹元淡淡看向姽婳和沅湘,拒絕的話尚未說出口,李沅湘已沖過來摁他的手臂在枕上,另一手搭上他的脈搏,皺眉沉吟着,突然噗嗤笑出了聲。

姽婳拉拉禾渥基衣袖:“渥基出來,有話問你。”

又叮囑沅湘好生為襄王診脈,拉禾渥基出來至無人處方問道:“你三哥,對禾紹元很在意嗎?”

禾渥基用力點頭:“小時候只是憐憫,後來就欽佩二哥學識智謀,朝政也讓二哥管着大半,依我看,三哥對二哥比對我都要好上幾分,不過二哥病弱,我也一樣心疼,并不會嫉妒三哥對他好些。”

姽婳拍拍他臉笑道:“渥基最懂事了,随我四處看看。”

永福宮內鮮少有人走動,偶爾碰上一兩個也不理人,禾渥基笑道:“二哥最憐老惜殘,永福宮內伺候的人,都是些病弱老人,二哥說是能做些粗活就行,貼身伺候的一個也沒有。”

姽婳點點頭:“這樣一來,禾木智更會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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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李沅湘手離開禾紹元脈搏,看着他斯文的面龐但笑不語,禾紹元避開她的目光:“姑娘可是看好了?”

李沅湘點點頭:“好個病弱美男,不過是氣血不足之症。怎麽?這宮裏有人欺負你?可是禾木智這個惡人?”

禾紹元一愣,李沅湘道:“大姑娘小媳婦裝嬌弱的,見多了,大男人裝病還是頭一次見,你可有不得已?”

禾紹元沒有說話,李沅湘爽朗拍拍胸口:“你受了什麽委屈?告訴我,我和你一起對付。”

禾紹元看着她靈動的雙眸,不由一笑:“無人給我委屈。”

李沅湘笑道:“不好說?那就不說,你放心,你的秘密我替你守着,誰也不告訴,逼得一個大男人裝病,簡直可惡之極,王後也是禾木智搶來的,你可知道?”

禾紹元笑道:“他上次出門歸來後,王太後哭鬧上吊逼着他娶瑪依娜,一夜他突然帶回一名女子,且驚動國師出面說話,我都沒想到,一沒想到他會搶人,二沒想到國師會管這等閑事。”

李沅湘打個哈哈,禾紹元又道:“王上雖能娶三位王後,不過間隔要一年以上,王太後這才消停了些,不過一年以後,不知王上又能如何。”

他說這話的時候,姽婳正好與禾渥基進來,禾渥基笑道:“二哥,瑪依娜表姐,我能對付。”

禾紹元哦了一聲:“怎麽對付?難不成渥基娶了她?”

禾渥基噘了嘴,禾紹元笑笑,看向姽婳。

笑問道:“王後頰上的疤痕……”

李沅湘喊了一聲:“哪有這樣的,當面就問人傷疤。”

姽婳一笑:“無妨,并不是疤痕,是天生的胎記。”

禾紹元一笑:“是嗎?這嗓音也象是煙熏壞的。”

姽婳看向李沅湘:“襄王的病,沅湘可有把握?”

沅湘瞄一眼禾紹元:“有把握,不出一年,定能讓他身強體壯。”

姽婳笑道:“這就好,如此一來,王上也可少憂心些,剛剛在永福宮四處看了看,伺候的人太過年邁體弱,難免不夠盡心,再添幾個來吧,也加一隊守衛,還有,多種些花草也熱鬧喜慶些,只栽青竹太過孤寂了,不利襄王身子。”

禾紹元剛說聲不用,姽婳打斷他:“襄王不用客氣,想是先前宮中沒有王後,王太後又不愛管事,如今既有了我,自然要仔細為襄王打理,王上對襄王極為用心在意,襄王也知道我是搶來的,又貌醜聲啞,若做得不好,只怕更惹王上厭棄。襄王若答應,就是垂憐我。”

禾紹元再說不出話,姽婳道:“我們就告辭了,襄王好生休養。”

李沅湘對禾紹元吐吐舌頭:“我回去熬些湯藥,午後給你送來。”

禾渥基笑道:“二哥,我與沅湘姑娘一起來。”

禾紹元點點頭,倚在榻上看着衆人遠走,王後,是個奇怪的女子,四處打聽,竟不知來歷。

☆、夫不愛

回到永安宮,蘭芷正坐着等候,手裏縫着一件衣袍,禾渥基進門瞧見,跑過去蹲下身鋪在掌中:“蘭芷姐姐,可是給我的?”

蘭芷只笑不語,看姽婳進來忙起身行禮,沅湘瞧見是她,鼻子裏哼了一聲,說聲有事,又出去了。

姽婳讓蘭芷坐了,禾渥基搶過衣袍往身上一批:“蘭芝姐姐,大了些。”

蘭芷笑道:“本就是給王上的,他在外征戰辛苦。”

說完笑看着姽婳,姽婳笑對禾渥基道:“衣袍上有針,仔細紮着,瞧把渥基給饞的,蘭芷得空也給他做一件,我雙手拙笨,做不來針線。”

蘭芷啊一聲:“雖然羌國不講究德容婦工,王宮裏可是講究這些。”

姽婳點點頭:“我不講究。”

蘭芷笑了笑:“對了,沅湘是姐姐的什麽人?表妹?”

姽婳笑道:“沅湘是以前偶然相識的,是姐妹也是友人。”

蘭芷點點頭:“原來如此,對了,今日一早去永壽宮請安,王太後說幾日不見王後上門了,似乎有些不悅,特來提醒王後。”

姽婳笑笑:“見了百般挑剔,不如不見。”

蘭芷笑道:“女誡有雲,姑雲爾而是,固宜從是,姑雲爾而非,猶宜順命。勿得違戾是非,争分曲直,此則所謂曲從矣。”

姽婳也笑道:“前面一句是,夫雖雲愛,舅姑雲非,此所謂以義自破者也。然則舅姑之心奈何?固莫尚于曲從矣。蘭芷對嗎?”

蘭芷訝然道:“王後竟讀過《女誡》?”

姽婳笑道:“書籍我看過不少,這《女誡》中所言,确實有利于夫妻恩愛家庭和睦,不過這曲從的前提是夫雖雲愛,可是我,夫并不愛,是以,我不必委屈自己去讨好王太後。”

蘭芷一聽夫并不愛,低了頭掩飾喜色,禾渥基在旁說道:“母後性情簡單,之前法卡氣盛,玉嫶受寵,母後為了我和三哥,忍氣吞聲,如今三哥登基,就縱着母後随她高興,母後說話雖厲害些,卻做不來惡事,心腸是極好的,三嫂當她小孩子一般就是。”

姽婳笑說聲好,禾渥基又道:“再說了,三嫂說夫并不愛,才不是呢,三哥臨行前,囑咐的最多的就是三嫂,讓我無事就來陪伴三嫂。”

蘭芷又有些失望,姽婳笑對禾渥基道:“渥基去前朝打聽一下戰事如何。”

禾渥基答應着對蘭芷笑道:“蘭芷姐姐,我們同去吧。”

蘭芷搖搖頭:“我陪陪王後。”

禾渥基剛出門,有宮婢扶着素思進來,素思居中坐了,板着臉說道:“你剛做王後,參商部就反了,我一直疑心,是不是國師占蔔錯了。”

姽婳笑道:“該反的早晚要反,防患于未然才是,誰做王後并不重要。”

素思被噎得倒吸一口氣,不由柳眉倒豎:“你敢頂撞于我?”

姽婳一笑:“并非頂撞,只是王上在前方征戰,若聽到後宮不和,心中該是如何滋味?不如我們各自安分不要生事,母後覺得可好?”

素思瞅着姽婳似笑非笑,氣惱道:“好,我兒子不在宮中,你就如此無法無天,瞧見你這容貌,聽着你這聲音,我就心煩。”

姽婳站起身道:“既如此,必不去母後眼前,惹母後心煩,母後慢走就是。”

素思扶了蘭芷氣沖沖走了,一路嘆氣不已:“若蘭芷是王後,我該有多高興。”

蘭芷雙眸一亮:“王太後取笑蘭芷。”

素思撫着她手:“不是取笑,你這孩子溫柔體貼,極合我的心思,可惜是漢人。”

蘭芷笑道:“聽說,歷任王上後宮都有漢人女子。”

素思點頭道:“那倒也是。”

蘭芷本就不信國師占蔔,聞聽此言,這些日子以來,一顆失落的心兒,似乎又有了些着落。

前方有個蹦蹦跳跳的身影,素思問道:“誰啊?如此不穩重。”

蘭芷笑笑:“似乎是王後帶進宮的沅湘姑娘。”

素思又皺了眉頭吩咐左右:“帶她過來見我。”

誰知吩咐的人去了又回,為難說道:“沅湘姑娘說着急為襄王取藥,得了空再來拜見太後。”

素思不怒反笑:“那孩子竟是個郎中?好好好,得空讓她來為我把把脈,調理些湯藥。”

蘭芷笑說聲是,過會兒又道:“王後與沅湘姑娘不知為何,對襄王十分上心。”

素思又皺了眉頭:“這孩子的羸弱模樣,象極了玉嫶,哪象先王男子氣概威風凜凜。”

蘭芷笑道:“我瞧着襄王心思機敏,若是身子好了,只怕比禾渥基還要厲害。”

素思哦了一聲,沉吟一會兒咬牙道:“都是那個鬼什麽化,她一進宮,都亂了套了,想找國師重新占蔔,姜婆婆說是閉關半年,這可如何是好?”

蘭芷尚未說話,素思又說:“說實話,就算國師沒有閉關,我也不敢,我如今誰都不怕,就怕國師,這個姽婳,嗓音跟國師有幾分相似……”

蘭芷笑道:“是嗎?我沒聽過國師說話,只是,王後的嗓子好象是煙熏壞的。”

蘭芷和太後自去嘀咕,姽婳耳朵卻不發燒,只是安靜挑出幾本經書,想着待沅湘回來了交給她仔細誦讀,不大一會兒,禾渥基腳步匆匆回來:“三哥帶領騎兵已經到了參商邊境,三嫂說說,騎兵統領麟安智勇雙全,三哥為何要親自出征?”

姽婳笑道:“這是王上登基以來第一仗,他必要親自上陣鼓舞将士,這一仗勝,羌國近一兩年可能再無戰事,這一仗敗,則羌國內亂一發不可收拾。”

禾渥基愣愣看着姽婳:“想不到三嫂是女中諸葛。”

姽婳似沒聽到,自言自語道:“所以,他這一仗是要拼了性命的,拼了命也不見得贏,他該能想到智取吧?”

禾渥基點點頭:“三哥是足智多謀的,定能懂得,可是,大哥雖是個莽夫,可為人狠絕,他的母後慘死,他只為登上王位欣喜,一滴眼淚也沒有流。”

姽婳點點頭:“若是王上和定王狹路相逢,定王會痛下殺手,而王上……”

禾渥基眨巴着兩只大眼睛:“那,如何是好?”

姽婳又搖頭:“只要是人,就不會絕然無情,只不過……可惜定王沒有孩子,不能試探一二……”

禾渥基欽佩說道“要不,三嫂修書一封給三哥,提醒三哥。”

姽婳怫然:“絕不。”

禾渥基瞧姽婳不悅,起身道:“三嫂,我先回去了。”

姽婳點點頭,禾渥基回到沐陽宮,提筆寫了一封書信,叫來信使吩咐一番,第二日一早,禾木智看到弟弟來函,打開一看,一共沒幾句話,每句話開頭都有一句,三嫂言道……

禾木智看完叫來麟安道:“宮中有人牽挂孤的生死,就速戰速決吧。”

三千鐵騎有王上親自督戰士氣大盛,豈料定王在峨眉道士慫恿下,以手下将士父母妻兒性命要挾,參商衆兵紅着眼上陣,士氣更加高昂。

清晨苦戰到日落,禾木智見雙方絞着不下,鐵騎死傷不少,命令鳴金收兵。

夜裏審問敵軍俘虜,方知其中緣由,雖惱怒卻苦無對策。

次日戰勢更加不利,敵軍竟都是玉石俱焚的打法,毫不顧惜自身性命,被俘虜的泰半自盡,好不容易活下來的嚴加審問,方知今日戰前峨眉道士發話,戰死的厚待家人重重有賞,被俘的其家人全部砍殺,并當場将昨日被俘将士的家人殺死,以儆效尤。

峨眉道士如此陰損,禾木智惱恨不已,命麟安親自帶人前去偷襲,務必格殺。

麟安一日一夜未歸,禾木智心中正油煎火烹,帳外有一婦人求見,原來是由葵的女兒,定王的新婚妻子清溪,禾木智小時候見過清溪,忙将她扶起,清溪懇求道:“我去兩軍陣前勸降定王,請王上準許。”

禾木智搖頭道:“定王乃無情之人。”

清溪垂淚:“我不信。”

禾木智命人嚴加保護,清溪來到兩軍陣前,大聲說道:“夫君,我已身懷有孕,夫君為了我們的孩子,就罷手吧,當今王上乃是天命所歸,夫君再勿貪戀權勢。”

禾日勒縱馬奔出,彎弓搭箭射向禾木智,嘴裏大罵道:“竟敢擄我家娘子。”

峨眉道士忙忙出列:“快将此婦人射殺,只要得成大業,何愁後妃成群兒孫滿堂。”

道士話音未落,後方有冷箭破風而來,射入後腦,道士倒地斃命,禾日勒朝着清溪大聲叫喊,禾日勒部下有人振臂一呼,衆人潮水般湧向道士,鮮血四濺肉泥橫飛,瞬間只剩一堆肉醬。

禾日勒束手被擒,禾木智安撫了參商将士,釋放其家人兒女,收服參商幾位勇猛的将官,班師回到王城。

遠遠看到王城城門,吩咐麟安善後,策馬飛奔進了王宮,直奔長安宮而來。

姽婳聽到腳步聲,擡頭看了一眼,禾木智攤開手中書信,放到姽婳面前,姽婳掃了一眼:“不過跟渥基說的閑話。”

禾木智手頓住,姽婳頭也不擡:“你不會要殺了禾日勒吧?”

禾木智抿了抿唇:“你倒是關心他。”

姽婳點點頭:“那是自然……”

禾木智坐下來盯着姽婳:“明日就砍了他的頭,他作惡多端,以手下将士妻兒家人性命相要挾。”

姽婳搖搖頭:“他一介莽夫,雖狠絕無情,卻非陰險狡詐之人,不過受了峨眉道士慫恿,峨眉道士死得其所,而他……”

禾木智站起身道:“明日,就是他的死期。”

姽婳擡頭時,他已大步離去。

☆、大方鼎

夜裏,禾木智獨宿長興宮。睡前花下獨酌,酒至半酣,擡頭看着天上明月,猛然摔了酒杯,石凳上默然坐了良久,又哈哈一笑,大喊道:“拿酒杯來。”

酒杯遞到手裏,有人說道:“我來倒酒。”

聲音沙啞,禾木智回頭,是她?

禾木智起身來到她面前,揭去臉頰上的花钿,輕撫着說道:“孤并不在意,如今臉色不似往日蒼白,很好。”

姽婳後退一步避開他的手指,禾木智手僵在半空,自嘲一笑:“既不許碰,為何前來?”

姽婳道:“請王上收回成命,放過禾日勒。”

禾木智眯了雙眼:“為何?”

姽婳屈膝道:“王上登基不過一年,此時若斬斷手足,臣民難免寒心。”

“聽起來是為孤好,”禾木智咬牙道:“他天生神力,那日若不是心神已亂,他那一箭,孤難逃一死。”

姽婳聲音淡淡:“無論如何,今日王上安好,而他被下了死牢。”

禾木智不說話,自顧淺斟慢飲,過了半個時辰,回頭時姽婳仍屈膝站着,趨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冷笑道:“今夜,王後若能令孤滿意,便如你所願,饒了他。”

姽婳看着他:“當真?”

禾木智點點頭,在花間石凳上躺了下來,看着姽婳:“既如此,看你的本領如何。”

姽婳咬着嘴唇俯身看着他,雙手伸出來又縮回去,別過頭說道:“我不會,你想讓我如何,我便如何,可好?”

禾木智此時已帶了七八分醉意,瞧着姽婳少見的無措模樣,伸手捉住她腰往下一拉,姽婳倒在禾木智身上,禾木智嗅到她身上怡人的清香,舌頭抵開她的唇長驅直入。

姽婳下意識去咬,下一刻想到什麽又松開,禾木智知道緣由,心中氣惱,一把扯開她的衣衫。

禾木智因醉酒幾番孟浪,姽婳只得曲意順從,待到月上中天,禾木智沉沉睡去,姽婳起身欲走時,驚覺禾木智白色裏衣上有鮮血滲出,拉開裏衣,方知前胸有傷,離心髒只有寸許。

姽婳心砰砰跳起來,穿好衣衫喊聲來人,指指他胸前傷口,命人将禾木智擡回屋中,頭也不回走了。

第二日禾木智醒來,床前地上放着一只大方鼎,呆看半晌無奈而笑。

上午在禦書房聽了露佛得奏事,正揉着眉心,有腳步聲輕巧而來,站在他身後手搭在他肩頭,他覆住那手摩挲着,低低道:“婳兒?”

來人沒有躲開,手撫摩着他的肩頭,輕柔說道:“聽說王上受傷,我心裏……”

禾木智忙松手縮肩躲了開去,扭頭笑道:“原來是蘭芷,不聲不響的,還以為是王後,無禮了。”

柳蘭芷眼圈一紅:“怎麽如此不小心?”

禾木智笑道:“戰場上刀劍無眼,能保住性命已是得神庇佑。”

蘭芷點點頭:“王上好生将養,我去熬些湯來。”

禾木智忙阻止道:“天氣炎熱,再喝那些補湯,只怕難受。”

蘭芷只得作罷,關切問道:“聽說昨夜王上獨宿長興宮,為何?”

禾木智笑了笑:“這人本就是搶來的,她被迫呆在深宮,若斷了翅膀的鳥兒,與我耍些脾氣也是平常。”

蘭芷蹙眉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既成了夫妻,為何還要別扭着。”

禾木智嘆口氣沉默片刻笑道:“許是,孤太過心急了。”

蘭芷搖頭:“難道就因國師所說,王後是天命所歸,沒有她,王上的江山難以穩固,王上才曲意待她嗎?我所知道的王上,是不會委屈自己的。”

禾木智笑看着蘭芷:“居高位者,怎會沒有委屈?能忍而已。蘭芷,眼看快要中秋,柳先生就會回來,他一直牽挂着蘭芷的親事。”

蘭芷一愣:“我的親事?王上怎麽想?”

禾木智笑道:“蘭芷溫柔可愛,又知書達理,自然要嫁一個青年才俊,柳先生此次建學堂求賢者,定是順便相好了女婿。”

蘭芷雙眸中滑出兩行清淚:“王上……”

禾木智忙道:“怎麽哭了?蘭芷放心,孤心裏待蘭芷若親生妹妹一般,定不會讓蘭芷受半分委屈。“

親生妹妹一般,原來他心裏是如此待我,該做的我都已做了,很多時候甚至抛下女子的矜持,如今,我還能如何?蘭芷眼淚流得更急,禾木智蹲下身,手撫着她的肩頭勸慰。

門外突然有人大喊道:“你們兩個,做什麽?”

随着喊聲,李沅湘跳了進來,一指蘭芷道:“你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

身後有人喝止了她:“沅湘住口。”

姽婳走了進來,蘭芷站起身捂臉跑了,禾木智命人跟着,看着姽婳道:“來的正是時候。”

李沅湘指指他:“你這個惡人,如何給了人家柳姑娘委屈,還不快說。”

姽婳拉拉她衣袖:“別信口雌黃,王上,我是送這個來的。”

禾木智看向門口,四個宮人擡了一只大鼎進來放在書桌前,姽婳笑道:“怕王上忘了,将王上常去的地方都放了一只。”

禾木智看着那鼎笑說道:“好,很好,孤的王後,很好。”

姽婳點點頭:“如此就好。”

轉身欲走,禾木智在身後道:“孤答應你不殺他,卻沒說會放了他。”

姽婳回過身來:“好,很好,王上,也很好。”

李沅湘一雙大眼睛看了王上看王後:“你們兩個,好來好去的,做什麽?”

姽婳看着禾木智:“既如此,中秋節後,國師府就會昭告全民,十月一日,許羌人入離人谷,祭祀各位先師。”

禾木智血沖頭頂:“你如此眷顧禾日勒,竟要壞孤大計,孤不殺禾日勒,可他身在死牢,萬一有個三長兩短,與孤無幹。”

姽婳看一眼沙漏:“離中秋還有十多日,王上可仔細想想。”

禾木智看她昂然離去,一腳踹在銅鼎上,銅鼎翻滾在地,禾木智腳趾鑽心得疼。

從那日起,王上和王後分宿長興宮與長安宮,兩不相見。

柳蘭芷幽閉粹玉宮多日不出,禾渥基想盡辦法,無法哄她開顏。

李沅湘每日應姽婳指點苦讀經書,實在累了倦了,就熬一鍋湯藥,前去永福宮嘲笑禾紹元尋些開心。

素思聽說禾木智不去長安宮,喜笑顏開,盤算着明年七月讓禾木智迎娶瑪依娜。

還差幾日就是八月十五,這日禾渥基來到長安宮,姽婳瞧着他笑道:“渥基怎麽瘦了?可是有不順心的事。”

禾渥基雙手抱頭趴在桌上:“蘭芷姐姐近日總是哭,我都快急死了。”

姽婳哦了一聲:“柳姑娘哭的時候,渥基心疼嗎?”

禾渥基點點頭:“心疼,疼得快要死了一般。”

姽婳嘆口氣,只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又心疼渥基憔悴苦惱,想了想說道:“渥基看這樣可好?待得了空,我去勸勸蘭芷姑娘。”

禾渥基重重點頭:“好啊好啊,依皇嫂的智慧,勸一勸她,準能好。我看不得她傷心,她一哭我心裏就亂了,竟不知道該做什麽才好。”

姽婳看着禾渥基:“渥基十幾了?”

禾渥基道:“我十二,蘭芷姐姐十六。”

姽婳一笑:“看你坐立難安的,去吧,去陪陪她。”

禾渥基答應一聲,起身疾步走了。

姽婳打定主意,緩步往粹玉宮而來,未進門聽到屋裏傳來柳蘭芷的笑聲,姽婳遲疑着頓住腳步,不是說以淚洗面嗎?怎麽笑得如此歡快?就聽蘭芷柔聲說道:“渥基,真的願意為我做任何事?”

禾渥基答道那是自然,柳蘭芷聲音更加柔和:“那,今日渥基就為我捉一只鳥來。”

禾渥基痛快說好,大踏步出來時,看到姽婳就是一愣,姽婳看他一臉喜色,笑問道:“怎麽?柳姑娘今日高興?”

禾渥基搓着手笑道:“高興,我也高興,皇嫂,蘭芷姐姐今日總算笑了。”

姽婳看向屋內:“渥基去哪兒捉鳥?柳姑娘可同去?”

禾渥基笑道:“我上青城山掏鳥窩去,山上樹木茂盛野草瘋長,再劃傷蘭芷姐姐。”

姽婳囑咐道:“那渥基也要當心些。”

看禾渥基走遠,猶不放心,派人遠遠跟着,才回長安宮而來。

牽挂一日,夜裏又親去沐陽宮,禾渥基正坐着傻笑,臉上手臂上多處血痕,姽婳去藥箱裏拿了藥膏為他仔細塗抹,笑問道:“捉到鳥了嗎?柳姑娘可高興?”

禾渥基笑道:“十分高興。”

姽婳笑笑:“柳姑娘可看到渥基的傷痕?”

禾渥基搖搖頭:“蘭芷姐姐太過喜歡那只黃莺,沒有看到。”

姽婳沒再說話,囑咐禾渥基早些歇息,出了門仔細囑咐月娜,讓她派幾個得力的人,看着柳蘭芷,每日說了什麽做了什麽,都報上來。

☆、中秋節(上)

八月十四日夜裏,禾木智在長興宮隔窗望月,宮人義奴侯在門外,心想,王上從參商部回來後,怎麽再未去過長安宮?

遠遠有人踟蹰而來,義奴迎上前去,原來是四王爺。四王爺正要進屋,有人喊一聲:“渥基等等。”

禾渥基回過頭去行禮道:“三嫂。”

姽婳點點頭,示意義奴退下:“渥基有事要見王上?”

禾渥基說聲是,姽婳問道:“何事?”

禾渥基低了頭:“三嫂,恕我不能說。”

姽婳笑笑:“可是和柳姑娘有關?”

禾渥基不說話,姽婳手撫上他肩頭:“渥基欲如何,說來我先聽聽。”

禾渥基搖搖頭,姽婳笑道:“你放心,我并不在意。”

禾渥基看着姽婳:“三嫂,我……我要問問三哥,心裏有沒有蘭芷。”

姽婳哦了一聲:“蘭芷進宮有些日子了,若是王上心中有她,怎會不娶?”

“那我就求三哥。”

“王上的脾氣,大概求也無用。”

禾渥基聲音發了顫:“那我就逼他……”

伸手捉住他手臂,從衣袖中一抽,出鞘的匕首閃着寒光,姽婳道:“怎麽?如果王上不允,渥基就要殺了他?”

禾渥基帶了哭腔:“我不會殺三哥,我殺了我自己,三哥最疼我,如果我刺自己幾刀,三哥定會答應的。蘭芷她,為了三哥夜不能寐痛不欲生,為了她,我可以做任何事。”

姽婳的手緊捏住他的手臂:“我知道渥基一顆癡心,可也不必急在今日,渥基回宮去仔細想想,如果定要如此做,我會幫你。”

禾渥基猶豫着:“可是,蘭芷……”

姽婳拉起他手:“走吧,我陪你回宮去,納新後還要一年,不是嗎?”

姽婳拉着禾渥基回到沐陽宮,侯他沐浴過,看着他喝了安神湯,待他睡着了,方和月娜回長安宮去。

第二日是中秋,禾木智一早起身,看着地上的大方鼎,叫義奴進來問道:“昨夜是誰來過?”

義奴躬身道:“先是四王爺來了,似乎受了什麽委屈,接着王後過來,似乎勸慰了他,拉着他回了沐陽宮。

禾木智看着那鼎,笑了笑,不急,還有一日.

難道,她果真會把離人宮的秘密公諸于衆,就因為禾日勒

午膳前,禾木智終于下令,放禾日勒出了死牢,放下朱筆心中煩悶,騎馬出了王城,來到青衣河旁國師府外。

青衣河依舊流水殇殇,國師府竹籬隐隐,一切物是人非。

河灣盡頭,有一個身影遠遠而來,三步一叩首,每次都虔誠得俯身在地,額頭輕叩地面,禾木智看着那人來到面前,脫口喊了一聲:“清溪?”

清溪看見是他,停下行了大禮,禾木智道:“國師正在閉關。”

清溪搖搖頭:“并非要見國師,只是為了叩謝她老人家,言出必行,饒了我家夫君性命”

禾木智挑了雙眉:“是孤赦免了禾日勒。”

清溪道:“只怕王上并非情願。”

禾木智看着她,清溪笑笑:“當日兩軍交戰,我日夜禱告打動了白石神,有一日國師來到府中,問我與禾日勒婚後可恩愛,我說甚好,只是他依然迷戀王位。”

禾木智聽着清溪敘說,國師告訴她,當今王上才是天定,禾日勒不過癡心妄想,為此葬送性命也未可知,國師問禾日勒可有在乎的人,清溪黯然搖頭,他乃無情之人,國師道,若他有情,會是對誰?清溪笑笑,該是對孩子,他曾說過,若有兒女,定讓他們活得随性恣意。

國師當時笑道:“那好,就勞清溪到陣前,對禾日勒說你已有身孕,本座也以白石神的名義起誓,定保禾日勒活命。”

清溪說完又俯身在地,繼續向國師府朝拜,禾木智恍然看着河面,想着清溪的話,難道說……

他的心若風吹動水面,突突蕩漾着,上馬朝王城而去,有一個男子迎面而來,虬髯赤面身材粗壯魁梧,禾木智叫一聲大哥,男子哼了一聲,朝跪在國師府門外的清溪飛奔而去。

他将灰頭土臉的清溪抱在懷中:“你這樣受苦,再傷着腹中孩子。”

清溪看着他柔聲說:“我騙你的,我沒有身孕。”

禾日勒拳頭高高舉起卻沒有砸下來,因為清溪輕柔得撫摩着他的臉:“可是,早晚會有的,你要幾個,我就為你生幾個。”

禾日勒跪在她對面,眼圈有些發紅:“這些日子在牢中,并不怕死,只怕見不到孩子出世,禾木智要将我流放魚通,我們明日就出發吧。“

清溪笑着說了聲好。

禾木智騎馬經過靜心苑大門外,柳先生正從馬車上下來,禾木智忙跳下馬親自攙扶,柳先生笑說道:“不敢勞煩王上,就怕蘭芷傷心,總算是趕了回來。”

禾木智笑道:“蘭芷在宮中一切安好,柳先生放心吧,稍事歇息一起進宮。”

柳先生搖頭道:“外臣怎敢入內宮,讓蘭芷回來吧。”

禾木智喚聲義奴:“請蘭芷姑娘回來。”

義奴剛出了門,禾木智又說聲回來,吩咐道:“請王後陪同。”

來的路上,姽婳邀蘭芷同乘,在馬車中遞給蘭芷一沓紙張,笑說道:“蘭芷看看。”

柳蘭芷接過去,是她從八月初十到八月十四對禾渥基的種種言行:

八月十一,柳姑娘笑對四王爺說,渥基,以後叫我蘭芷吧,四王爺一日笑得合不攏嘴。

八月十二,柳姑娘遞給四王爺一副小像,四王爺道,蘭芷可是讓我睹物思人?柳姑娘低頭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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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強行處,是這次男主們的性格設定所致,我寫文對于男女主是不是處完全看他們各自的性格與經歷,我前面也有寫男女都非處的,也寫過男非女處的,一切設定都為劇情服務,不上升到現實層面的道德三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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