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酒好喝
顧骁蘇連連點頭,對對對,他沒想到他的家鄉那麽個小地方,他很多海東長大的同學都不知道,遠在炎京的裴宛初居然知道。
坐旁邊的聞意和陸知對看了一眼,陸知張口就沖。
“裴導,您是在海東生活過嗎?很熟的樣子……”
裴宛初夾菜的手一頓,嘿嘿幹笑了兩聲。
“沒有的,我有個朋友恰巧是那裏的人,給我寄過很多次竹筍,所以知道的。”
“诶?為什麽你沒有做給我吃過???”白昊停下筷子,盯着裴宛初。
“那麽好吃的,你居然忘記我了?聽你們說起來我都流口水了。”
裴宛初睨了白昊一眼:“又不是次次叫你,你都來,天熱了,冷了,今天沒睡醒了。難不成為了叫你來吃頓飯,我還得拟個菜單給你審核?”
白昊撇了撇嘴,不說話了,琢磨了半秒補充道:“那以後要是有我沒吃過的,你還是要告訴我的,我肯定能來……”
“行了,下次我朋友要是給我寄了,我做一桌請你來吃,好了吧。”
裴宛初想趕緊揭過這個話題,但是顧骁蘇卻好像找到了共鳴。
“綠寧很小的,你朋友多大呀,說不定我也認識。”
裴宛初手心裏冒出了細細的汗珠,這幫人今天怎麽一個個的沒完沒了,這就過不去了嗎??
“他不在綠寧長大的,只是爺爺奶奶那輩還在那裏,他的爸爸媽媽很早就出來工作了。”
“哦哦~”顧骁蘇頗為遺憾。
“裴導,那以後你要是想去玩,告訴我,我給你當導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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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宛初說着好的,招呼大家吃菜,涼了,趕緊吃……
一餐飯吃完,廚師收走餐具,端出來切成小塊,插上牙簽的水果盤。
陸知拿牙簽戳了一塊香瓜喂進白昊嘴邊,白昊自然張嘴,剛銜住,發現聞意和裴宛初目光同時聚焦到了他們兩人臉上。
白昊快速咽下嘴裏的瓜,拿起牙簽低頭戳水果,而陸知打岔水果好吃。
“這兩大哥,手藝真厲害,這果盤切得比炎京,海東最好的酒吧會所的都好看。”
聞意音量立刻拔高了三度:“你去酒吧會所幹什麽??”
“沒去過沒去過。”陸知舉着牙簽走到了一邊。
小喇叭在旁邊拉過來小桌擺上了茶具,泡好了一壺茶招呼大家過去坐,四個人圍在桌前,聞意自覺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後面一點。
裴宛初和白昊開始給兩位主演交待從明天開始的安排。
校長和學校的老師已經協調好,明天開始他們在不影響上課的前提下,跟着村小的孩子先上幾天課,課堂筆記,課後作業一項不落跟着做完。
他們的課堂筆記不僅是記錄老師的教學內容,還要記錄課堂反應,三天後,每個人交一份對劇中人物的心得理解。
“以後每天晚上才有飯吃。中午你們去村裏轉轉,基本上村裏吃啥你們就吃啥。廚師會幫你們做好,不要指望味道多好。反正大家就是來吃苦的。今天先回去休息吧,後天開始早起。”
今天大家都累了一天,白昊幾句話說完讓大家回去休息。
顧骁蘇坐早班機飛到炎京,又坐了幾個小時的汽車,這一路累得夠嗆,聽完立刻上樓洗漱。
陸知坐在白昊旁邊,黏黏糊糊不肯走,白昊睨他一眼,他倒哼唧上了。
“嗯~啊~~白導,我再坐會,我第一次來這麽原生态的地方,我興奮。”
“興奮就去外面跑一圈。”聞意端着茶杯一聲冷笑。
“哥,你不是吧??”
鄉村的夜晚特別寧靜,雖然才九點過,村民的房子大部分都沒了燈光。
陸知指着外面黑燈瞎火的一片,不可置信。
“要麽就去睡,明天早點起來,別忘記了你是主演,你經紀人這段時間沒空理你,可不是讓你來放假的。明天開始發營業微博,這是你經紀人安排的功課,另外不準洩露這裏的具體位置。”
聞意說完,陸知立刻不哼唧了,垂頭喪氣走上樓,人家都說資方爸爸如何如何,他這個資方哥哥可是比周扒皮還厲害,劇都還沒開始拍呢,先惦記着讓他宣傳上了。
白昊喝完杯子裏的水,說了句,我也去睡覺了,你一會收拾啊,甩甩手走了。
裴宛初問聞意:“你要去睡了嗎?今天開了一天車了。”
“我不累,再坐會。”還不容易逮着和裴宛初單獨相處的機會,聞意怎麽可能輕易放棄。
“那你坐下,我進去拿包煙。”裴宛初進房間摸索了半天手裏捏着煙盒,提着酒瓶走了出來。
他揚了揚瓶子邀請聞意一起喝點,聞意摸出兩個幹淨的杯子放在茶盤上,琥珀色的液體在昏暗的燈光下變成了深棕色。
聞意抿了一口說了句好酒,看裴宛初小酌一口,臉上滿是陶醉。
“路上走一天,喝一點酒解解乏,晚上會好睡一點。”
裴宛初撚着杯子在指尖轉動,聞意提起地上的酒瓶看仔細了标簽,那是他不太喜歡喝的酒,除了應酬平時幾乎不喝。但是他的父親以及一幫年紀差不多大的朋友喜歡喝,他倒是沒有想到,裴宛初這麽年紀輕輕居然喜歡喝這種酒。
後來想到裴宛初在A國長大生活多年,也許是受環境影響,喜歡這種酒也不奇怪。
樓前新裝的燈泡,瓦數不高,他們剛好坐在光圈範圍內,燈光給兩個人的臉加了一層柔光效果,聞意的臉退去了鋒芒,裴宛初的臉退去了拒人千裏之外的冷傲。
裴宛初舉着杯子時不時來一口,很小一口,沾濕嘴唇的程度,與其說他在喝酒,不如說他更像品酒。
“白導也喜歡喝這種酒嗎?”聞意問,畢竟剛才裴宛初沒有挽留白昊作陪。
裴宛初搖搖頭:“他啊,說這是老年人,老頭子才愛喝的。他不喜歡,他喜歡我家的楊梅酒,每次啊都要從我這裏帶走一瓶,我說給他做一缸吧,他說離開了我家的風土,沒了每天被我的氣味熏陶,那酒就失掉了風味。”
“我看他啊,倒不是怕什麽失掉風味,純屬蹭得喝起來香。”
“那小初為什麽喜歡喝這種酒?”
聞意問完就後悔了,裴宛初本平靜的面容聽到這句話迅速的落寞下去,他停止了轉動杯子的手,眼睛定定的看着杯裏的液體。
暗色的液體上有着燈泡的倒影,手一抖碎成了無數個光點,像極了他童年家裏那盞六層水晶大吊燈的倒影。
中年的裴振林把他抱在大腿上,左手舉着水晶玻璃杯,裏面放着一大塊冰球,裝着半杯子這個顏色的液體,在他的鼻子邊晃兩圈問他。
“寶寶,香不香?”
他伸手去抓,裴振林一手握住他小小的身板,一手揚開。
“诶,寶寶,這個你不能喝的,你還小,等到你長大了就可以喝了,你現在啊只能聞,只能看爸爸喝。”
這樣的場景從他會坐開始,在他的記憶裏似乎每天沒有落下,天天重演。
裴振林在家最大的樂趣就是抱着他品酒,時不時給他聞一口,然後告訴他很好喝。
“那玩意有那麽好喝嗎?”這是裴宛初幼小心靈的第一個疑問。
後來裴振林不再抱着他喝酒,不再出現,年幼的他對于離別只有一個概念:再也不能坐在他的大腿上聞酒了。
滿合法飲酒年齡的第一天,他偷偷跑去買了一小瓶這個酒,躲在無人的角落咕嘟咕嘟灌進嘴裏,酒太辣,他還沒咽下淚流滿面。
他顧不上抹去臉上的淚水,心裏反反複複問着父親:“爸爸你說它好喝?可是為什麽我覺得好難喝。”
那時的他不懂,喝了這麽多瓶後他懂了。
酒好喝是因為它難喝……(注)
裴宛初深吸一口氣,低聲說:“因為我的父親愛喝……”
他沉默不語一口飲盡杯中酒,提着瓶子站起身朝着茶盤努了努嘴:“聞總,麻煩你順個手,要是實在不太順手,放着我明早弄。”
他匆匆轉身,沒有道晚安,沒有說再見,提着瓶子走進黑乎乎的房間,關掉門才敢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潮濕。
聞意看到了裴宛初轉身前,眼眶裏迅速湧上的濕潤,看到了他腳步的慌亂。
他的目光追随着裴宛初的背影,似乎穿透了厚厚的木門,看到沒開燈的房間裏,他蜷縮在黑暗的角落。
他嘆了口氣,輕輕的收拾茶杯茶具。
山村裏的生活用水引自地下,粗過濾一遍即使用,這樣的天氣裏算得上冰涼刺骨,聞意一點不覺得涼。
他心裏隐隐自責,很明顯他無意間犯了一個錯,一個讓裴宛初難過的錯。
清晨,霧氣藹藹,廚房的煙囪朝天放肆的噴着白霧。
聞意拉開房門,碰到了剛洗好澡,頭發盤在頭頂的裴宛初。
“早啊,飯好了,馬上可以吃了。”裴宛初主動打招呼,看樣子昨夜睡得挺好。
“你吃了嗎?”聞意問。
裴宛初指指頭發:“剛好呢。”
“那我等你一起吃,我先去洗漱。”
聞意頂着散不去的黑眼圈走去了水池邊,他昨晚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腦子裏想到了很多。
關于自己的童年,關于那個突然消失的小孩的童年,還有裴宛初的童年。
他掏出錢包夾層裏那張泛黃的舊照片,猶如財務推演一般,一點點的想象小男孩每長大一歲會是什麽模樣。
無論他想多少次,發大縮小眼睛,嘴唇增厚保持不變,最後都會成為和裴宛初一模一樣的臉。
越想越睡不着,直到天快亮了才沉沉睡去,還沒睡多久,又被電話吵醒。
作者有話要說:
注:這句詞源自電影《傷城》金城武和梁朝偉的對話。
金城武問:“酒有什麽好喝?”
梁朝偉答:“酒好喝,是因為它難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