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觸及傷疤
什麽叫“那花是不用謝的”，這句話說起來不別扭嗎？
穆望舒瞅了眼駱星辰，又垂眸瞄了眼他面前的卷子，一眼掃過去她正好看到有道很簡單的化學公式寫錯了。
她了然了，看來他語文也不咋地，說話都說不通順。
穆望舒随手拿起程寂剛才看的書瞄了眼，《犯罪心理畫像》，确認了，是她不感興趣的書。
“姐姐。”駱星辰又八卦的湊上來，“昨天給你送花的那個男的，在追你？”
穆望舒皺眉瞥了他一眼。
駱星辰趕忙撇清關系：“可不是我瞎說的，是他自己說的。”
“他說什麽了？”
“就說你們是同一個高中的，很早就認識，高中不許早戀，所以他現在在追你，還說什麽你們倆都喜歡國樂，很有共同話題之類的屁話，莫名其妙。”
“……”說得好像也沒錯。
穆望舒手托腮，随意翻着書，對這個話題沒了興趣。
駱星辰卻好像很感興趣的樣子，八卦道：“我覺得他不行，姐姐，你可不能被他騙了，找男朋友不能找那樣的，太裝了，虛僞。”
穆望舒瞥他：“你的愛好不是打架嗎，什麽時候變成在背後嚼舌根了？人家哪裏虛僞了，你才見他一面，有多了解他，不要在背後亂說人家。”
“你這麽護着他幹什麽？”
駱星辰撇撇嘴，還想再說些什麽，看見程寂進來了，他瞬間變回慫噠噠的小雞仔，低頭看卷子。
穆望舒沒看到身後，還在叭叭：“人家徐然那是有禮貌有教養，不是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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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下，她便看見一杯酸梅湯放到了桌上，緊接着程寂也坐回了椅子上，擡眼看向她。
他的眼瞳很黑，深邃如夜間寂靜的深海，不見底，穆望舒看不懂他的眼神，四目相對了片刻，她眨巴眨巴眼睛，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軟乎乎：“我今天格外好看嘛？”
程寂默了一瞬，屈指輕叩了下桌面，語氣平淡：“書。”
“哦……”
穆望舒讪讪的笑了下，把壓在手臂下的書雙手遞給他。
他接下，徑直翻到自己先前讀的那一頁繼續看，面無情緒，全身上下都寫着“勿擾”兩個字。
“你們就在這看書寫作業呀？”穆望舒放輕了聲音問。
駱星辰默默點了點頭。
“這哪裏是來玩，就是學習來的嘛，早知道我就把琵琶拿過來了，也練習我的專業……”穆望舒小聲嘀咕着打開了酸梅湯的蓋子，抿了幾口。
一個看書，一個寫卷子，沒人說話，穆望舒也不想打擾他們，就打開手機小游戲玩了起來。
過了會兒，何馬午覺睡醒，惺忪着睡眼有點懵懵的，看到她還有點驚訝，打了個招呼就工作去了。
店裏沒裝空調，只有一個吊扇在咯吱咯吱的轉悠着，窗外還有蟬聲陣陣，偶爾有車輛從門口街道駛過的聲音，顯得有些靜谧。
穆望舒喝完最後一口酸梅湯，悄悄伸手拽了下程寂的衣角。
“我還想再喝一杯。”
她趴在桌子上，手臂墊着下巴，擡起眼睛看他，杏眸圓潤明亮，眼巴巴的。
程寂頓了頓，臉上依然沒什麽情緒，只是站起身往外走。
穆望舒立馬跳起來，“我和你一起去。”
董婆婆的小店在靠近街尾的位置，很小的店面，打理的很幹淨。董婆婆坐在門邊，背有些佝偻，花白的頭發在腦後挽成發髻，面相很慈祥。
看到程寂過來，董婆婆笑眯眯的：“小崽，又要酸梅湯？”
程寂輕輕颔首：“麻煩婆婆。”
小崽？？？
這是他的小名？
這也……太不符合他的氣質了叭！
穆望舒驚得瞪大了眼睛，不由得看向程寂，後者倒是神色平靜，完全沒在意這個稱呼。
董婆婆一邊拿杯子一邊笑眯眯的打量穆望舒，又看向程寂，聲音帶着笑：“一天來兩回，以前也沒見你這麽愛喝婆婆的酸梅湯。”
穆望舒笑容乖巧：“是我要喝的，婆婆。”
董婆婆溫和的笑出聲，“哦”了聲，“小崽長大了，交女朋友了。”
穆望舒乖巧站着，并沒有打算說話，等他開口。程寂剛想開口，手機忽然響了，他看到是同事打來的，便立時按下了接聽，走到一旁接電話。
董婆婆笑眯眯的對穆望舒說：“小姑娘真漂亮。”
穆望舒笑吟吟的，很乖巧：“謝謝婆婆，婆婆也是大美人。”
“小嘴真甜。”
董婆婆被她逗得眉開眼笑，“真好，小姑娘要和小崽好好的哈。”
穆望舒笑着：“會的，婆婆。”
“小崽命苦，從小就沒了媽，他那個爹也不管他，成天喝的爛醉，一喝醉就打他，小崽小時候——”
“婆婆。”程寂打斷董婆婆的話，看了眼穆望舒，“婆婆做的糕點不錯，要不要嘗嘗？”
穆望舒還沒消化完董婆婆的話，有些晃神，怔怔點了點頭。
董婆婆很熱情，立馬裝上一盒糕點遞給她：“小姑娘拿着，婆婆請你吃。”
如果是用買的，她很樂意，但婆婆說要請她，穆望舒就不知道該不該接下了，她拽了下程寂的衣角，仰頭向他眼神求助。
董婆婆笑呵呵的說：“小崽從哪找了個這麽乖的女朋友，別看他，快拿着，這是婆婆給你的。”
程寂沖那盒糕點揚了揚下巴：“拿着吧。”
穆望舒這才接下，笑着和董婆婆道謝。
程寂熟稔的掃了下老舊的玻璃櫃臺邊貼的付款碼，拿起酸梅湯，對董婆婆說：“我們先走了。”
董婆婆：“常帶小姑娘來玩啊。”
程寂點頭。
走出一段距離後，街道後方的小店隐約響起收款的語音提示聲，還有董婆婆溫和的笑罵聲：“這個小崽……”
穆望舒問他：“你付了糕點錢？”
程寂：“嗯。”
穆望舒擡眼偷瞄他。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面無情緒，眉眼冷寂銳利，看不出有沒有不開心。
“那個……”穆望舒咽了咽喉嚨，故作輕松，“你的小名叫小崽？”
程寂：“董婆婆對認識的每個小輩都這麽稱呼，對何馬也是。”
穆望舒：“……”
她又咽了咽喉嚨：“那個……婆婆剛才說你小時候，你爸爸——”
話還沒說完，一道冷厲的目光掃過來，穆望舒忽然心下一顫，無意識的就定在了原地。
他一向冷淡，她是知道的，她也知道他周身冷寂鋒利的氣息讓人生怯，望而止步，可她從來沒有害怕過，因為他是警察，所以不管他是什麽表情，她都敢在他面前胡鬧，她知道，無論如何，他是不會傷害她的。
但此刻，她心底忽然有些沒由來的驚顫，他以前從來沒用過這樣的目光看她，如同凜冬曠野上刺骨的寒風，清冷又淩厲，帶着警告的意味，眉宇間隐隐透着戾氣，如有實質一般，讓人忍不住脊背發寒。
或許這次，她是觸及到他的底線了，也觸及到了，他不願提起的傷疤。
穆望舒垂下眼睑，低聲說：“對不起。”
兩人一前一後的回了何馬店裏，坐回桌邊，空氣比之前更安靜了。
小姑娘趴在桌子上發了十幾分鐘的呆，垂落的睫毛微微顫動，像只不安的小獸，程寂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剛才可能是吓到她了。
他本意，并沒想吓她。
何馬修理完一輛電瓶車，坐到桌邊喝水休息，氣氛才輕松一些。
從何馬和駱星辰一對一句的閑聊間，穆望舒得知，駱星辰前段時間就每天來何馬店裏看書寫作業了，偶爾幫忙遞個東西。
穆望舒問了句為什麽要在何馬店裏。
何馬熱情的給了她答案，其實程寂碰見駱星辰打架，不止是穆望舒知道的那兩次，後來也碰到過，了解到他家裏的情況，也知道他本性不壞，就把他拎到了何馬店裏，讓何馬看着他，每天打卡學習不準出去打架闖禍。
何馬又忍不住說：“你奶奶就只有你，你要是出點什麽事，你讓她怎麽辦。”
“是是是，我這不是沒出去打架麽。”駱星辰手撐着頭，拖着尾音敷衍。
駱星辰表現得是敷衍了點，但何馬知道他聽進去了，也就沒再說什麽，轉移了話題：“晚上吃燒烤吧，再要盆小龍蝦，到店裏吃。”
駱星辰：“行啊，姐姐留下來一起？”
穆望舒看了眼手機，時間不早了，她起身說：“今天不行，今晚要去外公家吃飯，我該走了。”
何馬：“電動車取走嗎？”
她先前是沒想把電動車騎走的，出門的時候還特意換了件連衣裙，這會兒想騎走也不行了。
“今天穿裙子有點不方便，下次吧。”
何馬點點頭，很爽快：“那行，沒事。”
“那我先走了，拜拜。”
穆望舒拎起随身的小包包，笑着朝幾人揮了揮手。
程寂跟着她起身，“我送你。”
“不用了，天還沒有黑呢。”
她拒絕的聲音很輕，目光清澈幹淨，沒有一絲狡黠和客套。程寂頓了頓，眸光微動，沒說話。
穆望舒不知道他這麽看着她是什麽意思，抿了抿唇角，又說了聲，“拜拜。”便轉身出去了。
她沿着街邊的人行路往前走，老舊的街道，人行路是青磚鋪成的，路面的磚塊有些松，踩在上面會發出輕微的響動。
路邊有行人，偶爾還有自行車、電動車騎過，壓過磚塊的聲響不斷。
走到靠近街口的冰淇淋店時，她聽到店門口的兩個小朋友在煞有介事的讨論讓超級飛俠運送包裹的事情，穆望舒覺得有趣，走過店門口還忍不住回頭看他們。
轉頭時，餘光忽然瞥見身後有個熟悉的身影，她側身看了過去。
是程寂。
他跟在她身後，與她相隔六七步的距離，她停下，他也停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