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人面容極美,如鬼如魅
姜玄衣又一次給流月法宮帶來驚喜。他治療了幾次,寧寂身上就發生了醫學史上的奇跡。這麽個常年幽居地下的病秧子竟漸能行走,上地面曬太陽了。
寧寂身軀轉好,流月法宮又增加了戰鬥力,令這位姜師叔在流月國刷了一把好感。
潤物細無聲,這位姜師叔留在流月法宮似也不錯。
待一月過去,碧水宮的幽骨火蓮催成,綠泫便出發前去碧水宮。
寧寂宅居多年,如今也順勢随行,要出去走一走。
寧寂靜靜端坐于鸾車之中。他似久居失語,話也極少,面頰也似流淌一抹寒霜。或許因為個人經歷關系,寧寂并沒有多少與人交流的願望。
仿佛這世間種種,已全然跟他沒關系了。
便算是綠泫或者謝苒偶爾跟他說說話,寧寂也不過是輕輕的嗯一聲,示意自己聽到了。
“阿寂,你生病太久了,多曬會兒太陽,便會好一些。”
說到了這兒,綠泫輕輕撩開了車簾,使陽光夾着清風湧入,拂過她烏雲般的秀發。
發絲不經意擦過了寧寂的面頰,寧寂眼中光芒驀然一顫。
好半天,寧寂伸出了手指,輕輕擦了一下綠泫發絲拂過的地方。
他瞧着陽光落過綠泫雪白下巴,劃過了衣襟,輕輕落在腰間的嫣紅玉珠之上。
這顆珠子大約是姜玄衣所贈,綠泫也這麽欣然挂在腰間。
寧寂的眼神也是微微深邃,卻仍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的心思,誰也猜不透是什麽。
一旁謝苒也禁不住感慨,只怕誰也沒想到寧寂病體能夠好轉。
這聖域最出色醫修要屬神醫紀衡了。只是紀衡脾氣古怪,流月國多次相請,紀衡竟不肯來。本來這位紀神醫正在流月國左近,聽聞寧寂傷勢好轉,可能他自行腦補了點兒打臉劇情,竟連流月法宮門都沒進,怒而遠去。
本來紀衡脾氣古怪,這麽發發脾氣也不是什麽很要緊的事。
可原本在碧水宮養病的阮珠,居然追上紀衡一塊兒離開。
那也怪不得謝苒多想。
莫非原本紀衡會來流月法宮,替怯生生的阮珠撐腰,逼迫綠泫對應無烈相讓?
阮珠心思深,大概不會覺得僅憑幾滴淚水珠子就能助應無烈成事。
不過這些皆不可考,謝苒也将這些猜測藏于心中。
此刻阮珠在另一支隊伍之中,她居于鸾車之上,也是趕往碧水宮。
說到底,阮珠這身子并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她往來奔波,都是為了應無烈的事。
那神醫紀衡也同在鸾車之中,紀醫修面色微沉,眉宇間也蘊含一抹怒色。
阮珠當然明白紀衡為何不快,她內心也不是滋味。
本來寧寂身染奇疾,流月國一直為他四處求醫。這一次紀衡路過,更會抓住這個機會重禮以求。綠泫更會放低姿态,去應些紀衡無禮要求。
那麽阮珠也平添臂助,多了些籌碼。誰讓紀衡雖脾氣古怪,卻偏生喜愛自己這個孤女呢?
若綠泫不肯為了寧寂容忍,跟紀衡發生沖突,那便更好了。
紀衡在聖域頗有名望,許多人求着他醫病。無論如何,醫修是絕不能得罪的。便算為了讨好紀衡,也會有許多人針對一下綠泫。
包括碧水宮的少主華珠,不都需依仗紀衡施針平複內息?
只要紀衡被請入流月法宮,阮珠施展手段,總會令綠泫與紀衡交惡。
誰想寧寂身上居然發生了點兒醫學奇跡,阮珠這挑撥離間大法還未來得及施展,竟就這麽告吹。紀衡極好顏面,脾氣古怪到連流月法宮大門都沒有進。
他這麽有自尊心,阮珠一場盤算卻落了空,心裏只覺紀衡十分難搞。
說到底,紀衡雖願意幫襯應無烈,但那脾氣也很厲害,絕不會言聽計從。
阮珠忽而想,莫非姜玄衣是故意的?
他難道瞧出一切,主動獻殷勤,替綠泫治好寧寂。如此一來,自己接下來種種手段都使不出來來。那就像是一貼溫良的補藥,患者病發肌膚,未侵骨髓,便這般輕輕拔除。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雖沒什麽明面上的打臉,可這一切暗湧在暗處已經平複。
若是如此,這位姜師叔心機手段何等可怖。
阮珠慢慢攪緊了手中的手帕,心中斷然否認,不會的!
這一切都是巧合罷了,這世上豈會有人如此精于計算。
若姜玄衣是如此心機深沉之輩,也不會混得如此落魄。
只瞧如今姜玄衣灰頭土臉的回歸聖域,這麽毫不起眼,就知曉他日子過得不行。
可能自己腦補得太多了。不得不說綠泫乃是自己的心魔,使得她不免想得多了些。
無論如何,一個人也絕不可能一輩子都那麽好運氣。
紀衡尖銳的嗓音卻在阮珠耳邊響起:“小珠,為何這般情态?”
阮珠自然不會說我盤算你跟流月法宮撕起來,結果竟未成功。
紀衡是個自尊心很重的人,故而阮珠在他跟前總是一副溫順怯弱模樣。
阮珠細聲細氣說道:“流月主修是赤瑛仙子養女,我一個外人,如今雖在碧水宮出入,只怕也是會遭人嫌。”
紀衡冷笑:“也不過是個養女,有什麽了不起。神藏真君與赤瑛仙子捧出這麽個玩意兒,不就是為了千金市骨,以證自身實力。如此一來,旁人瞧在眼裏,自然歡喜依附。”
紀衡性子偏激,一向覺得自己看破世情,什麽都懂。
阮珠也是柔柔垂下頭去,她目光逡巡,忽而瞥見紀衡針囊。她本要移開目光,忽而輕輕皺了一下眉頭。
紀衡這針囊做工精致,上以金銀雙絲嵌了銀花金葉,花樣确實很別致。
阮珠瞧在眼裏,卻忽而有些眼熟。
那日她見到姜玄衣,那時姜玄衣趕着去免費,随身也帶着這麽個針囊。那針囊之上也嵌有銀花金葉,和紀衡的一模一樣。
怎麽說寧寂也是染病多年,傷勢古怪,本難治好。
姜玄衣能将寧寂治好,可見也還是有些水平的。這兩者針囊相似,可見二人同出一源。
不過紀衡性子孤傲,想來也不是有容人之量的人。
阮珠感覺自己又抓住什麽把柄,心裏頓時生出些欣喜。
不過阮珠性子謹慎,覺得自己還是需要試探一二。
故而阮珠怯生生小心翼翼問道:“紀神醫不但醫術通神,就連這針囊也好生別致,瞧着與衆不同,是別人沒有之物。”
豈料紀衡臉色大變,面頰上也頓時籠罩一層寒霜!
他厲聲:“這自然是世間獨一無二之物。”
阮珠更好似抓住了什麽,眼神微亮,卻立馬垂頭掩飾。看來姜玄衣跟紀衡得的是同一機緣。若是讓紀衡知曉這一點,怕不是立馬撕得不死不休。
紀衡卻面色陰沉,阮珠雖不是故意的,然而紀衡卻忍不住想起一些過去的事。
紀衡袖中之手卻禁不住抖一抖。
他這副性子也不是成名後才有,是打小說話就KY,不是很中聽。一個人擁有這麽一副性情,又沒什麽本事,那旁人想要打死他也一點不奇怪。
那一年他被扔出青葉宗,瞧着要絕了醫修之路了。偏生這時節,在他灰頭土臉時候,有一個人來到自己跟前,将這副針囊扔給了自己。
那人微微一笑:“若你願意,便能成為當世神醫,擁有一手絕好的醫術,名利權勢也是會接踵而來,世人也是會讓你三分。不過呢,世上一切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那時紀衡伸出手,死死攥住了這副針囊。他手心發汗,舍不得松開。自己如今像一只死狗,性子再傲能有什麽用?同時他心生奇怪,自己有什麽東西可以給的?
那人似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我要你的靈魂,想什麽時候要,就伸手來取,你不覺得很有意思?”
他這麽說話,令紀衡發了一層冷汗。
但那時候紀衡也顧不得這麽說了,他竭力理解對方的話:“你若能許我榮耀,便是取魂煉器,我也甘願舍了性命。三年,我只需得意三年,然後就甘願去死。”
對方失笑:“哎呀,也不是你理解的這個意思。不過以後,你一定會懂的。”
“你現在一無所有,所以性命什麽的一點不重要,身軀以外的靈魂更是不值一提之物。可等你功成名就,世人對你敬重有加,你便會體會到失去靈魂的滋味。”
這麽說着時候,他手指遙遙按在在紀衡眉心,輕輕一點。
陽光落在那人臉上,他面容極美,如鬼如魅。
紀衡從回憶中一醒,只覺得自己額頭背心盡數是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