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閑散娘(11)
在懷川的大山深處,有一銀子山,東南西北都被高聳入雲的山環抱,絕路門的老巢居中,形成一個圓形,隐于山水,亭臺樓閣,分外精妙,一點也沒有刺客組織的孤冷氛圍,倒像是個豪紳之宅。
可離了這偌大的亭閣宅院,方圓百裏,人跡罕至,常有毒蛇猛獸出沒。除卻門中之人,外人無路可入。
此時,大堂中央琴瑟歌聲環繞,舞女水袖翻飛,中間持劍舞者身姿動人。
可惜,堂內大部分人都在沉悶喝酒,女子跳到精彩處時,連個鼓手喝彩的都沒有。
在底下那群男人眼裏,舞女扭動身體和自己平日訓練,反複練習動作無甚區別,都是若花□□出來的刺客,馬上要送往各地罷了。
這讓她們主子心裏有些不舒服了。
若花一身綠衣,腰身纖細,端着晶瑩剔透的夜光杯,盈盈向臺階上正在飲酒賞舞的白頭走去。
“門主,勾魂舞跳的如何?”若花的聲音那叫一個酥麻細嬌。
白頭握着酒杯,聚精會神盯着大廳中間的舞女,旁邊的綠衣姑娘給白頭把酒杯斟滿。
底下其它人的目光也悄然掃向白頭,等他一個回答。
這等水平的女刺客,送到祥安城去,夠格嗎?
“好舞,好舞”,白頭放下酒杯,終于得空看快要貼到自己椅子上的若花,身體後仰:“只是勾魂舞這個名字并不勾魂”。
說着,他站起來,微微向堂下之人俯身:“各位可有好名字?”
“此舞編排樂調優美,構思精妙,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不如就叫清光舞,如何?”
朗朗清潤的聲音從大門入口處傳來,正是換了一身墨藍勾邊淺色襕衫的宗英,與堂內一幹人中,氣質卓然獨衆。
“喲,宗使取個好名,是為遲來賠罪麽”。
白頭下方第一桌,站起來以為高瘦的白衣男子,對宗英遙遙舉杯。
此人正是桓渠。
宗英不屑地看他兩眼,然後朝端坐在高處梨木榻上的白頭跪下:“門主,屬下來遲”。
白頭沉沉看着宗英,并沒叫他起來,反而招手喊停歌舞:“這幾日跑哪裏快活去了”。
底下這時比剛才更安靜了,絕路門三大護法桓渠、若花和宗英,現在都在臺上,真是熱鬧。
桓渠好似在解圍,笑說:“門主,興許清河村真有什麽重要的事絆住宗使的腳了,不然他必定會一早完成任務遞交信物”。
白頭目光沉沉地盯着階梯下的宗英,宗英是他親自領進門,有天賦,能吃常人所不能之苦,假以時日,必會有所成就,光耀絕路門。
只可惜,總覺的有什麽牽絆住宗英,讓他無法在絕路門裏潛心提升自己。
以前他擔心那個小姑娘,便讓她同時飲下了失憶丹和催心丸,每月都得喝解藥,避免毒發。等将來那姑娘嫁人生子,過上自己的小日子,也好叫宗英徹底了無牽挂。
現在,是什麽讓沉寂一年多的宗英蠢蠢欲動,心浮氣躁。
“門主,你們可別誤會宗使”,一道嬌俏的女聲插進來,是若花,她漫步走下臺階:“我聽西山那邊的人說,宗使受了重創,運功都難,在西山躺了幾日才能下床”。
“是屬下學藝不精”,宗英遞出金扳指:“門主,此乃信物”。
白頭揮揮手,旁邊的綠衣丫鬟走下階梯,接過宗英手上的金扳指,溫柔道:“宗使,奴婢幫您簡單看看傷”。
宗英褪下上衣,伸出右手手腕:“有勞霜姑娘”。
桓渠注意到宗英掌心的黑疤片刻,又看向霜姑娘。
她是常年伺候白頭的人,在門中地位不比尋常,就連三大護法也是避她三分。
給宗英號完脈,又檢查他上身,霜姑娘轉身回到白頭座椅旁,低頭剛要和白頭耳語。
白頭高聲道:“說給大家聽聽”。
霜姑娘清聲說道:“宗使的右肩叫人絞斷筋骨,背部重創,至于肋骨,得細細檢查才能看出來斷了幾根”。
在場衆人皆擡眼震驚地瞧着宗英,猜測是誰讓這個剛入門不到半年,就被稱為血閻王的人受了這麽重的傷。
宗英穿好衣服,不及說話,就聽到上面白頭一個大冷哼。
“确實學藝不精”,白頭對宗英懷疑的态度散去,立馬轉為生氣。
悉心教導一年,就這水平?
“是哪位高手教你做人了?”
宗英:“……屬下執行任務時,遇到了路見不平的劍客,幾個武者功力上乘,幾番纏鬥,寡不敵衆”。
桓渠:“………”。
若花差點沒忍住翻白,借口也太敷衍了吧。
白頭只當他羞愧,難以啓齒自己傷重的原因,便不再追問,只道:“鷹教勢力已經滲入皇家,除了桓渠,你們一個二個都不讓我省心,以後如何堪當大任!”
“屬下必定苦練勤學,為門主分憂!”
堂下衆人紛紛站起,跪向白頭,表明自己的忠心。
“罷了罷了,大家一起為桓渠舉杯,這一趟出去任務,大家腰包又鼓起來不少”,白頭揮揮手,讓歌舞繼續演奏起來。
“祝賀桓使順利回門!”
不多時,大堂內觥籌交錯,大家又開懷暢飲,有說有笑。
一頓飯各懷鬼胎,宗英吃得心不在焉,光顧着飲了幾杯清酒。
若花從對面走過來,要給宗英敬酒:“清光舞這個名字我喜歡,宗英,你附庸風雅起來,還挺有模有樣,一點兒都不像他們這些暗爬子,不懂欣賞,你倒像個讀書人”。
宗英笑笑,和若花碰杯,一口飲盡酒水:“是若花姐對我們這群整日刀口舔血的人要求太高,閑時最惬意的不過是平淡吃頓餐飯,和門中相熟的人喝上幾杯,哪裏欣賞得來歌舞?”
若花掩嘴笑笑:“也是也是,不過我知道你是欣賞得來的,往後有好曲子和舞蹈,我都讓你先睹為快!”
子時,這場為桓渠所設的慶功宴才散場。
大夥兒離開後,像一群蟄伏于黑暗的歸鳥,絕路門又陷一片死寂。
宗英在後院醒酒片刻,山間凜冽的冷風拂得他臉頰生疼。
半晌,他起身回屋,點亮蠟燭後,直接閉眼靜卧在床上。
好似睡着了,呼吸十分均勻。
直到一根蠟燭燃盡,屋內瞬間陷入黑暗。
宗英輕聲翻開床架,跳入密道,幾翻穿梭,敲響了一個房間的內門:“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