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茶攤
一路走來,此處和祥安城一個天上,一個地下,路兩邊都是半人高的雜草叢,狂風吹得沙沙作響。
可惜了這風,極熱。
白發男人等不及,幾步一躍,早早兒在茶攤門口坐着了,還一邊大聲催促遠遠落後的兩人道:“喂,你們快點兒!”
說完他轉身坐進茶攤裏,在一旁的老板從櫃子裏端來果子:“客官先嘗嘗沙果,可甜了”。
白發男人拿起沙果大咬一口,确實如老板所說,甘甜多汁,很是解渴。
老板候在旁邊繼續問: “客官還需要什麽?”
白發男人擦擦嘴,盯着小路上的顧訣和顧巧巧:“等會兒,他們來了再說”。
“好的”,老板順着白發男人的視線打量不遠處片刻,退回到櫃臺後坐下。
顧訣牽着顧巧巧還不容易趕上來,白發男人在身上擦了擦沾上的沙果汁液,道:“小子,你這哥哥當得不錯,将來萬一有命活着,妹妹得好好報答你”。
顧訣不理他。
茶攤老板移來一條板凳,讓顧訣把顧巧巧放下。
安置好顧巧巧後,顧訣一屁股坐到地上,感覺腰要斷了。
片刻後,他撐起來去看顧巧巧的傷,腳後跟的紅腫沒消,但也沒繼續惡化,反而是她小腿周圍被刺喇藤蔓拉傷,全是細長血痕。
茶攤老板遞來一壺水:“天氣熱,最好把傷口清洗一下,別化膿了。”
顧訣接過水壺時,白發男人瞥了一眼,從桌上木筒抽出一只筷子,直直打向顧訣的手。
水壺砰當一聲落地,蓋子翻落,水漬濺了顧訣一臉。
顧訣用手背擦臉,一邊擡頭看白發男人,眼神不解中帶着一絲怒意。
“洗一下傷口也不行麽?”
白發男子敲敲桌面,盯着顧訣的掌心,許久道:“我沒準你洗,就不能洗,先過來吃飯”。
說着,他向茶攤老板招手點菜:“兩斤牛肉,六個饅頭,一碟腌黃瓜和花生米”。
“好咧”,老板應完白發男人,轉身撿起地上的水壺,朝顧訣笑笑:“沒事沒事,這點兒水也洗不幹淨,不如吃了去面前有個小溪,那裏洗也一樣”。
“謝謝老板”,顧訣說着,看老板順手在茶桌上又倒了三杯茶,才轉身去後面準備吃食。
老板還沒走遠,白發男人把茶水推開,喊道:“我們喝不慣茶,勞煩上壺白水就行。”
“好咧”。
等老板端上來白水,白發男人又問:“你這兒有馬賣麽?”
他的馬在祥安城病死了,本想到下一站再找馬,現在等不及了,兩個累贅走得太慢。
“有,我這兒的馬,二十兩到三十兩,各種價位都有,高矮胖瘦,任您挑選,就拴在茶攤後邊兒”。
白發男人“唔”了一聲,擺擺手讓老板先下去。
他得把人先帶到山鵲嶺,然後走南邊去臨仙城。
路上最大的問題,就是保證他們的安全,還得防着他們跑路,倒是逃不出自己的五指山,只是他嫌麻煩。
不一會兒,茶攤老板把吃食上齊了:“各位客官請慢用”。
顧訣連吃幾個水分充足的沙果,才緩緩看向桌上熱騰騰的牛肉,覺得格外有食欲。
茶攤老板最後端來一壺綠茶:“客官,您慢用”。
“你們別客氣,先填飽肚子”,白發男子說完先吃了一口牛肉,對顧訣和顧巧巧說。
說完他還瞅了老板一眼:“嗯,鹵的味道不錯”。
老板遠遠一笑:“客官喜歡就好,這是我們家的獨門秘方”。
顧訣沒精力聽白發男人和老板扯閑話,現在最要緊的是吃飽肚子,養足精神。
他撕開饅頭,夾幾片牛肉包在裏面,遞給顧巧巧一個,然後又如法做一個自己吃。
等顧巧巧吃完手裏這個,他已經兩個下肚。
可能給顧巧巧吸了毒血,他舌頭是麻的,肉在嘴裏也沒什麽滋味,只能牛嚼牡丹大口大口往肚裏吞。
白發男人吃得也快,分配每人兩個饅頭,吃完後他一腳踏在板凳上,四處觀望。
顧巧巧把剩下的一個饅頭推給顧訣:“我吃不下了。”
顧訣接過來,幾口解決掉。
“喝口水吧”,顧巧巧看着都覺得噎得慌,給他倒了一杯水遞過去。
白發男人吐出嘴裏的花生皮,阻止道:“水占地方,先把剩下的牛肉吃了,別浪費”。
顧訣頓了一下,這人三番兩次阻止他們喝水,肯定有問題。
他把水杯推到旁邊,端過盤子,埋頭吃掉剩下的牛肉。
白發男人把最後幾粒花生米吃完,撿起扇子打扇,一邊和顧巧巧說話:“你們身上好臭,等到山雀嶺,給你們換一身衣服”。
這個白發男人真有意思,給吃給喝不說,還要給他們買衣服。
顧巧巧面上并未表露什麽,面無表情地回道:“不用”。
白發男人笑笑:“丫頭,只要路上不給我找麻煩,老實點兒,我不會苛待你們,畢竟也是你們最後一程了”。
“艹你祖宗!”
顧巧巧心裏忍不住罵了白發男人一句,聽他繼續叨叨:“從那個地方出來,應該吃了不少苦,你們在無雀鎮待……”。
顧訣停筷,打斷他:“我吃飽了”。
白發男人挑挑眉,側頭看顧訣。
顧訣順着他的眼睛,發現他在看自己的右手,本來攤開的手心蜷縮起來,縮入袖中。
白發男人把他的小動作都看在眼裏,嘴角揚着站起身:“走吧,老板結賬”。
老板一手拿蒲扇扇風,慢慢走過來,言笑晏晏道:“客官吃得可盡興?”
白發男人摸出錢袋子,回道:“牛肉很勁道,饅頭也好,軟糯香甜,都好”。
“客官,這麽熱的天水也不喝一口,”老板提了提桌上滿滿當當的茶壺,問:“是有什麽不妥嗎?您說說,也好叫我下次改進,咱們這兒還有農戶自産高山雲霧茶,要不您嘗嘗,機會難得”。
白發男人把碎銀子放在桌上,看着擋在自己面前的老板,大笑兩聲:“烏彌,你的奪命茶我可無福消受”。
奪命茶???
烏彌又是誰???
顧巧巧和顧訣眼刷刷一下,都看向老板。
顧巧巧耳邊突然回蕩起幾句書裏的順口溜:無憂無憂,枯骨生肉;烏彌烏彌,如喪考妣。
“沒想到你在這兒等我,還給我整了頓飯,烏彌,可真有你的”。
鷹教百毒殺手,烏彌,擅長研制各種稀奇古怪的毒,五步還童丹就是出自他的手,此丹可在五步之內降人心智,如孩童一般。
另一位無憂可就讓人如沐春風多了。她是絕路門裏的解毒高手,身處殺手組織,卻是一名救死扶傷的神醫。
烏彌被拆穿身份,忍不住翻了白發男人一個大白眼,扔掉蒲扇道:“白頭老兒,早知道就不給你蒸饅頭了,害我生了半天的火”。
白頭乃絕路門門主,冤家聚頭,鷹教和絕路門都來找秘诏下落,看來勢必要分出高下才肯罷休。
白頭聽罷,哈哈大笑:“能為本座做頓飯,也是你三生有幸!再說本座也沒辜負你這菜裏的鈎吻和黃藤”。
顧巧巧險些心口悶出一口血。她看看在座的幾位,好像并沒有中毒的跡象,遂微微放心。
顧訣在一旁回想起白頭給他們吃的解毒丹,興許早有提防烏彌這類擅長下毒之人。
“可惜呀”,烏彌遺憾道:“不過你說你的心腸得有多歹毒,連鈎吻和黃藤都不怕”。
白頭退離了烏彌一段距離:“這要多虧無憂對你這師哥的了解”。
前些年烏彌研制出什麽毒物,無憂就緊跟着做出解藥,讓他很是頭疼,卻又無可奈何,因為無憂常年隐在西山藥谷不外出,又或者還惦念着一絲當年的師兄妹情誼。
好在近幾年他有所突破,脫離了拜師學藝時煉藥的手藝,自創出新的方法,比如溶于茶水中增強毒性的還魂砂。
“時移世易,我早就不是從前的我”,烏彌提起茶壺倒了一杯,遞給白頭:“不然你怎麽不敢喝?”
顧巧巧正聽得津津有味,二人對話充滿了試探和暴風雨前的寧靜。
她的肩膀突然被輕輕扯了一下,不及回頭看,前方烏彌一陣掌風掃向白頭,頓時黑色的粉磨猶如滿天飛雨散向白頭。
白頭長袖一揮,将藥粉掃向旁邊,諷刺道:“不入流的手段”。
這一對比,顧巧巧覺得烏彌打不過白頭。
胳膊上的那只手又拍了顧巧巧一下,但她半天沒反應,那只手有些不耐煩了,直接改為掐她。
顧巧巧這才側頭看,顧訣不知何時弄了個包裹背在身後,朝她使眼色:“走!”
顧巧巧反應過來,回頭張望白頭和烏彌一眼,二人招式點到為止,主要還是口嗨。
“白頭老兒,兩個小娃娃,也值得你親自出馬?是門裏的人死絕了麽”。
白頭跳到桌上,居高臨下看着烏彌:“你打不過我,人今天也帶不走,左右是浪費時間”。
“絕路門在漠北抓了顧海林,得一萬黃金,夠你們快活一段日子了,難道一點兒好處也不讓我們鷹教占麽”。
白頭很認真地思索了片刻,議題道:“要不咱們一塊兒抓,這單生意賞金兩萬,你我各自一半,如何?”
話不投機半句多,兩人又對招起來。烏彌不擅近戰打鬥,大多躲着白頭,也沒找到機會下毒。
白頭招式利落幹脆,雙腿連環踢的烏彌難受極了。
顧巧巧一邊慢慢後撤,耳朵還是豎着在,這段話讓她聽得一愣一愣的。
秘诏的賞頭是兩萬黃金,什麽概念?能在富庶的祥安城置辦多少宅子!
怪不得白頭這麽大方。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抓顧海林是這樣,抓他們也是如此,不是絕路門,也還有其它源源不斷的刺客們要他們的命。
“跑的掉嗎?他們都不屑看咱倆一眼”。
顧巧巧跟着顧訣已經撤了一段路,回頭看不遠處白頭和烏彌在半空中纏鬥不休,似乎不是很在意他們的逃跑。
“你可以回去等他們打完,順便鼓個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