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遠遠不夠
“是詛咒, 幽州是被詛咒之地,那個地方根本就長不出糧食來!”
雖然逃難的百姓并不想把自己的秘密抖出來,但并不是每個說面對強壓,都能完美無缺的守住秘密, 更何況有些人對詛咒之說有自己獨到的看法。
“不是幽州被詛咒了, 是火之惡鬼, 它霸占了我們的家鄉,逼得我們離開故土,惡鬼到哪裏,哪裏就會寸土不生, 帶來無窮無盡的災難, 沒有人留下我們, 他們說,京城是天子腳下,可以鎮壓惡鬼,我們才離開的。”
幽州是出了名的窮苦之地, 時不時會有大大小小的災難, 旱災、地龍翻身,如果哪一年雨水下的太多,還會出現山洪, 泥水卷着山石洶湧而至,直接沖垮山腳下人家的房屋。
即便是這樣,幽州的百姓也不是說走就能走的, 一個是故土難離,他們生長在幽州, 老人們不願意離開自己熟悉的地方:“到了其他的地方, 你們怎麽知道自己不會被欺負。你們知道門往哪裏開, 山上的果樹在哪?”
靠種田為生的農民,離不開自己的田地,抛棄家鄉就意味着抛棄曾經有的一切,他們的房子,他們賴以為生的田地,絕大部分人是恐懼未知和變動的,故土難離,哪怕是死也要死在家鄉,如果不是有更可怕的恐懼壓過了這一點,他們是絕對不會願意離開的。
這些手上布滿老繭的百姓眼中躍動着火光,身體打顫,恐懼從緊咬的牙關溢出:“火鬼燒沒了田地,土地都裂開了,田裏根本種不出稻子。火鬼去什麽地方,哪裏的糧食就遭災……”剩下的東西,這些災民就閉口不言,死活不肯多說了。
特地去了災民們經過地段的龍津輕易得知了災民不肯說的內容。
幸存者鳥雀們叽叽喳喳:“是旱魃,幽州有旱魃現世,他們去什麽地方,田地就會幹枯,長好的糧食都被燒光了,莫名其妙的失火。”
對幽州難民諱莫如深的肅州百姓說:“誰敢收留這些人,誰知道災星有沒有在裏面,惡鬼已經禍害了大片土地,我們也是要活命的!”
龍津從多方面拼湊出了并不完全準确的真相,:旱魃,火神、瘟神、詛咒……反正不知道是什麽玩意的東西,給幽州帶來了災難,幽州本來就容易缺水,時不時的鬧一場小旱災,一般來說,大旱災就有迷信鬼神老人說是旱魃鬧的,但是這一次不一樣,除了連續幾個月不下雨之外,土地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幹裂了,糧食也被燒沒了,火災更是意外的多。
送到幽州的救濟糧,明明沿途都是好好的,全都被突然起來的大火給燒沒了。那些來賣米糧的奸商,貨剛運過來,糧食就被燒了個精光,褲子都虧沒了。
商人重利,碰到這種情況哪裏還敢再運糧食來,活人不想被餓死,自然要收拾家當往外面逃。
但是有傳言說他們這群人中有災星,去哪裏,危害就會到哪裏,他們附近的地方真的出現了火災之後,當地人都把他們趕走。就算是沒事的,因為怕把災星招惹來,附近的百姓也堅決不肯收留他們。
難民們快崩潰絕望的時候,有一個白發蒼蒼看起來仙風道骨的仙人降世,指點了這群人生路。沿途的官員不想接受幽州大批的災民,也不想自己的領地被破壞,就睜一只閉一只眼放他們走,按照“仙人”指引,這群人就爬山涉水千裏迢迢往京城走。
來到了京城之後,這群災民們過上了有吃有喝的日子,浩浩蕩蕩将近一萬人中,有一部分是離京城不遠的沒什麽幺蛾子的災民,一部分是最開始受災的地方,一部分是被災星嚯嚯的,還有一部分是別有用心混進來的人,人員非常混雜,說法也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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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管是哪裏的災民,他們本能就是趨利避害,怕自己被蓋上災星的帽子然後被趕走,這些人私底下統一了口徑,龍津聽到他們用一種非常堅定的語氣回答:“災星留在了幽州,是幽州被詛咒了!”
***
京城一處沒有多少人煙的宅院之中,容貌嬌憨可愛的小姑娘臉色煞白,眼睛氤氲着水汽:“就……我記得的真的就只有這麽多”。
說完這些之後,她深深的低下頭來,不敢看面前身着月白色錦衣的男人,或者說,她深深恐懼着的亡國之君,剛登基不過月餘的新帝。
許若檀是出來去廟裏上香,就被人打暈了,蒙眼帶到此處,眼上遮光的布一拿下來,她就見到了一張俊美的臉。
青年容貌俊秀,氣質柔和,渾身上下沒什麽攻擊性,反而親和力十足,像是個很好說話的謙謙君子,因為氣質和許若檀記憶裏相差太大,她一時間沒把人認出來。
但是對方一開口,聽到那個聲音,許若檀就立馬把眼前人和記憶裏的積威甚重的皇帝重合在一起。
許若檀忍不住顫栗,而眼前的人也收起了那張佛面,用那種可以洞察一切都目光看着她:“許四小姐認得朕,還很怕朕。”
許若檀沒想到皇帝這麽快就自己坦白了身份,如果皇帝要以帝王至尊尋她,有很多光明正大的方式,但是皇帝沒有,這讓她腦子亂糟糟的,一時間想不出什麽應對的方式。
許若檀咬着唇:“不是,臣,臣女見過陛下的,是陛下未曾注意到我……”
燕棄似笑非笑道:“哦?朕登基之後,這還是第一次出宮,許四小姐說說看,你在何時何地見過朕,一眼就認出了朕是皇帝。”
在登基之前,知道燕棄的人不多,知道他是前太子的人更少,許若檀在的許家,從來都不屬于燕棄的心腹,只是在他大局已定的時候,主動湊上來試圖分一杯羹的人。許若檀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嬌小姐,出門的次數幾只手都數的過來,能在什麽地方見到他,就算是在人群中見到他,又憑什麽确定他就是現任皇帝。
糟了……許若檀心裏咯噔一聲,還沒找到借口,就聽燕棄道,“讓朕猜猜看,是你在未來見過朕狼狽的樣子,道朕是亡國之君。”
“我沒有!不是的。”許若檀猛地擡起頭來,對上那雙如寒潭一般冰冷的眼眸,她就醒悟過來,自己剛剛的反應正中燕棄的算計。皇帝知道就,什麽都知道了!
許若檀沒有親眼見過燕棄殺人,但是她從堂姐、從伯父……還有許多人口中知道過燕棄的手段,她太弱了,而且很膽怯,都不用皇帝多費心思,就害怕的一股腦什麽都說了。
當然,許若檀也不是傻瓜,說這些的時候,她斟酌着語氣,沒有敢提別人口中罵皇帝的話,還特地隐瞞許若塵的存在。
“許家都倒了,百姓流離失所,有很多官兵闖進來,殺了很多人……”被強迫回憶那些可怕的畫面,許若檀的牙齒都在抖,但是她面前的燕棄卻沒有任何憐香惜玉之心。
“送四小姐回去吧。”等她說完之後,燕棄卻并沒有像許若檀想象的那樣龍顏大怒,暴跳如雷,而是用一種可以說得上溫和的語氣讓人安排她離開。
當然還是蒙了眼送出去的,抓住她的是個年輕的護衛,胡子拉碴,人高馬大,長相有些兇惡:“四小姐是個聰明人,想來應該知道話不能亂說。”
許若檀手腕都被抓痛了,連忙拼命點頭:“我知道我知道,我今天什麽人都沒看見!”
“陛下。”同樣在場的天子心腹站了出來,對這位膽大包天的許家小姐很是不滿,“可是要我解決了她?”
“許家小姐是閨閣千金,說的話也不能盡信,先留着吧,改日她興許能想到更多。”
許若檀顯然不是個蠢蛋,要不是護自己人心切,她那個膽小的性子也不會暴露什麽。事實上,她就算說了,也只會被人當成癔症。如果不是因為有龍津在,燕棄也沒有那麽容易猜到許若檀是有重生記憶的人。
龍津只對燕棄說過要提防許若塵,燕棄就加派人手監視了整個許家,他輕而易舉的就發現了許若檀的問題,結合龍津的言語表現,燕棄便生出疑心,猜測許若檀可能有“預知未來”的本領。今日把人逮過來一詐,果然如此。
他當然不可能把許若檀的話全部都當真,畢竟對方被吓得說話都有些颠三倒四。燕棄沒對許若檀動手,也不是因為他憐香惜玉,而是類似的話已經在龍津那聽過了許多次。
燕棄被那條霸道的龍重塑了世界觀,第一反應自然不可能是為對方說自己亡國大動肝火,他只想榨出許若檀的全部使用價值。
挂在天子手腕上的小龍忽然豎起身子,比之前堅硬了許多的鱗片摩擦着燕棄柔嫩的肌膚,直接把他的手腕擦出一道血痕。
受了傷是痛的,但是燕棄仍然面不改色:“時辰不早了,回宮。”
小龍崽有了反應,說明龍津快回來了。燕棄之前說,龍津對他太好了,那句話其實不是說給龍津聽,而是給他自己聽的。
雖然他們之間已經有了那樣親密的聯系,甚至還有了龍蛋,但是燕棄并不覺得自己已經成功約束到了那條龍。他很冷靜的在警告自己,絕對不能過分依賴對方。
他對龍津求的越多,依賴對方越多,對方卻對他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所求,他們之間的感情就是鏡中花,水中月,只要對方不高興了,就随便破碎了。
在燕棄看來沒有任何人可以真正信任,就算是他的血脈親人,也根本無法相信,只有利益,才能夠把人捆綁在一起。
回到宮中的時候,龍津還未歸來,燕棄算好了時間,便打開窗,站在窗戶前等着金龍。
大概站了一刻鐘,他推開窗,指尖在寬大的袖擺中點了三次,一,二,三……燕棄向前走了兩步,揚起臉,眉眼彎彎,唇角揚起完美的弧度:“龍津,你回來了。”
金龍準時迎風而來,化作俊美強大的人形,落在了燕棄身側:“我回來了!”
龍津捏捏小皇帝有些冰冷的手:“你不用一直站着。”
“我只是想見你,龍喜也想,其實我就剛剛開窗,沒有等多久。”燕棄說着一個月前的自己絕對說不出的肉麻話。
燕棄想,怎麽會沒有用呢,他特地打開窗,提前站在這裏,就是要讓這條視力絕佳的龍看見的,為了不讓他在冷風中多等,龍津回來得已經越來越準時了。
有些事情他不好說,以後有了龍喜,可以借龍崽之口,把他無聲做的這些說出來。
有的事情,連續做上幾十日,就變成了一個習慣,燕棄用細微之處的習慣束縛了金龍,他含笑着看着金龍,僅僅是這種無形的鎖鏈還不夠,遠遠不夠。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天氣一直太冷啦,沒敢說加更的事,今天終于暖和了點,我把加更補上,今天還有一更
元宵節記得吃湯圓
燕棄和龍津就是半斤八兩,但是真心才能換到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