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看清時逢生手上拿着的東西的那一瞬間, 秦出幾乎是下意識将林茜茜的頭按低了。
“砰”的一聲,槍聲響起的瞬間, 兩個人下意識身體後仰, “噗通”一聲,跌進了滾滾的江水裏。
林茜茜喝了一大口帶着土腥味的江水,但仍然不敢把頭擡起來。江面上又是“砰砰砰”響了好幾槍,震天似的讓人心驚肉跳,她幹脆閉上眼睛, 拽着秦出的手潛了下去。
鼻腔和嘴裏全是泥沙, 支撐不了多久,秦出就強迫她浮出水面換氣。
林茜茜張開生澀痛着的眼睛, 看見時逢生已經上了岸邊的輪船。警察們追了過去,他笑了一聲。從船頭拎起了一個老頭, 将槍口抵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別動。”
他的聲音并不大,混合着嘩啦嘩啦的江水,林茜茜卻聽得一清二楚。
老頭吓得叫了一聲,之後跪在了時逢生的面前, 拼命求饒。追來的慶城警察試圖接近,卻被他的舉動逼停了。
船開了,順着江水向着對岸慢悠悠的駛去。
時逢生轉頭看向江水裏泡着的林茜茜和秦出, 微微的笑了。
“我愛你,是真的。”
林茜茜心頭一震。
但她的眼前霧蒙蒙一片, 看不清對方的動作, 秦出皺眉扶着她的肩膀, 在時逢生重新将槍口舉起來的一瞬間心口一緊,反身擋在了她的面前。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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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本臺報道,川城警方于今日破獲了一起多名女性長期遭受非法拘禁大案,犯罪嫌疑人時某憑借自己豐富的感情經驗與英俊的外表,先是跟被害人交往,繼而将其誘騙至家中囚禁。此外,時某還利用自身的洗腦能力,教唆一名中年男子替他綁架年輕女性,這名中年男子已被警方發現死于出租屋內,但時某卻仍然不知所蹤。為了了解更多內幕,我們來到了川城刑偵支隊門口,現在向我們走來的就是支隊的趙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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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信然剛從市局裏回來,一下車就看見一堆記者擠在門口,見到他跟蒼蠅見到腐肉似的撲了過來。
“趙隊趙隊,請問時某現在是否已被抓捕歸案呢?”
趙信然一邊走,一邊撥開快杵到他嘴裏去了的話筒:“犯人現在還屬于在逃階段,所以……”
“也就是說川城警方無能,現在還沒抓到他,他随時可能再次犯案是嗎?”
“他早就到慶城去了,怎麽就成了川城警方無能了呢?”
“你的意思是,在您的心裏慶城警方比川城警方更加無能,是嗎?”
趙信然一股無名火從心裏升了起來。
他想沖記者發火,又剛被上頭敲打過,只能暗暗地握緊了拳頭。
“趙隊,請問網傳的九名受害者均被強迫進行了整容,情況屬實嗎?如果屬實的話,這起案件和一年前的秦出女友綁架案是否有關聯呢?”
趙信然走到了大門口,對站崗的武警一點頭,武警就走過來攔人了。
“趙隊,您能不能透露一下受害者住在哪個醫院呢?”
趙信然本來已經走到了大院裏,聽到這話沒忍住回頭狠狠盯了那提問的記者一眼,這下身後的拍照聲更吵鬧了,像是要翻天似的。
“趙隊請問您剛才的表情是什麽意思呢,是畏懼媒體曝光這次案件的細節嗎?”
徐溶溶靠在走廊裏,看着他一肚子火的從樓下面走上來。
“你去市局之前還順道去了趟醫院吧,那些受害人怎麽樣?”
趙信然停在走廊邊,從煙盒裏抖了根煙出來,咬在嘴裏點燃了:“能怎麽樣?操。”他把煙從嘴裏拿開,吐了口煙霧,“九張一模一樣的臉,連嘴角下面的痣都一模一樣。每個人都哭着找護士要鏡子,護士也不是心理專家啊,鏡子一給,直接哭到崩潰。”
“死變态。”
徐溶溶伸手要去拿趙信然兜裏的煙,被他躲開了。
“你真別學我抽煙。”趙信然道,“抽煙死得早,說不準我還來不及因公殉職,就死于肺癌了。”
徐溶溶被他這麽一說,剜了他一眼。
“慶城那邊的情況怎麽樣?時逢生抓到了嗎?老秦有消息嗎?”
趙信然點頭:“這就對了。”仿佛她就該問這個似的,“慶城那邊還在沿着江邊追捕姓時的,聽說還有一男一女被時逢生槍擊掉進了水裏,江流太快,警方也在還在找人。”
“一男一女?”
徐溶溶心頭一跳,還沒來得及說話,趙信然的手機響了。
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巧了,那邊的朱隊長。”把手機放到了耳朵邊,“我們的人已經在路上了,你那邊……”他的話音忽然一停,安靜的聽着那邊說話,只有袅袅的白煙寂靜無聲的盤旋上升。
過了會兒,他挂了電話,看向徐溶溶。
“慶城那邊找到了時逢生坐的船,但是連人帶挾持的人質都不見了。這孫子估計帶着人質逃跑了。”
徐溶溶皺眉。
“掉進水裏那一男一女呢,找到了嗎?”
“找到了一個,是老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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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彈打進手臂,在渾濁的江水裏染出了一大朵血花。
眼前的女人驚愕的張大了眼睛,一邊抱緊他,一邊大聲地喊着“秦出”。
除了自己的呼吸,他聽不見任何的聲音。眼睛模模糊糊的看見船上的時逢生退回了船裏,躲避警察的追擊。
江水很急,将兩個人往下游沖去,女人卻從未放開過他的手。
“秦出!你沒事吧?”
秦出聽見了女人的聲音,吵得他耳朵疼。劇痛讓他皺緊眉頭,他想讓女人閉嘴,但嘴巴卻無論如何也張不開,力氣從身體裏漸漸的流失殆盡。
他最後看見的是江邊的一棵樹,接着眼前一黑。
不知道過了多久,能感覺到有人将他艱難的拖上了岸,用什麽東西捆紮了他的胳膊,再接着耳邊響起了救護車的聲音,他嗅到了消毒水的氣味。
一大股空氣猛地湧進肺裏,秦出猛地張開了雙眼。
白色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氣味,還有……劇痛的手臂。
秦出扭頭看向自己的手臂,那上面纏着厚厚的繃帶。
他這一動作,旁邊守着的一個小警員一下子趕了過來:“秦法醫您醒了?您感覺怎麽樣?”
秦出微微皺眉。
“哦,我忘了自我介紹,我是慶城刑偵支隊的!朱隊長說有話要問您,所以讓我在這裏守着。”
大腦遲鈍的隐隐作痛,但不難判斷出他此刻處于一種什麽樣的境地。他想問趙一倩到哪兒去了,但看着對方殷切的眼神,終于還是沒問出口。
“麻煩你請他過來。”
朱隊長很快就來了,端端正正的長相,一身整齊的制服,看起來比動不動就破口大罵的趙信然靠譜得多。支隊長親自來詢問,也顯示了慶城對他的重視,秦出強忍着身體上的劇痛,一個一個的回答了他的問題。
朱隊長問完了,總結道:“所以您是一個人來川城度假,看見認識的餐廳女服務生被帶往偏僻的地方,所以打了個出租,跟到了江邊。”
秦出面不改色的點頭。
“時逢生持槍拒捕,對着你們開了一共七槍,一槍打中您,另外六槍打在了江面上,此外他還用刀割傷了您的胳膊,造成您失血過多,是這樣嗎?”
秦出平靜默認。
“那麽您知道女服務生最後往哪裏跑了嗎?江邊的目擊者說她借手機打了120以後,就不知所蹤。”
“我也想知道她到哪裏去了。”秦出說道。
“我明白了。”朱隊長一看他神色寡歡,像是明白了什麽,站起來對他敬了個禮,“您休息吧,川城的趙隊可是說了,您要是缺根汗毛,下次見面他就要用拳頭招呼我了,可怕極了。”
習慣了長期應付上頭的男人,連說出“可怕極了”幾個字都是平鋪直敘,語氣裏沒什麽起伏。
他又想到了什麽似的,把一條點綴着玻璃珠的橡皮筋放在了床邊的床頭櫃上。
“綁在您胳膊上幫您止血的,估計是您那位熟人的東西。”
秦出微怔,禮貌颔首,看着他走了出去。
他的脈搏快而微弱,即使速度正在變得正常,卻依然讓他感到十分疲憊。
秦出閉上了眼睛小憩,沒過幾分鐘,他聽見了門打開的聲音,只能再張開眼睛。
一個上身穿着男式襯衫,下身穿着短褲的女人算準了警察都撤退後的時間,悄悄地溜了進來,對上他的目光,女人摸了摸自己的臉,對他笑了。
趙一倩。
秦出已經猜到了是她。
他不明白她為什麽躲開警察,但想想她腳踏四條船的行為,估計是不能見光的人。
“你醒了?”林茜茜有些狼狽的問道。
秦出看着她的臉沒說話,好一會兒,才對她低聲道:“過來。”
林茜茜聽話的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伸出左手去,在她的臉頰上抹掉了一小塊兒泥。
她看着他髒了的指腹,碰了碰被他摸過的地方,微微低頭,又笑了。
“你突然對我這麽溫柔,還為我擋槍,跟平時的你好像不太一樣。”她擡起頭來,雙眼亮亮的,眼中映出他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樣子,“你該不會,愛上我了吧?”
“……”
秦出注視她片刻,冷淡的閉上眼,一副不想和她說話的模樣。
林茜茜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就像以前戀愛時做的那樣。
“醒醒啊,秦法醫,我有話要跟你說。”
太過親昵的舉動使得秦出張開了雙眼,皺眉盯着她。
“趙小姐,我希望你不要誤會。”
“誤會?誤會什麽?”
“我救你,不是因為你說的那些龌龊理由。”他看着她來不及收回手指的呆怔樣子,語氣沒有絲毫回暖的跡象。
“我救你,是因為你答應過我,你會讓我見到林茜茜。”
林茜茜怔住了。
他就躺在離她一步之遙的床上,面色如紙,冷言相對,白色的床單和被子擁着他,越發顯得他孑然一身,孤孤單單,她喉頭微動,愧疚忽然像潮水一樣将她淹沒了。
“我就是來實現承諾的啊。”
她聲音放柔了一些。
“林茜茜,她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