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接下來的兩天,林茜茜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但連續兩天從早上等到下午,朱聲聲口中的店主也沒有到店裏來過。
倒是徐溶溶還和以前一樣,每天專門從街頭走到街尾,就為了買一份招牌意面。林茜茜好奇她整天吃這些東西是不是不會膩,徐溶溶回答得倒是直接:“別提了,我和小吳早膩了。但是這條街上就這家店的東西能入老秦的眼,買其他的東西他不吃,又來不及去更遠的地方買午餐。我們只能陪着他吃這個。”
林茜茜看着徐溶溶微揚的唇角,有些失神。對方口中的秦出任性,疏離,像只輕輕一碰就豎起渾身利刺的刺猬,是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的樣子。
是秦出以前刻意在她的面前收斂起了脾氣,還是她從頭到尾都不夠了解對方?林茜茜無法下一個定論。她看着徐溶溶想,這個女人究竟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情去照顧秦出,忍受秦出的呢?
如果她是男人,大概無法抗拒這種美麗和體貼,但從她最近了解到的來看,秦出卻從未給過回應。秦出越不回應,她反而粘得越緊。
越想思緒越亂,但林茜茜卻明白現在她沒有立場去想這些事情。
她要的不是秦出,不是秦出為她報仇,甚至不是張懷民得到懲罰,她要的是救陳映攸。在陳映攸的自由面前,就連她的複仇也要放在那之後。
到最後她也只能點點頭,把打包好的意面遞到徐溶溶的手裏。
“工作辛苦了,多送你們一份沙拉。”
徐溶溶了然一笑,接過沙拉對她擺擺手走了。直到她走很久以後,林茜茜才發現櫃臺上放着一張紙幣,正好是沙拉的價格。她摸摸額頭,安靜的将紙幣收了起來。
“倩倩,你來一下。”
朱聲聲在樓梯口叫林茜茜,林茜茜答應了一聲走過去,卻見她拎着個大袋子,手腳并用的也無法搬動,林茜茜試着幫忙,兩個人廢了好大勁兒才将大袋子搬到了後廚。
“這是什麽東西,好重。”
朱聲聲擦擦額頭上的汗水:“是新送來的面粉,送貨的也太不專業了,也不先問問放在哪兒。他以為咱們要搬到地下室去,所以給卸在樓梯口了。”
林茜茜附和的點點頭,然後又想到了什麽似的搖搖頭:“可是如果我是送貨的,估計也會送到樓梯口去的。開咱們這種餐廳的,東西一般不都往地下室堆嗎?”
“那是別人,咱們店長規定了放後廚,那就得放後廚,沒什麽可讨價還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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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茜茜若有所思的颔首,卻聽朱聲聲碎碎念道:“忍忍吧倩倩,誰讓店長是個怪人。地下室不能去,東西必須都堆在後廚,栀子花要每天澆水四季常綠……哇,說到栀子花,店長的車上也放了一盆栀子花,還有他的身上,總是帶着一股栀子花的香氣,簡直是個栀子花狂人,我有時候在想,這個人家裏不會也到處種滿了栀子花吧。但是想着想着呢也就想通了,他又高又帥脾氣又好,甚至還是個單身。世界上這麽多人,誰還沒點缺點呢?看在他給的薪水挺高的份兒上,我完全可以原諒他的一點小怪癖。”
林茜茜越聽心情越沉重,但對上朱聲聲笑着的雙眼,她還是笑了笑。只是在朱聲聲離開以後,她走到地下室門口,望着黑黢黢的樓梯口,神色漸漸濃重起來。
朱聲聲說的話或許是無心,但卻像一把巨錘敲在林茜茜的頭頂。
對,那個人喜歡栀子花,喜歡到連身上都留有栀子花味道的地步。所以他很有可能不止在店裏布置了栀子花,家裏也同樣栽種着成片栀子。
陳映攸到底被囚禁在什麽哪裏呢?通往地下室的樓梯上布滿灰塵,并不像是有人下去過的樣子。即使是再殘忍的犯人,他如果想要囚禁一個人而不是殺死一個人的話,總會給被囚禁者送去水和食物的。
林茜茜盯着那片黑暗,有一片疑雲在心裏漸漸地延展變形。
是這裏嗎?
還是對方的家裏?
或者這兩個地方都不是,囚禁着陳映攸的是栽種着栀子花的其他地方。
還有一種可能性,這個店長真的只是單純地喜歡栀子花,和陳映攸所說的教唆犯毫無關系。
到底是或不是他,到底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
林茜茜想得頭疼,想給趙西嶼打個電話過去,又想到前兩天他興趣缺缺的樣子。掏出手機來,又将屏幕鎖住了。
廚房裏傳來朱聲聲和大廚讨論着什麽的聲音,看樣子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不會往這邊來。林茜茜收好手機,猶豫着将一只腳邁進了黑暗,卻又像是被什麽東西刺了一下般快速的退了回來。
不,不能急。
她必須先見到這個店長,确認究竟是不是他再說。
現在貿然行動,說不定反而會打草驚蛇。
林茜茜收回腳,呼出一口氣,蹲下去将自己的腳印仔仔細細抹了個幹淨,這才回到了門前的櫃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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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暑假快要來臨。
來餐廳裏吃飯的高中生都脫下了長袖校服,系在腰上。林茜茜好奇他們既然感到熱,為什麽不直接穿夏季校服,幾個高中生對視一眼,笑了起來。
“一倩姐,你不覺得夏季校服遜斃了嗎?”
“對啊,背後還映着藍色的字,跟搞家電維修的一樣。”
“穿那個太難看了,拿到那天我就扔掉了。”
林茜茜點點頭,覺得自己有點被可愛到了。冬天凍到關節作痛也不穿秋褲,夏天熱到滿身是汗也不肯穿夏季校服,這些都是只有這個年紀才會覺得理所當然的事情。她也經歷過這樣的年紀,完全可以理解他們的想法。
她不再追問,反而是幾個高中生紛紛湊到了櫃臺前。
“一倩姐,你沒發現今天少來了一個人嗎?”
林茜茜愣了一下,擡頭環視了一眼餐廳,反應過來了。
“周雲深嗎?今天似乎還沒看到他。”
周雲深就是曾經給她送過三明治,咖啡色頭發的那個高中生。在第二次忽然塞給她一個蘋果的時候,他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哇。”一個平頭高中生一下子激動得叫出了聲,“你記得他的名字!老周聽到一定會高興得撞牆的!”
林茜茜對他笑了笑。
撞牆不知道會不會,周雲深撞門她已經親眼見識過了。
“這小子今天發燒了,請了假在宿舍打游……不是,休息。”平頭高中生撓撓頭對林茜茜解釋道,又轉過身去看向其他人,“不許給他打電話叫他出來,被班主任抓到就完了。”
話音剛落,另一個黃毛高中生默默地舉起了自己的手機:“……你說晚了。”
“我靠。”平頭撲了上去,“是不是兄弟啊?我看你是想挨一頓毒打!”
幾個人打作一團,林茜茜本想制止,想到暑假快要來了大家心裏都燥,終于還是沒出聲,只是注意着他們有沒有真的動起手來打人。
她看了一會兒,玻璃門上的風鈴響了。擡頭看過去,周雲深滿頭汗水,俊俏的臉曬得發紅,穿了件長袖校服,就站在外面的陽光和屋內陰涼交替的地方。
在高中生們的起哄聲裏,他忽然對林茜茜笑了。
“一倩姐。”他撩起自己耳邊咖啡色的碎發,将自己的耳垂暴露在林茜茜的目光下,“你看,我打耳洞了。”
“嗯……”林茜茜答應了一聲,不明白他要表達什麽。
周雲深卻像是要說什麽重大的事情一樣,朝着她走了兩步,重複道:“一倩姐,你看看我新打的耳洞啊。”
林茜茜不得不認真的看向他的耳垂,卻發現少年白嫩的耳垂上帶着一粒銀色的耳釘。在發絲掩映的耳垂後有一團陰影,仔細一看,是一個刺青的字。
倩。
在林茜茜看清那個字的時候,圍着的高中生也将刺青看了個清楚,起哄聲頓時更大了。
林茜茜維持着有些微怔的表情,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卻見周雲深已經把頭發放下去,将耳垂遮住了。他退了兩步,盯着林茜茜的表情又看了好一會兒,才忽然滿足的笑了一聲,轉身拉開門跑了出去。
認識他的高中生也都把錢拍在櫃臺上,追着他去了。
林茜茜又盯着他們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是被一個高中生給告白了。想明白過來以後,她彎彎唇角,呼出一口氣,開始數櫃臺上的錢。
很可愛的一個孩子,他喜歡上了趙一倩。
很可惜,趙一倩只是個虛假的幻象。
他喜歡的是趙一倩的臉,但世界上本來不該有趙一倩這張臉。
也沒有趙一倩這個人。
林茜茜把錢數清楚了,正要一分不差的收起來,擡頭卻看見正對着她的窗邊坐着幾個人。秦出,徐溶溶,小吳,還有兩個不認識的男人,估計也是警局的人。
林茜茜是中途和朱聲聲換班出來的,并沒有看見他們是什麽時候來到店裏的。
幾個人都安安靜靜的吃着東西,只有徐溶溶單手托腮,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林茜茜張了張嘴,看着秦出,理智讓她面無表情,甚至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露出來。以她現在的身份,連多往那邊多看一眼都顯得突兀。
幾個人放下刀叉,徐溶溶一邊掏出錢包結賬,一邊咂嘴道:“待會兒回去記得還我錢啊,這個月工資還沒發呢,我快吃不起飯了。”
“瞧你,咱們代表的可是川城刑偵支隊的形象,你這小氣巴拉的,多丢人。”
“行,你大方,你來結賬。”
“不了不了,我們都沒帶錢包。”
林茜茜微笑:“我們店裏可以微信支付的。”
“不了不了,我們微信也沒帶。”
“……”
徐溶溶終于受不了的把幾個人一推:“你們才是真的丢人,行了,都給我讓開。”
林茜茜從徐溶溶接過錢,目送着他們推開門走出去。
秦出腳步沒動,只是在林茜茜低下頭去躲避他雙眼的時候,聽見他低聲開口問道:“他滿十四歲了嗎?”
林茜茜楞了一下:“你說周雲深?他……快十八了吧。”
秦出點頭,這才推開玻璃門走了,
“那就不構成猥亵兒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