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觞焰箭
聞言, 沈烨清等人不由得一愣,就連邊上的上官允也是表情奇怪地盯着鳳遲齡與荊無憂兩人。
原本就僵冷的氣氛霎時又變得怪誕了不少。
蘭素心那只握住觞焰箭的手逐漸攥緊,指甲幾乎陷進肉裏去。
她深深呼吸了口氣,強行使自己那如同驚濤駭浪的心鎮定下來。
須臾,蘭素心身形微側,擡腳一步一步向荊無憂慢慢逼近。
荊無憂雖抱着鳳遲齡,可那雙漆黑的眸子卻一眨不眨地直直盯着蘭素心的那張, 因為看到他而變得愈發扭曲的面容。對此毫無退縮之意。
等蘭素心走到荊無憂的眼前,也就是鳳遲齡的背後。
她高傲地昂起下巴,黑白分明的眼珠裏清晰地倒映出荊無憂的臉, 嘴角勾起一個不自然的弧度,她冷笑道:“萬萬沒有想到,你居然還活着。”
荊無憂淡然地看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您想不到的事還多着呢。”
倏然, 他的目光下移,轉移至被蘭素心握住的觞焰箭上:“您覺得您有資格使用這把弓箭嗎?”
蘭素心咬牙道:“資格?呵, 談什麽資格?我難道稀罕用這破玩意兒嗎!?”
道完,她舉起手正準備将觞焰箭往地上狠狠砸去。
荊無憂瞬間睜大了眼,還來不及沈烨清與盛容軒動手阻止,鳳遲齡率先抱着懷中人轉了個身, 以面對蘭素心的方向掐了個手訣,百根鋒利冰錐接二連三往蘭素心身上紮去。
蘭素心“啧”了一聲,慌忙扔開手中的觞焰箭,換用繁骨鞭抵擋。
紫色鞭影缭亂, 令無數冰棱落地成水。
鳳遲齡被荊無憂摟着腰抱着,動身不太方便,于是他一手回抱住對方,另一手掌心朝外,飄渺的藍色靈力灌注在手掌裏蠢蠢欲動。
一見蘭素心将手中弓箭扔開,便立即将手中靈力釋放往外出去,使得那把被蘭素心抛在半空中的觞焰箭就快就被這股引力吸去,完好無損地回到鳳遲齡的手上。
被懷中人給回抱了一下,荊無憂眨着眼睛,轉過臉,有點愣愣地看了自家大師兄的側臉一眼,嘴巴欲張欲閉,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見他失神的樣子,鳳遲齡立刻擡起雙臂,有條不紊地道:“抱一下就夠了,你還想抱到什麽時候?該放手了吧。”
這下荊無憂才反應過來,他的雙手還緊緊貼在鳳遲齡的腰際上。
他自己的手很暖,對方的身體卻很冰涼。
但因為長年接觸得慣了,一時之間倒沒有發覺自己剛才做了什麽逾矩的事。
……又不是他先逾矩的。
再說了,師兄弟偶爾摟摟抱抱不是很正常的嗎?又不是……
“還不放?”
聞言,荊無憂馬上撒了手,往後退了一小步,微微低垂着腦袋,負着手不言語。
而另一方的蘭素心猛然将繁骨鞭襲向鳳遲齡,被後者用溯雪一劍擋住,他嘆了口氣,無奈說道:“這位大媽,您能別作了嗎?”
耳邊響起蘭素心撕心裂肺的吼聲:“你、說、什、麽!!!”
荊思遠急道:“母親!快停手!”
繁骨鞭上倒刺崛起,最尖銳的頂部上擠出一滴紫紅色的毒液,如猛虎兇獸的獠牙頃刻間便暴漲十寸之長。
鞭影升空,伴随着一道勢不可擋的雄勁罡風,鳳遲齡身子往右輕輕一偏,雖說輕松躲過,但那股靈力可涉入的範圍極廣,即使傷不到他,但還是攪爛了那片水藍色的外衣衣袂!
荊無憂的眉頭瞬間皺起,他一語不發地從鳳遲齡手中接過觞焰箭,将之對準蘭素心。
原本空無一物的手上在握住觞焰箭的同時,憑空出現了一支通體焰紅的箭矢,不出兩秒的時間定在弦上猛然飛出,周圍星火竄竄跳躍,蘭素心呼吸一滞,勉強避過,嘶吼道:“荊無憂!你竟然敢對我動手!?”
荊無憂放下弓箭,眸中似有寒光掃射,他沉聲道:“無論是誰傷了我大師兄,我都不會原諒他。更何況是你。”
這個人從小給人的震懾力就非常人可比。
如今長大了,只要态度稍微不柔和一點,就算是一語不發,光用那雙漆黑而不帶有一絲感情的眸子盯着人看,也足以令人心驚肉跳。
蘭素心:“你——”
可鳳遲齡就不一樣了,他從來沒見過荊無憂這樣對他說話,也不覺得有朝一日會被如此對待。
所以對他來講,與其說這一句冷言冷語,不如說是一種極其肉麻的話。
因此,鳳遲齡真是沒耳聽下去。
他抖了抖褴褛的袖子,再拍拍荊無憂的肩,整個一輕松自在,無所謂的模樣道:“行了,我又沒受傷,就是袖口處壞了點而已,你不用為這種小事和你娘鬧翻了,要鬧也該是我和她鬧。”
聞言,荊無憂皺着眉頭放下了手臂,語氣稍加放緩道:“她不是我娘。”
鳳遲齡頓了頓,道:“那為什麽太子殿下稱呼你為哥哥?”
荊無憂無意朝荊思遠的方向看了一眼,這下子兩人正好對視,前者很快避過視線,淡聲說道:“我們不是同一個娘生的。”
望他神情,鳳遲齡也覺得自己似乎不方便再問下去了。
沈烨清望蘭素心現在的情緒很是不好,拉過荊思遠,湊在他耳邊小聲說了句話。
在荊思遠點頭後,向蘭素心身旁走進幾分,微笑着勸說道:“母親,無憂哥哥沒事,我們難道不應該高興嗎?我知道您不喜歡他,但也不能在今天動怒啊,今天……畢竟是我的生辰。”
“您在今天這樣傷害無憂哥哥與那位救過我的恩人,身為太子的我若是阻止不了,那我還當這個太子有什麽意義?”
“你說什麽?”蘭素心怒道,“連你也敢忤逆我!?”
荊思遠斂眸搖頭道:“孩兒沒有忤逆您,只是他們二人,您真的不能動。”
手掌陡然攥緊,本該脫口而出的大罵聲最終還是被堵在了喉嚨裏。
蘭素心看着荊無憂,在轉眸望向鳳遲齡與沈烨清,拂袖轉身,愠怒道:“荊無憂,這次我就大發慈悲,不跟你們計較!但你給我記住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跟什麽人混在一起早晚會變成什麽樣!到時候若讓我發現你走了不該走的路,就休怪我清理門戶了!”
說完,她就邁步離開,荊思遠道:“母親,無憂哥哥他不跟我們一起回去嗎?”
蘭素心腳步頓住,睥睨着他,冷聲道:“你問他,他會來嗎?”
荊思遠聞言轉頭去瞧荊無憂,看見對方沖他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荊無憂是不會和蘭素心等人一同回去的,哪怕他體內流淌着的是東煜國皇氏的血液。他也不會想再回去那個地方。
他現在是璇昆山的弟子,是洛潇的徒弟,也是鳳遲齡與上官允的師弟。
在入門的第一天起,就已然決定了他的身份,就只是璇昆山的弟子,僅此而已。
即便之後沈烨清對他稍加勸導,可他還是微笑着搖頭拒絕,将觞焰箭雙手遞還給沈烨清,和他說将此物好好保存在皇宮中,不要萬不得已時不要輕易拿出來,接着二話不說就拉住鳳遲齡的手腕動身離開。
上官允也屁颠屁颠地跟上,三個人就這樣漸漸消失在沈烨清的眸子中。
須臾,盛容軒的目光在鳳遲齡的背後停滞了幾秒,随即望向沈烨清,在他耳畔小聲說道:“大人,我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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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了九火琉璃臺,邁入尋常街道上,鳳遲齡與荊無憂二人一路推推搡搡,跌跌撞撞。
後者從後緊緊地抱着前者,非要以這樣的姿勢走路;而前者不願意,就動手死命地推開他的臉,有一下沒一下地将拳頭打在他的肩膀上,可盡管這樣,前者還是一副笑容滿面的樣子。
整個情形甚似打情罵俏,看得跟在後頭的上官允是一臉的無言。
鳳遲齡一邊扯他的臉一邊咂嘴道:“你這臭小子能不能不要碰我?”
臉被揉捏得奇形怪狀的荊無憂依舊春風滿面地笑道:“剛才大師兄說的話,我可都記着呢。”
鳳遲齡揪下他一根頭發絲,怒道:“我他媽說過什麽?”
對他來講除非是特別要緊的事,否則鳳遲齡一般都是說過就忘。
這下子,荊無憂就不太高興了,他抱着鳳遲齡不放手,委屈巴巴地沖他道:“大師兄先前說過我是你養大的,要抱也只能你抱。這不,不用師兄你親自動手,我自己就先投懷送抱了。”
“……”鳳遲齡無言一時,再道,“我先前見那個姓沈的不爽,純粹只是想嗆他,你反而當真了?”
兩人身體貼的極近,荊無憂死死地固定住他的腰,鳳遲齡兩手無處安放,只得搭在他的肩膀上,然後使勁地掐着。
幸虧這個時辰人煙稀少,許多人都忙着清掃慌亂過後的九火琉璃臺,完全沒功夫在意他們。
否則就連上官允這種纨绔對待眼前的這副場景也要捂住雙眼,換作尋常人見了會傳出什麽流言蜚語可想而知。
聽對方說純碎只是嗆沈烨清,荊無憂的臉色頓時就又苦了幾分,摟住鳳遲齡的手掌暗暗用力,在不會弄痛對方的前提下,狠狠地在他腰側處揉捏了一把。
鳳遲齡:“……”
鳳遲齡:“我現在很想殺了你。”
察覺對方渾身僵硬得宛若鐵板,荊無憂眨了眨眼眸,手指靈活地探到鳳遲齡那只破裂開來,裸露在外的半截手臂上。
溫熱的掌心緊緊貼着冰涼白皙的肌膚,上下摩挲幾下後,帶着暧昧的語氣無辜問道:“師兄舍得嗎?”
低沉的嗓音滿滿都是誘惑力。
鳳遲齡立馬喚出溯雪劍,空氣中暴雪紛飛,無數冰棱漂浮在空中,将雨似的猛然襲下。
荊無憂眼睛微微瞪大,笑着松開了手後,接二連三地避過這連綿不斷的冰棱,也不還手,邊跑邊喊道:“嗚哇,大師兄好厲害,好可怕,好厲害,好可怕!”
鳳遲齡:“……”
上官允白眼直翻,捂住臉頰長嘆道:“丢人。”
一路追追跑跑地奔到客棧內,就望見雪狐坐在板凳上泣不成聲,向金狐銀狐火狐,以及其他妖魔鬼怪控訴着自己是如何被對待的悲慘經歷。
它說得字字泣血,句句誅心,加上神情楚楚可憐,不少“人”都被它打動到了,對此紛紛為它的悲慘遭遇感到同情。有的還甚至在嘴邊罵着荊無憂是如何忘恩負義,兩面三刀的。
雖然罵得熱火朝天,但瞥見鳳遲齡等人進門的一剎那,那喧鬧的聲音頃刻間就枯萎了。
它們屏氣凝神地看着鳳遲齡氣勢洶洶地沖進來,還以為是要來找他們茬,全都緊張地一動不敢動。
殊不知對方走着走着陡然轉了個方向,面向還在忙前忙後的客棧老板。
一個拳頭猛然砸下櫃臺,臺面上猝然就出現了一道裂痕。
客棧老板驚得心中一跳,吞了口口水,偷偷瞄了一眼面前人的那只撐在桌面上褴褛的袖口,嗫嚅道:“客……客官,您這是……想幹啥啊?”
背後似有滔天怒火在熊熊燃燒的鳳遲齡,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道:“來、壺、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