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琉璃臺
短暫的兩天時間轉眼間就過去了, 鳳遲齡在樓上也睡了兩天兩夜。
為以防有來路不明的人士前來叨擾,靈虛境裏的各種活寶就趁着他閉目養神,放松警惕的期間在樓下時時守候着。
第三天清早,天色還灰蒙蒙的一片,鳳遲齡已然梳洗完畢,準備開始束發穿戴。
白色中衣外披了一件似水似冰的淺藍色廣袖服,腰際用一條純白色腰帶束着, 三千青絲宛若黑瀑布垂在身後。
一雙削若蔥白的手将其用與外衣如出一轍的淺藍色的玉冠半束起來,盡顯風姿卓然。
與以前不同的是,他戴上了一枚畫有梅花的面具, 圖案不再是那不忍直視的花紅柳綠,也不會将這份濯然破壞得體無完膚。
鳳遲齡将一把碧清的折扇展于胸前,昂首挺胸、頗有風度地下了樓。
而等他在樓梯上微微側首一望,第一眼見到的就是一大把奇人異士圍坐在整個客棧內, 所有喧鬧的玩笑聲在他下樓的一剎那戛然而止。
頓時陷入一片鴉雀無聲的沉寂中。
對鳳遲齡來講在場的所有奇人異士,都是從他的“靈虛境”裏跑出來的, 眼熟的不能再眼熟,所以他對此并不驚訝。
再扭頭一望客棧老板那站在臺前扶額無奈的模樣,鳳遲齡伸出一根手指,摳了摳面具, 信步下樓,緩步走到白姍面前,從懷中一陣摸索後,取出靈虛境, 将之遞給她。
坐在窗前的白姍見狀一愣,連忙站起來道:“尊主,您這是……”
鳳遲齡道:“給你玩玩。”
白姍抿嘴道:“您別開玩笑了。”
鳳遲齡聞言輕笑一聲,伸手拉過白姍的手腕,将那枚菱形碎片放置在她的手心裏,湊在她耳旁溫聲說道:“我今天有要事處理,沒功夫搭理他們,你負責看好,別讓他們在南陽城裏瞎晃悠,惹是生非。
頓了頓,他又道:“而且……我怕無憂他們會通過四雪找到這裏來,為以防萬一,我不能帶着大金它們。”
白姍垂首看着掌心裏的菱形碎片,猶豫道:“馭魔鏡,得此物者得尊位,尊主當真如此信任我?”
鳳遲齡直起身板,哈哈大笑道:“說什麽傻話呢,你在我身邊跟了我這麽多年,我不信你信誰啊?再說了,你要是想要這個尊位,我讓給你就是了。”
白姍吓得眼睛瞪得碩大,立刻搖首道:“白姍絕無此心!魔尊之位何其重要,請尊主不要在拿此事開玩笑!”
鳳遲齡負手而立,語氣平靜道:“我沒有同你開玩笑。”
白姍一時無言,頓了頓後再道:“為什麽?”
鳳遲齡道:“因為太麻煩了,知道嗎?”
白姍垂眸呢喃道:“可是……”
望她失落的模樣,鳳遲齡拿扇面輕輕敲打她地頭頂,樂呵呵地道:“可是再麻煩我也得當啊,你們都太過于衷心了,竟然沒有一個想要謀權篡位。別人嘛,我又不放心,這不只好委屈我自己了。”
白姍輕聲道:“尊主同以前真的很不一樣了。”
“……”鳳遲齡道,“白姍,我說過了,不要再這麽稱呼我。”
聽他語氣陡然轉變,白姍連忙颔首,急道:“對不起,齡……齡……”
那兩個字,她着實說不出口。
鳳遲齡擺手道:“算了,我也不為難你了,走了。記得千萬看好它們,尤其是那三條狐貍。”
親眼望見望鳳遲齡走後,分散在周圍的大波“怪人”突然往白姍那邊聚集,紛紛開口道:“白姐,齡兄剛剛都很你說什麽了什麽啊……咦!這不是馭魔鏡嗎,怎麽會在你的手上!?”
白姍開口道:“尊主他……”
“白姍,如果你是偷的,我們可是饒不了你的。”
“對啊,無論馭魔鏡在誰的手上,我們心中的魔尊永遠都是齡兄,你可別動歪腦筋。”
聽到這裏,一頭上長耳,眸色為銀灰的銀狐仙插話道:“你們都快住口,我剛才親眼看見尊主親自把馭魔鏡交給白姍,讓她保管一些時日的,你們不等白姍把話說完就胡亂懷疑一個姑娘,這是想幹什麽?”
“啊?這,這樣啊……那真不好意思啊白姍,我們向你道歉。”
白姍搖搖頭,笑容頗顯苦澀,道:“沒關系,你們也是為了尊主着想。”
客棧中央,各種嘈雜聲逐漸響了起來,有說有笑,你調侃幾句,我奉承幾句。
唯獨白姍看着掌心那枚菱形碎片出了神,周圍的聲音像是傳不進她的耳朵裏。
頓時,在她的空間裏只回響起了她自己的心聲。
……看吧,尊主。
無論你再怎麽不情願,哪怕是把馭魔鏡交由他人之手,我們所認同的魔尊,都只有你一人。
您雖站立在萬鬼之上,只因為您命中帶煞,注定一生孤獨。
終有一天,所有與您親近的人都會離您而去,死的死,恨的恨,無一例外。
那一日,萬鬼對他俯首稱臣,當時白姍親耳聽到鳳遲齡稱自己為禍水,說自己不會對任何人起了除了利用以外的任何心思。
想着想着,白姍情不自禁地舉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回想起之前鳳遲齡是怎麽用扇子輕輕拍打她的頭頂。
“尊主,是您說不會對任何人溫柔,不會對任何人動情,想殺什麽人就殺什麽人,不會猶豫一分。”
“可是包括白姍在內,您對任何人的态度都與從前不一樣了。”
“別人或許看不出,但是白姍看得出來啊。您變得溫柔了,對于那個蕭然,白姍也能看出來,您其實不會殺他,只是吓吓他而已。明明以前是那樣的殺伐果斷,冷漠無情。”
“……五年前,那個鬼修同您說了相似的話,令白姍沒有想到的是,您居然會為此而感到生氣。”
“明明那是您曾經親口說過的話。”
火狐嚷道:“白姍!”
白姍猛地擡眼望向他,一副六神無主的迷茫狀态。
一身血紅衣裳的俊美狐貍見狀,挑眉問道:“你怎麽了?叫你幾聲都不答應,剛剛在嘀咕些什麽呢?。”
白姍搖首道:“沒什麽,尊主說他今天有要事處理,讓你們都安分點,所以都回來吧。”
說完,她擡手舉起馭魔鏡。
頓時,衆多妖魔鬼怪退避三分,火狐連忙壓下白姍的手,苦笑道:“哎呀白姍,算了吧,裏面太悶了,我等也是挑在尊主靈力最低的時間段裏出來的。春季如此短暫,我等也只能在這個季節內多放肆一回,你就行行好,讓我們多呼吸幾下外頭的新鮮空氣吧。”
白姍越過火狐看向他身後的各類物種,道:“你們四狐階級較高,可化作人形,留在外面當然沒問題,可是其他人就不能做到了,為避免惹出不必要的禍端,還是讓它們進來的為好。”
火狐再三勸道:“能惹出什麽事?我和金狐銀狐都看着呢。”
望白姍還是一副躊躇的樣子,火狐拍胸道:“這樣吧,我們就在這家客棧內走動,保證除此之外哪裏都不去,總行了吧。”
“……好吧,絕對不能出去。”
“當然!”
一旁站在櫃前的客棧老板弱小而無助:“……”
依照蕭然所說,九火琉璃臺在西南方向百丈遠。
鳳遲齡慢悠悠地走在路上,盡管時辰過早,卻依然能看到大街小巷裏的百姓從自家門中走出,且全同自己一個方向行駛,看上去應該都是去參加太子殿下慶生典禮的。
這樣用不着他自己費心思尋找琉璃臺的所在之處,跟在那些人的後頭就能不耗費任何功夫地順利到達。
于是用不着多久,鳳遲齡就随着前方百姓到達了九火琉璃臺。
他被淹沒在不計其數的人群之中,這樣哪怕他打扮得再過顯眼,只要不輕舉妄動,就不會被發現。
九火琉璃臺的飛檐上鑲有一條金龍,金鱗金甲,栩栩如生,似帶有飛黃騰達之意。
地鋪紅緞,鑿地為蓮。
中央擺設着兩個雕有游龍與飛鳳紋路的坐席,是為太子與其母親,也就是當今帝後蘭素心所定做。
是以高高在上,身份顯赫之人,非一般蒹葭倚玉所能觊觎。
鳳遲齡在臺下為自己找了一席之地,盤腿坐下後,一手撂開覆在臉上的半截面具,只露出一張嘴,接着掏出衣兜裏的瓜子,兀自嗑了起來。
坐在他旁邊的人聽見從旁傳來的嗑瓜子的聲音,時不時用異樣的眼神瞧他幾眼,然後見怪不怪地回首,繼續目不轉睛地盯向臺上。
不知過了幾時,臺下忽然有一人喊道:“是帝後!帝後率先出來了!”
驟然間,人聲鼎沸,千萬雙眼睛全都死死地鎖定在九火琉璃臺中央。
鳳遲齡也同樣揚起脖子試圖探望,可惜前排的人基本都激動站了起來,擋住了他的視線。
無奈之下,他只好跟着站起身來,放眼去望。
一身華貴紅衣妩媚奪目,三千青絲高高盤起簪與腦後,過于冷冽的眉間染上絲絲刁鑽之意,一雙眼尾上挑的美眸如井水般深幽的望不見底。
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輕紗,神情中流露出的高傲姿态令人無法忽視。
蘭素心行止于鳳座前,雍容坐下後,她睥睨着臺下衆多百姓,見他們都為自己而俯首後,冰冷的五官上才終于噙出一絲笑意。
她微微側首,沖站立不遠處的青年擺了擺手,輕聲道:“讓思遠出來吧。”
臺下的鳳遲齡順着蘭素心的視線,往她所望的方向定睛一看,竟發現站在那處的青年正是前幾日貿然出現在自己面前,阻攔他的沈烨清。
而在沈烨清的身後,又跟有一名身着鵝黃色長袍的男子,樣貌平凡,姿勢拘謹,似乎是他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