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一中

第46章

學生會和候選者再次把小朋友們哄好之後, 帶着她們玩起了游戲，分成了好幾個小隊伍。有的玩老鷹捉小雞，有的在丢手絹, 還有的在捉迷藏。

而不好惹三人組則被逐到更遠的角落。

三人蹲在大門旁的一棵樹下, 耿一鳴腿都蹲麻了, 看着那邊一群大大小小的人歡聲笑語地玩游戲，又看看這邊悶頭不說話的兩人, 覺得哪哪都不适合自己呆着。

“還不如回家呢。”耿一鳴摸了摸紅腫的臉，“宋老大, 我家就在附近, 你要不要去玩玩？”

“不用了。”宋照岚一臉認真地盯着地面。

“你在看什麽呢？”耿一鳴湊過去看。

宋照岚往地上一指：“數螞蟻，你知道剛剛經過了多少只嗎？”

耿一鳴：“......”

耿一鳴再次往學生會那邊看了一眼, 見她們玩的正熱鬧，壓根不想将他們三個帶在一起玩, 去了也是招人嫌。

“那我先回去了，反正我肯定是選不上的, 老大你加油。”耿一鳴跑去跟劉昀說了一聲，就離開了這裏。

劉昀望着耿一鳴的背影，目光再滑到樹下那兩只孤獨的影子上。

“會長, 小朋友們現在都熟悉起來了，要不要把宋照岚和郁停風叫過來一起玩？”一個女生走過來問道。

“不用了，讓他們自己看着辦吧。”劉昀轉身繼續跟小朋友們, “這次該輪到誰來捉鬼啦？”

“你！”小朋友們齊聲喊。

聲音又齊又脆, 郁停風往那邊看了一會, 孩子們活蹦亂跳, 笑容滿面的，再一看蹲在對面數螞蟻的家夥, 一時竟不知誰更孤獨。

不知想到了什麽，郁停風拿着手裏的樹枝，戳了戳他的胳膊：“喂，你現在的爸媽對你好嗎？”

宋照岚擡起頭：“好啊，怎麽了？”

“那以前的呢？”

“也好啊。”

“怎麽從沒聽你提起過？”

“我們之前又不熟。”

“......”郁停風惡劣地戳了戳他的臉，“那現在熟了嗎？ ”

“你想知道什麽？”

郁停風思忖道：“你爹娘是什麽人？”

“普普通通的山野村夫而已。”宋照岚說，“不像你們有各種奇妙又複雜的家世，我爹娘就是本本分分的老實人，家境貧寒，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是不知道怎麽搞的，明明他們已經很努力在耕種打獵了，但總是吃不飽，一家三口總是餓肚子。”

郁停風：“......”這還有家風遺傳？

“那你武功不是你爹娘教的？”

“不是，我爹娘根本不會武功，他們只會讓我去打獵，每天漫山遍野地跑。”宋照岚說，“我爹說他宋十二的孩子，一定要會獵最野的獸。”

“等等......你說誰？你爹叫什麽？”

“宋十二。”

郁停風瞳孔急促地顫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平平無奇的老實人？普普通通不會武的山野村夫？

開什麽玩笑！

宋十二可是上一代高手中最令人捉摸不透的高手，出手完全摸不準套數，但每次都只與人過十二招，無論輸贏都不再出手。只可惜一直沒人能贏過他十二招，所以江湖人稱宋十二。

後來據說一個蒙面女子打破了他的十二招，落敗後他就退隐江湖，不問世事了。

等等......如果宋十二是宋照岚的爹，那麽他的娘豈不是......

“你娘叫什麽？”

宋照岚：“林無瑰，不過我爹總是喊她阿霧。”

郁停風膝蓋一抖，險些給他跪下。

魔教曾經如日中天的時候，有四大護法，代號分別為風雪霜霧，郁停風的爹娘都是護法之一，直到合力謀奪了魔教後才改回本名。

而阿霧，則是魔教成功叛逃的第一人，從此銷聲匿跡，所有人都以為她被魔教追殺至死，但其實魔教也不知道其下落。也可能有人發現了蹤跡，只是被滅口了而已。

江湖上無人知道宋十二和魔教女人在一起了。

但郁停風知道，只是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

這事還得從他第一次從魔教偷跑出去的那天說起，他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走着，不小心撞上一對夫婦，那二人瞧他可愛，衣着單薄，噓寒問暖了一陣。

女人穿着樸素，腦袋上系着塊洗得發白的頭巾，但難掩她明媚的雙眼。

她捏了捏他的臉：“真乖，想不想吃糖？你是不是走丢了？要不要跟我走？”

郁停風呆愣地看着她，心想跟着他們走也行，外面比魔谷好玩多了。

男人笑道：“你小心被當成怪人，誰家小孩會随便跟人走啊。”

“我們家的就會，小岚不是又跟那賣糖葫蘆的大爺走了？”女人說。

男人回：“那你不攔着？”

“不攔。”女人把包袱裏的零嘴都給了郁停風，“來，這些都給你。”

男人笑問：“不給小岚留點？”

“不留，誰讓他跟別人走了。”

郁停風頭一次接收到陌生人的善意，忍不住多看了一會，目送他們離開，沒有透露自己已經把他們認出來的事。

魔教裏還挂着這個女人的畫像，至今仍在抓捕她。

沒想到她居然和宋十二在一起了，還有了個小蘭的女兒？

看在這些糕點的份上，他決定暫時保密，直到那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他才心情不錯地轉身跑了起來。

不料迎面跑來一個小男孩，一邊喊着爹娘，一邊眼瞎地撞到他身上。

兩人同時爬起來，小男孩還記得把糕點都撿起來還給他，沖他笑了笑，他莫名就不生氣了。

郁停風本想問他摔疼沒有，結果對方背着根木棍轉身就跑了，嘴裏還在喊着爹娘，怕是哪家跟丢的孩子。

“小蘭......小岚......”郁停風嘀咕了幾聲。

“幹嘛？”宋照岚問。

郁停風在心裏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而後笑出了聲：“原來如此。”

難怪他總覺得宋照岚身上有股熟悉的感覺，舍不得下狠手呢。

“你到底在說什麽呀？”宋照岚說，“你笑得好傻，真醜。”

郁停風立馬變嚴肅臉，倏地想到另一件事：“那你知道爹娘......”

“嗯，他們沒了。”宋照岚不喜不悲地說，“某天他們說要出去獵一頭猛獸，就再也沒回來了。”

“你沒去找過他們嗎？”

“找過，蓮山太大了，我找了很久也沒找到他們的屍骨。”

郁停風陷入沉默。

他不知道宋照岚是不是真的毫不知情，還是在裝傻。

宋十二夫婦是被另一位護法阿風所害，阿風陰差陽錯之下尋到了阿霧的行蹤，用計把他們二人召出來，設下重重埋伏。

當時郁停風和柳追追就被郁龍帶去目睹了現場，柳追追吓得捂緊了嘴，眼淚直往下流。

魔教人離去之後，郁停風朝那二人走去，兩具血肉模糊的身體緊緊地抱在一起，他将一塊長了黴的糖放進女人手心裏。

女人手指動了一下，費力地睜開一只眼，頭上的血水順着眼睛流了下來。

還沒斷氣，應當是男人用盡全力在保護她。

女人奄奄一息地看着他：“你這孩子......這麽可愛......竟然也是魔、魔教的的麽？”

郁停風沙啞道：“你還沒死，我、我可以救你。”

“不必，我們魔教人惡貫滿盈，都不得好死。”女人蒼涼地笑了，枕進男人的胸膛，緩緩閉上了眼。

回憶戛然而止，郁停風收回思緒，道：“我殺過一個人。”

宋照岚從他沒頭沒尾的對話中，緩緩睜大了雙眼：“不會就是我爹吧？”

“......胡思亂想些什麽呢，當然不是，是阿風，他想篡位。”

“誰呀？”

“你不用管是誰，知道就好了。”

“哦。”

“......”

看來宋十二夫婦是真的很努力在讓自己的孩子遠離江湖，讓他活得這麽單純率真，即使知道要去赴鴻門宴，也不讓他離開山野。

否則恩恩怨怨，沒有個盡頭。

“麻煩把腳讓讓。”

宋照岚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他低頭一看：“怎麽了？”

“擋住螞蟻的路了。”

“......”郁停風無語道，“你就這麽無聊嗎？”

“不然呢，用什麽打發時間？”

“玩玩游戲什麽的？”

宋照岚看了那邊一眼：“我又沒有朋友一起玩。”

郁停風啞然，想到了兩人都缺乏的童年，一個是孤家寡人沒有玩伴，一個是手下無數卻不敢親近。

“你想玩什麽？我陪你玩。”

“真的嗎？”

“嗯，數螞蟻不行。”郁停風說完，就見對方露出個失落的神色，“行行行，數就數，你随便數。”

宋照岚這才滿意，繼續數了一會，站起來拍了拍腿：“不行，只有我一個人數，你沒有參與感，換個游戲吧。”

“換什麽？”

宋照岚往小朋友那邊看了一眼：“老鷹捉小雞？”

“行，我當老鷹，你當母雞。”

兩人同時伸開手，總覺得哪裏不對。

“咱們沒有小雞。”宋照岚說。

“那就丢手絹？”

“沒有手絹。”

“123木頭人？”

“可以。”

郁停風單手撐在樹上，遮住眼睛：“1、2、3。”

郁停風一回頭，宋照岚已經站在他面前，鼻翼都要碰到的程度了。

郁停風：“......”

“我贏了。”宋照岚一笑，“換你來試試。”

“好。”

“1、2、3！”宋照岚剛喊完，突然一只手撐在他旁邊，他轉過身，看着郁停風，笑了笑，“你好像比我快一點，都快剎不住車了。”

“那是，也不瞧瞧小爺我是誰。”郁停風得意道。

遠處的劉昀時不時往這邊瞥一眼，這可倒好，看一眼，兩人在樹下深情對視，再看一眼，直接樹咚了，看得他眼皮子直跳。

兩人又玩了幾局，雖然很簡單，但有點上頭。當郁停風再次撐着樹宣布勝利的時候，一道脆生生的聲音響起：“你們跑得好快呀！”

兩人一愣，同時低頭看去，見一個小男生仰望着他們，眼裏寫滿了崇拜：“我可以跟你們一起玩嗎？”

兩人驚訝地對視一眼，宋照岚點頭：“可以，但是你跑不贏我們。”

“那怎麽辦？啊，我知道了！”小男生馬上呼朋引伴，“大家快來玩木頭人，這兩個大哥哥跑超快噠！”

很快樹下就聚集了一群小蘿蔔頭。

游戲果然是最能打破階層和年齡的方式，不一會兒，宋照岚和郁停風就忘了自己的年紀，和小朋友玩得不亦樂乎，很有游戲競争精神，認真得很。

其他人已經開始累了，這兩個人卻越來越有勁頭，帶着孩子們重新把游戲挨個玩了個遍。

天色漸黑，劉昀召集大家準備回去，清點一下人數，發現少了兩個，讓大家先上車後，他才回到院裏找人。

“宋照岚，宋照岚，你在哪兒？”

“噓！”

劉昀原地轉了轉，角落一堆廢棄的紙皮動了動，一陣窸窣後，他終于發現了宋照岚的身影：“你在幹什麽？”

“小聲點，我們在捉迷藏。”

劉昀見他躺在紙皮中間，身上蓋了好幾層紙殼，感慨道：“你也太拼了吧？”

“噓，快走遠點，別把人招來了。”宋照岚趕緊催他走。

“那我們先走啦，你們到家後記得給我發個消息。”劉昀轉身離開，來到一樓，看到正在尋人的郁停風，“你是不是在找宋照岚？”

郁停風問：“你知道他在哪？”

“嗯，他就在......”

“閉嘴。”

“？”

“捉迷藏你怎麽能暴露別人的位子？”郁停風瞪了他一眼，“讓我自己找。”

劉昀：“......”

你們好歹歇一會吧！孩子們都要睡了，你倆居然還在玩！

郁停風在樓裏來來回回找了好幾圈，都沒有找到人，開始心慌了。

“時間不早了，你在哪？到底躲哪了？”

宋照岚就躺在角落的紙皮堆裏，暗自得意。他偷偷從縫裏瞧過去，只能看見一雙腿在走廊上來回行走，匆匆的步伐裏透着幾分不安。

“我在這。”

郁停風回頭，跑過去把他身上的紙皮掀開，愣了一下。

只見宋照岚雙腿是蜷縮着的，雙手抱在胸前，這在郁停風眼裏，有種在示弱以及渴求保護的姿勢。

“這局不算，我重新再躲一下。”宋照岚不服輸地說，想要坐起來，結果發現腳有點麻。

“還能不能起來？”郁停風問。

“緩一下。”宋照岚剛說完，突然身體一輕，整個人都離開了地面，“诶，這是幹嘛？”

“旁邊是垃圾桶，你不覺得臭嗎？”郁停風抱着他下樓。

聞言，宋照岚馬上抓穩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捂住了鼻子：“都快臭死了，快點快點。”

郁停風雙手抱緊了人，下颌線緊繃，眼尾卻不自覺彎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