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竊聽
透過門的縫隙,她看到桌上坐着三個人,那個蒼白陰沉的男人不在,多半已經下桌,這更證實了她的猜測,四人當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人無疑是他。
她和往常一樣,沒有叩門就推門而入,桌邊的三人并未感到粗蠻無禮,反而理解這種原始的淳樸和直率。
“味道還行麽?”她微笑着走到桌邊,掃了一眼狼籍的桌面問道。
“太好吃了。”劉錫明客氣地站起來說道。
“我舅媽的手藝是村裏最好的。”姚思睦笑眯眯地說,“你們滿意就好,請把賬結一下。”
“賬……”劉錫明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什麽賬?”
任棠卻已經明白了,急忙說道:“應該的,應該的……”
後知後覺的劉錫明這才又附和道:“哦——賬,對,我正想問你什麽時候結?”
姚思睦滿意地看着眼前兩個人,臉皮薄,薄就好,省得她費唇舌。她從圍裙裏掏出一個小本子,一連翻了四五頁,扯下來遞給他們,“奶茶一共十杯,每杯40;羊肉三盤,每盤450;抓飯兩份,一份200,一共是2150,給你們抹掉零頭,給我2100就好了。”
她飛快地算賬時,周嚴果擡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立刻又垂下去,手機在他手裏轉了個向。
劉錫明扭頭瞄了一眼桌上的骨頭,就這些東西人均500?轉回頭,又對上姚思睦憨态可掬的笑容,仿佛他再多問一個字,就是在恩将仇報,就是在惡意揣測這個小姑娘。
轉念又琢磨這地方也算旅游區,是不是就這物價?兩千塊錢也不算多。
他的心思百轉千徊時,比他臉皮更薄的任棠已經一刻不耽誤地掏出錢包,數了一沓錢遞了出去。
姚思睦接過錢,也沒數就塞進圍裙,笑着說道:“我帶你們去房間休息。”
說完瞥了從頭至尾不說話的周嚴果一眼,見他收起手機,懶洋洋地站起來,照舊沒看她,率先往門口走去。
姚思睦急忙跟上,身後的手機鈴聲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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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錫明平靜的接起電話,在姚思睦一只腳邁過門檻時,他的聲音陡然拔高,“确定是友輝地産?”
姚思睦的後腳一絆,踉跄向前,恰巧拽住周嚴果胳膊,擡頭對上他冰冷的神色,剛要松手,就被他先一步甩開。
周嚴果回頭朝劉錫明看了一眼,劉錫明心領神會地将手機貼在胸口,快步走到院子裏的草垛旁,才又把手機放耳邊,低聲交談起來。
姚思睦聽不見他說什麽,臉上帶着熱情的笑,将三人帶到旁邊的一排小木屋前,前兩間分別給了任棠和司機,之後經過三間木屋她都沒停,領着周嚴果一直走到最後一間木屋前才停住,找出鑰匙開門開燈。
周嚴果走進這間簡陃的小木屋,除了兩張單人床和牆上的暖氣片什麽都沒有。
“熱水器是電熱,洗澡前記得先拔電。”姚思睦說着把鑰匙遞給他,就要退出去。
“為什麽我的房間離他們那麽遠?”周嚴果問。
“客人下午剛走,那幾間還沒來得及打掃,”姚思睦走到隔壁門前,拉開門說,“要看看嗎?如果你喜歡其他房間,我馬上收拾打掃。”
周嚴果的目光停在她的臉上一秒,轉身走到不靠暖氣片的那張床前,脫下大衣扔到床上。
姚思睦知趣地替他關上門,回到燒着鍋爐的木屋,将桌上的骨頭收拾到盤子裏,端到廚房一股腦倒進狗盆。
黑狗撒丫子跑過來,一頭紮進狗盆裏。
“你吃個夠吧。”她彎腰捏了捏黑狗的脖子,把空盤子往竈臺上一放,出門繞到倒數第二間木屋後面,輕輕拉開窗戶,蹑手蹑腳地爬進去,返身關好窗,便抱膝坐在被褥鋪得整整齊齊的床上,靜靜地等待着。
木屋幾乎沒有隔音。未幾,隔壁響起敲門聲。
周嚴果拉開門,劉錫明和任棠一前一後地進屋,任棠順手關上門,斜躺在靠暖氣片的那張床上。
劉錫明則靠着木牆而立,對周嚴果報告道:“查清楚了,孔炎私自接下友輝集團的委托,答應黑了姚思睦的電腦,拿到她的那套算法。”
任棠的胳膊支着額頭,對周嚴果說道:“私自接活,等于撕毀協議,要告他嗎?”
周嚴果反問道:“合同上寫了投資款雙倍的違約金,孔炎還接了委托,這說明什麽?”
任棠略微思索後說道:“友輝許諾他的報酬可能比你的投資和違約金加起來還多。”
“那套算法可不是友輝一個想要,”周嚴果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但手段這麽低劣的可就友輝一個。”
“狗急跳牆了,”劉錫明說,“欠了銀行的錢,吸了股民的血,最後一步就是把黑心錢揣口袋裏,卻沒想到冒出個虎口奪食的姚思睦,讓友輝那個禿頭少拿了至少三百億。”
任棠側了個身,手肘支着枕頭說:“姚思睦聯合國內外的基金公司沽空友輝股票,賺得盆滿缽滿,友輝卻資金鏈斷裂,銀行的借貸還不上,張友輝白手起家的帝國一夜之間土崩瓦解,恐怕明裏暗裏都動用了人手,只待找到姚思睦殺她洩恨。”
“人弄死了,再拿到她的算法,他剩的黑心錢還能把損失彌補回來,”周嚴果說,“打的好算盤。”
“那套算法有那麽厲害嗎?”劉錫明問。
“去年股災,股市大跌60%,她賺了100%。”任棠說。
劉錫明咋舌,“都說我們達創吸技術人員的血,她這根本就是給自己造了臺印鈔機,可她那算法真有那麽神?賺那麽多會不會只是碰巧?”
“這我就不懂了,”任棠說,“從我們現有的資料來看,她博士第三年從MIT退學,之後就研究出這套算法,大概是對數學不感興趣,才會轉行做量化對沖基金。”
“不是碰巧,”周嚴果說,“她那套算法是根據布萊克——舒爾茨定價模型演變來的,預測市場情緒,得到瞬時邊界條件,将風險資産收益率以量子随機行走摸拟……”
劉錫明和任棠露出大惑不解的神色。
周嚴果換了個說法,“簡單來講,就是可以用簡單的方法,解一個複雜的方程。她那個算法可以用3秒的時間,預測人們接下來10秒會做出什麽行為,而預測成功率達到80%,如果預測人們賣出,就提前做空;如果預測接下來反彈就做多。”
任棠瞬間從床上一彈而起,“這麽厲害?”
周嚴果斜睨他一眼,“一個名不見經傳從不露臉的女人,短短一年就能把市場攪得腥風血雨,你以為她哪來的能耐?”
任棠虛脫地癱倒在床上,“現在的女人都這麽厲害嗎?我還沒從上回跟韓念初見面的虛脫中回複過來呢,這又來個姚思睦。”
劉錫明惋惜地搖了搖頭,“有張友輝那麽個心狠手辣的仇家,姚思睦豈不是危險了?”
“未必,”周嚴果說,“有人想害她,就有人想救她。”
“誰?”劉錫明問。
“還能有誰?”任棠說,“友輝的老對頭淩峰呗,早就放出消息在找姚思睦,大大地削弱了友輝搜尋的力量,畢竟多數人更想跟淩峰合作。可我想不通,友輝就剩這點殘血,淩峰為什麽要趟這渾水?”
周嚴果低頭思索了半晌,說道:“也許真正要找到姚思睦的是韓念初。”
“她?行業不同,她找姚思睦幹什麽?”
“合作。”周嚴果說,“韓念初肯定想繼續發展那套混沌系統理論,預測天氣,預測人的行為和情緒,能解決機器人情感學習的瓶頸。”
劉錫明說:“那就簡單了,姚思睦只要找到韓念初就可以得到庇護了。”
任棠搖頭,“換作是你,會相信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麽?”他端凝了神色,問周嚴果,“那孔炎怎麽辦?我的建議是中止合作,別攪進這麽複雜的局面裏。”
周嚴果一時沒有回答,盯着灰色的棉布窗簾,剛要說話,角落裏響起“嘀”的一聲。
他立刻看向劉錫明,劉錫明卻看向任棠,任棠的目光又投向周嚴果——
“不是我的手機。”劉錫明和任棠齊聲說道。
周嚴果警覺地站起身,迅速地拉開窗簾,接過劉錫明遞來的手電射向漆黑的窗外,枯黃的草地空無一物。
他披上大衣出房間,屋前屋後查看過後,便站到隔壁房間的窗前,擡起手腕,手電的光束直射進漆黑的窗內。
一張慘白的臉和兩只黑洞洞的眼睛在窗戶上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