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殺母之仇
季昆良的确酒量不好,而且剛才在宴上沒吃什麽菜,喝酒又喝得急,這才醉得厲害,自己也難受。
本來意識模模糊糊間,卻忽聞一陣熟悉的香氣在鼻間輕繞,季昆良不由輕喚,“公主……”
迷朦間,眼見身邊一個人影急轉身朝殿外而去,季昆良不由急喚,“公主……”
也不顧不得踉跄,起身追了出去,但不知道是酒醒了,還是什麽緣故,他比剛才清醒了不少,身上也有了些力氣,就是還是覺得渾身軟綿綿的,發不出太大的聲音來。
追到偏殿,季昆良掃視了一圈,卻沒看到駱滟君的身影。
奇怪,他剛才明明見到那個身影走了進來。
走了這一陣,季昆良似乎累極,不由扶着旁邊的椅子坐下,身後正靠着一扇大窗,涼風透了進來,季昆良不由打起哆嗦。
正想起身離開,忽聽兩道聲音低低傳入了耳中。
“昭王殿下還真是可憐,從小受了那麽多苦,如今總算是苦盡甘來。”
“誰說不是呢?昭王殿下倒還算好,要說真正苦命的,我看是昭王殿下的生母孫嫔主子才是。”
“正是。明明誕下了龍嗣,卻不受太祖爺待見,連一般的宮女奴才都能随意欺壓他們母子。”
已經離開座位的季昆良不由又坐回了位子,他的目光轉向窗外,說話的人離着窗戶不遠,聲音不大不小,他們應該看不見自己。
季昆良随着兩人的話,想起了年幼時的那些悲苦時光,想起了母親為自己所受的苦,心裏頓時一陣悲涼。
“不過,孫嫔主子當時可是犯了大過,才被處置的?”
外頭的聲音繼續響起,季昆良卻是心中一驚,母親不是發病而亡的嗎?他還進宮探望過母親,明明是一副病态,怎麽會是被處置的?
“噓!小聲些,這件事我倒是知道些內情。孫嫔主子是被處置的,但卻不是犯了什麽大過,不過是礙了某位主子的眼而已。
你也知道,昭王殿下受了那麽多苦,其實太祖爺是看在眼裏的,但也知道如果他越對他們母子好,他們母子的性命就越難保,所以一直隐忍不發。
後來,太祖爺見昭王殿下成人,便有意将昭王母子封去外地,也讓他們母子過些自在的生活。
可不知道怎的,這消息傳入了那位主子的耳裏,她便生了惡心,故意捏了個罪名,重重處罰了孫嫔主子。然後又故意延遲醫治的時間,孫嫔主子這才會香消玉殒啊。
可憐孫嫔主子,受了這麽大的冤屈,臨終前還要勸着昭王殿下千萬要好好敬奉宮裏頭的那些主子。唉,不就是怕昭王殿下沖動之下,去與那些主子對質,然後性命不保嗎?”
殿內的季昆良已經是通紅了雙眼,呼吸急促不穩起來,雙手緊緊抓着座椅扶手,大力地仿佛想要将扶手掐斷。
“那……到底是哪位主子,如此狠心?”
“能讓太祖爺忌憚的,還有誰呢?唉,不說了,不說了。這宮裏頭冤死的後妃皇子,多了去了。孫嫔主子和昭王殿下這樣的,倒還算是幸運了。”
窗外恢複了寂靜,季昆良猛地一揮手,将旁邊案上的花盆給揮落在地,巨大的聲響終于驚動了奴才。
盤生匆匆跑入,見狀連忙上前跪下道:“殿下在這兒呢?殿下沒事吧?”
“沒事。”季昆良咬着牙根道:“收拾了。”
說完,季昆良起身跨過地上的一堆殘渣碎片,朝主殿走去。
回到主殿,小管也迎了上來,“殿下,您這是去哪兒了?也不叫個奴才跟着,萬一磕着了可怎麽辦?殿下,這是奴才新做的醒酒湯,您趁熱飲了吧。”
季昆良越過小管,“不必了,本殿已經好多了,現在覺得十分疲憊,想要好好歇息,你們都歇了吧,不要打擾本殿。”
說完,季昆良徑自躺下,側身對向牆裏。
小管看了看季昆良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剛才季昆良的眼神有些怪異,看上去還有點瘆人。要知道季昆良一向是和和氣氣的這麽一個人,眼神都是很溫和的。
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吧,小管心想。
上前替季昆良掩好被子,然後放下床帳,又點好安神熏香,将燭光調暗了些,這才退出了內殿。
面向牆面的季昆良,并沒有睡着,反而雙眼大睜,憤慨的眸光久久不散。能讓太祖爺忌憚的後宮之人,還會有誰?除了文僖皇後,難道還會有第二人嗎?
季昆良從小顯得木讷,但不代表他真的木讷。只是他和他母親都明白,以他們的身份,越是表現地笨拙,越是能安然立足于宮中。
但他沒有想到,他的母親竟是這樣屈辱地死去,這讓他這個做兒子的,怎麽能不憤恨?
憑什麽,文僖皇後滿手血腥,還能與太祖爺同眠一穴,還帶着極貴的榮耀?
而他的母親卻要悲涼而死,死後,也只得了普通嫔位的位分,連個正經的封號都沒有。
而他,從小受盡屈辱,做低伏小,在季元恺面前更是卑躬屈膝。更讓他憤恨的是,他還曾一度以為,季元恺是真的拿他當弟弟看待。如今看來,他在季元恺面前每做一次小,季元恺心中便會覺得他是個天大的笑話吧!
季昆良雙手緊緊抓住錦被,季元恺……
“殿下今日心情大好啊。”吳掌事看向含笑繡着帕子的駱滟君,“難道是因為昭王殿下留居在宮中?”
駱滟君啐了吳掌事一口,“吳姑姑放肆了,我如今還未嫁進昭王府,你便如此打趣,實在該打。”
聽着駱滟君俏皮的口氣,吳掌事不由裝模作樣拍了自己兩下,“殿下說地極是,是老奴放肆了。不知,殿下手裏這帕子,又是繡給誰的呢?”
駱滟君轉過身道:“偏不叫你這老奴知道。”
吳掌事笑了起來,“不管是誰,老奴只知道,定然是送給男兒的。時辰不早,殿下也早些歇着才是,奴婢去叫人備熱水。”
駱滟君埋頭繡活,“有勞吳姑姑了。”
吳掌事又看了一眼駱滟君的背影,這才退出內室。出了內室,吳掌事的面色便收斂了笑意。還真是奇了怪了,怎麽突然間,懷霄公主似乎就對昭王有起情意來了?
待吳掌事走後,駱滟君手中的動作便停了下來,将繡棚往邊上一扔,駱滟君打了個哈欠,“還真累啊。”
“累也是值得的。”旁邊小婢遞上熱水,“這陣工夫,昭王那邊應該是已經有動靜了。”
“嗯。”駱滟君含笑接過水杯,抿了兩口,遞回給小婢,“接下來,我只需要安心待嫁就行。季昆良啊季昆良,路呢,我會給你指好,你可千萬別叫我太失望才是。”
“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旁邊的小婢輕笑,“再是懦弱之人,也忍不得的。上次聽聞宮中的那些流言蜚語,昭王便發了那麽大的火,何況是這樣的大仇呢?”
駱滟君長出一口氣,“進宮以來,還是第一次覺得這麽舒爽。”
“已過三更,伍先生應該不會回來了。”枕歌看了看門外的天色,輕嘆,“事情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
“我已經讓人去查今天伍歲晏都去過些什麽地方,見過什麽人。”萬若塵道:“他這麽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但願吧。”枕歌看向萬若塵,“你早些歇了,我去陪越心。”
“枕歌。”萬若塵走到枕歌身後,攬着枕歌,輕聲道:“以後無論如何,也不要這樣傷我的心。我,害怕。”
枕歌拍了拍萬若塵的手,“我不會,希望你也不會,不管是什麽理由。”
“我答應你。”萬若塵應聲。
“嗯。”枕歌示意萬若塵松開手,然後朝門外走去。
來到蕭越心的屋裏,只見留雲正從內室走出來。枕歌以眼神詢問,留雲搖了搖頭,枕歌點點頭,走進內室,果然見到正枯坐在桌邊的蕭越心。
“越心,陪我喝酒。”枕歌将兩壺酒頓在桌上,在蕭越心身邊坐了下來。
正要拔塞,蕭越心擡看了一眼那酒壺,搖頭,“我不想喝,之前在宴上已經喝夠了。我不想醉,也醉不了,心裏,跟明鏡似的。”
枕歌停住手上的動作,“很少見你這副模樣。”
“我本來便是如此。”蕭越心道:“一個女人要撐起龐大的蕭記,沒點硬心腸是做不到的。只是在遇到他後,我才變地軟弱。”
枕歌默了默,“我相信伍先生突然如此,一定有什麽不得已的理由。若塵,也不相信,他已經讓人去查伍先生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重要嗎?”蕭越心看向枕歌,眼中是一片清涼,“什麽理由重要嗎?我們經歷過那麽多生死,我以為,我已經走進他的心裏了。卻原來,從來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蕭越心眼中閃爍淚光,“什麽理由都好,我只覺得心好痛,好失望。他不信任我,他寧願這樣傷我,也不肯與我并肩站在一起,哪怕是提前說一句實話都不願意。我在他心裏,到底又算什麽!”
閉了閉眼睛,蕭越心擡頭将眼淚逼了回去,“我既然已經在聖上面前立誓,自然要不負聖上之願,家父之願才是。從今往後,我蕭越心與他伍歲晏一刀兩斷,再無半點瓜葛。”
說着,蕭越心起身,将床頭櫃裏的木匣端了出來,然後放在桌上,朝枕歌道:“替我退還給伍歲晏也好,直接還給烈侯府也好,相信萬六爺能夠辦得到。我沒事,想一個人靜一靜。”
看着蕭越心倔強的模樣,枕歌知道多說無益,只能抱起木匣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