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遙遠的海上,厚厚的黑雲翻湧着。黑暗已經向着那唯一的高塔籠去,仿佛要和塔身徹底融為一體。
格林德沃緩慢地伸展着四肢,他的骨頭已經變得相當脆弱,在幾次和獄卒的對峙後疼痛不已,不過現在他感覺還不錯。
鞋底早已斷裂,他赤足踏在地上,感受着持續的冰冷和久違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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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勒特,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阿不福思的南瓜汁裏加了幾滴犰狳膽汁,他昨天吐了整整一晚,安娜吓壞了。”
“那又不會妨礙到他的腦子,”雖然那玩意本來就沒什麽用,金發的漂亮少年識趣地吞下這句話,“我正在制作一份藥水,絕對能夠治療他的狂躁症。”
“蓋勒特格林德沃。”
“行了阿爾,我向你保證那只是一副新型的緩和藥劑,為了治療你的偏頭痛。”
……
“《保密法》不能成為準則,那是垃圾,巫師絕不該把自己限制在方寸之地。”少年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冷靜點,蓋爾,想想它的好處,那使我們和麻瓜相安無事了很多年。”
“相安無事,像阿利安娜那……哦不,我很抱歉,阿爾。但是如果我們真正拉開這道遮羞布,巫師對于麻瓜就是低劣的怪物,即使事實恰好證明了他們的愚蠢。”他停下來,眼裏醞釀着風暴。
“也許是這樣,但是巫師的數目并不多,我們仍舊需要保護。”赤褐色頭發的男孩終于宣布放棄手中的《奧威爾算法》。
“那是屈辱,親愛的,只有巫師真正站到了光明的一方,污蔑才能被洗清,這是變革的時代,魔法不能僅僅作為人類的戲法被淹沒。”
“魔法的變革,令人心潮澎湃。如果可能的話,你準備怎樣實現它呢?”男孩合起了指尖,溫潤的目光落進那雙和他一樣的湛藍的眼眸裏。
“這當然需要一份周詳的計劃,阿不思,看在我給你的糖漿餡餅多加了幾倍糖的份上,和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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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戛然而止,他拿起那個暗沉沉的畫框,裏面那個白胡子老頭已經離開很久了。
差太遠了,阿爾,你真的有教過他?仍舊喜歡對我撒謊嗎,你這個老滑頭?
其實比起貓頭鷹來,黑頭鷗們顯然更喜歡這座堡壘,是的,我習慣把她稱作“我的堡壘”。這些該死的鳥時常吵得我頭疼,不過最近它們可順眼多了,因為某個古怪的老頭霸占了我的腦子,總也趕不走。
啊,我親愛的教授,你知道我最近都想起些什麽來了?比如我們第一次跳舞的那個夜晚,比如對于親吻,你曾有多麽害羞,後來又有多麽固執……
捏着木框的手緊了緊,格林德沃嘆了口氣。
雷電就在他頭頂上肆虐,他側耳聽着,擡起一只滿是瘡疤的手臂,仿佛在呼喚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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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聖器,阿爾,它們當然不只是童話。建立一個新秩序需要強大的領導核心作為支撐,當然,并非我們不夠好,可是靈感,親愛的,當這樣一個偉大的靈感出現時,我們有什麽理由去放棄它呢?”
“新的秩序,”男孩反複咀嚼着這幾個字,“這真瘋狂,但是出乎意料的吸引人。”
“別忘了聖器,阿不思,我們會一起找到它們,對不對?”少年誘哄着。
“當然,喔,我的羽毛筆可不允許我錯過這個課題。”男孩溫柔地向對方保證,卷曲的發絲垂到他伸來的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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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聖器還是不能喚回你的妹妹,他垂眼看了看右手指間的空洞,老魔杖曾和鮮血一起留在那裏。
你花了多久想明白的,阿爾?
我逃開了那個夏天,而你卻選擇留下來,是不是?
他陡然攥緊了那東西,随後用盡全力将其擲出窗外,一道閃電恰巧擊中了它。
伏地魔沿着高塔周圍飄行,饒有興致的打量着這座森嚴的建築……
最高的窗子,就在那兒……
格林德沃将他唯一的一塊毛毯蓋在腿上,他閉着眼睛,感受黑暗的迫近——
我将割斷和你的所有聯系。
他跳了起來——
他一定想不到我有多麽高興。
似乎只有蛇和老鼠能鑽進去,好吧——
“你來了。”
格林德沃睜開了眼睛,他覺得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紅色……
“我想你會來的……總有一天。白費力氣啦小子,我從沒擁有過它。”
“你撒謊!”
他感到胸前一陣密集而麻木的疼,是鑽心咒?
“你撒謊!”
“你撒謊!”
……
紅光在他杖下一一爆開,伏地魔尖聲大叫。
格林德沃覺得腦袋也開始疼了。
“你偷了它,渣滓,格裏戈維奇已經交代了一切。”
又一道光芒撞到他身上,他卻像條凍僵的魚一樣懶得動彈,汗水流到嘴角,他快活地舔了舔——
“殺了我吧,伏地魔,趕在我的骨頭完全爛掉前!哈,你期待的東西不會出現了……你甚至不明白……”
“伏地魔大人不需要明白什麽,”黑魔王的眼睛眯成了兩條細縫,“只要你說出答案。”
瞧,這世上總有一些人認為自己能夠支配得了蓋勒特格林德沃,用那充滿謬誤的大腦來想像王冠的可靠。
——并且,缺乏耐心 。
“安靜些,小子,你吓跑了我的靈感。”
“最後一次——”伏地魔已經完全失去耐心。
“那就動手!”這一次,格林德沃斷然喝道,“你将毫無勝算!那根魔杖絕不可能,永遠不會選擇你——”
恍如馴服一般,那綠光從杖尖噴出,瞬間照亮了整間石室。
他成功了。
☆、尾聲
“我已經接到命令,黑魔王不日就要造訪霍格沃茨。”斯內普木着臉,仿佛是在背誦一篇冗長的悼詞。
“嘿,西弗勒斯,”鄧布利多嘆了口氣,“我們都知道不會再有更好的消息啦,接下來你為什麽不試試遵從自己的意願呢?”
“我的意願,”前任魔藥教授茫然地盯着牆上這幅爛熟的面孔,室內的光線柔和的不可思議,“你在開什麽玩笑,鄧布利多?”
太陽仍然沉寂在地平線下,整個城堡尚未蘇醒。
古老的門枷被悄然打開,一人靜候在入口處,俨然一尊無悲無喜的石像。
……
湖邊的草地上,西弗勒斯斯內普悄無聲息地走着,一條影子飄然随行。
“稍後我會去城堡與你會合,”那影子發出清晰而冷酷的命令,“現在你去吧。”
斯內普不發一言,只微微欠了欠身,随即動身返回。
他知道黑魔王的意志終究不可動搖。
白色的大理石墳墓,如同你的主人一樣虛僞脆弱,伏地魔嗤笑着,慢慢飄近……
不久,他舉起了那根貪婪的紫杉木魔杖——
幾公裏外的霍格莫德,幾個酒鬼正鬧得不可開交。
一只大號啤酒杯猛地向吧臺這邊飛來——
“夠了——”伴随着杯子的“哐啷”碎裂,一聲怒喝震懾住了所有人。
“安靜的喝酒或者,滾。”阿不福思在一派靜默中扔掉了抹布。
☆、番外一畫像的秘密
在我漫長的一生中,只同盧林格威德先生見過寥寥數面,盡管他是我的創造者,一位相當優秀的畫師。
是的,朋友,我得說這是一個極為糟糕的故事,你将會看到一幅畫在和你廢話個不停。
那麽,我們開始?
正如之前提到的,盧林格威德先生繪制了我,但是把我從漫長的睡眠中吵醒的卻是另一個男人,他們稱他為“格林德沃大人”。
我的讀者們啊,請允許我暫時幻想你們的存在。那時候,唠唠叨叨的老頭畢竟還是個十足的少年(嘿,阿不福思,別拆我的畫框!),那麽向往美好的事物便也無可厚非,對不對?
那是個漂亮,狂傲的中年人(我看見他留着小胡子),有着一頭令人心動的金發,足以媲美仲夏的陽光。
他對我微笑,我聽見他悄聲喚我“Albus”,幸得這一聲呼喚,我找回了片刻的神智。
當他切切地重複了一遍“Albus Dumbledore”時,我開始思考這個名字的意義。
然而除了一望可知的“白色”,我一無所獲。
很快我便發現這并非是格威德先生的過錯,以至于後來當他哭喪着臉向我再三保證給予我的絕不僅僅是一茶匙的智慧時,我還适當安撫了一下這個癡迷牛仔褲的可憐男人。
鑒于格林德沃,噢,原諒我痛恨再稱贊一遍他的頭發,他又恢複成了最初的那副陰郁模樣。“記住這個名字。”骨節精致的手指在虛空中劃出閃亮的藍色字符,這些字符最終都沒進了我的袍子裏,帶來一陣蝕骨的冷意。
這種恐懼是真實的,我在想若非這副面孔同那位阿不思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怕是在遲疑的那一瞬便會被毀去,枉論何辜。
到這裏,唔,夥計們,我絕不接受你們的恥笑。因為從頭到尾,我才是那個倒黴的路人,而“阿不思鄧布利多”這個名字,正是我煩惱的源頭——
就像那只山雀的種子。
接下來的幾天,我頗費了番功夫來向書房裏的畫像們打聽關于阿不思鄧布利多的故事。直覺告訴我,在弄明白格林德沃的意圖前,最好自己先找到答案并且保持警惕。然而,大家似乎更關注自身繁複的襟領和手裏塗滿墨汁的羊皮卷,我在一衆冷眼中敗下陣來。不久我被搬進了主人的卧室,值得慶幸的是,隔着厚厚的法蘭絨帳,我不必時刻注意那道意味不明的目光。
1910年到1911年間,我發覺格林德沃并不常在莊園裏露面,家養小精靈拉爾因似乎很快樂,因為它破例不再用擦過燭臺的抹布來蹭我的鼻子,感謝梅林讓我不必成為史上第一幅因為噴嚏把自己扔出畫框的畫像。
當我篤定格林德沃這次必定會在奧伊米亞康的小屋裏待滿整個二月時,他面色黑沉地回到了莊園,金色的睫毛上還粘着未及融化的雪粒。我猜他是在為找不到鳳凰而生氣,但是下一秒發生的可怕事情卻讓我知道遠不是這麽一回事。
我忍受了一番劇痛,像幽靈一般向他飄去。靈魂被人攥在手裏的感覺你們是否體驗過?雖然我沒有那玩意兒,但那時也差不多就是這麽回事了。他的目光剜過我的臉,露出了一個極其危險的笑容:“埃菲亞斯多吉,他也值得你放棄不死鳥?”
“沒人與你争鳳凰難道也是錯?”我覺得有些好笑,面上努力擺出一副驚恐的樣子,果然,他一臉厭惡地放過了我。我猜真正的鄧布利多未必畏懼他,如格林德沃這樣果決的人沒有理由會對一個膽小鬼念念不忘。
“膽小鬼”如我,被咒語掀回牆上撞了個頭暈眼花。等摸到眼鏡爬起來,那人已經沒了蹤影,屋子裏留下一陣深重的冷意,我後知後覺地打了個哆嗦。
此後又是幾年無話,我曾一度無聊溜到客廳,書房,甚至廚房的畫裏——當然,每次只能維持上短短的幾分鐘。我曾斷斷續續花過兩天時間來研究理查德和他的水果餡餅,并對此樂在其中。
而格林德沃似乎徹底無視了我,他的實驗和會議一樣,總是沒完沒了。
至于戰争,是突然爆發的。
位于奧得河下游的斯德丁成為最先遭受陰屍攻擊的城市。我知道這個消息時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之久。看着拉爾因一面打着酒嗝痛哭流涕一面捶打自己的腦袋,我覺得這一切荒謬極了,卻又如此的理所當然。那些嚴苛的實驗,隐秘的法陣自腦海深處被拔起,拽出一連串的尖叫和血花,和魔法史上零星記載着的那些隐秘歲月重合的是,黑魔法就要再次成為了那柄割開和平大幕的尖刀了。
而在背後把玩刀柄的男人,蓋勒特格林德沃,他天然是個魔王。
那封來自英國的約戰信顯然激怒了他。
彼時格林德沃正專注于自己的棋局,火光出現時,黑國王剛好拔劍砍向白王後的脖子,他擡起手時,我瞥見整個棋盤上只有一黑一白兩個棋子。
他把信封上的金色羽毛丢到一邊,只掃了一眼信的內容便勃然大怒,棋盤頃刻化為齑粉。只見他大步向前廳走去,老魔杖在身側随意劃了劃:“讓戈培爾來見我。”并沒刻意強調時間,因為無人敢讓格林德沃等待,只除了……某人。
直到決鬥的前一天夜晚,蓋勒特格林德沃才再度出現。我一直可笑地戒備着,看着他從浴室裏出來,擺弄了一下那堆羊皮紙,然後一言不發地躺到床上。
等我第二天揉着眼眶醒來時,屋子裏早就空空蕩蕩了。眼前的窗簾被大大拉開,我猜想這是拉爾因已經來過的證據,陽光暖得讓人想要再度睡去。
那天中午,一大批奧羅占領了整個莊園,諸如“飛來飛去”“統統石化”一類的咒語聲此起彼伏,最後他們沖進了這間屋子……
我冷眼看着他們搜尋整個房間,并不時停下來低聲交談,那時候,我當然已經猜到了格林德沃的戰敗。只是一種無名的焦躁感漸漸湧上心頭,并不是對自身是否會被毀去的擔憂,我決心繼續等待。
又過了幾天,我被人從牆上拿下來,粗暴地塞進了一個任意袋裏。等到再度被取出時,我就對上了格林德沃那張仇恨的臉,是的,仇恨……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我是格林德沃在法庭上提出的唯一一個要求。
待在紐蒙迦德的日子既空虛又可怕。最初那幾天,格林德沃總是在深夜醒來,他的肋骨下方曾被開了個血洞,每當他疼起來,就喜歡用石頭砸我的臉,狠狠地。我漸漸學會不再忍受他,躲不了,就大笑。那段日子,獄卒根本不敢靠近一步,他們都說塔裏住着一個魔鬼。我覺得自己應該反駁回去,應該像格林德沃那樣朝他們吐口水(別較真孩子們,這只是個比喻),但我沒有,我只是麻木地想:不,你們錯了,是兩個魔鬼,兩個。
這種毫無意義的鬥争持續了幾年,最後終于銷聲匿跡。格林德沃重新戴上了那個冷漠的面具,而我則絕望透頂。
躺在那逼仄的黑暗裏,我開始期待彼此能夠就此遺忘,鑒于不久前那幹脆利落的一腳。鼻子裏充斥着一股陰冷潮濕的味道,而額頭的正上方甚至還有藓類出沒。再過個幾十年,我閉上眼睛冷靜地想,黴斑和青苔将會讓我徹底淪為這座塔的一部分……
至于格林德沃,誰還在乎呢?
黑暗貫能喚醒人內心的回響,我漸漸沉浸在往日的回憶裏……只可惜作為一幅畫像,我的生活實在乏味得驚人,除了幾盤至今仍在垂涎的菜肴,就只剩下格林德沃和那個整天惹他不快的阿不思,啊,親愛的阿不思鄧布利多。
我恍然發覺或許格林德沃是對的,鄧布利多才是那個真正狡猾的人,至少他跳出了深淵,而我卻被迫留在原地,和一個瘋子一起。
因為這個,我既沮喪又惱火,甚至昏了頭想出一個計劃來……
然而事實最終證明,我沒能幸運到繼承某位教授的腦子,非但沒有把自己成功送到霍格沃茨,還只落到了一個金發女孩的身邊……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當我聽說霍格沃茨已故校長鄧布利多的墳墓遭到破壞時,眼眶裏集聚的酸澀才驟然點醒了自己——
原來我一直拒絕思考的,格林德沃的倔強,會是一種忠誠。
☆、番外二遇龍
1899年,倫敦,破釜酒吧。
“我很抱歉,埃菲亞斯,”少年難過極了,“我想我必須回到戈德裏克山谷裏去。”
“阿不思,不得不說這太遺憾了……伯母,噢,”男孩抽了抽鼻子,“那,旅程怎麽辦?畢……畢竟你期待了那麽久。”
酒保端來了兩瓶黃油啤酒。
戴着眼鏡的少年用手指在瓶頸上繞了繞,便嘆了口氣:“是的,埃菲亞斯,我已經期待太久了。不過這會兒,阿不福思和阿利安娜恐怕更希望我能陪在身邊,明白嗎?我得回去确保我們的房子不會再度爆炸。”
驀地他笑起來:“至于客邁拉獸,嘿,夥計,看看我的頭發,要是遇上個噴火的大家夥就夠喝一壺了!”
“啊,是,是啊。”男孩呆呆地看着他的笑容,突然心口一跳,惶急地垂下了腦袋。
……
“那麽,祝你順利,埃菲亞斯。”金色的液體微微晃動着,瓶後是鄧布利多湛藍的眼。
男孩鼻尖通紅,手忙腳亂地握住瓶身:“謝謝你,阿不思,也願你一切都好。”
隔着幾張桌子,老板又搖頭晃腦地哼起歌來:
啤酒,黃油,叮當響
甜膩膩,都跑調
……
他們撥開厚重的窗簾,向積滿油漬的老式窗臺外看去,雨水,已是鋪天蓋地。
“你在說什麽傻話,阿不福思?”阿不思瞪着自己的弟弟,“阿利安娜不僅是你的責任,也是我的,我怎麽可能讓你們單獨留下來?”
“噢,得了吧,助教先生,安娜顯然更喜歡我。放羊的時候,洗碗的時候,她都能安安靜靜的跟着我,而你的靠近每次都讓她緊張的不行。”男孩抱着胳膊,一臉警惕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我承認自己先前做的不夠好,但是現在情況畢竟不同——”
“砰——”
“阿布,阿布——”窗戶的碎裂聲中,少女的哭聲斷斷續續。
“有什麽不同?從炸壞草坪到把老媽炸上天?閃開!”男孩低吼着,向頭蠻牛一樣往屋內沖去。
阿不思急忙跟上,腦中且不斷重複着修複咒語,面色發白。
直到阿利安娜躺在阿不福思的臂彎裏睡着了,他才敢摸一摸她的頭發:“阿瑞娜,對不起,對不起。”
阿不福思把臉撇到一邊。
阿不思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我們談一談。”
第二天清晨,當阿不思鄧布利多再度走進破斧酒吧時,那臉色着實把酒保給吓了一跳。
“梅林的胡子,阿不思,你這是怎麽了?”老莫裏斯瞪着眼睛,揮手趕跑了想要偷懶的小酒保。
“啊,奧德,別驚訝,我只是來找我的夥伴,前天一起喝酒的那個。”鄧布利多微微動了動嘴唇,似乎想笑一笑。
“哎,那個臉色發紅的矮小子?”
高高瘦瘦的年輕人點點頭,覺得腦子裏嗡嗡響。
“昨晚就走啦,說是要去希臘探險。啧,那小子真有勇氣。”老莫裏斯把帽子拿下來又戴上,舌頭在牙齒上打了個轉。
鄧布利多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從旁邊拉開一條凳子坐下擺了擺手:“那勞煩再給我留一個房間,就住一晚……”
随後他塌下腰,腦袋縮進臂彎裏,直接睡了過去。
遙遠的戈德裏克山谷中,陽光透過窗縫灑進來。阿不福思鄧布利多放下小碗,溫柔地為妹妹擦淨嘴角,心中默念道:“這一次,他別想再來傷害你們。”
屬于孩子們的夏天,已經到了。
阿不思正小心翼翼的往一處傷口上塗抹白鮮,他的頭發上沾了些腐敗的植物碎屑和泥,一低頭便撲簌簌落下來,這讓他想起草藥課上總是很狼狽的阿奇利,不由得輕聲發笑。
在外游蕩的日子裏,每到黃昏時分,他都要返回帳篷裏煮上一壺好茶,再吊入幾塊方糖犒勞自己……更多的時候,他習慣窩在一塊薄毯下閱讀幾個世紀前的巫術筆記,書頁已經極其脆弱, 而他足夠小心……當然,一直陪在身邊的還有那根花楸木魔杖,觸手溫存。
通常這些時候,帳篷外的世界會被他完全抛到腦後。
只是今晚傷口處實在太癢了,他把附加在帳篷上的幾個驅逐咒一一解開,打算外出散散心。
靠近沼澤的小路灌木叢生,螢光點點,非常漂亮。
可是阿不思卻将兜帽戴起來,又特意放緩了腳步——根據經驗,夜下的森林需要格外謹慎的對待。
而且他隐約記得,離這裏大概四十英裏外,正是臭名昭著的赫希底裏群島,俗稱“黑龍部落”。
又走了一段路,他皺了皺眉,鼻子忽然聞到一股類似岩漿的氣味。不過短短幾分鐘,這氣味居然愈發濃烈了,已經足以讓人辨認出主人的身份。
是火龍。
太近了!
阿不思驟然握緊了魔杖,一點一點地往來路退去……途中傷腿刮到了矮枝,他克制地吐出一口氣,繼續退。
感官已然敏銳到了極致,可是那種熱度仍然無法忽視!
而就在他神經緊繃的同時,左邊的矮叢突然一陣搖動,發出“刺刺擦擦”聲,鄧布利多隐蔽地施了個探測咒,結果讓他哭笑不得,這是一只幼龍,而且剛剛孵化不久。
小龍顫顫巍巍地從葉子中蹭出來,它的皮膚是皺巴巴的紫灰色,脊背的中縫上有一排細密的凸起,完全可以想見日後的可怕。這小家夥的眼睛仍然半閉着,鼻子不時噴出幾點火星,阿不思緊盯着它,不敢稍挪一步一—母龍和幼崽通常不會相隔太遠。
可惜這場焦灼很快就被打破了,就在鄧布利多準備給幼龍施個睡眠咒時,小家夥的喉嚨裏開始不斷地發出咕嚕聲,仿佛是在催促母親。
來自母龍的怒火瞬間燒着了周圍的林子,阿不思決定立刻幻影移形,可糟糕的是,就在他念動咒語的同時,一個人影斜斜地撲了出來,把他掀到一旁。
饒是好脾氣如鄧布利多此番也惱火極了,幻影移形被打斷的最壞結果就是 “分體”,這家夥究竟知不知道!
他會理所當然地把對方歸到了巫師一列,也是因為沒有一個麻瓜會對火龍的幼崽大感興趣,尤其是不會像他現在那樣,死死摟住不撒手。
“你沖着它來就好,沒必要拽倒我吧?”阿不思好笑地看着他們,似乎忘了周遭蓬勃的烈焰。
正與幼崽“搏鬥”的人這才抽空瞥了他一眼:“我至少盯了你們兩分鐘,誰知道……” 你正打算逃跑。他停下了舌頭,可是表情已經說完了一切。
鄧布利多恍然發覺火舌一直停在距離他們皮膚四英寸處,沒能繼續進犯。
“英國的巫師難道都這麽遲鈍?如果你手中那玩意不是筷子的話,就讓它跟上我,”男孩龇了龇牙,“還是說你打算和母龍打個招呼?”
阿不思面色複雜地看着他,相當出色的控制能力,竟然還只是這樣的年紀……
他嘆了口氣,揮手解開了對方設下的魔法屏障,失去阻力的火焰暴射進來,卻瞬間結成了無數道冰淩,摔碎在地上。抱着幼龍的少年挑了挑眉,算是表示贊賞。
“她在找她的孩子,你真打算這樣帶走它?”
“帶着龍可沒法幻影移形,”對方聳了聳肩,“我們先去你住的地方。”
“……”
“我一定是瘋了。”最後,阿不思搖搖頭,用魔法“劈”開一條道路率先走了出去。
再次制住了掙紮的幼龍,男孩小跑幾步跟上了他,嘴角的弧度已經越發明顯……
只是,母龍最終還是趕來了。
鄧布利多從噩夢中驚醒,腦子裏全是惡龍發狂時的樣子,而男孩就挂在她那滿是鱗刺的腦袋上,被甩來甩去……
後來?他已經記不太清了,大概眼疾咒終于發揮了作用,黑龍最終逃走了。
至于他,噢,梅林,那一下可把自己砸得不輕。阿不思将自己摔回床上,背後瞬間傳來的劇痛讓他忍不住□□出聲。
也就是在這時,男孩,或者說是少年蓋勒特格林德沃才算真正完整地走進了他的視野。
陽光自帳篷揭開的一角透進來,将那年輕的身影悄悄包裹,因是逆光,面容也就顯得有些模糊。
他努力偏頭去看,腹腔內一股可怕的灼燒感讓他的眼眶沒來由地有些發熱——仿佛這樣的情景曾經被他收藏了整整一個冬季,如今,重拾而已。
“不打算說說感想嗎,阿爾,這可是只屬于你我的‘龍血的第十三種用途’呢。”就像一只急于降落的大鳥似的,他向他敞開了自己那略顯單薄的胸膛。
那是遲到了近一個世紀的擁抱。